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金河边
2012-04-29张卫华
金子站在丹金河城西码头的石阶上,等待着那位叫煤气的大哥的再度出现。冬季的风吹得她裹着头巾的脸上有点冷、有点疼,可是金子只要一有空,就会来到这个码头上,像一段木桩一样站立着,眼望着河水、望着对岸、望着过往的船队,期待着奇迹的发生……可是,整整一个月过去了,那个匆匆见过一面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
一个月前的那天早晨,金子正在液化气站上班呢,手机突然响了:
“喂,喂,你好!是送煤气的吗?我在丹金河的城西码头啊,请你赶快送一瓶气过来,要快,天要下雪了,我们还要开船赶路呢!”
金子正要问得再详细点,对方已挂断了电话。
这瓶煤气要得急。金子不敢怠慢,拎过一瓶15公斤的液化气瓶就甩上了三轮车。她养的一条小京吧狗优优也从车屁股后头纵身一跃,上了她的三轮车,微笑地咧着小嘴,坐在金子为它铺的一个小“宝座”上。优优是金子从拆迁工地上捡来的一条京吧狗,金子买不起昂贵的宠物窝,就拆了儿子小时候的一个花棉袄,将衣襟处剪圆,再将袖子竖过来缝好,做成了一个很漂亮的狗窝。优优每天坐在金子为它缝的宝座上,陪她送煤气、观风景。虽然风里雨里的,但在这小县城里倒也风光无限。
丹金河是江南这个小县城最具标志性的一条河流,河水很宽。它北起京杭大运河,南通长江,水上交通运输业十分发达。河水绵延数十公里,纵横县城南北,正好将小县城划分为了东西两个部分。小县城的百姓们,自古就在这河的两岸繁衍生息。
河两边是齐刷刷的石头驳岸,驳岸在每隔几十米就会有一个大大的码头,从高高的街道上,延伸到低低的河岸边。县城居民们每天早晨都会来到这里淘米、洗菜,即使装上了自来水以后,年纪大的婆婆妈妈们仍然喜欢到码头上来洗东西。春夏季节,石头驳岸下面的河堤上,柳成行,鸭点点,既坦露出城市的风韵,又洋溢着乡村的气息。这就是城市与乡村结合部——小县城的优点。来来往往的船只,也总是乐于在这小县城的码头上系缆、停留,上下货、购置给养,上岸找到他们要找的一切。
金子骑着三轮车来到了丹金河边的城西码头,吃力地拎下那罐沉重的煤气罐,把它放在地上,四下张望着。只见码头下面挤挤挨挨停泊了许多运输船只,有单只的,有连成串儿的,颜色各异,几乎挤占了半幅河面。这不禁令她想起了一幅著名的世界名画。不过此时金子没空看风景,她只是纳闷:这瓶气究竟是下面船上的人要的呢?还是岸上的人要的呢?说是“城西码头”,那她也就只好在码头上等着了。她的小京吧以为到目的地了,从车上跳将下来,在她的脚前脚后咬裤腿、玩耍着。
就在这时,金子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男中音:“煤气到啦?谢谢谢谢,要多少钱?”金子一回头,看见一个四方脸长相的很普通的中年男子拎着从超市买来的大包小包的东西,什么方便面啊,色拉油啊,啤酒瓶啊,易拉罐啊,有点气喘吁吁地问她,一边放下东西一边掏钱。他的身边还跟着一条小黄狗。金子想,应该就是这人要煤气的了。
“80元,大哥。”金子说。
男人爽快地付了钱,看着金子和煤气罐,迟疑了大约几秒,大概是担心她拎不动吧;然而又看看自己手中拎着的无数的东西,只好提起大包小包东西在前头走,说了句:“跟我来!”他的小黄狗也忠实地跟在后边。
金子拚尽力气提起了煤气罐,在四方脸后头跟着,走下了码头。优优跟过来嗅嗅小黄狗,也想跟着小黄狗玩,被金子大声呵斥回去了。四方脸男子个子高,脚步大,三步五步下了台阶,走过码头上的平台,就踏上了离岸最近的那条船的跳板,并继续朝里边走去。金子这辈子几乎没上过船,只在小时候坐过卖票的轮船到乡下阿姨家去过一次,然而现在手里拎着那么沉甸甸的家伙,渐渐地与四方脸拉开了距离。等她终于下了台阶,通过跳板来到第一条船上时,再看那位大哥,却已没了踪影!金子看看各条船上三三两两的人,这个也不是,那个也不像,遍寻不着,于是稍稍喘了几口气,四下张望着,准备定定神再继续寻找。
就在此时,不幸的事发生了:金子忽然发现脚下船舷边的水在向后退!两岸的风景也在向后退!原来这条拖轮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起锚,缓缓开动了!金子慌了,连忙一遍又一遍地喊着:
“是谁要的煤气呀!是哪位大哥要煤气的啊……”
然而,水声、机帆船的轰鸣声,无情地盖过了她那一声声柔弱的呼喊声……
金子眼看着脚下的船离码头越来越远,远处的船越来越小,她又气又急,绝望透顶:
“妈的!上了贼船了!”
绝望中的金子又想:那位要煤气的大哥说要快点送,马上就要出发了,那说不定就是在这条拖船上呢?于是,金子又有点儿侥幸地高兴起来。她将煤气瓶停在甲板中间的安全位置,开始一条船一条船地寻找。这条船一共连接了12条船,简直像一条船的巨龙……
可是,金子一条船、一条船地都问过了:这条船上没有谁叫过煤气……
在确定了要煤气的大哥肯定不在这条拖轮上之后,金子就想法子赶快上岸。
她一路往前走,一直走到第一条船上,来到了驾驶舱。
“师傅啊,我上错船了!”
师傅看到一个陌生的女人,又听了半天金子的讲述,方才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这船并不是说停就可以停的。你知道,我们要遭受多少损失!”
金子的软磨硬缠,最后船长出面,船队才终于在乌龙山码头停靠了下来。
沿着窄窄的跳板,金子将煤气拎上了乌龙山码头。船似乎是欢送她似的,放了两声汽笛,又慢慢开走了。金子上岸后,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以最快的速度给那位大哥打个电话,让她等等她,她已经上岸了,再有半小时就可以重新回到城西码头将气送给他。
可是,手机上那么多号码,金子实在不能确认哪一只是那位大哥的!
金子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大笨蛋。考大学,她差几分;结婚,她总是和丈夫合不拢,最后只得离婚;现在,连个手机也不会用,最多也只是接听一下电话,听听谁谁谁哪里要煤气了。
回了几个电话过去都不是。金子泄气了,她不再一一拨打电话,而是想办法加紧回到城里。
金子开始在马路上心急如焚地等出租车。她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返回城西码头,将这瓶气送到那位大哥的船上,因为钱已经收了。她现在后悔:当时为什么要收那80块钱呢?等到送到船上再收不就没事了吗?还怕人家不给吗?那个大哥也真是厚道的,先付钱!这会儿,还不知他要怎样怀疑我是个骗子呢!玩金蝉脱壳呢!唉,金子啊金子,你真是天下最笨的女人!
金子一般是不“打的”的。一方面她自己有小三轮车,在这个小县城,她是骑三轮车的惟一女人,完全是职业需要。二来自己也没有什么急事,不需要花费那么多钱去“浪费”。打一次的,够她和儿子生活三四天的了。
小县城本来的士就不多,到达这城郊的,就更加稀少。金子等啊等,这时雪花已经飘了下来。偶尔,有几辆卡车问她是不是要到城里去,可以带她一程。她是多么想早点上卡车啊!可她转念一想:刚刚就是“误上贼船”才误了大事,现在情况再紧急,不能再乱了方寸了,万一卡车司机把她带到别的地方去怎么办?一定要稳妥一点!她挥手谢过了,耐着性子继续等。
终于,她等来了一辆绿色的标有“空车”标志的的士。金子高兴极了,顾不得危险,跳到马路中央,拚命地挥手,的士停下了:
“到哪儿?”
“到城西码头!”
司机忽然看到她身边还有煤气瓶,说:“对不起啊,危险品不好携带!”
金子急了:“危险品不好携带,那它怎么从外地运过来的呀?!”
“我们有规定,危险品是要特殊运输的。”
“师傅我求您了!我都等了两个钟头了!这是别人早上要的一罐气,可是我上船以后没有找到人,钱又已经收了,船又开了,一直把我带到这乌龙山码头,我,我,”金子一急,语无伦次,眼泪也下来了:“我要再不赶回去把气送给人家,人家肯定就以为我是骗子了!我最怕别人认为我是骗子!”
的哥见金子哭了,他也是有老婆的人,见不得女人的眼泪,迟疑了一会儿,终于动了侧隐之心:“那好吧,下不为例哦!”
金子满心喜欢:“哪还有下次哦,师傅!”
的哥下了车,打开了后厢盖,帮金子将煤气瓶小心放好,盖上后厢盖。
金子这时春风得意极了!现在,只要一赶到县城城西码头,重新将气瓶送到,她就算完成一个天大的使命了,她就不会被冤枉为“骗子”了,她就是一个讲信用的诚实的女人了。打的费大概是十几元钱,虽然这趟钱是赚不到了,但能消除一场误会,她已经心满意足了。
金子家住在与丹金河成丁字型的一条小巷子里。这个小巷子与其他小巷子一样,与运河成“非”字型排列,使得这个小县城的格局显得非常工整,也非常实用。金子原本有一个不错的工作,薪水也足够养活她一家人。无奈世事难料,工厂实行改制后,很多人都像她一样无可奈何地下岗了。
金子下岗后,比她早一年下岗的丈夫由于整日无所事事,又不学好,在外面乱七八糟的,金子在经历了许多常人无法品尝的痛苦之后,选择了与丈夫离婚,孩子归她抚养。丈夫不贴抚养费,一个女人带一个孩子,生活是艰辛的。
房子是租的。现在上学贵、看病贵、吃肉贵,连素菜也贵了,哪样不要用钱呢?金子下岗后找过许多工作,但找来找去总是找不到合适的;她就自己尝试做点小生意,可又没一样赚钱的,有的还亏了本!真不知别人都是怎么赚钱的!我怎么干啥都不挣钱呢?我要干啥才能挣钱呢?金子常常这样看着儿子,呆呆地想。
严峻的生活摆在她的面前。
最后,她在路边上看到有个液化气站正在招工,她走了进去,
气站留下了她;金子选择了送煤气这一行当。
现在,每天多送一瓶气,就能多得一份工资。虽然是个女人,但金子发现,力气是撑出来的。许多以前没干过的事、干不了的事,她只要用劲一撑,也就过来了。
金子想着想着,出租车就到了河西码头了。她付了车钱,一眼瞥见她的三轮车还在,她的狗狗优优也在忠诚地守着三轮车。金子开心极了,上前摸了一下优优的头,就兴冲冲地拎下煤气罐——然而令金子大感意外的是:放眼望去,码头上现在竟然连一艘船也没有了,像是齐刷刷约好了似的,梦幻似的,变戏法似的,一下子全部离她而去了!只有雪花在河面上、码头上静静地飘着……
金子呆住了,像受到了严重打击,久久都回不过神来……
最后,实在没有办法的金子,只能将煤气罐重新搬上了三轮车,向气站方向骑去……
气站老板姓吴,是个比金子大不了几岁的外地男人。当初招收金子的时候,他眼睛一转不转地盯着金子,答应尽量让金子送小瓶的气罐,也就是5公斤的那种。这种气罐轻,对女同志挺合适,特别是每月那特别的几天。金子自从来到这儿打工后,发觉吴老板总是有意无意地往自己身边靠,有时叫她过来接个电话,有时还叫她坐下来核下账,说她文化高,不会弄错。而吴老板的老婆此时总是坐在旁边翻白眼。金子两个人都不敢得罪。所以她还是喜欢出去送气,简简单单的,送几瓶气,拿几瓶的钱,每月有一定底薪。她不想惹是生非,只求平平安安地过日子,挣点钱把儿子养大。
晚饭后,辅导完儿子做完作业,金子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送煤气收了钱却半途“逃跑”,那位送煤气的大哥会怎么想呢?与他同船的人会怎么想呢?想到他们一船人很自然会有的想法、蔑视她的眼神,金子像是真的受了天大的污辱似的,像有无数眼睛盯着她看,看得她浑身上下不自在。天不亮,她就起床了,她实在睡不着了!
她想尽快找到那位叫煤气大哥。
金子在自己的车子上写了一个小广告牌:“叫煤气的大哥,请速与我联系!”“送煤气,请打电话12345678!”金子为自己想起这个金点子,非常非常地得意。
尽管小巷有人在指指点点,但金子不管这些,“骑我的三轮车,让别人去说吧”!能够找到叫煤气的大哥,把80元还给他,就是人生最大的成功。
可是又是半年过去了,那位大哥依然没有半点声息。
有一天,金子忽然想,那位大哥是在河里走呢,而我在岸上骑着三轮,他要猴年马月才能看到我车上的广告牌呢?
于是她又想到了一个主意:赶到了一个装潢旗帜店,要求做一个横幅。
金子问了下价格,经过讨价还价,最后将价格压到了与那罐气的价格持平。
“横幅上要写什么?”
“叫煤气的大哥,请速与我联系”,下方还有一行小字,并留了她电话号码。
“这是什么广告词啊?”
“真有创意哦!”装潢旗帜店的小员工说。
金子心思重重的,未与他们多解释。
横幅做好后,金子付了80元,捧到三轮车上准备到码头上去悬挂。京吧狗优优以为是什么好玩的东西,逮住横幅的布角闹腾个没完。金子“啪”地打了京吧一下,骂道:“去,这不是给你玩的!别弄坏了!”说着重新将横幅整理了一下。京吧生起气来,噘起小嘴趴在一边不再动弹。
来到码头上,金子来回比划着,看看挂在岸上太高,挂在下面又没抓手的地方,横幅没法固定,金子犯了难。
金子这时想起大街小巷有过许多“牛皮癣”,于是骑着三轮到各个楼道去找“牛皮癣”。报纸广播里曾经批评过牛皮癣,说是妨碍市容。可是,底层的老百姓、打工者要生存,要别人找到他们干活,只能出此下策啊!他们在报纸电视上做得起广告吗?可不,眼下不是为我提供了免费的信息了嘛?所以,金子此刻不反对牛皮廨,反而要感谢牛皮廨。
金子找到一处老楼,找到一个打孔的“牛皮癣”,按照上面的电话打过去:“喂,是钻孔师傅吗?我要安装一条横幅,想打4个孔,固定住横幅,要多少钱呀?”
“那要看你打多大的孔!”
“就是膨胀螺丝之类,能固定住横幅就行了!”
“小孔30,大孔50;膨胀螺丝5元一个。”
“如果只要膨胀螺丝,那就是4个螺丝孔20元了?”
“是的,20元!”
“那请你们马上过来吧,我在城西码头,快点儿哦。”
打孔的工人操着各种机器家伙过来了,看样子是外地的民工。这年头,民工已经无孔不入,即使是在小小的县城。外地人频频在各地见缝插针抢饭碗,许多下岗工人反而失业待业了。这也怨不得谁,因为民工们更能吃苦。
“没电?”民工甲寻视了一会儿码头四周的环境问。
“还要电啊?”金子这点倒没想到哦。
“没电不好打啊。”民工乙说。
“那怎么办啊?”金子急了。
“那……就只好手工打了。”
“手工打贵吗?”
“手工打每个孔加收5元。”
金子算了算,这样就要翻上一倍:40元。
“能不能便宜点啊,师傅?”金子想跟他们商量。
“便宜?”民工乙看了看金子,不怀好意半开玩笑地说:“你如果晚上让我们打个孔,今天可以不收你钱,哈哈哈……”
“去,当心我报警!”金子狠狠地吓唬他们,但又不敢得罪他们,毕竟还要依赖他们干活。
“好吧,4个孔收你30元吧。”民工甲说。他也不想失去这笔生意。
于是,两个民工掏出凿子,量好位置,在码头的石壁间敲敲打打起来……
横幅终于挂起来了,在河风的吹拂下,红得鲜艳、气势恢宏。金子远远地欣赏着,心里感到无比的满足。她就等着叫煤气的大哥再度经过这里,看到横幅,上岸来找她了。
雪竟越下越大了,路上的积雪都有三四寸厚,已经有好多年没有见到过这雪了。
这天下午,金子接到了个电话。
“喂,你是哪里?”对方问。
“我是送煤气的。请问你要多少公斤的?”
“西码头的广告横幅是你拉的吗?”
“是啊,是的……”
“马上给我自行拆除!”电话里的人气势汹汹地说。
“啊?为什么要拆除啊?”金子不解。
“谁让你挂的?谁批准你挂的?”电话里的人继续责问。
“可是我要找人啊,我收了他的煤气钱,他船却走掉了……”
“我管你什么钱不钱、气不气、人不人。你的行为违反了城市管理条例,限你马上拆除!”
金子有点不服气,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哼哼,我找人,难道还犯法了?我想做个诚信的人,难道还犯法了?不打这横幅,我哪里去找那个要煤气的大哥啊?”
金子虽然数学不好,但小账还是会算的:横幅做掉了一罐煤气的钱,本来,那天打个出租车只是不赚钱罢了。现在,刚做的横幅要是活生生地被拆掉了,那不是亏本咧?亏大咧!还要倒贴钱了!
金子决定不理睬他们,又满街踏起了三轮,继续送她的煤气。
然而金子没有料到,等她傍晚下班后顺道到河边码头上看了看,吃惊不小:她花了整整一瓶煤气的钱辛苦辛苦做出来的横幅,已经被城管扯得乱七八糟,支离破碎,布片布条飘满了码头……成为这个冬日码头辛酸的风景!
金子欲哭无泪。
生活中怎么那么多东西要与她作对呢?
现在,该怎样才能找到那位要煤气的大哥呢?找不到那位大哥,她将一直背负着“骗子”罪名!
我绝不想让别人认为我是骗子!
为了提高找到那位大哥的机率,金子除了送煤气,现在每天早晚,她又特意揽了个收拾淘米泔水的活儿,送到近郊的一个养猪场里。她总是故意在河边多呆上一会儿,在特大的淘米木桶旁磨蹭;有时顺便摸点螺蛳蛤蜊,捞点小鱼小蟹什么的,回家炒炒给儿子下饭。儿子竟吃得十分有滋有味。
正好,租的房子到期了,金子灵机一动,又在河岸边搭了一个小屋。
这个河边正好还有其他小屋,大都是拾荒的人搭成的。他们拾来的乱七八糟的废品堆得到处都是。
金子这间小屋基本上是用木头搭成的,绿色、环保,就是有点透风,也不够安全。
好在天气渐渐转暖了,金子和儿子、小狗一家住在里边,有一种在野外露营的感觉,这种感觉真好。
想到在这里可以天天看到丹金河水,天天看到来往船队,有朝一日,还可以让她忽然发现那位要煤气的大哥,金子觉得就算再艰苦,也挺值。
有一天半夜,忽然有人敲门。金子起先吓得不敢动,后来听来人厚颜无耻地说,要和她睡觉,可以给钱。金子断定来人是个大坏蛋,大声说要打110报警,来人这才彻底死心地走了。
冬去春来,积雪融化,丹金河两岸的柳树纷纷吐出了浅绿色的芽儿,大地开始苏醒。
这天,金子正在河边收拾淘米泔水,她的三轮车子高高地停在岸上,小狗在身边撒着欢。
金子正倒着泔水上面的一层清水,发现河水一浪高过一浪地打上岸来。她一抬头,又一条长长的拖轮开过来了,靠在岸边了。京吧狗优优本来在玩耍呢,这时突然跳跳蹦蹦地冲过来,朝着那刚刚停泊的轮船大叫。金子正纳闷,一抬头,原来,船上有条小黄狗也正朝着岸上的优优吠得欢呢!优优想冲到船上去,小黄狗想冲到岸边来,就在这时,一个似曾相识的中年男子走到了甲板上,金子一看,有些吃惊,然而又有些迟疑:
金子站起身:“您是……您是去年那位要煤气的大哥吗?”
“我没要过煤气啊。”四方脸的船工说。
“不是?不可能啊!你不是去年在这里要过我的煤气吗?我一直在找你!”
这时,金子看到船上的一条小黄狗,急匆匆地冲下岸来,立即与小京吧玩打闹在了一起……
“你看!它们认识的,没错的!狗狗的记忆是不会错的……”
四方脸的船工也吃惊般地看着两只欢天喜地的小狗……
“这……难道是我哥哥吗?他总喜欢在丹金河码头上岸,买点菜、要点气什么的。”
“你有哥哥?他也在弄船?那他现在哪里呢?”
“他,已经出事了……去年这时候,突然来了暴风雪,船过长江的时候,船队逆流而上。风浪越来越大,后面的拖轮刹不住,船就竖起来了,而下面就是旋涡……我哥为挽救整个船队,挥斧砍断了船头的链接……船队保住了,可他的船,却永远沉了下去,再也没有上来……”
“啊!”金子张大了嘴巴,原来,那位叫煤气的大哥,已经……
“那这条狗呢?……”
“这狗是他的命根子,在船即将沉没的刹那,我哥将狗抱起,将它抛上了另一条船……
金子的心受到强烈撞击,疼痛不已……她面对丹金河水大喊一声:“大哥啊!我对不起你啊……”眼泪就刷刷地下来了。
大哥的弟弟听完了金子哽咽中的叙述,慢慢宽慰她说:“您不要内疚了,不就一瓶气吗,还让你吃了这么多苦,没什么啊,我哥肯定知道你遇上什么情况了。”
“谢谢小弟。我这就给您搬瓶气过来!否则我这辈子过不安宁!”
金子以最快的速度冲上码头,拎起一瓶煤气罐,往码头下面走来。那位小弟也早已三步并作两步,和金子一起,两人抬起那瓶煤气罐,朝长长的拖轮走去……他们身后,两条可爱的小狗早已摸爬滚打到了一起。
作者简介:
张卫华,女,常州日报社编辑、记者。诗集《狼毒花》曾获江苏省“紫金山文学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