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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美国女权主义运动的先驱

2012-04-29徐清

关键词:赛珍珠

徐清

摘要:美国作家赛珍珠一生关注父权制文化下的妇女命运,孜孜不倦地为女性群体著述、演讲。由于种种原因,她对美国女权主义运动的贡献被尘封已久,其《男与女》一书蕴含女权主义意识,应将《男与女》一书置于美国当代女权主义运动的发展历程中去观照。

关键词:赛珍珠;《男与女》;美国女权主义运动;性别

中图分类号:1106.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6604(2012)04—0050—04

赛珍珠一贯抵制别人给她的“女权主义者”的头衔,她也的确没有参加过任何妇女解放运动组织。但是,终其一生,无论是从她的实际行动,还是从她对妇女问题的书写与论述中,都不难看出其明显的女权主义意识。由于种种原因,赛珍珠对美国女权主义运动的贡献被尘封已久,尤其是凝聚了她对性别关系之思考的《男与女》一书更是少有人问津,即使是赛珍珠研究者也几乎把它遗忘了。本文结合赛珍珠本人的经历,着重分析《男与女》一书所蕴含的女权主义意识,并将其置于美国当代女权主义运动的发展历程中去观照,从而证明赛珍珠之女权思想的前瞻性。

作为一名女性作家,一位终生处于东西方文化边缘的精神放逐者,赛珍珠始终对父权制文化下的妇女命运保持敏感,她孜孜不倦地为女性群体著述、演讲。在为其带来声誉的中国题材作品中,她对中国女性在家庭社会中所遭受的不公正待遇进行了客观揭示,对她们在现代社会中的作用与前途进行了探究和展望。1934年回美国定居之后,她便积极投身于美国妇女解放运动中。20世纪30年代末和40年代初,赛珍珠通过多种形式为争取男女平等和妇女权利大声疾呼。她关心妇女在当代世界中的作用,分别于1938年8月和1939年7月在《哈泼斯》杂志发表了两篇著名论文——《美国的中世纪妇女》和《美国的火药式妇女》。即使是在战争年代,赛珍珠也从未停止过对女性问题的思考。她敏锐地将殖民主义、种族主义、法西斯主义和妇女解放紧密地联系起来,成为名副其实的妇女问题专家。在1940年美国妇女为争取自己的权利斗争一百周年纪念之际,她呼吁女同胞们为争取男女平等而不屈不挠地斗争,要为赢得同工同酬而战,为争取已婚妇女的工作权利而战,为那些职业女性和一切被性别压迫所害的女性而战。1923年即提出的《平等权利修正案》(ERA,又名《男女平权修正案》)在20世纪40年代初陷入了支持和反对的大范围论辩中。女权主义运动领袖阿尔玛·鲁兹以朋友身份恳请赛珍珠站出来说话,公开支持修正案。赛珍珠发表了声明,宣称平权修正案对于拓展妇女的机会不可或缺,并且是使一个民主制国家公民得以自尊自爱的基础。1940年2月,赛珍珠参加了在华盛顿举行的全国妇女党第十次双年度会议,做了“妇女在民主中的位置”的重要讲话,斥责那些叫嚷妇女安居家中的美国人实际上成了家庭法西斯思想的工具。1941年1月,赛珍珠参加了一个由《纽约时报》召集的专题讨论会“妇女的下一步”,与会者包括罗斯福夫人、人类学家玛格丽特·米德和女权领袖卡雷·查普曼·凯特。赛珍珠态度鲜明地提出美国妇女没有平等,美国社会陷入了中世纪的性别泥沼,改变必须靠妇女自己争取。

1941年,赛珍珠对美国参战前夕的性别关系进行了透彻而冷静的分析,发表了论性别问题最长的宣言书——《男与女》(of Men and Women)。遗憾的是,这部书不仅在美国当代女权主义运动中鲜有影响,在学术界也少有人问津,即使是赛珍珠研究者也几乎把它遗忘了。《男与女》由九篇论文组成。在《前言》中,赛珍珠申明了撰写该书的缘由:她曾长期生活在中国,回美国近七年间,她发现男女之间互相不满,生活缺乏乐趣。循着这个问题,赛珍珠对美国的性别压迫进行了深入思考,呼吁妇女应该获得平等和完整的自主权,这也是美国民主继续存在的关键所在。

赛珍珠指出,美国社会仍然抱着妇女只能守在家里的传统不放,就像当代妇女生活在中世纪一样。即使妇女外出工作,她们所能得到的也不过是一些男人们不屑一顾的辅助性工作,即使是受到良好教育的女子,也很难在自己选择的领域里实现自己的抱负。最为严重的是,那些习惯了从属地位的普通妇女也不愿意看见她们的同类冲破传统的束缚而取得成就。赛珍珠把美国妇女分成三类:一是科学界和艺术界那些天才女性,把自己的精力全部集中在职业上,所占百分比极小;二是满足现状的家庭主妇,把自己捆在家庭琐事上而乐此不疲;三是数量最大的一群,有多余时间、精力和才能又不知如何利用的“火药式妇女”。赛珍珠认为,火药式妇女需要被激励从而为美国的发展提供巨大的潜力。她清醒地意识到,父权制文化标准不仅具有一种强制性,而且还有一种潜移默化的熏陶作用,妇女会逐渐将它内化为自身的价值取向,因此,社会上只存在一种男人的价值标准。在本书的第六章《天使般的女人》(women as angels)中,赛珍珠剖析了那种故意把女人奉为道德楷模的虚伪,指出“天使”在政治生活和现实生活中都没有位置,而妇女需要的是在各个领域的争取成功抑或失败的平等机会。赛珍珠还一针见血地指出,中产阶级的妇女一方面为自己的舒适和既得利益沾沾自喜,一方面又默许自己的渺小,让自己的灵魂在无所事事、斤斤计较、冷漠惰性中锈蚀。赛珍珠对女性性别角色的分析与英国作家弗吉尼亚·伍尔夫的观点有异曲同工之妙。伍尔夫曾将这种把男性标准内化为自身要求的妇女称作“房间里的天使”,由于经济上依赖男人,这些“天使”在生活和精神上向男人献媚,并且自觉地接受低人一等的观念,形成阻碍自身创造力也阻碍其他妇女创造的一种“反面的本能”。

时隔22年之后,贝蒂·弗里丹在《女性的奥秘》一书中以纪实的手法对美国中产阶级妇女的生存状况作了剖析:她们受过教育,却被赶出工作地点,又受到弗洛伊德心理学的性别定义的粗暴对待,深陷于家庭角色之中而极度苦闷。与她们的生活现实极为不符的是社会上渲染的所谓“女性的奥秘”——“幸福家庭主妇”形象。这是病态社会的严重问题,教育家、商家和各种传媒推波助澜,使这种意识强化并且深入人心。遵从了“女性的奥秘”的女人完全丧失了自我,事业型的妇女则因此感到窘困不安,以为自己正在丧失女性特征。弗里丹敏锐地指出,由厨房、卧室、性、孩子、家组成的,使妇女感到心满意足的世界是妇女舒适的集中营,是对妇女最有效的压迫方式。妇女们有必要认定自己是独立的、积极的、与男人平等的人。《女性的奥秘》吹响了向传统性别角色分工挑战的号角,启发了美国妇女对男权社会意识的强烈不满和质疑,开启了被称为“妇女解放运动”的美国当代女权主义运动。其实,在赛珍珠的《男与女》中,就已经可以听到这种反叛的足音了。1963年,贝蒂·弗里丹的《女性的奥秘》出版,赛珍珠曾被邀请为这本书撰写护封上的介绍,为其促销。

赛珍珠“不相信男人和女人之间有什么重大差异”,她大胆宣称,“男与女天生在能力和脑力上都是自由而同等的,不公平是在降生之后开始的”。这不禁使我们想起法国女权主义者西蒙娜·德·波伏娃在《第二性》中提出的著名观点“女人不是天生的而是形成的”,这也成为后来美国妇女解放运动的理论武器。赛珍珠直言不讳,“我们诚然是自由的,我们可以做任何想做的,我们美国女性——律师、医生、艺术家、科学家、工程师,任何职业。但是不知何故我们却什么也不是”!对此,赛珍珠感同身受,她从来不满足于只做个家庭主妇,她“一直既是一个养家糊口的人,又是一个主妇”。这违背了社会对于女性的要求。不仅如此,她竟然写了那么多作品,并且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而到当时为止,仅有三位美国作家获此殊荣,另两位都是男性——辛克莱·刘易斯和尤金·奥尼尔。全世界范围内,也仅有包括赛珍珠在内的四位女作家获奖。她的获奖后来竟成了瑞典皇家学院判断失误的笑柄。赛珍珠在《男与女》中这样分析:“说到文艺创作,我明白情况对女性非常不利。假定作品同样上乘,男性作家总是先受宠。任何领域的女艺术家不管工作多认真,总不能受到和男艺术家同等的对待。”纵观美国的女性,虽然她们接受了世界上最好的教育,可是社会却不给她们提供使用所学所长的机会,她们对国家大事亦无用处,普遍被排除在社会的“主机房”之外。赛珍珠进一步分析了造成这一局面的原因,并非是某一性别,而是传统。一个世纪以前,美国女权主义的开路先锋玛格丽特·富勒(Margaret Fuller)在她的《十九世纪妇女》(Woman in the Nighteenth Centu—ry),)中指出,“我们会摧毁一切专制的堡垒,我们将打通所有的道路,让它们像对男性那样,自由地对女性开放”。赛珍珠重复了富勒的观点,她说:“传统是个罪魁祸首,那么怎么办?只能——打破它”。

首先,对于婚姻问题的思考,赛珍珠是超前的。20世纪30年代之后,美国社会和妇女本身依然认同妇女的家庭角色,女性的完美存在一种定义,那就是主妇加母亲,婚姻和家庭仍旧是大多数女性的生活重心。贝蒂·弗里丹在《女性的奥秘》中谈及婚姻时指出,女人虽然对如此设定的生活不满意,但她们最大的梦想依然是成为贤妻良母,最高的雄心是有一群孩子,有一幢美丽的大房子,唯一的战斗是找到、得到、保有一个丈夫。在《男与女》中,赛珍珠独辟蹊径,她提出,所有的社会都是一夫多妻制的,美国人惊异地发现中国男人妻妾成群,而中国人则吃惊地发现美国人有那么多私生子,这首先是由于女人多于男人。赛珍珠曾质问美国男子是否希望一夫多妻制合法化。她指明,“唯一可以使一夫一妻制实际成功的方法是使结婚成为可能而不是必需”。那就要求女子必须放弃那种依靠婚姻来找一个男子供养她的念头,放弃那种认为结婚是她唯一的工作和快乐的想法。弗里丹号召女人不要把男人和婚姻当成自己生活的全部。赛珍珠则如此展望:“一个女人卸下了必须结婚的负担,她将感到多么轻松啊!假如她能够选择婚姻而不是因为经济的供养和社会地位所迫而结婚,那该是一件多美的事啊!”

其次,赛珍珠关于男女教育的观点在20世纪40年代的美国是相当激进的。她明确指出,“只有严密的教育才能使人们平等”。贝蒂·弗里丹针对“女性的奥秘”所开的药方是号召妇女走出家庭从事社会工作,主张妇女参与公共生活,为公共福利与自由而活动,这样便可以使女性摆脱仅仅局限在生活领域中的郁闷压抑状态,而教育在这一过程中所扮演的角色是最为重要的。弗里丹预想,一个男女平等的社会是男女都有机会和选择发展自己和实现自我的社会,男女共同工作、共同分担家务将会成为美国社会生活的主要模式,男人也要充满激情、无微不至地照看孩子。直至70年代,美国社会生活模式的确大有改观。然而,很长时间以来,一批激进的女权主义者们却带给了人们女权主义就是“与男人为敌”的负面印象。美国著名的女权主义理论家贝尔·胡克斯在她的《女权主义理论:从边缘到中心》和《激情的政治:人人都能读懂的女权主义》两书中明确提出:女权主义是一场结束性别主义、性别剥削和压迫的运动。男人和女人都可能是性别主义者,“区别仅仅在于男性从性别主义中获利比女性多得多,结果是男性更不愿意交出父权制特权”。女权主义针对的是父权制思想(体制性的性别主义的另一个名称),而非男人。所以,如果没有男人的加入,没有男人自觉放弃父权制特权,女权主义运动永远没有进步的可能,女权主义教育在每个人的生活中都十分重要。回顾赛珍珠当年的观点,一方面与弗里丹的预想遥相呼应,另一方面也可谓在实践层面给胡克斯的理论做了很好的注释。赛珍珠倡导男女同校,并且自始至终跟随相同的老师以同等的方式修习同样的科目,其中“科目的一半应该是关于职业的学识,四分之一应该是关于女人的研究,其余四分之一是关于男人的研究”。既要教育女人成为男人的伙伴,也要教育男人成为女人的伙伴。“让女人走出家庭,让男人进来,这应是教育的目标。”所以,“整个知识的领域,包括一切技术在内,应当完全以同样的方式一同教给男人和女人,治家与育儿的知识以及一切被错误地称作女人的工作范围内的事情应当一同教给男人与女人,因为他们在家里和外面的责任应当共同负担,这是把家庭换回来的唯一方法,使之再成为男与女共同的工作”。她甚至提倡男人学习家政学,“有持家才能的男人应该持家”。

再者,由于处于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特殊时期,赛珍珠将对战争的批判与对男女问题的思考结合起来,这与许多学者和女权主义者的观点不谋而合。在第七章《女人与战争》中,她指出,男人和女人在这样的意义上是彼此否定的:女人通过生育孩子实现自我,而男人通过战争实现自我,前者创造生命,后者则毁灭生命。战争是男人发动的,他们把战争看作是不可避免的,看作是生活中正常的现象,因为战争可以为他们提供表现激情和英雄主义的机会,提供发泄仇恨的渠道。只要男人在世界事务中起支配作用,战争是必然爆发的。正如西蒙娜·德·波伏瓦(Simone de Beauvoir)所言,“人类中处于优越位置的,不是那个能生育的性别,而是那个能屠杀的性别”。弗吉尼亚·伍尔夫(Virginia Wolf)也指出,“对男人而言,战争是一种职业,是快乐和兴奋的源泉,也是男子汉品格的实现”。美国学者西奥多·罗斯扎克(Theodore Roszak)通过研究所有的民族的意识形态的不同之处的本质,证明了男人们有一种基本的共性,那就是,男人就是暴力,他们在20世纪初和全部历史的转折时期把世界投入了战争。赛珍珠一直主张妇女应该为全人类实现公正和持久和平发挥积极的作用。她把战争爆发的部分原因归结为女人没有尽到做母亲的责任,“如果女人不能在家庭中把道德原则植入儿子们的心田,那么就必须帮助男人在家庭之外抑制罪恶”。如果妇女发挥一定的影响作用,将有助于战争的终结。“在被男子们而无女人所操纵的世界上将不可免地要看见战争与混乱的复现,只有到了女子们充分担任起她的责任去指导历史时才能有平衡并且除去这些混乱。”美国妇女学家玛丽·比尔德(Mary Beard)在她的名著《妇女作为历史上的一种力量》(Women as a Force in History,1946)中反复证明,“虽然妇女帮助男人打仗,而且有时甚至和男人并肩战斗,但是,一般来说,她们的作用是一种完全不同的作用。因为没有社会化的粗暴、侵略和适合进行征服的气质,所以妇女在她们的生活、行动和观念上‘比较温柔,即较少的暴力和较多的同情和关心”。

综上所述,在《男与女》这部书中,赛珍珠对两性关系的思考、对男女平权的论证以及认为“历史从来没有为妇女讲过真话”的远见卓识都表明了她的女权主义意识,其思想在她的时代是超前的,堪称美国当代女权主义运动的先驱和预言者。

(责任编辑 潘亚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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