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马克思主义文艺观看新历史小说之革命叙事
2012-05-26吴茜
吴茜
摘要:新历史小说中的革命叙事包含了对革命中所犯错误的反思、对革命终极意义的追问以及对革命理想的坚持。它力求风格多样化,达到真实性与倾向性统一,并用美学、历史、人文三重标准相统一的观点来评价作品,这与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都是一脉相承的。
关键词: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新历史小说;革命叙事
中国当代的革命叙事可追溯到上世纪五十至七十年代的革命历史小说,但这些作品普遍存在着在政治功利的驱动下将革命神圣化、理想化的现象。而新历史小说则为革命历史提供了一种全新的书写方式,它摒弃了传统革命历史小说的二元对立模式,注重对文化的审视、对人性的发掘和对革命的反思,力图将还原历史真实。关于新历史小说中的革命叙事,前人已有较多研究,大部分评论肯定了其在解构神圣革命、还原历史真实上所作出的贡献,但也有部分评论者认为其在重写历史的过程中消解了经典与崇高,弱化了文艺的政治教化作用。与革命历史小说相比,新历史小说一方面表达了经历了文革后的新一代对历史真实、历史价值的重新考量,另一方面也体现了市场经济下纯文学受到巨大商业冲击的现状。所以历史地、辨证地评价新历史小说中的革命叙事十分必要。
众所周知,马克思主义理论是科学的世界观和方法论,它不仅揭示了人类社会发展的一般规律,而且相应地揭示了人类意识形态领域,包括文学艺术领域在内的特殊规律[1]。马克思主义的文艺理论是整个马克思主义理论体系中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是世界文艺理论史上的伟大革命,即使在一个半世纪后的今天依然具有巨大的科学价值和现实指导意义。下文将结合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分析新历史小说革命叙事的特点。
一、突破文化专制,追求风格多样性
马克思曾在《评普鲁士最近的书报检查令》中说道:“……但你们为什么要求世界上最丰富的东西——精神,只能有一种存在形式呢?……每一滴露水在太阳的照耀下都闪耀着无穷无尽的色彩,但是精神的太阳,无论它照耀着多少个体,无论它照耀着什么事物,却只准产生一种色彩,就是官方的色彩!”[2]这段话无疑是对当局文化专制的控诉和诘问,以及对创作自由、风格多样的大力呼吁。革命历史小说中的革命叙事就存在着“只有一种色彩”的单一化现象,作品中的所有矛盾都是阶级矛盾、阶级斗争,所有感情都被阶级感情所取代,诚然,在当时的社会历史背景下,阶级斗争的确是革命叙事的主流,但如果所有的作品都表现同一个主题、同样的内容,那不是过于单调了吗?1942年,毛主席在《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中号召全国的文艺工作者们站在无产阶级和人民群众的立场,端正创作态度,写出为广大人民所喜闻乐见的作品。我们不能否认《讲话》在特定场合下起到的重要作用;但在新的历史条件下,如果对其中部分属于政治策略性的提法也任意引申,则会制约文艺的多样性发展。尤其是在文革时期,文艺被反革命集团用来作为篡夺党权的借口,导致文艺界万马齐喑,这无疑是文化专制的惨痛教训。
1979年,随着“四人帮”被打倒,解放思想、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中国大地,邓小平《在中国文学艺术工作者第四次代表大会上的祝词》提出了内涵更深更广、更适应历史背景和时代发展的“文艺为人民服务、为社会主义服务”口号,代替“文艺为政治服务”、“文艺为工农兵服务”。在相对宽松的社会环境下,新历史小说在革命叙事方面也呈现出了风格多变、内容繁多的特点。在“后革命”氛围下,对“红色经典”的多样化阐释大致可以分为四种。其一,续写。即通过宏大革命历史场景的彰显、英雄人物的塑造等弘扬革命的理想主义精神,继续为政治服务。其二,补写。即置换其中一些支撑性叙述话语和资源,将诸如民族主义话语、人道主义思想等内容融入革命历史叙事中。其三,改写。即采取直接颠覆经典革命历史叙事的策略,试图通过刺破革命话语的谎言以接近历史的本真状态。其四,戏写。即将革命故事戏谑化、趣味化,通过帮助大众获得种种快感体验从而在文化市场上占有一席之地。[3] 新历史小说中的革命叙事也涵盖在其中,主要属于改写和补写。这四种趋势并非都是进步的、科学的,但其至少为读者提供了多种选择,为文化界的“百花齐放”作出了努力。
二、力图达到文艺真实性与倾向性的统一
恩格斯在《致敏娜·考茨基》的信中对文艺的倾向性与真实性的辩证关系做了论述。首先他“绝不是反对倾向性本身”,因为任何作家作品都是带有倾向性的。但他同时认为“作家不必要把他所描写的社会冲突的历史的未来的解决办法硬塞给读者”[4]。文学作品中必须有倾向性,即作家必定会对其描写的事物持某种情感态度,但如果这种态度没有和作品融合而游离于作品之外,那就变成了抽象的、空洞的说教。传统革命历史小说中的人物常常把革命的“意义”挂在嘴边,将文学的倾向性发挥到极致,几乎成了纯粹的政治宣传诗,使真实感、亲切感大打折扣。新历史小说的革命叙事也暗含了作者的倾向,但鲜有鼓动性的言语和不切实际的行为,而是将革命思想蕴含到平凡的生活之中。
在塑造人物上,马克思主义反对“席勒式”地把个人变成时代精神的单纯的传声筒,而应“莎士比亚化”地从现实出发塑造有血有肉的人物。[5]在传统革命叙事中,观念化、脸谱化的现象十分严重,英雄都是国字大脸,英俊无比;反面人物则是尖嘴猴腮、猥琐不堪。而在新历史小说中这种现象则大有好转,甚至“正派”、“反派”的衡量标准也模糊不清了,如《白鹿原》(陈忠实)中主人公白嘉轩,一方面他是德高望重、以仁义著称的族长,另一方面他又是旧的封建秩序的维护者,是进步力量的反对者。这样的人物设置虽然复杂但却真实,避免了单一化、概念化的误区。笔者认为,新历史小说的革命叙事在人物塑造方面主要有四个趋势。其一是对传统意义上的英雄的消解。“高大全”形象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些为了私欲或纯粹因为偶然而参加革命的人,如《旧址》(李锐)中为了强占女性、满足个人欲望而参加革命的陈狗儿,《白鹿原》中抛硬币决定入“国”入“共”的鹿兆海和白灵,窃取革命果实的白孝文,信仰坚定但一生不得志的鹿兆鹏等等。其二是对除工农和共产党之外其他革命力量的描写,如《红高粱》(莫言)中身为土匪却英勇抗日的“我爷爷”。其三是对革命的“看客”的塑造。如《白鹿原》中道德和仁义的化身朱先生,他品行高洁学富五车,未出白鹿原却能胸怀天下,但他却始终不愿出山致仕,是一个革命的旁观者。其四是对反派人物的双面描写,既揭露其反动的一面,也不刻意回避或恶意丑化他身上偶尔闪现的人性美或优秀品质。多样化的革命叙事真实地反映了人们对于革命历史的不同态度,再现了生动的革命场景。
三、美学、人文、历史三重标准相结合
恩格斯在评论拉萨尔的剧作《济金根》时指出“我是从美学的观点和历史的观点,即以非常高的、即最高的标准来衡量您的作品的”[5]由此可见,恩格斯对文艺的评判标准是美学的和历史学两方面地统一。美学的观点注重文学的审美性,而历史的观点注重文学的社会性,将二者结合起来说明一部优秀的作品是审美愉悦与社会功用的完美结合。
此外,还有学者指出了马克思主义历史观中关于人的本质、人学和人道主义的观点。这一点一直为过去中国的马克思主义研究者所忽视,实际上马克思主义的人道主义与资产阶级人道主义并不能混为一谈。马克思主张的人道主义不是悲天悯人的同情,不是小恩小惠的施舍,而是通過革命斗争消灭私有制,不仅解放劳动者,而且解放全人类。这种人道主义和共产主义最高理想是紧密相连的。它并不排斥博爱,但反对抽象的泛爱,而是有具体目标的爱、追求实效的爱 [6]。所以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的标准可以概括为美学、人文、历史三重标准的统一。在新历史小说里,革命者不是一呼百应的英雄、某个阶级的先进代表或一个“符号”,而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平凡人。黑娃(《白鹿原》)是革命者中极不寻常的一个,他从闹农协开始踏上革命的道路,参加过共产党武装部队,失败后沦落为土匪,后招安进了国民党保安团,在关键时刻起义投诚,促成了滋水县的解放,而最终却被同党白孝文诬陷冤杀。黑娃与鹿兆鹏、鹿兆海之类的革命党不同,他并没有固定的革命信仰和政治倾向;他更与白孝文之类的投机分子也不同,他重义轻利、侠肝义胆。他虽然辗转于不同的阵营,但读者却不认为他两面三刀,反而多对他持同情态度,就是因为他能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从不负人”。遗憾的是他对革命没有正确的认识,分不清国共革命性质的差别,其革命举动更多的是出于兄弟之义而缺乏理性的思考。黑娃“处处与人作对”时能化险为夷,“学为好人”后却成为了革命的牺牲品,这是对革命意义的追问和反思。《丰乳肥臀》中的司马库虽然在政治上觉悟不高,但却是作者较为偏爱的一个角色,作者毫不避讳地指出了他身上缺点,但也肯定了他敢作敢为、敢爱敢恨的豪爽洒脱。在新历史小说中,他们没有被简单地划到为不同的革命阵营中,而是融入了更多的人性思考。这都体现了新历史小说中人文精神的回归。
综上所述,新历史小说用新的历史观念和叙事方法来描写在不同环境下革命所呈现出的不同样态,并包含了对革命中所犯错误的反思、对革命终极意义的追问以及对革命理想的坚持。它力求风格多样化,达到真实性与倾向性统一,并用美学、历史、人文三重标准相统一的观点来评价作品,这与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都是一脉相承的。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是唯物的、辩证的、历史的,也是先进的、科学的、与时俱进的,故学习和坚持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在当代仍有重要意义。
注释:
[1]陆贵山,周忠厚.马克思主义文艺论著选讲[M].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1年,序第21页.
[2]陆贵山,周忠厚.马克思主义文艺论著选讲[M].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1年,序第1页.
[3]王又平,孙雯娟.后革命氛围中的革命历史再叙事[J].华中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1(1).
[4]陆贵山,周忠厚.马克思主义文艺论著选讲[M].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1年,第206页.
[5]陆贵山,周忠厚.马克思主义文艺论著选讲[M].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1年,第135页.
[6] 李思孝.回到马克思——马列文论学习札记[J].文艺研究,1997(1).
(作者简介:吴 茜(1992.3-),女,汉,江西南昌人,大学本科,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现当代文学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