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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于张爱玲《倾城之恋》《金锁记》谈“夜”意象悲剧意识的审美价值

2012-05-08董玲

短篇小说(原创版) 2012年9期
关键词:倾城之恋白流苏金锁记

所谓意象,指的就是一种客观事物经过创作主体的情感活动而被创造出来的艺术形象。简而言之,意象就是寓“意”之“象”,是主观的“意”与客观的“象”的结合体,是用来寄托创造主体情思的客观物象,即借物抒情。杨义曾在《中国叙事学》一书中这样说道:“研究中国的叙事文学就必须把意象以及意象叙述方法作为最基本的命题之一,进行深入而正面的剖析,才能真正贴切地发现中国文学有别于其他民族文学的神采所在,重要特征所在。”而張爱玲是一个极为擅长营造意象的作家,在其“华丽而荒凉”的文学世界里,她时常也偏爱运用“夜”意象来传达人生的悲凉韵味,在那悲凉、清冷的“夜”意象里,她编织着小说主人公扭曲变态的性格以及残酷悲凉的命运,通过“夜”意象来深刻地揭示了主人公们无可奈何的一生。下文就将较为详细地基于张爱玲《倾城之恋》《金锁记》谈“夜”意象悲剧意识的审美价值。

一、悲凉清冷的生活环境

在《倾城之恋》中,夜成为女主人公白流苏心灵深处的真实写照。当白流苏第一次到香港进行爱情冒险之时,经过一段时间的小心算计之后,她终于发现范柳原她并不是她的真爱,她更不可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婚姻保障,但是范柳原依旧会在深夜从隔壁房间打来电话与她调情,于是流苏在深夜里哽咽起来,“泪眼中的月亮大而模糊,银色的,有着绿的光棱”。这缥缈、朦胧、模糊的月色真实地映照出了她那时心灵深处焦虑、无助、失落的情绪,“大而模糊”的月亮,像极了白流苏心里对婚姻的美好向往,然而这份向往在现实中却那般模糊,遥遥无期。在这个银色的月,绿的光棱,模糊的色彩,悲凉沁人的夜晚,白流苏深深地感觉到了婚姻离自己的遥远,她感受到自己内心深处的孤寂与苍凉。后来当白流苏再一次来到香港和范柳原相会之时,在他们有了第一次肉体接触的夜里,夜空的月在她眼里“仅仅是一钩白色,像玻璃窗上的霜花”。此夜的月是清冷无比的,白流苏的心寒染了月一身的寒意,因为她清楚地明白自己与范柳原之间的爱情是那般的苍白无力,他们皆是不愿意付出真心,一切都只是一场无心的游戏罢了。

在《金锁记》中,女主人公曹七巧即将出生之时,“那扁扁的下弦月,低一点,低一点,大一点,像赤金的脸盆,沉了下去。天是森冷的蟹壳青,天底下黑魃魈的只有些矮楼房。”此夜是残月,夜色极为森冷、诡异,张爱玲在这里巧妙地将七巧比喻成那枚下玄月,“低一点,低一点”,七巧心里人性的一面逐渐陨落,“大一点”心里的欲望却在逐渐膨胀,最后终于变成了“赤金的脸盘”,她的世界只有黄金的陪伴,她用黄金锁将自己紧紧地锁住,她内心的黑暗与变态渐渐地变得庞大,即使沉沦,也不忘拉上陪葬人,于是儿女的幸福和儿媳的生命都成为她最心爱的陪葬品,她狰狞着黄金脸,要与她们一起“沉下去”。

张爱玲通过对“夜”意象的描绘,不仅深刻地反映了小说人物的内心活动,也从侧面展现出了她们的生活环境。因此读者完全可以从“夜”意象中感受分析人物所生活的社会环境,领悟张爱玲笔下的森冷悲凉的“夜”意象正是当时男权社会的象征。《倾城之恋》中白流苏心里的痛苦、孤寂、无助完全是来源于现实生活的压力,离婚后寄住娘家,身边总是围绕着冷言冷语,甚至连家人的不快都统统地怨在她身上,于是她开始对世界感到失望,她想要摆脱这样的生活,体面地活下去,也只能用自己残留的青春以及淑女的名分来做赌注,奋力地想赢得一场美满的婚姻作为后半生的依靠,这就是男权社会强加在女性灵魂上的女奴宿命。她挣扎过,她离婚过,但最终还是继续选择依赖男权来获得她所谓的“重生”。而《金锁记》中的曹七巧,她扮演着男权社会中的害人者与被害者两重身份,但她也只不过是男权社会的牺牲品,受到了世态炎凉对她的迫害,欲望无情地残食着她的人性。她以自己的青春和爱情换来一小份家产,她不愿意再相信任何男人口中的爱情,她为自己戴上黄金的枷锁,而这把她自制的黄金锁,夺取了她的母爱,扭曲了她的心灵,掠走了她的灵魂,以至于她只剩下一副自虐与虐人的疯癫躯壳。

二、残酷悲凉的命运

在文学范畴内,悲剧意识往往是具备冲突性质的,它表现为小说人物的逆境与不幸,但是也不是一切的逆境与不幸皆能构成悲剧的冲突,只有当正面主人公在处于自己意志的行为中,遇到一些不可避免的不幸或者是犯了无可挽回的错误时,才能形成真正的悲剧冲突。如果主角不是正面人物,而是一个十恶不赦彻彻底底的恶人,那么他所遭遇的不幸也只能让人感觉其是罪有应得罢了。另外,主人公的不幸若不是与自主的行为相联系而是意外或者注定的,那也是不能构成悲剧冲突的。所以,悲剧冲突的本质是揭示历史与人性之间的内在矛盾,表现出对现存事物的合理性质疑。

张爱玲的“夜”意象始终贯穿于《倾城之恋》和《金锁记》两篇小说主人公命运的始终,无论是森冷、模糊的残月,还是诡异、凄清的夜色,它们都始终交织于主人公残酷悲凉的命运当中。张爱玲极为巧妙地利用“夜”意象让读者深刻地意识到小说主人公的无可奈何却亦是自作孽的悲剧一生。

在《倾城之恋》中,白流苏终于抵不过生活的欺压,甘愿屈服,成为范柳原的情人,她再次来到香港,“十一月尾的纤月,仅仅是一钩白色,像玻璃窗上的霜花。然而海上毕竟有点月意,映到窗子里来,那薄薄的光就照亮了镜子”。月色凄清,映衬出白流苏那一刻屈辱、痛苦、压抑的心情,成为范柳原的情人,这却是她自己选择的命运,她心里难过,却又不禁感到了欣慰——“她跟他的目的究竟是经济上的安全。这一点,她知道她可以放心。”所以,即使是寒意逼人、犹如玻璃窗上的霜花的月亮,但仍是让白流苏感受到了月光,淡薄的放心,她经济上终究可以安全。白流苏自身的性格特征造成了她婚姻爱情的悲剧,由于第一次婚姻的失败导致她陷入生活的困境,尽管她并没有流落街头,但是生活的欺压与惶恐随时随刻地威逼着她,以至于渐渐地摧毁了她脑海里稀少的新文化,她开始意识到金钱的重要性,否认“死生契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共老”的爱情,她将自己余生全部的生活希望都寄托在另一场婚姻上,所以她此时想要抓住也只是金钱这根稻草,而不是充斥着爱情的婚姻,以至于到后来她甘愿舍弃婚姻这个念头,屈服于范柳原的金钱利诱之下,成为他的情人。爱情的悲剧和人生的艰难交织缠绕在白流苏身上,一开始她不愿受男人的支配,毅然决然地选择了离婚,是拥有强悍的自救精神的特殊女性代表,可是却始终逃不脱生活的戏弄,想利用自己的老练与智慧主宰自己命运,却依旧迈入了另一场残酷悲凉的命运当中。

在《金锁记》中,“长安爬下床来,半蹲半坐在地上,从枕边摸出一只口琴偷偷摸摸地吹起来。竭力地按捺着吹,她接不上气来,歇了半晌。这时候窗子外面月亮出来了:窗格子里,月亮从云里出来了。墨灰的天,几点疏星,模糊的缺月,像石印的图画,下面白云蒸腾,树顶上透出街灯淡淡的圆光。”这是长安退学之时,透过窗格子看到的月亮,模糊、残缺、悲凉,被印上了石印的缺月注定了她一生不会圆满。有人曾经说过,你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但是你能够选择自己的生活。长安不能改变自己的出身,她只能选择自己的生活来改变自己的命运,但可惜的是,她遇上了曹七巧这样的一个母亲,因此她所有的选择与努力都是苍白无力的挣扎,终究归于平静。她的母亲曹七巧从生活的底层踏入一个没落腐朽的封建家庭,牺牲了自己青春和爱情,换取了自己身上的那把黄金锁,锁住自己的悲凉命运,她心里的黑暗与畸形逐渐膨胀,她残酷地对待自己身边的每一个人,对自己的儿女和儿媳也从不心软。当时的封建社会思想造就了她悲惨的命运,但不可置疑地是她自己也是帮凶,她亲手抹杀掉自己内心的人性,金钱成为她唯一能够证明自己存在的事物,成为她衡量所有事物的标准,亲情、爱情、世间所有的真情于她来说都是虚渺苍白无力的,她用自己制作的黄金枷锁禁锢自己的青春和爱情,用它来虐杀自己身边所有的至亲至爱,最终逼迫着自己的女儿和儿媳也走上了悲凉的命运。

三、结语

张爱玲笔下“夜”意象中的月,往往是悬浮于深宏的夜空,孤寂而广袤。在中国人的传统文化中,月缺月圆,象征着人生的悲欢离合,被附上了悲凉情绪。在张爱玲的审美意识中,泛着清冷光芒的月亮是一种苍凉之美,见到月亮,心里就不免产生苍苍茫茫的悲凉之感,于是悲凉美成为张爱玲“夜”意象悲剧意识的审美价值所在,是对生活和命运的感叹,是对女性“夜”一般命运的叹息。在《倾城之恋》和《金锁记》中,张爱玲就别出心裁地将“夜”意象融入小说人物的主观感受以及对生活的感悟,进而淋漓尽致地展现了他们悲凉清冷的生活环境以及残酷悲凉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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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董玲(1973—),女,河南南阳人,河南省信息管理学校讲师,教育硕士,研究方向为语文教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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