我若夸父逐阳光
2012-07-02□刘虹
□ 刘 虹
我若夸父逐阳光
□ 刘 虹
冬寒在这个早晨格外浓重,拥紧被,呆望晨曦在阳台的紫帘上方,投下的窄窄光带。我知道,漫长的冬已经纷沓而来,整个冷冬,阳光只会在我的窗口做短暂停留。忍不住轻叹,这个城市,还有多少人如我,在这个季节不能拥有那温暖的光辉。
这样的时候,总是怀念曾经在新疆的日子。
那时,天是透蓝的,阳光是清亮的,它毫不吝啬,每一缕光束都照耀着大地。连队的院子很宽阔,房子很低矮,阳光透过小窗钻进屋内,撒一室明亮,挡也挡不住。光影里,有细小微尘在空气里自由飞舞。冬去的时候,坐在屋里,透过玻璃看到屋檐上垂着长长冰挂,阳光里闪烁水晶的光泽,慢慢融化,细听那微响滴落窗下,如一首轻歌,那是冬的别语。
春来了,阳光尽显风流,唤醒草原,唤醒树木,唤醒冰封的溪水。人们褪去厚重的棉衣棉裤,让肢体在阳光里如柳枝般舒展开来。那时的我总是在草丛里穿梭,在矮树林里穿梭,寻找阳光走过的痕迹,直到日影西斜,满天霞光染红草尖,染红远山上的雪峰。远远地,走来牧归的人,甩着轻鞭,赶着羊群,霞光给他们披上一件轻薄霞衣。
想起徐志摩在康桥,常常在夕阳西下时,骑着车,迎着天边的日头直追的情景。有一次,正冲着一条宽广的大道,过来一大群羊,偌大的太阳在它们后背放射出万缕金辉,天上是乌青青的,只剩不可逼视的威光中的一条大路,一群生物。这场景,居然和我少时的记忆如此相近。我在这相近中,找到心灵相通的快乐,想来,我们必是一样的人,一样的喜欢阳光,喜欢阳光下生发的万物,关心花草的生长,水流的缓急,石上的苔痕,天上的云霞,新来的鸟语。
这快乐,又让我想起方英文小说《后花园》里的楚朝亭。为了给死后的自己和合葬一起的女人储备阳光,他像一株会走路的向日葵,日复一日追赶太阳,几十年来,踏出一条属于他的通往山顶的阳光之路。可见,人对阳光追求的力量是强大的,这样的追求常使人处在忘我状态,哪管它紫陌红尘。
住在这个城市已近十年,当跨进城市那天,我就远离了自然,远离了在阳光下徜徉的惬意。城市的天是灰的,见不着云朵,偶有一丝云,也是灰的,就连阳光也失去清亮,像蒙上一层灰。城市的楼太高,马路太长,车太多,每天挤在人群中,失却享受阳光的恬淡。身边除了汽车的尾气,就是嘈杂,日益加重的生活负担,使我即使走在阳光下,也感觉不到它的明艳。
这样想时,我又埋怨了这城市的日渐壮大,乡村的日趋萎缩。这个世界,会不会有一天,我们再也不能在骄阳下的麦田挥汗如雨,不能在金黄的麦垛里小睡,不能在阳光温暖的河沟里洗涤一天的疲惫。而我,再也嗅不到草原上野花的清香,看不到日暮下的群羊,晚霞也不能再赐我以霞衣。
在拥挤的城市,高楼密密匝匝拔地而起,阳光在楼宇间被挤得狭长,被各种形状的建筑物切割成小块,尤其在冬季,患了重感冒一般,提不起精神,日渐憔悴。城市失去追赶阳光的能力,那些居住在高楼里的人们,每天在狭窄的阳台上,等待短暂的阳光。那些行动不便,居住在面北楼房里的人,也许很多年都见不到阳光,像冬季枝头最后的枯叶,瑟缩中残留着对阳光的记忆,最终默然在冷风里飘零。
当城市对阳光的所有回忆都日渐模糊,有一天,我们会不会突然发现,夸父追日的故事不再荒诞,它其实是我们每个人心存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