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人俊科幻小说一组

悔恨

“我想回到十五年前去。”梅先生愁肠百结地对博士道：“那年的3月5日，我在海市做了一次错误的抉择，至今悔恨无穷，只有你才能给我一次弥补的机会。”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回到从前未必是好事。”博士道，瘦削的脸上毫无表情，“当然，如果你执意要重新选择的话，我还是可以成全你的。”他指了指左侧那间像电梯似的斗室，然后道：“你进去吧，别忘记拉住扶手。”

梅先生跨进斗室时发现扶手上有些灰尘，顺手从旁边小桌上拿了张旧报纸，还没来得及擦，身后的门迅速关上了，随即感到眼前飘过一阵白雾……

天哪！一点不错，正是十五年前的海市！梅先生从商店玻璃橱窗中看到自己映出的脸是那样的年轻，心都醉了，要不是手中拿着那张报纸，真难相信几分钟前还在博士的实验室里。

唔……她来了，袅袅婷婷，和十五年前一模一样。

“梅哥。”她吹气如兰地道：“别回去了，留下来吧，和小妹一起去桂林，然后我们……”她没有再往下说，小脸儿却已红了。

“我不回去！”梅先生这次再没有任何犹豫，“我们一起去桂林。”

她笑了，笑得那么甜，就像一朵盛开的白兰花。

第二天一早，梅先生和她一起登上了波音787，那是从海市飞往桂林的第354次航班，时间是3月6日。

在宽敞的机舱里，梅先生搂着依偎在他身边的女孩，心花怒放，他觉得真的要好好谢谢博士。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取出从博士实验室带来的那份报纸。当他的目光无意中落到第二版上方的一条通栏大标题时，顿时感到一阵眩晕。

通栏标题赫然写着：“本报快讯：3月6日从海市飞桂林之波音787第354次航班，在起飞半小时后突然发生爆炸，坠毁于西郊蒙山山麓，机上人员全部遇难，无一幸免。”

梅先生惊恐的目光迅速扫向报纸的年份，只瞧了一眼便觉得全身冰凉。

“不！这不是真的！”他还没来得及喊出声来，随着一阵猛烈的摇晃，满眼的火光中响起一连串爆炸声，飞机在解体中化成无数碎片……

新欢

钱君决定与自己的机器人妻子离婚，因为对机器人妻子来说，谈不上什么道德和感情，只是因为她不够漂亮，或者说他需要更换一个更富有刺激性的新一代产品罢了。

他打电话给三P公司技术服务部，让他们用车把旧妻子送回了公司，两天后，他们又如约给他送来了一位新妻子。

乍一照面，钱君惊呆了，想不到世界上竟有这般惊世骇俗的性感尤物，简直就是梦露再世。三P公司干得不赖啊！

他喜不自胜，当晚便急不可耐地与新妻把酒对饮。酒酣耳热之际，禁不住伸手搂住娇妻，口中喃喃。新妻酥胸半露，热情如火，把他抱得更紧，两人沉浸在新欢的喜悦中。

忽然，钱君感到有些不大对劲，新妻委实太过热情了，把他搂得那么紧，几乎让他透不过气来。渐渐地，他的肋骨开始隐隐作痛，随之出现了让人恐怖的窒息感。

“你干什么？你这蠢货！想把我憋死吗？”吃惊之下，钱君喘着粗气嘶声骂道。

醉眼朦胧中，新妻把他搂得更紧了，钱君感到两眼发黑。在极度的恐惧中，他听见新妻在他耳边冷冷地道：“你这喜新厌旧的伪君子，你这白眼狼，你抛弃了旧妻子另觅新欢，我决饶不了你！”

“你……你是谁？”钱君颤声问，上气不接下气。

“我就是被你抛弃的妻子。这下，你该明白了吧。”

“不！这不可能，你……你胡说！”话刚出口，钱君忽然恍然大悟：天哪！我被公司那些偷工减料、弄虚作假的混账东西给坑了，他们只是把我送去的旧妻子改头换面了一下，甚至连原有的信息和程序都没有删除。

“混蛋！你们这些混蛋……”他还想再骂，但终于没有骂出声来。

骗子

米主任在单位是个呼风唤雨的人物，他还有一个千娇百媚的妻子，活得很滋润。但不幸的是，正值盛年的他却患上了脑瘤，住进了医院。

大夫告诉他不要着急，现在医学非常发达，他们完全可以用更换器官的办法挽救他的生命，而且十分幸运的是，医院刚巧备有蔡姓年轻人的一副健康大脑，他是不久前因车祸刺破心脏而死亡的。

米主任愉快地接受了这个建议，并且打算马上进行手术。

在临上手术台前，米主任忽然犹豫起来了。他对大夫说：“请问，大脑移植后，我究竟是米某人还是蔡某人？”

“也许都好算。”大夫模棱两可地道。

“请不要诡辩！”米主任发飙了，“我是要你回答，作为特定的‘我还存在不存在？这一点至关重要。”

“躯体的‘你存在，思维的‘你不存在。”医生坦率地说。

“我明白了！”米主任吼了起来，对大夫晃动着拳头，“你是想出卖我吗？哼！你这个骗子。”

公平交易

克拉拉要拍卖外星人的消息，在这个古老的中世纪名城引起了轰动。

据说这是来自大麦哲伦星云的一种古怪的外星生命，底价标得够高的，价值3000万美金的黄金，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贝尔斯伯爵当场就拍板成交，用3000万美金的黄金买下了这个长着一对复眼的银灰色侏儒，它会讲一种谁也听不懂的鸟叫般的语言。

可是，一回到家里，贝尔斯伯爵经过万能探测器的反复探查，却发现这个所谓外星人只不过是个拙劣的机器人玩偶。不过，他并不着急，因为贝尔斯伯爵交给克拉拉的用漂亮的箱子封好的3000万美金巨款，也仅仅是一种全息幻像。

无论是克拉拉还是贝尔斯伯爵，这都是一场极为公平的交易。

罪过

“总之，我的办法非常简单，但效果是百分之百的。当然，这算不上什么新创造，只不过是重复了乔·威尔斯《隐身人》的天才设想而已。”身材矮胖、脑袋半秃的郑琦对我道。此刻，他只穿着一件背心和一条短裤，手里拿着个装满乳白色液体的杯子。

须臾，他一仰脖子喝下了那杯液体，然后用手抹了抹嘴角，洋洋自得地对我说：“最多3分钟，我的老同学，你将在我身上看到真正的奇迹。”

我心不在焉地看着郑琦，不知道他又在发哪门子邪。

倏地，我感到不自在起来，邓琦的身影在我的视野中渐渐变淡了，紧接着，就像电影化出的镜头那样慢慢消失了。我瞪大眼睛徒劳地向四周搜索着，但除了在空中飘浮着的那件背心和那条短裤，郑琦的身体似乎已经不存在了。

隐身人！真的是隐身人。这可不是乔·威尔斯的幻想小说，而是铁一般的事实。

极度的惊疑使我一时变得呆若木鸡，但旋即开始急速地思索起来：郑琦之所以隐身，是因为他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透明了，而且也不反射任何光线。这就是说，此刻郑琦身上的每一个细胞，他的内脏、皮肤、骨头、毛发……包括眼睛，都可以让光线毫无阻挡地通过，都变成了绝对的透明体……

想到这儿，一阵惊恐忽然向我袭来，如果眼睛也成为透明体，这意味着什么？

还没等我做出反应，从悬浮着的背心上方传来一个惊慌的声音：“我的老同学，你在哪里啊？天为什么一下变得那么黑，我怎么也看不到你啊！”

“不！天没黑。”我痛楚地回答他道：“你的视网膜完全透明了，再也无法接收光线，你变成了瞎子。郑琦，你干了件傻事。”

“是这样！”郑琦恨恨地叫喊着，“这该死的乔·威尔斯，他可把我害苦了。罪过，这完全是他的罪过啊！”

我失神地望着在空中不停扭动着的背心和短裤，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难道，这真是乔·威尔斯的罪过吗？天晓得。

惩罚

谷超是位妇孺皆知的养生大师，他在一个生物研究所当管理科长，同时兼工会主席。虽说50多岁了，却像三十五六岁的人那么年轻。白净、富态的脸，乌黑、油光的头发，使许多同龄人羡慕不已。据研究所家属大院的人说，谷科长对长寿之道的研究，绝对超过博导的水平。

去年初夏，我出差去四川一个月，回来后听到一个意外消息，养生大师谷科长病了，病得很厉害，许多人说是中了邪气。

我顾不得洗去一路风尘，一溜小跑奔上谷科长所住的四楼。402室的房门虚掩着，我轻轻推开门……

霎那间，我像被铅弹击中的鸟儿一样打了个愣，两条腿仿佛被钉在地板上似的，一步也跨不动了。大伏天，闷热不堪的房间里开着3台电暖器，一张带圈的藤椅上坐着一个被毯子裹得严严实实的人，那张勉强露在外面的脸苍白、浮肿，近乎虚脱，好半天也辨别不出他是谁来。在他身旁，一个年轻人正汗流浃背地摆弄着第四台电暖器。

被毯子裹紧的人的嘴唇这时忽然翕动起来，房间里随即响起了一阵古怪的、仿佛被拉长了的声音，就像一架快录慢放的录音机。须臾，他从毯子里伸出手来，看模样是想和我打招呼，可他的动作缓慢、迟钝，只有在电影的特技动作里见过，我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作为一个养生大师，谷超得的是哪门子怪病？

次日下午，谷超的小儿子来找我，一开口就让我摸不着头脑，“海龟，海龟，都是海龟惹的祸。”他反复嘟囔着。

“什么海龟？”我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父亲想长生，他……他想学海龟，大幅延长生命。结果……”

“噢，我明白了。你是说你父亲想模仿海龟把自己的生物钟拨慢，结果新陈代谢迅速变慢，体温急剧下降，思维迟钝，动作笨拙，甚至……他还需要冬眠。”

“你说得完全正确。”

“你父亲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呢？”我不解地问。

“他私自服用了研究所遗传工程制取的零号物质，一种从海龟大脑的松果体里提取的淡黄色粉末。”

“原来是这样！”我久久无语，感到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茫然。

如果一个人想用变成海龟般的废人为代价，去换取几十年的生命，这种长寿又有什么价值呢？不过，我想谷超也许还能变回来，但是，这次又应该用哪一种生物的松果体提取物呢……也许是跳蚤吧。

捷径

初夏的一个晚上，我被兰利教授邀请去他的实验室。他是我中学时代的同学，现在是专门研究时空问题的专家。他在电话中告诉我，有一个重大发现要让我实地采访。

“我想邀请你做一次短途旅行。”我刚坐下，兰利教授就直奔主题。

“短途旅行？去哪儿？”我随口问。

“离我们最近的一颗恒星，半人马座的比邻星，很近，大概4个多光年。”

我虽然不是物理学家，但也知道光的速度是每秒30万公里，光线要走4年多，30万乘以3600，再乘以24，再乘以365，再乘以4，天哪！这该是多么遥远的地方，他居然说很近。我觉得兰利的脑子多半出了问题，该不会忽然得了脑瘫吧。

也许是看到我吃惊的样子，兰利教授笑了，“老同学，不要这样看着我。我之所以说很近，是因为我找到了一条捷径，使我们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就能到达一个遥远的星系。”说着，他顺手从桌上拿过一张白纸，用红铅笔在上面点了两个点，然后问我，“连结这两个点的最短距离是什么？”

“一条直线。这是个初中数学问题。”我不假思索地道。

“不对！”他狡黠地看了我一眼，用手把纸弯成了一个U形，然后将两个点不断靠近，“现在这两点间的距离不是更短了吗？甚至可以完全重合。”

“你在耍我！”我不服气地喊道：“你这样做，是从平面的二维空间变到了立体的三维空间。”

“完全正确。”他赞许地说：“既然二维空间相距很远的两个点到了三维空间就可以无限接近。那么，三维空间的两个点到了四维空间，会怎么样呢？”

“等一等，让我想一想。”我说。是的，我们生存的世界是三维的，长、宽、高三个方向，如果变成四维，那还有一维是什么？也许……

不等我想明白，兰利教授又接着道，“如果我发明了一架飞行器，可以通过四维空间飞行，那么，从太阳系到天狼星，甚至到银河系中心，也许只是瞬间的事情。对了，”他话锋一转，“你知道天狼星吗？非洲的多哥人说，地球的史前文明就是他们创造的。”

“你别胡吹了。”我不以为然地打断他道：“就算你发明了这架飞行器，那么请问，谁来像你刚才弯折白纸那样弯折我们这个三维空间呢？总不会是上帝吧。”

“这一点你无需担心。”他胸有成竹地道：“我们这个宇宙由于无处不在的引力，到处充满着弯曲，我所要做的，只是如何利用这些弯曲，制造一个‘虫洞。”

“虫洞？虫洞是什么东西？”我问，觉得他越说越玄了。

“这很难和你说清楚，不过我已经知道如何制造一个虫洞，而且马上可以试一试。不过，我们今天先去比邻星走一走，下次再去天狼星。”说到这儿，他快步走到一台由许多奇形怪状的管子组成的仪器前，把手伸向控制台上的一个醒目的红色菱形按钮。

“不！”我从椅子上一下蹦了起来，大声喊道，“我不去什么比邻星，要去你自己去。你这个疯子！”

可是，一切都迟了，兰利教授不等我把话说完便使劲按下了那个按钮。

霎那间，我眼前的一切，包括教授的脸，都变得模糊和扭曲了，在我面前，瞬间出现了一个急速旋转着的空洞，后面依稀可见是一条五彩缤纷，深不可测的隧道。完了，我被这个疯子绑架了！

就在这当口，屋子里突然响起了一阵爆鸣声，随即实验室里所有的灯都熄灭了，旋转的空洞好像也看不见了。我顾不得弄清是怎么回事，跳起身来头也不回地夺门而出。

冲出教授的屋子后，我这才发现，我所熟悉的那个灯火璀璨的城市看不到了，四周的一切都陷入了浓重的黑暗之中。

停电！也许是意外的停电使兰利的时空飞行器突然失灵，让我逃过了去比邻星的荒唐旅游。但是，也不能排除另一种可能，或许我已经身陷异星它乡，因为在无边的黑暗中，远方天际此刻正缓缓升起一个巨大的乳白色球体，是现代城市的应急照明还是外太空的某个陌生星体？我无从判断。

做神难

“很遗憾，你再也不能在我们服装公司工作了，理由嘛……我不说你也明白。”胖胖的吴经理用不无惋惜的口气道。

“也许……是的。”他窘迫地说，不停地捏着指关节，发出“咔吧、咔吧”的脆响，“不过，我实在不想离开，虽然我只是个勤杂工，但我身强力壮，肯卖力气。你知道，现在要找份工作有多难。”

“关键是女人，你无法和女人在一起工作。”吴经理伸出像胡萝卜似的指头强调说。

仿佛被什么东西螫了一口似地，他的脸一下涨得通红，愤然道：“我不在乎女人！“

“可她们在乎，她们怕你。你知不知道，在她们眼里，你就是个……”下面两个字吴经理没有说出口，强忍着打住了。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我不是流氓！”他喊了起来。看到吴经理还是无动于衷，转而乞求道：“也许我可以换个工种，不去车间，烧炉子行不行？”

“不行！”吴经理斩钉截铁般道：“服装公司是个女性的世界。你总不会忘记三天前那场骚乱吧？”

骚乱？对，名符其实的骚乱！

由于电视台周末报导了他的“达人秀”，他顷刻间从一个打工仔变成了明星。

那天下班后，他去成衣车间整理物料，刚踏进车间门，送料工候三就大呼小叫起来，“啊！欢迎我们的阿波罗太阳神驾临！”夸张的声音很快引来了一大群人，大姑娘、小媳妇立马把他围了个水泄不通。

“电视台表演一次给多少钱？”候三涎着脸湊到他跟前，“2万元？”

“不和你说话。”他推开候三，不想和这个出名的捣蛋货纠缠。

“你这本领哪里学来的？敢情是服了什么秘方吧，也让我们过过瘾。”候三像牛皮糖似地贴着他，嘴里依然不饶不让。

“哼！还不是骗子！这年月骗子一抓一大把。”成衣车间头号美人，拥有一付超S形性感身材的白冰冰扁着小嘴不屑地道，“我才不信他会有什么绝技。”

“不信？”候三起哄着道：“来，哥们，给那些头发长、见识短的小娘们开开眼。你说，我衣服上面这个内袋里有多少钱？”

为了摆脱候三的纠缠，他没好气地说：“57块钱，一张50块钱的，一张5块钱的，两个一元的角子。”说到这儿，他顿了顿，接着道：“还有两个镀金钮扣。”

候三倒抽了一口凉气，在大姑娘、小媳妇“拿出来，拿出来！”的一片吵嚷声中，他不好意思地掏空了自己的口袋。

丝毫不差！众目暌暌之下，候三有些脸红，这两个钮扣显然是他领料时揩的油。

白冰冰这时也顾不得揭候三的老底，她吃惊地看着这个她从来只给白眼的勤杂工，以少有的弱弱的口气问：“你……你真的能透过衣服看东西？”

“那还用说。”候三又来劲了，“别说衣服，盔甲也行。”

“那么……”白冰冰下意识地低下头来看了看自己的身体，脑子里翻滚开了：照这么说，他现在就可以看见我身上的一切，在这个男人面前，自己完全是赤裸裸的，一丝不挂？

想到这里，她忽然像中了邪似地尖叫一声拔腿就跑，冲到一具货柜后面躲了起来。

“她怎么啦？”人群中有个小媳妇呆呆地问。

“怎么啦？这还用问。”候三忽然大笑起来，“在他面前，我，还有你们，全是一群光屁股！”

他的话刚落地，大姑娘、小媳妇一下炸开了锅，四散奔逃纷纷寻找地方躲避。

“你们看，这个流氓，他还在盯着我们看哪！”白冰冰躲在货柜后面尖声叫着。

“哈哈！连墙壁也档不住，躲在货柜后管屁用。”候三手舞足蹈，兴奋地大喊。

“不是那么回事。”他呐呐地说，但谁也不听他的辩解，所有的人都争先恐后地往外跑。很快，车间里就只剩他孤零零一个人……

从经理室出来，他看到走廊上和办公室里都空无一人，那些平时打扮得千娇百媚的办公小姐们都像害怕瘟疫似地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真的被炒了？”在办公大楼外面的空地上，候三像影子似地滑到他身边，歉疚地说：“都是我不好。”稍稍顿了顿，又轻声问他道：“哥们，我还想问一句，你真的能清楚地看到女人们那些东西？”

“不是这么回事，看得到也看不到。”

“这话怎么说？”候三问。

“那是一种信息，出现在脑子里。也许并不是真正看到那些东西。这叫……感应。”他迟迟疑疑地说，吃力地思索着，“反正我也说不清楚。再说，我也不想看女人们那些东西。”

“唔……是这样。”候三有些扫兴，“我说哥们，你还真有点亏，羊肉没吃到惹了一身骚。再说，光是看得到但又得不到，也没意思。”

“你现在怎么办？”过了片刻，候三又问。

“也许我去火葬场工作比较合适。”他哭丧着脸，一筹莫展，“死人是不会计较我看见他们秘密的。”

“那你也不能一天24个小时都和死人在一起，火葬场还有其他工作人员，你下班回家还得在马路上走吧。”候三不以为然地说，“也许，只能找个男人岛什么的。”

“我不知道有没有这种地方。”他木然地说，“即使有，他们也不会要我。”

“为什么？”

“因为我不光能看透衣服、墙壁，还能知道别人脑子里想的念头。我想吴经理决定让我走，更可能是为了这一点。也许他也有许多大家不知道的……”

“对不起！”候三忽然打起了哈哈，“老哥，失陪了，失陪了，我还有点事。”说着，转身匆匆走了。

候三也怕我，我这是怎么啦？他苦笑着想，身不由己地一个人向郊外走去。

太阳下山了，启明星升起来了，吹过旷野的风呜呜地叫着，空气一片赤热。就在旷野的尽头，白色的光华中停着一架只有他才能看见的碟形飞行器。

他们还在，他黙黙思索着。

“你怎么啦？”一个嗡嗡的声音传进他脑子里。

“我请求解除我的特异功能。”他说。

“为什么？你不是觉得自己太渺小吗？你不是想成为一名强者吗？我们给了你神仙般的能力，难道不好吗？”

“不！”他迟疑了片刻，忽然吐出一句话来：“在这个星球上，做人难，做神更难！”这是他有生以来说出的一句最经典的话。

“唔……我可怜的碳基生命啊！”嗡嗡的声音再次响起，“来不及了，纵然我们能让你失去这种功能，又有谁会相信你呢？”

昏朦的暮色里，他像个木头人般地站着，脑子里一片空白。

逻辑难题

在城市上空的云层里隐藏着一架来自外太空的飞行器，两名来自昴宿星团的外星人将思维遥感仪对准了李主任的办公室……

这时，秘书送来一份文件请李主任审批。他拿起一看，觉得这个方案做得很不错，也很合自己的心意。正当他提起笔来想签署同意时，忽然发现材料上已经有两个人签了意见，一位是马副主任，一位是秦副主任，他们都表示赞同。

李主任皱了皱眉头，略一沉吟，挥笔写道：“此方案欠妥，需要进一步研究，先不执行。”签完，他满意地笑了笑，顺手交回给了秘书。

两名外星人用狐疑的目光相互瞅了瞅。

外星人昴A:“怎么回事？思维遥感仪说明他完全同意这个方案，为什么不签同意？”

外星人昴B摇了摇头，“不可理解，完全不合逻辑。”

昴A思索了一下，然后道：“你仔细查查他的脑电波分析曲线，看看正常不正常，是不是神经系统上出了什么问题，比如说，老年性痴呆。”

昴B将左侧显示屏上的脑电波分析曲线反复看了好几遍，“正常，完全正常。他的思维系统不存在任何故障，也没有发现痴呆性前期征兆。”

“奇怪，太奇怪了。”昴A低声嘟囔着。

倏地，一直全神贯注观察屏幕的昴B惊叫起来，“看，你瞧这儿！”他指着曲线上一个时隐时现的弥散状斑点道：“这是什么？好像是一种异常脉冲波。”

“你认为是这个异常波干扰了他的判断？”外星人昴A仔细看了看波形后问。

“好像是，不过……这个信号与方案的逻辑判断毫无关系，但能量规模很大，或许是它打乱了原来的逻辑过程。”

“这样吧，让我们再用超级思维解析仪分析一下。”昴A建议道，随手按动了操作台上的四个按钮。须臾，分析仪大屏幕上不断掠过一连串复杂的波形，随即出现一长串由不等式组成的方程组，整整20分钟后，每秒运算万亿亿次的计算机得出了一个使他们大吃一惊的结果：“此方程组初始条件和边界条件过于复杂，暂时无解。”

“也许我们可以干预一下。”外星人昴B提议。

“不可以，这是我们参加河外星云巡航的一条原则。再说……”外星人昴A忽然肃然起敬地道：“这极可能是一道极其复杂深奥的逻辑难题，就我们昴星人现有的科学认知水平说，目前还不具备解开它的能力。”

作者简介：

黄人俊，男，1942年11月生，浙江海宁人，民革党员，黄埔后裔。61年毕业于扬州师院物理系，先后创作科幻小说和其他中长篇小说80余万字，曾荣获中国首届科幻小说《银河奖》甲等奖，是上世纪80年代我国科幻小说代表作家之一。作品有《穿越》《恶梦》《戈壁碟影》《红灯下的封闭区》《喋血珠衫恨》等，江苏省作协会员、中国科普作协会员、常州市科普作协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