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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中,我参加“三支两军”

2012-06-04熙成

龙门阵 2012年10期
关键词:军管会造反派支农

熙成

“文化大革命”中,我在四川当兵。当时,解放军的主要任务就是“三支两军”,即支左、支工、支农和军管、军训。随着全国陷入大规模武斗局面,内战一触即发,我们的任务又由“三支两军”演变成了“制止武斗”。

“天下未乱蜀先乱,天下已治蜀未治”,四川省在“文化大革命”中的武斗是全国有名的,规模之大,时间之长,参与人数之多,损失之重,全国无地能比。“文革”初期,红卫兵派系很多,他们在全国各地串联,到北京的人数最多。后来经过分裂重组,基本形成两大派别,在重庆及川东地区是“反到底派”和“八一五派”,在成都则是“八二六派”和“红成”派。两派都标榜自己是正宗左派。人民解放军支左到底支持哪一派,我们也不清楚,成都军区领导要求我们保持自身稳定,静观其变,随时执行命令,服从指挥。这样,我们就成天待在军营里待命,无所事事。后来,两派武斗开始了,我军才陆续由县城开进成都、重庆等大城市,并在那里住了下来。接着又是静观待变,哪里有武斗就到哪里制止。四川两大派别的武斗不断升级,开始在城市里斗,后来到农村发展组织,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

有一次,两派群众组织在城里组织大批红卫兵乘汽车浩浩荡荡向郊区开去,与农村两派群众会合,各自占领山头,处于严重对峙状态,随时有发生大规模武斗的可能。部队奉命到郊区去制止这场即将发生的武斗,我和另外两名同志当时在成都军区总医院担任军管任务,也要求随大军一起到郊区。当我们部队赶到郊区时,只见两边山头上人山人海,黑压压的一大片。我们部队就站在两派之间开始喊话,要求他们各自回去抓革命促生产,坚守自己的岗位,不要闹分裂,要团结。可是他们哪里肯听。两派人员距离远的有几百米,最近的只有几十米。他们开始用石头、土块你打过来我打过去,石头、土块在我们战士头上飞来飞去,呼呼作响。两派群众均有被石头、土块打中受伤的,解放军战士也有被砸伤的。我们军管会的一名副营长叫匡顺生,被飞来的石块砸伤头部,顿时血流满面。我看到他用手去捂伤口,血就顺着他的手往外冒。经过简单包扎,我们把他送回医院休息。几天后,他还在喊头痛。我们军管会有3个人,都住在一间房子里,我与匡副营长的床是头对头,每天晚上都听到他胡言乱语说梦话。我估计他是被石头砸伤后留下后遗症了。再后来他转业了,听说不到60岁就去世了。

那次两派群众的武斗,直到天黑,人们才陆续散开,由城里去支援的造反派们也撤了回来。

部队在群众组织撤退完后开始返回。途中,又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差一点要了我的命。那天天黑后,我们军管会的同志随大部队一起往回撤,我因一点小事落在了行军部队的后面,但距离并不远。突然,有十来名造反派从我军行进的反方向走过来。他们走到我跟前时,突然有两个红卫兵把我拉住,我还没有来得及呼救,前面的队伍已经走远了,战友们也没有发现。造反派抓住我不放,边推边搡,硬说我是刘少奇的黑兵,要把我送到他们总部审问,任我怎么解释,他们都不听。有两个人还说要把我的帽徽、领章摘下来,一边说就一边动手来扯我的领章,摘我的帽徽。我心想,如果没有了领章、帽徽,那就真成了“刘少奇的黑兵”,那个年代这样的人不知被打死了多少,而且不会有人来过问。就在这个危急关头,后面来了一队在另一个地方制止武斗的解放军。他们见状,立即把我从造反派手里抢过来,我才得以脱身。这件事发生后,我更加小心,无论到哪里,都不敢脱离大部队,不敢单独行动。

“支农”是我军“三支两军”的重要任务之一。1968年农业大丰产,但大丰产不等于大丰收。由于很多地方都在闹革命、搞武斗,农作物无人去收,成熟的稻子倒伏在田里,红薯烂在土里,花生没人挖,高粱无人收。有关部门发现这些问题后,要求军队到农村开展“支农”工作,帮助农民把地里的粮食抢收回来。

就在那年秋天,由我担任组长,一名参谋担任副组长,带领一个排30多人,来到成都郊区一个公社开展支农工作。我们背着背包来到公社,直接去了生产队。30多人在一个生产队住下来后,第二天就开始工作,白天分别到田边地头搞宣传,同群众谈心,了解情况;晚上回来交流各自的所见所闻。通过一段时间的工作,我们逐步取得了群众的信任,群众到我们工作队反映情况的越来越多。我们对地里庄稼无人收割的情况进行分析,发现主要存在三个方面的问题:一是劳力不足,很多人(特别是年轻人)不在队里搞生产,而是到外面搞武斗去了;二是领导不力,公社的领导班子基本处于瘫痪状态,多数干部回家去了,留下来的人不愿意下到基层抓生产;第三是人心不稳。我们针对这些问题分别展开工作。首先动员群众将出去搞武斗的人劝回来,就地抓革命促生产;同时,组织老人和妇女下地劳动,把烂在地里的农作物收回来。我们组织公社领导开会学习,要求他们务必深入基层抓革命促生产,保证农业不受损失。我们还在群众中广泛宣传党的政策,以稳定人心。经过一段时间扎实细致的工作,外出武斗人员回来了不少,下地劳动的人也多起来了。

不久,我接到团部通知,说部队有更重要的任务,支农人员要归建。我们工作队向公社相关领导作了一些交代后,就撤回来了,重新回到团部。

1967年下半年,我与另外两人组成军管会,奉命对成都军区总医院实行军事管制。另外两人,一位是团政治处副主任张本初,一位是副营长匡顺生。从人数上看,我们这个军管会势单力薄,不过我们是奉军区命令,所以底气很足,胆子也很大。我们刚到医院时还挺有权威,不仅院领导全力支持我们,造反派也十分欢迎我们,医院的伤病员都对我们军管会抱有很大期望,希望医院不要乱,外面的造反派不要进来。

我们一到医院就马不停蹄地展开工作,召开会议,进行政策宣传,提出相关要求。医院秩序迅速恢复,军管会的工作也受到各方好评。但不久,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接连发生。造反派召开批判会,不请示不报告,直接把院领导揪上台,让他们低头弯腰,有人还动手打他们的耳光,用脚踢他们腰部。我们军管会对这样的行为进行了坚决制止,但效果不太理想。到后来,军管会的工作受到更大挑战,做的指示、贴的布告都不起作用了。有一次,造反派竟然召开全院群众大会,要求军管会派人参加,面对面地回答他们的问题。军管会主任没有到场,便叫我去参加大会。我去的时候,参加会议的人已全部到齐,把大礼堂挤得满满的。我一走进会场,“热烈欢迎”、“打倒军管会”、“打倒贺××”的口号声就不绝于耳。我一看阵势不对,但又不能退出来,只好硬着头皮参会。他们让我站在台上,一个接一个地向我提问。对付造反派我还是有些经验的,那就是要有耐心,任何时候都不能对他们发脾气,如果不小心,把他们惹火了,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二是回答他们的问题时,不能太具体太明确,更不能随便答应他们的要求,对一些根本不能办的事情,绝不能随便许愿;三是无论回答什么问题,都要有针对性地念一段毛主席语录,然后才说我们军管会如果不照毛主席的指示办事,你们随时可以提出意见。他们见我态度还可以,提问时火药味也就不是太浓。首先发问的是一个造反派小头目,他原是医院的办公室主任,他的问题是,你们军管会为什么不让批判走资派,还要保护他们?我回答说,走资派可以批判,但只能文斗不能动手动脚搞武斗,你们院领导大多是老红军、老干部,他们为了革命,曾经在枪林弹雨中出生入死,个个身上都留有多处伤痕,他们都是五六十岁的老人了,你们让他们在台上站几个小时,还让他们低着头弯着腰,有的还挨你们的耳光,腰部被踢打,你们如此作为究竟为什么?主持会议的是一位年龄较轻的女造反派头目,听我这么一说,可能觉得心里有些不安,就叫大家安静些,说:“对军管会同志讲的话要好好听。”提问的人很多,对能够回答的问题,我都一一作了答复,不好回答的,就老实说要回去研究一下再作答复。会议开了两个多小时,最终不欢而散。当我回到军管会时,其他两位成员都有点惊讶,他们担心我发生什么意外,正准备向军区打电话汇报呢。他们见我没什么事,才安下心来休息。

我们军管会在总医院工作了半年多,经历了许多事情,其中有些事至今仍难以忘怀。1967年的“二月逆流”中,医院有位副政委,很年轻,是个大学生,抓了很多造反派头头,不仅在医院抓,还派人到郊区去抓,抓来后把他们都关起来。可不久翻案了,造反派重新当权,这位副政委就倒了大霉,在批斗中被打得遍体鳞伤。我们军管会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造反派打人。

1971年林彪坠机事件后不久,我们“三支两军”人员陆续撤回部队。到1973年,我们“三支两军”办公室工作人员都重新作了安排,有的留在军区政治部机关,有的回到了原来的单位,而我则被调到了军高炮团政治处工作。

(责编:王 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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