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寒与当代知识分子问题
2012-04-29高小康张均等
高小康 张均 等
张均:今天是中山大学第5期“文科青年学者沙龙”,讨论话题是韩寒及当前知识分子的生存伦理问题。诸位畅所欲言,相互交流吧。
胡传吉:我今天讲的主要观点摘自我的一篇文章《勇者韩寒》。我觉得中国有一个“怕文化”在里面,这分为两个层面,一是权力的“不怕”,一是民众的“怕”。这两样东西交织在一起,构成了我们基本的甚至最低限度的生活。在我们文化中,不管哪个时代,所谓“智者”是非常非常多的,最缺少的甚至是非常罕见的反而是“勇者”。基于这一角度,我觉得韩寒非常可贵。
王敦:关于“怕”的文化,让我联想到一个脍炙人口的寓言,说是一群老鼠每天被猫吃,惶惶不可终日。这可怎么办?后来老鼠们就商量说,咱们弄一个铃铛挂在猫的脖子上,不就OK了么!这主意真好,但下面就该是讨论谁去挂铃铛的问题。讨论结果自然是,谁也不去挂,因为谁都怕猫,不想送死。说这个寓言让我觉得,我们这个讨论以及古往今来的大量讨论,其实都相当于是一群老鼠商量如何在猫的脖子上挂铃铛的问题,大家都怕,但每个都希望别个能舍生取义。于是在强大的“猫”面前,暴露出我们所承袭的国民性的“奸怂坏”一面。奸是什么意思呢,就是比较狡猾。怂呢,就是胆小。坏呢,就是互相推诿、设套。这就导致了众人的胆怯的问题。说到韩寒,我很欣赏,因为我个人觉得他是五四以来现代文学价值观的传承,即:人要活好这辈子,不说下辈子,因此应该追求这辈子的平等、幸福。这种观点,应该说在从五四开始的现代文学里是琢磨得很明白了,占据进步文坛主流,所以像祥林嫂那样相信来世而在此世消极被动的态度,应该说是被进步文学用来批判和控诉旧社会这只“猫”的。现代文学、革命文学的主流其实就是说:你只有把你这辈子的权利争取过来才能促进人类进步。但我们想想当代文学,特别是后新时期文学,却有多少作品和批评文字在说着另一种意思,即“活着本身就很好了”,甚至对转世来世也重新迷恋起来。所以,如果把中国现代文学的主流叫进步文学,我真不知道该把后新时期的中国文学叫什么了。于是韩寒的文字,在后新时期的文学语境里,就比较能吸引文学圈子以外的一般老百姓和知识分子了。所以也不等于说整个老鼠群都在退化,越来越怕。我其实有点儿瞧不起“怕”这个现象,因为我们现在的实际环境其实已经宽松到容忍韩寒的地步。所以我认为,不要再说猫有多吓人了,只说说“奸怂坏”的老鼠们的自我恐惧,就能说得出很多。怕的问题真的这么严重么?我认为不是。你在网上可以看到很多人在宣泄,很多人做出比韩寒还要激烈的姿态,但其点击率为零,就是没人理他。也就是说,社会的商品化已经形成另外一套游戏规则了。这可能是书商和编辑运作的结果。韩寒的胜利本身和复杂的上述运作也有很大关系。
柯倩婷:我觉得人都会有害怕之心,恐惧是在一定的情境下产生的。当人觉得生命受威胁,生活会有莫名的障碍和威胁的时候,还是会怕。我们生活在一个威权的时代,很容易会产生对威权的恐惧。我们通常说不清恐惧什么,但说话、做事、写文章都会自我审查,以免折腾。我们不要否认这个怕,我们的很多修辞表达其实就是怕的婉转表现。那么,韩寒为什么不怕,并有很大的言论空间?除了刚才老师们提到的成功炒作,我还想说的是,网络为他成为公共知识分子提供了重要的平台。我从三个角度来谈网络的作用。第一是公共知识分子需要有表达的途径,第二是要善于凝聚支持的力量,第三是要有策略。这都是能够让我们发声且“不怕”的途径。具体来说,网络时代使知识分子获得更多的传播途径,这是一个自媒体的时代,人人都是媒体,各种媒体技术门槛很低,很容易掌握,这就使得独立知识分子能够不受限于传统的、体制内的媒体。我们可以在媒体上用博客、微博、电子杂志来传播思想。这些媒体是多元的,有些事件,文字还不够有力,如果能够传一些揭示真相的图片上去,就能够引起广泛关注。它能够提供有说服力的真相,它使得独立个体的传播力大大增加。对于韩寒来说,他早有文学之名,他要发出自己的声音,除了写小说,还可以写博客,可以出版杂志,他的《合唱团》虽然成了“独唱团”,也说明他是积极尝试各种媒体渠道的。我们需要做一些实际的、有效的事情让自己觉得有力量,并增强我们的信念。试想,如果韩寒每写一篇文章都被封杀,每天警察都坐在他的门口,做什么都被监控,我相信他的力量会逐渐减弱。但他写的博客并没有受到阻碍,相反能够赢得巨大的点击量。有时候,点击量也是一种力量,有助于保护一个话题有点敏感的博客,因为媒体编辑也争夺这种有人气的博客。同时,这些点击会和博主有所互动,让博主感受到支持的力量。在网络上形成的这些人气,是公民社会的一个表征,如今,网民在网络上敢于发言,善于说理,有的网民还走入现实社会去参与社会运动,他们策略地组织多种活动,成功协助过弱势群体争取权益,获得公正。第三点我想说的是审查机制的问题,就是策略性地运用网络的问题。网络并不是没有审查机制,但是网络可以比较策略性地去运用,网络的特点一个是快速传播,再一个就是可以复制。发一篇博文,可能很快就被删了,但是已经有很多人读了,有人转发了。把资料复制下来了,或者把珍贵的视频截图保留下来了,这样就使传播更灵活。像于建嵘教授发微博号召救助儿童的事件,则有效地运用了微博与主流媒体的互动效应。从这三方面来讲,是网络使当代公共知识分子更容易传播思想,凝聚网民的力量。
最后一点,为什么韩寒在这样一个审查机制很严格的社会里依然能够生活得很潇洒呢?韩寒适度地把握了网络风险。虽然我肯定他敢于说话,但他的言论并没有促成直接的行动,大多数时候他自己也不行动。例如他批评上海的那个楼倒了,他的话非常尖锐,但是,他不会接下来再写博文,像艾未未去追问地震受害者那样地去追问,问这些豆腐渣工程是谁签署准建证的,包工头是谁,建筑商是谁。他更不会跑到政府部门,说我要看建筑图,我要了解周边的规划图。相对来说,其他的公共知识分子会走下一步,会去追问,会去行动,而不是说说而已。我们这个社会里面有很多知识分子走在韩寒前面,比他更勇敢,更不怕。这也是韩寒“不怕”的一个原因。
邵小文:我觉得提出“怕文化”非常有启示性,但是不是我们谈到一些话题,特别是涉及到意识形态或者是政治的时候,一定是那样的一种思维结构,一定是两分的呢?一定是权力的/民众的这样的两种结构吗?有时候“怕”是不是也是有必要的,对一些东西心存敬畏可能也是有必要的。韩寒是不是无所畏惧?可能也不一定,但是他的度把握得很好,比如说什么东西该怕,什么东西可以怕,怕又怕到什么程度,可以怎么去对付,他是把握得非常有策略的。
郭冰茹:我想关于这个“怕文化”,我们传统还有一种与之相对的“不怕”的文化,比如非常虔敬的儒生会以“文死谏,武死战”作为他们安身立命的行为操守,那他们为什么不怕呢?还有总是被新文化批判,被斥为迂腐的“孝”文化《二十四孝图》中那个著名的“割股疗亲”,当然这也许是个虚拟的故事,那为什么他们不怕呢?还有我们看过很多革命历史小说、或者革命历史电影,那些革命者们面对严刑、面对死亡也是很英勇的,他们为什么也不怕呢?也许他们心里是怕的,但是他们后来表现出来是很勇敢的,我想这是不是因为他们有我们所说的信仰?当一个人有信仰的时候,他可能就不怕了。所以我在想所谓的“怕文化”,当它们被具体化时,比如说“怕权威”、“怕灾难”,我们真的是会害怕,但是如果把这些怕的对象抽象化,那么是不是有一种东西可以对抗这个“怕”?那就是刚刚说的信仰的问题。另外还有一个问题关乎个人价值,我们常常会觉得人多的地方有安全感,比如你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找餐馆,总是会选个人气旺的对吧,我想这可能与我们对自我的认识相关,我们会认为个人的、个体的价值很重要,所以安全的需要是我们首先要满足的。韩寒为什么没有接受正规的大学教育,他就可以去写小说,他就可以去做自由撰稿人,他就可以去玩赛车,我想个中原因可能并不是因为他没有看到加入到这个体制将要带给他什么样的好处,而是因为他觉得,即使我不站在这个教育体制内我仍然可以实现我个人的价值,我仍然可以活得很自我。而我们在座的很多人,我相信没几人有这个自信。我们必须得依赖这个体制,但是我们依赖这个体制并不意味着我们怕它,或者说是我们要收敛、压抑自己然后再在这个体制里面求生存。我觉得,当一个个体存在于社会或某个共同体中时,他们必定是相互的,他得到这个共同体的保护,同时也必须有所付出。所以我觉得上和下之间不见得只有一种二元对立的模式,但这个对立的模式却一直以来宰制着我们看待世界看待问题的方法。
罗成:其实“怕”可以分两个层面,一个层面就是恐惧的这样一个层面,那么与恐惧相对的品质是什么?是勇敢,比如柏拉图讲的勇敢,但是对于我们百分之九十的大众来说还有一个层面,是焦虑,是担忧。我们很多时候不是在怕而是在焦虑,焦虑这个物价涨了,房子越来越贵了,油价涨了。跟焦虑相对的是现在网络上常用的一个词语——淡定,我们没有讲勇敢,我们讲得多的是淡定。淡定与焦虑,有可能才是这个时代带给我们的独特体验。其次,在大家谈及的我们这种历史的威权体制中,在这样一种怕中间,其实还有一种不怕,这也是民族历史的某种传统。这种不怕最明显体现在“文化大革命”中,“文化大革命”中毛主席讲过一句话,说我们搞运动要像和尚一样无法无天,无法无天在那个特定年代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当然,我们知道改革开放以后这一套群众运动大字报什么的都没有了,但是面对今天的网络世界,我们虽然承认它对中国社会有一定积极作用。但作为知识分子,我们要更多地保持一种思考的张力,就是既要看到一些好的东西,比如一些行动者会发微博,会呼喊,但是另外一方面我们也看到有很多微博也在散布谣言。真正的知识分子应该保持独立思考,要有足够的理性定力去面对这样一个充满复杂张力的现象世界。这里我想起法国思想家托克维尔写过的一本书,叫做《美国的民主》,他在写第一卷的时候热情地呼唤自由,他是一个浪漫的自由主义者,但在他写下卷的时候,因为看到美国的这种发展,他对自由产生了一定的担忧和焦虑,所以他提出了大众民主会不会变成一种大众专制。这里提及托克维尔的例子,并不是要拿来简单地否定或者肯定韩寒,而是说我们在面对任何一种社会现象时,须尽量辩证地去对待这样一些问题,可能会思考得更好,把左的或者右的思想都纳入到思考中来,可能会把握得更全面一些。
许健:从古至今,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革命的名称不同,造反的理由不同,结果都差不多,而我特别关心的是人的自由。人的脑袋瓜是自由的,你的肉体可以被捆住,但是你的精神还是可以胡思乱想,没有人能控制你的思想,从精神上来说永远都是自由的。
张均:韩寒使我对我们在学院中的这种生存方式很感惭愧。我一直以来对林岗老师的一句话特别印象深刻。他最近出了本书,讲60年来中国的变迁,其中讲了我们中国的历代政府对中国社会是怎么控制的,对官员怎么控制,对这些下层的人怎么控制。我对号入座后发现,我属于他所谓的对下层的控制之一。大学老师其实是属于社会下层之一,为什么呢?林岗老师说,历代政府控制的方法就是用一个鱼饵,养了一群鱼,抛个鱼饵,让所有的鱼都围着这个鱼饵奔跑,跑得很辛苦,得到这个鱼饵的人以此为骄傲,得不到鱼饵的人以此为焦虑。我就深深地感到,今天的大学老师,这个鱼饵就叫做科研项目。我们的生存方式被塑造成这样。那么我们怎么才能摆脱这样一个体制,像郭冰茹老师说的,既依赖这个体制又不在乎这个体制,我觉得需要很高深的修养才能达到。但是就目前来说,我觉得是很难解决的,政府是不可能放松这个控制的。这是我感受的第一点。第二个我觉得我们怕的对象也不光是体制,因为我们和体制的关系有时候并不是那么直接,我们很少和政府打交道,我们可能更怕的是一种宗派,叫势力,叫朋党。这是中国历朝历代政治中的一个基本经验,但是我们在研究中在日常生活中都是不谈论的。最不谈论的问题是最大的问题,我们所谈的问题还是小问题,比如说对专制的对抗,事实上没有几个专制来找你,除非你是个别的“精英”,一般人他是不找你的,但是对派系对朋党的恐惧是弥漫我们日常生活中的。最近我也做这方面的研究,我发现,凡是涉及到这方面的文章都很难发表。所以我们讲的怕,可能是一个现实经验的问题,而不光是一个哲学问题,体制的、宗派的这样两个因素构成了知识分子生存的现实,其实我们可能也很难改变,也只能说说而已。
卢建红:韩寒的存在,的确让我们这些体制内的人知道自己的缺陷。今天谈论韩寒,更应该从一个借鉴性的角度去看,就是韩寒既让我们知道自己的不能,也让我们明白自己能做什么。韩寒的影响是多方面的,刚刚有人提到他的言行合一,而我们好多人是没有行的。还有他独特的犀利,这和他的发言位置有关。他在体制外发言,具有更多的自由。体制内的发言就像带着镣铐跳舞,这是我们必须意识到的,但是并不意味着我们就要在韩寒面前灰心丧气,知识分子基于各自专业背景的发言,影响可能是更加长期的。现在的问题是,韩寒有勇气,也有动力,而我们很多时候既缺乏勇气,又丧失了动力。
黄灯:现在知识分子讲得很多,聪明的人很多,在乎东西的人很多,有欲望的人特别多,但是有行动能力的人太少太少了,哪怕只是走很少很少的几步路,所以今天的谈话给我的感觉就是有点虚伪,就是你坐在一个很舒服的办公室,讨论一个跟我们生活没有太大关系的没有痛感的话题,这本身就折射出当代知识分子的一种精神面貌。我认为年轻人就应该有干预现实的勇气和能力,这样才能改变一些东西,要不然,整天坐着的话真的就没什么希望了。
罗成:我不太赞成说知识分子没有行动没有勇气。不能说我们没有去参加一些看上去很热闹的活动就说没有行动,道理本身不是这样理解的。韩寒虽然对一个事件发了言,但背后无非就是五亿四亿的点击量,但是他们真正的行动能力体现在哪里呢?我们今天也不完全是空谈,按照阿伦特的说法,其实言谈本来就是一种参与和行动。
柯倩婷:我回应一下王敦老师讲的老鼠想给猫挂铃铛的故事,我始终怀着某种理想主义的想法,相信会有更多开明的猫和勇敢的老鼠出现,那时,我们这些普通鼠辈会在一旁鼓掌,推动舆论去协助改良与改革。我一点都不否认我们要做好本职工作,但我们的生命价值也不仅仅是做好一份工作。再说,总是有一些有远大理想的、有行动力的公共知识分子,如果我们能够更经常地围观和鼓掌,也是一种有价值的参与。
周佩文:我不是80后,韩寒无法代表我,这是我要特别表达的态度。前几天我注意到路金波,韩寒的经纪人,他在微博上说,韩寒就到29岁了,韩寒虽然背着几百万元的房贷,但他却毅然拒绝了某网站的开出千万元让他开微博的条件,拒绝了奥巴马的见面,这些都是很扯淡的。韩寒虽然没有开微博,但他父亲开了,路金波开了,这其实都或多或少地在代表他发言。就是说,韩寒背后应该是有一个运作团队在与媒体与公众对话的。路金波这次跳出来为韩寒炒作,令人很难不联想到韩寒接下来是不是要有什么新动作。鲁迅先生曾经说过,我向来就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度国人,是的,韩寒确实是一个产物,一个被大众所需要的娱乐化产物,可以说,大众在对待韩寒时的态度上无疑是一种集体式的狂欢。韩寒的成才有悖于我们的传统,他是一个特例,我们都很有兴趣去了解研究他。很遗憾,现在大家彻底把他娱乐化了。其实,我更尊重的是像袁伟时老师这种真正的公共知识分子。很多时候我们都是戴着镣拷跳舞的人,与其夸夸其谈,不如尽己所能干一些实事。
申霞艳:韩寒的出来是比较复杂的,《收获》杂志主编程永新曾说过,他最早还是试图进入纯文学界的,他给《收获》投稿,后来《收获》没看中他,然后他就跟纯文学界脱离了。他是一个娱乐化的产物。韩寒在80年代出生,我个人认为韩寒永远比不上鲁迅,鲁迅有那种在无穷的远方有无数的人跟他相关,韩寒其实不是在无穷的远方无数的人跟他相关的,他肯定是和他有共同利益的人相关,他绝对不是跟我们这些平民百姓相关的,而且我觉得他的话语方式有很多地方强词夺理,比如说他最著名的跟白烨的论争说,什么圈都是花圈,什么坛都是祭坛,这几句话里面本身是有矛盾的,如果什么圈都是花圈,那么我们活着干什么,我们直接死了好了。但恰恰是这些话最有感染力,朗朗上口,一下子就被我们记住了,然后被传播了。所以我觉得像韩寒这样的问题如果要研究,它真的是一个非常复杂的问题,尤其是与这种话语生产方式有关,韩寒其实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话语方式,并不是他的思想,就是说等韩寒死掉他的思想是不会留下来的,但是他的话语方式会作为一种时代的话语方式而传播,这种传播方式对韩寒的产生起了非常大的作用,他对思想界的影响远没有我们预期的那么高。
高小康:张均希望我负责做点评,我就倚老卖老地发表一下感想。我刚开始其实特别特别讨厌韩寒,那个时候我在江苏,江苏出版社那些人看到韩寒成功了,他们在那积极找中学生小学生,找幼儿园的人来写小说,我当时特别讨厌,但后来就喜欢他了。除了他长得像我儿子外,也有一些很奇怪的因素。他把人对社会的不满用一种非常精妙的、隐喻的、反讽的话语来表达,让不敢说的人得到了一种快乐,无疑点击量就大,大家看得很爽很过瘾,我也承认,我就是其中觉得很爽很过瘾的一个。举个例子吧,上次上海搞世博会,搞世博会这个嘉定区就把他们的名人找来了俩,一个是韩寒,一个是陈丹青,世博会的口号是什么?“城市让生活更美好”,然后韩寒发言,韩寒的第一句话就是,“城市让生活更糟糕”,这本来在网上直播,然后后半句就被掐掉了。这个我就觉得很爽,因为我一直就想说,城市让生活更糟糕。韩寒这一句在网络上的传播让我觉得特别爽。这是个娱乐。在公共社会中,各种各样的娱乐都有,杀人也是一种娱乐,所以呢,一说娱乐就把它当做很好或很坏,我觉得不能说明问题,娱乐有一种特殊意味在里面。最近微博上面有一句话,“围观改变中国”,这句话很有意思。这个“围观改变中国”是什么意思呢?我们一个公共社会,那就需要公民,公民是干什么的?他是围观的,但是这个围观是要有态度的,一般的人他都不会出来对社会发表什么见解,总得有一些声音来引导围观者。那么我觉得呢,我们不要要求每个人你说了你怎么不做啊,其实韩寒还真做了。我的态度很鲜明,我很喜欢韩寒,我很喜欢他“城市让生活更糟糕”这种话,和他类似的一些很尖锐的话,什么说他的思想这么深刻,能流传万世我更不相信,但是有一点,我们要生活在一个公民社会中,假如我们希望我们的社会除了整天躲着猫抢骨头之外,希望还有点尊严的话,那么这个公民社会,就每个人、管理社会的人和政府之间应该有一种可以相互交流沟通的关系。简单说吧,我个人认为,一个公民社会,每个公民都可以批评政府,不管是好政府还是坏政府,有权利批评政府,那么在大家都不敢批评的时候,有人批评大家跟着起起哄呢,这可能是个开端吧,我个人是这样认为的。
(张均、郑甜甜、张楠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