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语“今天你×了吗？”的句式义和动因

周静 张筱

【摘要】本文在全面考察的基础上，发现网络媒体中的问候性流行标题语“今天你×了吗？”的特点具有：问候性与流行性；趋新性与简略性，形成了比较固定的句式义：提示关注义、评价义、陈述义。其形成的动因主要有五个：模糊性、概括性、经济性、引导性和心理暗示性。

【关键词】今天你×了吗；标题；句式义；动因

引言

网络媒体近年来流行的问候性标题语“今天你×了吗？”（“今天你团了吗？”）是整合典型的日常问候语（吃了吗）、网络流行语（团了吗）、标题语（如何进行团购）而形成的。这类句式主要用于介绍说明新思想、新事物，特别是网络上的新事物、新思想、热门话题等。将问候语、流行语、标题三个本毫不相干的东西整合在一起，跟一般的问候语相比有两点不同。一是内容不同：一般问候语都是日常生活的衣食住行、柴米油盐等，而流行问候语则是当今出现的新思想、新事物特别是与网络有关的事物。二是句式中的“今天、你”不同：这两个词已经或正在虚化或泛化。从而凸显了四个部分：今天（时间）、你（代词）、热门话题、了（行为完成标记）。十多年来这一句式在正式文本中的统计，如下表。

当今三者整合在一起成为问候性流行标题，其句式义如何，形成的动因是什么，我们试图进行相关探讨。

“今天你×了吗？”的特点

问候性与流行性。传统的问候有“吃了吗？”“爸爸妈妈都好吗？”“家里怎么样？”等。现代的问候有“你好！”“见到你很高兴！”等。关系亲密的人则进一步问“离（婚）了吗？”“（股票）解套了吗？”“买房了吗？”“跳（槽）了吗？”“移民了吗？”等，问候的话题大都是日常生活或人们关心的事。

据我们掌握的材料，问候作为标题，最早始于电视剧《中国式离婚》中的台词“今天，你离（婚）了吗？”。该剧在黄金时间经电视台播出后，这一台词被大家争相模仿，不仅迅速蹿红，而且随即进入网络页面语红遍大江南北，然后又到书面文本中成为标题。这一标题不同于传统标题，它有三大特点。

第一，凸显流行性。这一句式刚出现作为标题时大多涉及电脑和网络、电子产品、网络的新情况新问题等。据我们掌握的材料，这一句式最早进入正式纸质文本的是1999年第40期的《互联网周刊》。

1.《今天你雅虎了吗？》[徐志雄，《互联网周刊》，1999-10-18（40）]

2.《今天你做了吗？——Linux下的计划表gnomecal软件》[刘闻欢，《软件control Engineering China》，1999（11）]

例1文章主要评价了雅虎全面进军中国大陆市场的过程。例2文章主要介绍了如何安装并使用Linux操作系统下的计划表gnomecal。这两例代表了这一句式最早涉及的领域与话题。

第二，凸显人群特点。如网络游戏中的偷菜发烧友之间的问候“今天你‘偷了吗？”，团购发烧友之间的问候“今天你团了吗？”，赛车发烧友之间的问候“今天你赛道了吗？”，等等。

第三，凸显社会热点。这一格式出现后迅速扩展到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特别是反映当今的社会热点问题。通常情况下，作为流行元素，言者常常将一些社会热点用于问候。

趋新性与简略性。趋新性指一般的标题主要起提示、引入作用，传统标题大都注重准确、鲜明、简洁、韵律等。在与文本的关系上注重揭示文本实质、交代文本范围；在方式上大多注重激发兴趣、引起共鸣、引申主题等。说明文是以说明为主要表达方式来解说事物、阐明事理而给人知识的文章体裁。主要通过揭示概念来说明事物特征、本质及其规律性，重在介绍思想或事物的含义、特点、演变等。这类文本的实用性强，多见于广告、规则、章程、提要等。“今天你×了吗？”作为标题则开辟了一条新路子：既流行时尚又直截了当，既具吸引力又简明扼要。试比较：

3.（1）我教你如何玩网络游戏“偷菜”；（2）“偷菜”游戏规则介绍；（3）“偷菜”玩法；（4）“偷菜”攻防大全；（5）“偷菜”——一款真正大众化的网络游戏；（6）“偷菜”大众游戏；（7）“偷菜”其乐无穷；（8）快来玩“偷菜”吧。

例3中（1）多见于教学，（2）多见于说明，（3）多见于介绍，（4）多见于百科全书，（5）多见于广告，（6）多见于推荐，（7）多见于现身说法，（8）多见于号召。可以看出，这些标题都符合传统的标题范本，对读者的吸引力各有千秋，但不新颖独特，也无直截了当的震撼，因而显得比较一般。用“今天你×了吗？”则为：

4.今天你“偷菜”了吗？[《语文建设》，2010（2）]

5.《今天你‘偷了吗？偷菜游戏让人疯狂》随着“开心农场”等娱乐游戏风靡互联网，“偷菜”遂瞬间蹿红网络，席卷网民生活。于是，“你‘偷了吗？”便成为大家见面的招呼语。（中国新闻，2009-08-07）

因为“偷菜”是当时最流行的网络小游戏，各个阶层、各个年龄段的玩家均有，又由于游戏比较简单，即使是新手也不需要花太多的时间就能熟悉它的玩法，因此用问句比用陈述句要新颖有趣得多。例4用作说明文本的标题介绍《偷菜》这一款游戏，对潜在玩家有激发好奇心、引起注意的作用；对玩家有引起共鸣、激发好胜心的作用。例5用作评述文本的标题，也有吸引眼球、引发思考的作用。

缩略性指用缩略形式传递信息，其条件是要有充足的背景信息且为双方都能准确理解。但作为标题用缩略语就要另当别论了，充足的背景就是文章正文，要准确理解必须阅读下文。“×”多采用缩略语形式就是为了达到新异、流行的效果。如：

6.今天你赛道了吗？[Auto Sports，2010（2）]

例6如直说“介绍F1赛道的知识”就会兴味索然，而问“赛道了吗”则新异凸显，这得益于缩略性。这样一问不仅能激发无赛车人的兴趣，而且还能引起有赛车人的共鸣，缩略性在此起到了引人注意的作用。

缩略性因与流行性、标题语的简洁明了相一致，因此这类问候性流行标题出现的频率相同。如：

7.今天你户外了吗？[《杭州通讯（生活品质版）》，2008（2）]

“今天你×了吗？”的句式义

提示关注义。作为是非问句的“今天你×了吗？”本来就具有询问自己所关注事件的功能。成为流行问候语之后，它的询问功能便表现出一定程度的减弱。如“吃了吗？”作为问候语，主要用于打招呼，其实答案并不重要，它最重要的功能是沟通了对话双方的感情。作为标题后，该句式的询问功能则进一步减弱，而原先处于较深层的提示关注的功能则凸显出来。如：

8.今天你餐桌教育了吗？[《工会博览（社会版）》，2008（5）]

例8“餐桌教育”进入“×”更能吸引大家的关注，一般读者都会顺着作者的思路思考：（1）什么是“餐桌教育”？（2）为什么要专门来谈这件事情？（3）它有什么特别之处？当信息接收者在任何一个环节上有不明白时，都会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进入阅读。

用“今天你×了吗？”作为标题的文本都隐含了对所论及事件的关注。不过，与作者在文中所持的态度相对应，这一句式的提示关注义表现的强弱程度也有所不同。

第一，当作者持客观态度时提示功能最弱。当某个事件在某个团体中流行时，作者谈论这件事情只是为了让大家了解、关注这件事情本身，读者阅读文本得到的信息也仅限于此。这类文本相对较少，如：

9.今天你“围脖”（微博）了吗？[《Today Science & Technology》，2010（2）]

文章主要介绍了微博的发展和优势，读者看了文章之后也只能知道微博的发展过程和它的优势所在，无须关注更多。如注册微博会不会泄露自己的个人信息、自己写的微博会不会被坏人看到或利用等。

第二，当作者持评价态度时，这一标题句式的提示功能则表现得相对明显。如前文所述，当作者持肯定评价时，整个文本是向读者传达一个积极的信息，提醒我们关注那些流行的、有益的事件或现象，并给我们提出建议；当作者持否定评价时，整个文本是想让读者关注这一事件并对其加以反思。

评价义。“今天你×了吗？”作为标题时，隐含了对文中事件的评价功能。这种评价分肯定性评价和否定性评价。

第一，肯定性评价。作者认为文中所论及的现象或事件具有积极、有益的影响。此时“今天你×了吗？”所隐含的评价义具体表现为“难道你还没×吗？”，相当于作者给予读者的一种建议。如：

10.今天你宽带了没有 让您的“小猫”休息吧[《电子测试》，2002（11）]

例10在宽带还不大普及的2002年，此文介绍了宽带与拨号上网的异同，建议大家为了长久的实惠而安装宽带。

第二，否定性评价。作者认为文中所论及的现象对社会或我们自身，有消极的或不好的影响。此时“今天你×了吗？”所隐含的评价义具体表现为“你×了吗，如果你遇到了这种问题，那你应该反思或想办法解决”，相当于作者给大家的一种劝导。如：

11.套餐今天你被“套”了吗？[《商品与质量》，2009（50）]

陈述义。句式的陈述义可以从问候语中“×”由动词向名词和形容词扩张看出来。在这个是非问句中，原来的“×”在一般语境中只由动词或动词词组充当，如：

12.今天你跳了吗？[《旅游时代》，2003（Z1）]

例12中的“跳”是动词，在句中询问此动作行为是否发生过。由于动词一般都具有陈述功能，当动词嵌入“×”后，陈述功能便扩展至整个句式，从而使整个句式也产生了陈述事件的功能。

在“今天你×了吗？”作为流行语即标题时，可以充任“×”的词类范围有了明显的扩大，在我们所搜得的402条语料中，就有119个标题中的“×”是由名词或名词性词组充当的。如：

13.“今天你轮滑了吗？”[《Fujian Tribune》，2010（1）]

例13用名词“轮滑”指“从事轮滑运动”是名词用作动词。

“今天你×了吗？”流行标题语形成动因

标题和问候语也有两点不同：一是关注焦点不同，前者注重内容提炼和概括，后者注重问候；二是句式不同，前者是陈述，后者是疑问。用作标题的“今天你×了吗？”就恰好整合了问候语的问候功能和标题的关注焦点，即用示好性的问候句式来凸显作者将要提及的事件。同时，“今天你×了吗？”这一流行性问候语被广泛地用作标题，也是多方面因素起作用的结果。我们从这一句式本身、标题的要求和作者的使用心理上分别对其进行了考察，将这一句式作为标题使用的主要动因归纳为以下四点。

模糊性动因。信息传达要有模糊性。这种模糊性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疑问句提示功能的凸显，在这一句式用作标题的过程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我们在上文中提到，在“今天你×了吗？”格式中，原来隐含于疑问句的提示功能得到了增强。将其用作标题，恰能集中体现作者的关注焦点，提示我们关注句中的事件“×”。

第二，疑问句式本身的信息不足，起到了激发读者好奇心的作用。尹世超指出：“有些半截子话，语法不自足，语义不完整，但可以单独做标题，并有特殊的表达效果。”以疑问句式“今天你×了吗？”作为标题，正是利用了疑问句信息的不足量，来引导读者进入阅读，在文中找到答案。据我们考察，以“今天你×了吗？”格式拟定的标题中，有很多标题故意违反信息适量原则，即作者在拟文章标题时，故意放弃人们容易理解的事件名称，而选择那些生僻甚至怪异的事件称谓充当“×”。作者之所以选择这样的称谓也是有其用意的：一个普通的、成熟的疑问句式加上生僻的谓语“×”，使读者在看到这个标题时，会产生巨大的心理落差，从而使“×”在读者的认知视野中得到凸显，进一步实现吸引大众眼球的目的。如：

14.时尚E动今天你“e动”了吗？[《上海信息化》，2009（4）]

例14中“e动”指“网络健身”。现在媒体往往以这些生僻、怪异的用法吸引读者，并增强了标题的表达效果。

概括性动因。标题具有概括功能，有浓缩篇章内容的作用，一般都要求以尽量简短的词语概括篇章的内容。“今天你×了吗？”中的“×”是文中所涉事件的名称，也是文章的主题所在。另外，“今天你×了吗？”在很多文章正文中频频出现，而这些句子在正文中一般都处于中心句的地位，直接从文中截取它作为标题，不但具有很强的概括功能，而且可以和文章主旨相互照应，起到引人入胜的作用。如：

15.今天你上高塔项目了吗？

例15“上高塔项目”是“上马复合肥生产项目”整个行业动向的概括。背景是中国自2001年宁夏开元肥业引进第一套高塔造粒复合肥装置后，短短6年时间，价值上千万元的高塔肥生产装置已经上了将近40套，产量也达到了300多万吨，行业内竞争激烈[《中国农资》，2007（6）]。其中“今天”已经虚化了，并不一定是确指“今天”而指“迄今为止”。这个标题是直接从文中抽取出来的，既紧扣文中主题，又与正文前后呼应。

经济性动因。“今天你×了吗？”作为标题，其中的“×”大多是常用事件名称的简称，构成了简洁性的特征，符合经济原则。其原因主要有以下两点：

第一，这由整个句式的长度决定。一个事件往往是复杂的，事件的全称也相对较长，然而这个句式本身却很简短，如果“×”很复杂的话，会影响发话者的表述和听话者的理解，整个句子也会出现不平衡。如：

16.171个流行语今天你说了吗？[《世界中学生文摘》，2008（1）]

如果我们变为“今天你说171个流行语了吗？”就会给人很复杂、很累赘的感觉，使听者不好接受。

第二，从功能上看，用于标题的“今天你×了吗？”是从它的流行问候功能发展而来的，主要用于语言社团内部使用，大家拥有共同的背景知识。所以，即使运用那些毫无关系的不成词语素作为简称，也不会影响对方的理解。如用“易”指“华硕便携易电脑”、用“非”指“非主流”等，对语言内部成员而言，是省力而经济的表达，对语言群体外部成员来说，这些简称虽然使人费解，但却能起到吸引眼球、引人入胜的作用。

引导性动因。“今天你×了吗？”以流行问候语的身份进入标题，有两个独特的表达效果：首先，对语言社团内部成员而言，因为“×”是大家常用、概括出来的，在圈内人中使用能拉近内部成员的心理距离，显得亲切友好。其次，对群体外部成员而言，因为大家不熟悉×所指何为，能激发好奇心甚至是好胜心，有诱导作用，至少能刺激其阅读的兴趣。特别是当“×”由读者摸不着头脑的陌生的单音节词或语素充当时，更能激发人们的好奇心和阅读兴趣，从而起到吸引读者的作用。如：

17.“驴友”，今天你“驴游”了吗？[《新作文（中考作文智囊）》，2009（11）]

例17对那些已经享受旅游乐趣的广大驴友来说，看到这个熟悉的流行问候语标题，会倍感亲切，从而关注文本的内容。对那些不熟悉的读者来说，会感到陌生，但同时也会为了满足好奇心而弄清“驴友”与“驴游”的含义而去阅读文本。

心理暗示性动因。基于平中求奇的语用心理动因，这主要是迎合人们不愿平淡而追求新异、与众不同的心理，因此具有暗示性。如：

18.今天你喝水了吗？（新华网，2008-03-22，世界水日）

例18“喝水”指“介绍喝水的14个惊人真相：四种水早上起床不能喝、纯净水矿泉水不等于健康水、起床后要先刷牙后喝水、老人喝水莫等口渴、边吃饭边喝水危害大……”。

“喝水”是我们日常生活中最常用的词，一般也只是用于简单的询问。而忽然将其用作标题，不免使读者有点摸不着头脑。而这样的效果却正是作者想要的，让读者感到吃惊与迷惑，才能进一步促使他们去阅读自己的文章，从而满足读者的好奇心，起到了平中求奇的作用。

结语

综上所述，这一流行问候语在用作标题时整合了问候语的问候功能和标题的关注焦点，并且产生了三大格式义，即提示关注功能、评价功能和陈述功能。陈述功能的产生，使“×”位置能够兼容众多的名词和形容词，从而实现“×”对所论及事件的整合和概括；而其提示关注功能的凸显则是它用作标题的基础性因素。借助于陈述功能，原来由动词充当的“×”出现了向名词和形容词扩张的现象。疑问句式的模糊性和问候语用作标题时特有的表达效果，在这一句式成为标题的过程中起了关键性的作用。“今天你×了吗？”时下大有发展成为一种新兴的标题格式的趋势，其中对语言发展的启示是不容忽视的。

[基金项目：教育部“十一五”规划项目（09YJA740052）和广东省“十一五”规划社科项目（09J—19）]

注释：

①此表格是我们对中国期刊全文数据库进行搜索，按照文章出版年份划分后得出的。文中出现的例句，除极个别是百度网和新华网的用例外，其余全部是期刊网中的标题。

参考文献：

[1]陈晓宁，陈文安.流行“今天，你XP了吗？”的原型范畴化初探[J].长春理工大学学报，2010（6）.

[2]董秀英.“今天，你X了吗？”流行的原因[J].修辞学习，2009（1）.

[3]邵敬敏.现代汉语疑问句研究[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6.

[4]王志.交谈中的提醒句[J].语言研究，1992（2）.

[5]尹世超.标题用词与格式的动态考察[J].语言文字应用，2005（2）.

[6]尹世超.标题语法[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1.

（周静为暨南大学华文学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张筱为暨南大学文学院硕士生）

编校：张红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