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边的女人
2012-04-29杨龙美
杨龙美
就一步,跨过去,一切就都结束了。
天好黑啊,早秋的风很凉,这空旷寂静的河边更凉。女人颤抖着身子,心紧缩着。女人蹲下身子,觉得抖得更甚,说不出来的原因,女人的内心陡增起恐惧。她下意识地四下看看。什么也看不到,她被一片黑完全包围。遥远的那座她生活了三十多年的城市,用它持久的光亮——是她世界之外,体会不到温度的光亮,刺激着她麻木的神经。女人的眼泪潸然而下。
活着还有意义吗?那些充满生机的灯光,那些灯光下跃动的欢乐,那些欢乐里充满激情的生命,还有生命环抱着的无尽的梦想与向往,都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了。我要离开了,离开了。
活得好累,30多岁的生命,该是多么地充满活力。一切的美好,应该才刚刚开始,像那些开得正艳的花儿,呈现最绚烂、最夺目的光芒。可是,在女人这里,却有一种瞬间枯萎的迷惘。
女人一阵晕眩,腿又开始剧烈地颤动。女人支撑不住,索性一屁股坐到地上。唉,本想干干净净地离开这个世界,不好弄脏了身上的衣服的。女人一个激灵地站了起来,撩起裙角,弯下身子细心地看了看,然后极其小心地掸了掸。女人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一张大大的白纸,摊在身后的一块石头上,重新坐了下来。
女人身上穿着一件新连衣裙,是下午自己特意去商场买的。这件连衣裙女人垂慕了好久,可是太贵了,女人一直没有舍得买。每次女人走进商场,都会遥远地看看,或是走近小心地用手摸摸。有时,女人觉得逛商场好像不为买东西,只是为了见一见她心仪的衣服,在心里和它说上几句贴心的话。还有,她很害怕有人会将它买走,那样她就永远失去它了。在心里,她早把它当成自己的了。尽管暂时不能把它买回家,但是,只要它在,她就心安。那件衣服,像另一个自己,清静纯洁地立在世外。让人的心空灵成一种高贵来,翩翩然有了欲飞欲醉的感觉。女人觉得穿上了这样的衣服,就可以让自己超脱于世间的一切烦恼,只让自己为一种遥远的不可触及的梦想而活着。现在,这件衣服就穿在她的身上,这让她有一种让困惑疲惫的心回归体内的安逸与满足。又像与一个贴心的人,有了第一次灵与肉相融的富足与幸福。
这件裙子白底蓝花。很淡的蓝,很随意散漫的花。像女人曾有的心境一样。女人总是喜欢纯净淡雅的东西。就像她不张扬的个性,很淡漠,很从容,也很严谨。
女人曾有一个还算不错的小家。即使现在,在这样一个昏黑的没有希望的夜晚,女人还是觉得自己曾经那么真切地幸福过。可是,一切都不存在了。
生与死到底有多远的距离?女人痴呆地看着眼前宽阔的河流。这条河是城里最长的,离女人的家有30多里远。河的周围修整得漂亮气派,像静卧着的睡美人,把一份世间的烦扰,很洒脱地抛于身后。现在,女人就要把自己交给它了。
女人打了个冷颤。现在几点了?夜里一点还是两点?好凉啊,周围的空气弥漫着浓浓的湿气。女人觉得自己浑身都冷得透彻。这时丈夫的模样浮现在她的眼前,女人下意识地蜷缩起来。一种彻骨的痛苦从外直往骨髓里钻,女人忍不住呻吟起来。
女人长相漂亮,是那种水嫩水嫩,像天使一样超凡脱俗的漂亮。女人天生又有一个好脾气。女人本来是一名幼儿教师,长期跟孩子在一起,似乎使她的性格里又多了些许童真与单纯,使她更显得像出水芙蓉一样清纯而本真。不过女人出生在一个不幸的家庭里,父母长期不和。女人的记忆里没有笑声,只有无休止的争吵与打骂。女人很小的时候就对家产生了厌恶感。女人上初中时就开始寄宿。为了早点远离那个硝烟弥漫的家庭,女人初中毕业后自作主张报考了师范。后来又继续深造,学了三年大专。出来后,女人没有去中学任教,而是要求做了一名幼儿教师。女人当时是出于一种什么心理呢?也许,是想从那些孩子身上找回自己不曾拥有的童年的欢笑?女人从小生活在争吵里,所以女人害怕一切的不和谐,所以女人的性格里只有温和。女人从来不会跟人斤斤计较,碰到有同事之间闹点不愉快,女人总是尽力劝说。如果劝说不成,女人就远远地避开,躲在自己的清静里。
在幼儿园这样一个热闹单纯的集体里,女人像一道格外亮丽的风景。总有一些小伙子慕名而来,甚至一些年轻的父亲,也会借着接送孩子的机会,与女人搭讪。牵线搭桥的更是像忙碌的蜜蜂一样,嗡嗡地追着女人叫唤。可是女人潜意识里有种害怕。家庭的阴影,像一堵墙一样,挡住了关于爱情的一切美好与甜蜜的想象。嫁给现在丈夫的原因简单得出奇。有一次,女人跟随一个同事去丈夫家作客。当时具体什么回事全没有了印象,女人看到丈夫一家其乐融融,丈夫的父母相濡以沫、温情相对的表情,忍不住鼻子一酸,赶快找了个借口躲倒盥洗室,硬是把溢出的眼泪收了回去。那种温馨的场面,对女人来说,像故事里的情节,离自己很遥远,很遥远。现在,却真真切切地,像一阵微风一样,吹过女人孤寒的内心。女人一辈子,渴望的就是这温馨和谐的家庭氛围,其它的,似乎都显得微不足道。后来,丈夫不费吹灰之力就追上了她。她的这一抉择,引得同事熟人大为惊诧。
与她相比,丈夫的长相显得卑微了点,而且为人也不够大气。所以当他们的恋情公开后,有好多同事惊讶道:你怎么回事啊,一朵鲜花插到牛粪上。她笑笑:他人好。
是啊,他人是不错,为人老实本分,对她也是百依百顺。女人当时的婚姻观很简单:我只要一个平和的没有纷争的家。我只希望家就是个家。在家里可以尽情地笑和乐。下班了想着早点回家,完全地放松休息。家是一个安静的可以承载女人一切喜怒哀乐的地方,可以让女人脆弱的心完全归依的地方。女人太需要这样的一个家了。女人似乎从来就没有过家的感觉,所以结婚后的女人对自己的新家倾注了全部的感情。尽管在耳濡目染的点滴生活中,女人感受到了丈夫脾气的暴躁、偶尔行为举止的荒唐与不成熟以及过分的多疑与语言的粗俗。还有,那对貌似恩爱的公婆,言谈举止里总透出一种不和谐的因素,像浓厚的雾气一样,使整个家庭笼罩在一团压抑着的挫伤里。女人说不出来浑身的不舒服,但是女人还是尽力忽略了这一切。比起以前的娘家,现在的家已经是天壤之别了,最起码,一切都能控制在表面的和谐里。女人不想小题大做,也不想跟丈夫有点点脸红的时候。女人潜意识里太怕那种夫妻之间的争吵,女人克制着,尽量不去理会那些灰暗的因素。毕竟生活嘛,不可能十全十美的。
一只野猫叫着,从女人的身边“哧溜”穿过去。女人吓了一跳,本能地跳了起来。女人的思绪被打断了,女人又回到了清冷的现实中,女人眼前的河水泛着淡白的光亮。女人忍不住想到:那河水中间有什么?如果跳下去了,到底会怎样呢?
生与死的距离,说远真远;说近,就近得令人窒息。
为什么会这样?我到底做错什么了?女人的心又绞痛起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丈夫经常喝得烂醉,回家后就胡说八道。比如偶尔女人晚归,他会斜着眼睛,嘟哝一句:又去哪儿鬼混了?外面的野男人把你服侍得很舒服吧?女人偶尔闲聊时谈起某位男同事,他会像脑袋急转弯一样的,摔了碗筷,吼一句:你是不是特想跟他上床啊?女人梳洗打扮,他冒一句:骚货,就想着出去勾引男人!这一切的一切,像家常便饭一样,把女人的心剐开了一个又一个血淋淋的口子。女人有种处于地狱般的看不到光亮的痛苦煎熬。女人开始和男人分居。女人觉得和丈夫之间的点点亲密,都会让她觉得恶心,她不想委屈自己。而分居,更让丈夫恼羞成怒!有一次,丈夫去女人的幼儿园。那时,女人正跟一位丈夫熟悉的男家长谈孩子的事,两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容。那位男家长转头看到女人的丈夫,笑着打了声招呼,一边对丈夫开玩笑说:你好福气,娶了这么温柔漂亮的女人,当心被人抢去哦。女人当时很是吃惊地看着那位男家长,心想,这人怎么开这种玩笑?可后来又一想,也许是跟丈夫熟悉的原因吧。这样想着女人也就不再理会。没想到回家后,丈夫却对这件事穷追不舍,硬说女人跟那位家长有染。丈夫说得振振有词:如果没有关系,你们怎么谈得那么亲密?站得那么近?孩子在中间,俨然一家人嘛!你虽然嫁了我,可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你是仙女下凡,我是猪八戒吃上了天鹅肉。你的心不在我身上!别看你看起来一本正经的样子,装清纯是你勾引男人的手腕。你骨子里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浪货!我那么轻易地就追上了你,为什么呀?你肯定做姑娘时不检点,惹出什么麻烦没人要了,才下嫁给我的吧?你说啊,你外面有多少男人啊?十个还是二十个啊?你个臭婊子,早晚被我逮着,我会扒光你,抽你个半死!看你还敢不敢再轻视我!
女人嚎叫着冲向丈夫,生生地给了他一个脆脆的耳光。这一席话,把女人的心割成了片片。女人回击的一巴掌,打落了女人对幸福的所有的保护与努力,女人把自己打入了冰窟窿。这是结婚八年多来的第一次严重的吵架,是女人在前面无数次的忍让与回避下,深挖起来的跨越不了的一个大坑。女人终于明白,有些矛盾是本来就有的,躲避是躲避不了的,它永远不会消失,只会在你的纵容下不断地膨胀,最后成为致命的毒药,让你生死两难!
这样的无理取闹越来越多了,家再也不是温暖的避风港,女人越来越怕回家。后来,女人离开了幼儿园,去离家较远的一所中学做了一名语文老师。再后来,女人又上了研究生函授班。女人用工作、学习来填满自己的整个业余生活,女人不再对家抱有希望。女人整天忙碌着,唯有这样,女人才不会去想令人伤痛的事情。女人想过离婚。可是,丈夫的威胁像根钉子一样,钉在她已是千疮百孔的心窝上。如果你敢离婚,我就杀了你全家!女人害怕离婚不成,反而闹得沸沸扬扬。女人是个极爱面子的人。人言可畏。女人觉得,如果自己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料,这比要她的命还要让她觉得恐怖。于是女人隐藏着自己所有的不幸,仍然温和地对待每一个人。女人不知道这样的生活何时是个头?丈夫的谩骂与侮辱严重地挫伤了她的自尊。她变得更加地沉默寡言。女人从来不会对任何人吐露半点自己的委屈与淤积的忧闷。
但是,像是编排的故事一样,你越是想回避的东西越是在你不可预测的时候突然来临,不然也就不会有断崖绝命、回头无路的彻底绝望的。
女人的才识,女人的美貌,女人的温和,所有这些都像一股清凉透彻的风,吹过每一个不安分的男人心里,使其为之一振,继而乱了方寸,蠢蠢欲动。
女人有一天莫名其妙地收到了一封信,信的内容很是暧昧。女人看过之后很是不快,像有苍蝇哽在喉咙口一样。女人不知信从何来,不好发作,只好悄悄撕了。自己劝自己赶快忘了,就当无聊的人的一个恶作剧吧。
可是这样的信又来了第二封,这一次信写得很是悲情。如果用第三者的眼光看,女人几乎能被感动得流眼泪。可是,尽管女人现在的生活很是灰色,女人已经没有了爱情的滋润,女人还是从内心里摒弃这种不道德的男女感情,女人需要一份明朗的健康的爱情。所以女人没有半点沾沾自喜,女人只是觉得很是受到了烦扰。这一次,写信的人署了名。女人吃惊地发现,写信的竟然是一位小自己四、五岁的音乐老师。女人早有耳闻,这位音乐老师的老婆是一个超市的售货员,人高马大,像男人样健壮。女人还听说,这位音乐老师当年因为家里穷上不起大学,才被迫“许身”求学,在老丈人的供养之下完成了学业。
女人叹了口气,真是,家家有家家的不幸。不过生活是自己的,干吗要殃及他人呢?女人决定和这位老师好好谈谈。女人不想通过写信的方式,觉得写信会给人以误会。还有,自己写的东西落在一个男人手里,将来会有说不清的时候,反而会使自己更加被动,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女人希望通过谈话告诉他,不要引火烧身。要放开心里的天真想法,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女人没有想到这一谈,却给自己带来了灭顶的灾难。
那是个星期天的上午,快11点了,学校没有人。女人去购物的路上顺便去学校办公室拿一本书,正好看见那位老师一人在隔壁办公室里,女人很礼貌地进去打了个招呼。那位老师像受了惊吓一样,诚惶诚恐地站了起来。女人简短地说道:你的信我都看到了。真对不起,你不该开这样的玩笑。大家都是有家庭的人,玩笑开过了头会给自己带来麻烦的。希望你自重!女人说完随即就往门外走去。别走!一个声音大喝道。女人诧异地回过头。那男人迅即抢到女人的前面,“啪”地一声关上了门,对她吼道:这怎么是开玩笑呢?怎么是开玩笑呢?我,我……男人颓然地垂下手:对不起,我知道我有点冒失了,可我没有办法,我喜欢你好长时间了。你已经占据了我的整个身心,我现在已经无法正常生活了。你让我怎么办?我不想这样!我想忘了你,不去想你,可我做不到!你能理解吗?我知道我不可能得到你,你那么高贵。咱们又都是有家庭的人,可是我说服不了我自己。我越是劝自己不想你却越是想得厉害!你帮帮我好吗?你看看我刚才在干什么?我在给你写信!你看看!男人抓起桌上的信纸。女人看到了信的开头,自己的名字赫然映入眼帘!
女人僵立在那儿。女人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样。女人不知道是该走还是该留。女人有片刻的犹豫。女人的头脑里一片空白。女人听见男人开始絮絮叨叨地,像个委屈的怨妇。女人听不真切男人快速的表白里具体的每一句话,男人似乎在诉说自己婚姻的不幸,又似乎在哭诉着一个没有尽头的苦难。女人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不幸,悲从心起,眼睛一热,眼泪就不自觉地流了下来。女人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忘了自己所处的环境,忘了身边还有一位正对着她煽情的男人。就这么大概一分钟的样子,男人突然抓住女人的胳膊,把她拉到怀里,喃喃地说道:你哭了,你看你是个多么善良的女人。你不知道你有多好!答应我,跟我好,行吗?我不会亏待你的。要不,我们都离婚,然后我们结婚好吗?
女人本能地挣脱开男人的怀抱,又下意识地退后了几步。女人一字一句地说道:请你学会尊重别人,也尊重你自己。
我这也是帮你呀。男人扬了扬眉毛: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跟你丈夫都分居好几年了。听说,你丈夫跟一个清洁工好上了。呵呵,不上档次的人,你还跟着他干什么?
女人大惊失色,她像遭了闷头一棒,有一种直往下坠的失重感。她瞪眼看着面前的男人,沉着脸,冷冷地说道:你怎么可以信口雌黄?请你离我远点。不然,你会毁了你自己,也会毁了别人。女人转了身,想开门出去。
这时,男人像只猛虎一样直向她扑来。你跟我好吧,行吗?行吗?男人把她推到墙角,男人的嘴堵在了她的嘴上,男人开始肆无忌惮地扯她的衣服。
啊!她惊叫了一声,疯了般地对男人又抓又咬。在男人离开她身体的一瞬间,她扬起拳头,重重地击在男人的脸上!她咬牙切齿地骂道:你个臭流氓!
男人变了脸色,狠狠地瞪着她:不识好歹的臭女人!你等着!我要让你从此以后身败名裂,永不得翻身!
谣言沸沸扬扬地传了开来,什么版本都有。有一天,女人猛然发现,所有的同事、熟人看她的眼神都怪怪的,像看路上一条脏兮兮的流浪的狗。阴阳怪气的话,总会不经意地传进女人的耳朵:真看不出来啊。表面上又老实又单纯的,原来这么浪啊。真够贱的,听说她的情人,什么档次、什么年龄的都有,都不知道有多少呢。哎哟,真呕心,像个妓女一样。女人不敢相信,这是在说她,女人有种大白天被人脱光了衣服,牵着游街的羞辱感。被侮辱与损害的伤痛,压得女人透不过气来。女人有点把持不住自己了,她经常喃喃自语:我什么都没做,真的什么都没做。他们为什么要那样说我?为什么?
终于,谣言像苍蝇一样,一窝蜂地涌向了丈夫。女人天真地想:不管怎么样,夫妻这么多年了,彼此还是了解的,丈夫应该信任她吧?尽管丈夫平时会拿话恶心她、侮辱她,但毕竟那是气头上。在真正的大是大非面前,丈夫应该能够把握好尺度的。说不定,他还会安慰她呢。也说不定,他们的夫妻关系会从此得到改善呢。
可是女人真的太天真了。丈夫在确认所有的谣言都是指向她的第一天,毒打了她一顿。这一打,就打了将近两个小时。女人被打得趴在地上,不能动弹。第二天,丈夫不知从哪儿找来了一个广告牌一样的木板,上面写着两个大大的字:贱货!丈夫把牌子砸向她:你个破烂货,你去死吧!自己去找个绳子,把牌子挂在自己脖子上吧。你就这样出去偷男人吧,你去吧!滚!
女人踉踉跄跄地离开了家。离家之前,女人忍着浑身的伤痛,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井井有条。然后,女人去洗了个澡,从里到外都换上了女人平时最喜欢的衣服。然后,女人把自己关在家里做起了美容。这套化妆品还是一位大学同学送给她的。那是她上大学时玩得最好的一个小姐妹。去年,同学来她们城市听课,带给了她这个礼物。听说,她过得很幸福。丈夫有事业心,又顾家。同学谈起她的家庭,谈起她的丈夫,眉飞色舞的,那种藏不住的幸福感,不住地从她的话语里溢出来。女人很是羡慕。不过,女人从来没有用过这套化妆品。女人很爱美,女人觉得本真自然才是真正的美;女人觉得女性的美是从里往外散发出来的;只有有内涵的女人才会是美的;只有心地高洁的女人才会是美的;只有举止优雅的女人才会是美的。现在,女人做起了美容,是因为女人觉得自己的脸很脏,只有通过深层次的清洗按摩才能弄干净。女人做美容不是为了漂亮,而是为了干净。
女人做完美容又去买了裙子,那条白底蓝花的裙子;那条女人心仪已久的裙子;那条鲜亮明净的裙子。很白的底色,纯洁地铺开来,一尘不染。很淡的蓝花,轻轻地附着在底色的上面,像温和的精灵,把份淡雅的心境安置在漂浮的洁白云朵上。云朵飘到哪里,心便跟随到哪里。
女人看到天边泛起了肚白色。哦,天要亮了,只是这一切跟我没有关系了。
女人整了整裙子,拢了拢头发。女人想,要是有个镜子就好了。女人打开自己的小包,里面有好几张白纸,女人出门时放到包里的,女人的包里还有一支笔。女人想起来,自己本来打算在某个地方给丈夫留一封遗书的。可是,这会儿,女人觉得语言是多么地苍白,又多么地多余。是啊,要是语言有用,女人就不会来到这里了。女人把包重新背在身上。女人往河里走去。女人亮洁的白皮鞋溅到了河水。女人感到水好像要比空气暖和一点。女人又深入了一步。女人更加确定水温真的比陆地上的气温要高。女人不由得舒心地笑了。她低声说:妈妈,我回家了。
天终于大亮。是一种苍白的透亮,透亮里夹杂着纷纷扰扰的热闹。一种很浓的生活气息,弥漫在城市的上空。一切与昨天没有什么两样,与昨天的昨天也没有什么两样。
城市的一角,因为水中的女人沸腾了起来,河边上一下子聚集了上百号人。人们叽叽喳喳地议论着,探询、惋惜的话语此起彼伏。
水中的女人,平静的面容上,好像还有淡淡的笑容。头发随着水波缓缓飘动。鲜亮的裙子很是惹眼,像盛开着的鲜花,自顾自地艳丽着,芬芳优雅,从容而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