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
2012-04-29任思亮
任思亮
楼上搬来一位老人,南方口音,听说是个了不起的画家。
我从小就喜欢画画,于是在一个下午的黄昏特地登门拜访,向他请教绘画的技巧。刚进屋子,一股浓浓的的颜料味迎面扑来。这种味虽然不像陈酿的老酒那么醇香,却能勾起我对这里的浓厚兴趣。屋子很小,只有一张木床和简陋的厨具,画具则整齐地在床边摆着,像整装待发的军队。
老人坐在窗前的小木椅上,凝视着西边的山头。我轻轻地坐在他身边,与他闲聊起来。他很开朗,特别是聊起与画画有关的事,更是兴致勃勃。也许是一个人寂寞久了,有我与他谈天,他枯瘦的脸上溢满了笑容。
后来我才知道,他老家在东北,年轻的时候到南方学艺。他有一个儿子,在外地工作,他一个人生活了十多年,每天都与画为伴。虽然在油画方面颇有建树,但他并没有因此出名,也没靠卖画赚了多少钱,一直过着贫苦的生活。
相处久了,我便也了解了他的一些习惯:每到黄昏,他总会架起画板,画天边的落日。他的用笔一点也不像南方人那样清秀鲜艳,反而像北方人一样粗犷浓烈。每一笔,他都要想好久才会摆在画布上。有时他望着落日,目光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似留恋,又似挽留。令我万分惊异的是,他画的每一笔,都好像进行了精确的计算,一笔笔红色、黄色,像一片片花瓣,有规律有层次地铺着,又像一条条金鱼在布上跳动着。西边的太阳渐渐下沉,橘黄色已经变成深红,色彩依旧那样浓烈。我很疑惑,却不想打断沉醉其中的他。
一次,我忍不住问他:“爷爷,您为什么总是画日落啊?”他笑笑,回答:“因为它珍贵呀!”我不解,又问:“日落不是天天有吗?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拥有,怎么会珍贵呢?”他摸摸我的头,没有回答,只是脸上露出一丝安详的笑容。
邻居们常常这样议论他:“那个老头真怪,县文化局多次请他开画展,还给好多钱呢!他总是拒绝,唉,天下怎么会有这种人?”“他是怎么想的呢?那么好的画,不赚钱都白白捐给了医院癌症治疗部,真是糟蹋啊!”
我更加疑惑了,却不便问他原因,只是见他画画的次数越来越少,后来就很少见他了。而我由于学习时间很紧,也没有时间去他的家里了。
一个风雨交加的夜里,楼上隐隐约约地传来哭泣声。我的心揪紧了,忙跑上楼,发现他儿子已经回来了。老人静静地坐在小木椅上,永远地沉睡了,手边的画笔还没有干,画架上依旧是一幅落日图,这是他最后一张画。画中的落日浸在了我的泪水中,模糊了,我的心好疼。他儿子悔恨地跟我说,他一直都不知道,老人将所有的画都捐给了医院的癌症病房,他希望那些被病魔折磨的人们,像画中的太阳,永远定格在那一刻,永不落去。但他自己,却死于癌症晚期。
捧着最后一幅落日图,我终于懂得它是多么珍贵:那是对生命执著的热爱与延续……
【点评】
文章娓娓道来,从容的笔墨为我们讲述了一位老人的特有的生命,正像题目的“落日”,用最后一道余辉洒满人世,老人去了,落日的形象依然定格在我们心中。此文在构思方面还有一个特点,巧妙地运用了“波斓”这一技巧,带领读者一路读下去,最后才亮明真相,因而增强了作品的可读性。
(指导老师/李淑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