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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寻死》:城市底层家庭妇女的精神支柱探究

2012-04-29汪亚伟

文学教育 2012年4期
关键词:生存困境

内容摘要:方方作为新写实的代表作家,2004 年发表的作品《出门寻死》描写了武汉底层平民的家庭生活,尤其展现了底层家庭妇女的生活状态,在延续其写实风格的基础上,进一步揭示出现代城市底层家庭妇女的生存困境以及精神支柱的亟需重建。本文从小说中女主人公生存的外在环境和内在环境探究城市底层家庭妇女生存现状,挖掘出女性现实生活中的牺牲地位以及内心中的家庭意识和牺牲意识,以此思考女性生命的精神支柱坍塌与重建问题,同时指出这种女性生存现状的普遍性与社会性,需要全社会深思。

关键词:出门寻死; 城市底层家庭妇女; 生存困境;牺牲意识;精神支柱;

方方,武汉女作家,80年代以“新写实”小说作家身份广为人知,她的小说以写实为主要特征,注重还原现实生活原生态。描写女性爱情婚姻悲剧,展现当代女性的生存困境,是方方小说主题之一。知识群体和城市底层群体是她小说的主要意象群体。同时,方方也是一位具有强烈生命意识的作家,她的写作从一开始就将关注的重心放到人的生存与生活,虽然在不同的创作时期侧重点各有不同,但她对人的生存困境的关注却一以贯之。2004年发表的作品《出门寻死》也以这类主题、意象群体及原生态的写实延续她的写实风格和女性立场,体现了作家对于生命以及生存的思考,同时对女性的内心意识进行了更深入的挖掘。

《出门寻死》描写一个武汉底层家庭妇女何汉晴因生活的“累”和“烦”难以排解而“出门寻死”,最后被丈夫寻回家又走回原生活轨道的故事,同时展现了武汉底层市民的原生态的生活。作品取材于城市底层平民的现实生活,不乏生活中常见却不登大雅之堂事情的描写,将生活原生态展现在读者面前;其中的主要人物也都是城市底层平民,尤其是家庭妇女。他们无权无势无财,每天为物质生活奔波,每天为家庭琐事困扰;又因小说中武汉方言的大量运用以及口语化的语言更使得作品充满了浓厚的世俗生活气息。小说展现的就是这些小人物的“无名”的生活状态,琐碎平凡甚至重复啰嗦。但这就是真正的小生活,每天机械式的重复,每天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烦扰。

《出门寻死》对这些人物生活的描写,不是无意义的,虽然他们身处底层,但他们是这个社会中实实在在存在的很大一部分,对他们的生活的揭示体现了作者人道主义关怀,提醒人们关注社会中存在的许多隐性问题。同时,笔者认为文章的更深的意义在于它着重展示了城市底层家庭妇女的生活困境以及精神苦闷,其中引发的现代社会底层妇女生活存在的问题,以及最后女主人公的归宿是值得全社会深思的,体现了作者对环境决定论以及女性生存困境的进一步思考,作家深入挖掘出女性内心的根深蒂固的传统道德意识。下面本文主要对小说女人公何汉晴生存环境分析,并由此对现代城市底层女性生命现状进行反思。

一.双重环境下的女性生活状态

方方曾说:“我的小说主要反映了生存环境对人的命运的塑造。”其许多作品也是践行了这个创作的原则,如代表作《风景》中展示了人物在一定的生存环境下必然的命运,《出门寻死》这部作品也可以从这方面的先进行着手分析,本文首先将生存环境分为外在环境和内在环境,并揭示出在外在内在环境中,女性都是作为牺牲与奉献的角色,尤其是在女性内心中,自我地位并未提高,传统道德意识依然坚固。

1.外在环境下女性生活现状

这里的生存环境首先可以理解为人生活的外在环境,包括社会时代环境、家庭环境等,小说《出门寻死》的外在环境对女主人公的压抑很明显地表现在各种社会关系网中,我们也可以清晰地看出正是这张关系网将她的生存托起(她的存在不是为自己而存在),她整个的生活全都是为他人牺牲奉献。在牺牲的同时,她因社会与家庭的要求的冲突而陷入更大的矛盾中。

女主人公何汉晴身处的外在环境大致可以分为社会关系和家庭内部关系,可以从社会、邻里以及婆媳、以及夫妻母子关系交织的网中窥见一斑。

在社会关系网中,何汉晴因为时代的原因,作为知青她下乡接受再教育,没有接受多少文化和技术教育,所以在社会上有着不稳定和不太尊严的职业。下岗后她帮人家糊盒子,不久也被炒鱿鱼了;在丈夫失业后,她毅然挑起养家重担,一天赶几份小时工,任劳任怨。同时,何汉晴在社会中却是很具有社会责任感的,如在寻死的路上的见义勇为等,更明显的表现在邻里关系中,她是颇得人心的,为别人的事情热心尽力,但是这与家庭中其他成员的价值观也是格格不入,这是导致她在家庭中受挫的原因之一,她在社会上的热心操劳,换来了却是家人的不理解与嘲讽。虽然在邻里之间她是一个受欢迎的人,但她是以无私地牺牲自己的时间与精力为代价的,不是一种平等的相互的。可见在社会上,她是受压迫的,时代沉浮下人的命运不由自主,工作较早下岗,老板随时可以让她卷铺盖走人。她唯一的胜利就是当自己的家人与社会社会发生冲突时,她很够骂得人家无言以对,替家人挣回面子。但是她只是赢得了表面上的胜利,因为她是以牺牲自己的尊严以及形象为代价的,她将自己置于一个“泼妇”的地位,甘愿牺牲自己的形象而成全作为知识分子婆婆的尊严。从这里,我们不难看出,在社会中何汉晴是生活在物质窘迫中的,也是处于被压迫与牺牲的地位的,但是大家却不觉,因为这就是社会对她这样的底层家庭妇女的定位,这是极其不公平的。

而在家庭内部关系中,首先是婆媳关系,这历来是最难相处的关系之一,何汉晴也不例外。在婆媳关系中,何汉晴是被动、处于劣势的,婆婆因自己是个中学教师,而一直看不起作为“粗人”的媳妇,尽管何汉晴对其伺候的颇为周到,平时家务都是自己一个人包揽,连冲开水时自己上厕所也没人搭个手,婆婆处处对其冷嘲热讽,让一个尽心尽力服务家庭的她很是心冷;夫妻关系中,她的丈夫失业在家,没有收入,只对自己的麻将雕刻一门心思,不能为何汉晴分担家庭开支,也没有为何汉晴分担一点点的家务劳动,在自己的世界中封闭,只关心自己。同时在感情上,丈夫也没有对妻子的付出给予感激,甚至缺乏对妻子必要的关心,在妻子遭遇家庭关系的困境中,丈夫以对其实施家暴使其驯服为解决方案,对她缺少最起码的尊重,这也是让何汉晴最为伤心的一点。而何汉晴对丈夫却是尽心尽力地维持着他在家庭中的地位,一个没有事业的丈夫,何汉晴没有瞧不起,更多的是体谅与独自承担,而且何汉晴时时流露出丈夫曾经对自己的温情、关心的留恋,与现实生活形成强烈的反差。母子关系中,儿子将母亲作为自己生活的银行,只知道向其伸手要钱,却不知道关心,在母亲寻死前给自己的精神寄托儿子打电话寻求安慰,儿子却显得很不耐烦,而何汉晴却是一个为了儿子的“奢侈品”去卖血的母亲,她与儿子可谓是最亲的,因为他们之间是以血缘为纽带的,但是在这样的血缘关系中她也寻不得一点安慰,使得何汉晴彻底对生活绝望了。小说中可以看出。家庭是她的生活重心,她为它全身心的付出,但是她却被排除在家庭生活中之外,她只是作为家庭的劳动工具,没有在家庭中确立自己的地位,更没有在家庭中获得应有的尊重,在精神上融入不了这个家庭。尤其是最亲的丈夫和儿子,这两个作为她的生活的精神支柱的两个男人,一个个的打击她,最终是她彻底失望了而出门寻死。

小说通过一系列的琐事细节揭露出女主人公生活外在环境,尤其是家庭环境对女性身心的压抑。在这样的关系中,我们可以看出底层平民妇女在家中与社会的地位是没有地位,是牺牲自我满足他人的的对象,这是社会中女性命运的现状。

2.内在环境对女性生活的约束

小说最重要的意义在于对底层家庭妇女内在精神环境的揭示,即传统家庭道德意识充斥妇女内心,成为其生活的“法则”,其中最突出的就是牺牲意识。在千百年“为他人而活”的妇女生活中,时至今日,虽然许多赤裸裸的案例不存在,但是女人自己在自己内心的地位仍然没有多大改观,仍然是以牺牲自己服务她人为生活原则。

首先表现在物质上刻薄自己,小说中何汉晴买早饭时对自己很是苛刻,自己就喝一晚稀饭,而会帮家人买他们喜欢吃的;自己不舍得买能治自己的顽疾“便秘”的十几块钱的蜂蜜,却能卖血为儿子买奢侈品;在精神上,她没有自己的兴趣,没有自己的追求,以他人尤其是家人的追求为目标,小说中何汉晴一次次的自我安慰中可以看出来,宿命感中尽是牺牲自己服务他人,她在物质困顿,精神苦闷中,仍然持续麻木自己。因为在其生活中,牺牲意识或者说“为他人”意识是她的生活支撑,尤其是为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家人,她有着浓重的家庭意识。

像她这般的家庭妇女,没有许多文化,没有伟大的人生追求, 也没有宗教信仰等形而上的支撑,有的就是千百年根植于他们心中的传统美德,有的只是“为他人活的”责任感与牺牲精神,同时她们也把这种牺牲作为存在的价值,而这种建立在他人身上的价值极不稳定,不能真正为自己确立价值感,她们的生活从此陷入了深深虚无中。

二.在双重环境夹缝中精神支柱的探寻

何汉晴是觉醒者,认识到了牺牲意识下内心苦闷压抑,虽然不明原因,但是她的觉醒在于她开始感受到了自己的诉求,但是醒后却无路可走,为此她不成熟却大胆的出门寻死。像何汉晴这样的家庭妇女,在社会中寻求不到真正的地位。而在丈夫逐渐冷淡,儿子精神上不在依赖只为追求自己生活时,没有人能给其安慰和精神支持,所以们她们的内在精神支柱就崩塌了,一旦崩塌,凭借着自己的能力无法再建立新的支柱,社会也不能为其提供出路,尽管拥有许多世俗的道德自己说服自己活下去,但这些世俗道德更多是让女性安于现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的,精神的苦闷仍然无法排遣。方方在此提出了一个很值得人深思的命题,即女性浓重的家庭意识以及牺牲精神下,当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家庭不能给予女性尊重和爱,给予她生存下去的理由的时,女性的生命支柱从何处追寻。这个命题的提出体现了作者对于女性生存现状以及深层次的心理的关注。对于作者写作的女性立场,方方自己在关于女性文学的文章中表示:“作为女性作家, 对女性命运的关注, 这是必然。”这篇小说也正体现作者对当下城市底层女性命运深深的思考,这种思考久远但又现实。

故事的结局也发人深思,最后她向丈夫妥协,选择了回去。虽然女主人没有死,但是这个结局读来却令人悲哀的,因为问题最终没有解决,她还是回到“捡芝麻”的生活中,妥协、无可奈何,也许她在等待一个更好的解决方法。

三.个体到一般的社会群体现象

何汉晴的苦闷不只是她一个人的苦闷,小说中其实写了三个妇女的“死”,文三花无奈于丈夫一次次的背叛,但是最清晰地感受到内心无法排遣的累和烦,寻死不成,为了孩子最后还是选择了继续活着;珍珍,小说中,着墨不多,突然间就不想活了,但是我们可以猜想到她生活的现状,揣测到她的死因,这个人物符号暗喻了大多数默默无闻却身心俱疲,求死解脱的底层妇女。小说中的三个妇女,她们来自不同的家庭,有各自不同的生活,但是年纪相仿,有相同的苦闷,同时也有着同样的追寻。所以出门寻死不是个别的现象,它是一个值得我们思考的社会现象。底层平民妇女在家庭生活的无意义感,在他人以及社会中找寻自己存在的价值变得渺茫不切实际,她们如何在生活中确立自己的地位,树立起坚固的精神支柱,而不是无法排遣心中的苦闷,脑中时时萦绕着“出门寻死”的念头残喘地活着。

在《出门寻死》的小题材背后是困扰社会与个人的女人的生存的精神支柱的大问题。女人的一生中丰富的角色转换对于他们生理和心理影响较大,她们在娘家和婆家始终处于一个“他者”的位置,那如何找到自己的立足点,找到一个自己真正的支柱?在小说平凡生活的背后的触角是深而杂的。

我们认识到了这个问题,尽管没有很好的解决方案,但是我们仍需要继续活下去,死何其简单,死也许是一种反抗,一种个人的解脱,但绝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也不是解决作为群体性困境的方案。改革开放以来,人民的物质生活不断提高,但是精神上常常陷入一些困境,尤其是那些作为社会底层女性的生存境遇与精神苦闷往往被人忽略。作家以其深沉的忧虑和社会责任感,写出了人世的无奈。何汉晴是觉醒者,意识到了,不仅仅是她,还有文三花,这些底层女性渐渐关注到了自己的感受,她们也许自身并不完美,也不能拯救自己,只是在世俗生活中自我安慰,在苦闷到极点时候为求出门寻死寻得解脱,这是人生最大的无奈。所以如果这个社会再不给予一定的关注,不寻求解决之道,也许会有更多的人出门寻死,这个问题很值得人们思考,因为你以后就会是或者现在是或者曾经是何汉晴。

参考文献:

[1]陈卿:《城市平民女性的生存困境——评方方小说《出门寻死〉〈黑洞〉,《淮南师范学院学报》,2010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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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郑宇华:《解救之路的艰难探寻——论方方小说从〈出门寻死〉到〈万箭穿心〉》,《时代文学》(下半月),2008年第12期。

[10]朱彦芳:《一篇意义缠绕的小说———评方方的中篇小说<出门寻死>兼及“底层写作”》《洛阳师范学院学报》,2007年第1期。

汪亚伟,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09级汉语言文学试验班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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