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不可如此奢靡

乔彦军

贵为皇妃，玉楼金阙，富丽堂皇，司空见惯。然而，当贾妃回到娘家，始进“天上人间诸景备”的大观园，竟自在轿内默默叹息奢华过费。游幸当中，她劝家人：“以后不可太奢，此皆过分之极。”临别之际，她紧紧拉住贾母、王夫人的手，再四叮咛：“……倘明岁天恩仍许归省，万不可如此奢华靡费了。”

贾妃直言，天性使然，身份使然，不得不说。面对告诫，贾府却不能当真。如果真有下一次归省的话，哪怕是砸锅卖铁，贾府照样会把事情办得更加风光。唯有这样，上下才有面子。对诸如此类的文化现象进行分析，有助于打造能够增进内部控制有效性的积极向上的企业文化。

一、被消极文化笼罩和窒息着的贾府

富贵传家，不过三代。赫赫扬扬的贾家要想跳出这个怪圈，跨越百年，赢得千载，必须得冲破消极文化的掣肘和羁绊。

1.荒淫、享乐和奢靡

贾珍哭的泪人一般，表示要尽其所有来料理儿媳的后事。如此不成体统，写出了他与儿媳秦可卿的淫乱。奴仆焦大醉骂这些人是畜牲，“每日家偷狗戏鸡，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结果被揪翻捆倒，抛入马圈，满嘴填粪。堵了焦大的嘴，堵不住众人的眼，捆了焦大的人，捆不拢众人的心。

贾珍给贾蓉捐官是为了面子。贾珍要求凤姐办丧事不要省钱，只要好看为上，也是为了面子。为了面子，艰苦朴素、勤俭持家尽可不要。为了作乐，丢尽面子，丢尽礼仪廉耻，又有何妨。如此，还有什么事情不能做，还有什么规矩挡得住，还有什么制度控得住。

贾母八十大寿，两府大开筵宴，从七月二十八日一直吃到八月初五日，热闹非凡。贾琏坦言，“这两日因老太太的千秋，所有的几千两银子都使了。”须知，此时的贾家已经陷入了入不敷出、资金周转困难的境地。

即便如此，这生日庆典也要大操大办，不能节俭。对外，庆生有着巩固贾家社会关系的作用和意义，前三天大宴皇亲国戚、高官贵族足以说明这一点。这是中国的关系文化和面子文化，通过此类特殊方式，给人面子，赢得面子，其乐融融中各得其所。贾府不如此，丢掉的不只是面子，而是关系、利益和未来。正因为这样，才会极尽所有、极尽所能、极尽排场、极尽奢华地去建立和巩固各种社会关系，才有工作内外的大量不堪重负的宴请和礼尚往来，才有业务招待费的无法控制和混同其间的公私难辨的泥沙俱下。

在内，上上下下养尊处优惯了，要讲节俭，阻力重重。凤姐曾向平儿笑言：“你知道，我这几年生了多少省俭的法子，一家子大约也没个不背地里恨我的。……多省俭了，外人又笑话，老太太、太太也受委屈，家下人也抱怨刻薄。若不趁早儿料理省俭之计，再几年就都赔尽了。”

建造大观园是迎上和敬上，也是唯上和畏上，是极其典型的面子工程，再奢华都不为过。这样的工程做得好，自然会有源源不断的甜头，耗费的巨资都可能从其他途径得到超额补偿。这样的工程做不好，便是失礼，便可能失去未来。面对贾妃的批评，贾家不能当真，他们不能在贵妃娘娘这儿俭省和计较，纵然倾家荡产，也要一往无前。

贾妃的地位和身份要求其批评，她代表着皇帝，不得不做出官样姿态，发出官样语言。至于她的真实内心，也许真有崇尚节俭、恶繁悦朴的一面，也许正如王蒙先生分析的那样：“再深究一步，焉知元妃说‘不可奢靡的时候，不是又满意又不满意呢？”

处在这样的文化氛围里，明知折腾，也得折腾，至于科学决策和经济效益，内部权限和审批程序，统统都在其次。家族成了这样，只能走向没落。企业成了这样，必然丧失信心和认同，削弱凝聚力和竞争力，走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2.不思进取、内耗不断

贾母自叹自己是个老废物。老太太年纪已高，确实不需要亲自出马，只需为儿孙们指指方向，把把关键，决断一些大是大非。宁国府贾敬好道炼丹，家事不管不顾。荣国府贾赦行为不检，依官作势。此等家长，何言积极进取，何以开拓创新。

贾雨村讹石呆子拖欠官银，拿到衙里，抄了那十把死也不卖的旧扇，送给贾赦。贾赦不避取之不义，反责贾琏尽力不够。听到贾琏抱怨，挥拳揍他一顿。父子情淡，更无团结和协作。宁国府被抄，贾赦被革职，罪名便是交通外官、依势凌弱、辜负朕恩、有忝祖德。

封建社会，男尊女卑。王熙凤霸道，在他们家竟倒了过来。不仅如此，连跟他们的小厮也分成两派，跟奶奶的心腹要比那跟爷的心腹牛几倍。夫妻不团结，奴仆不团结，夫妻斗，奴仆跟着斗。夫妻离心离德，拉帮结派，各立山头。可以想见，结党营私，无处不在，无处不有。

抄检大观园是贾赦与贾政以及邢王妯娌间的一次较劲。面对抄检丑态，探春对府里的相互对掐极度不满。探春所言，大族人家，从外头杀来，一时杀不死，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对于不同团队、不同利益集团之间的这种纷争，探春深为担忧。不讲协作玩内耗，终有耗尽之日。

王善保家的调唆主子，破坏团结。当她拉扯探春衣襟，说连姑娘身上都搜了时，探春忍无可忍，愤然击出一掌。这是让搬弄是非者懂得规矩的一掌！这是让狗仗人势、天天作耗者偃旗息鼓、悔过自新的一掌！探春这一掌为的是团队协作和家族兴盛。

贾府的上述风险以及贾府的最终结局，足以让企业警省，缺乏开拓创新、团队协作和风险意识，可能导致企业发展目标难以实现，影响企业的可持续发展。

3.弄虚作假、营私舞弊

元妃省亲时，曾要宝玉针对潇湘馆、蘅芜院、怡红院和浣葛山庄等处，各赋五言律诗一首。宝钗和黛玉纷纷出手相助。宝钗成了宝玉的“一字师”。黛玉捉刀“杏帘在望”，递纸条与宝玉，最后被元春评为四首之冠。对于黛玉传递纸条，脂砚斋评道：“姐姐做试官，尚用枪手，难怪世间之代倩多耳。”看来这“枪手”由来已久，绵绵不绝。

在外工作的贾政要回家了，宝玉的字写得远远达不到要求。于是乎，众多枪手又来帮忙了。黛玉、探春、宝钗、史湘云、宝琴等一齐上，共同糊弄这贾老爷！黛玉更是煞费苦心，早为宝玉准备了一卷老油竹纸临的钟王蝇头小楷，而且字迹与宝玉的十分相似！令人悲哀的是，贾母和王夫人等为此“喜之不尽”！

宝玉熬夜，丫鬟陪读。一个小丫头打盹撞了墙，另一个丫头从门外跑入大喊有人从墙上跳了下来。晴雯顿生一计，她让宝玉装病，说是被吓着了，造假来逃避父亲的检查和询问。直闹到王夫人知晓，查了一夜。进而引发了大观园里的查赌和扫黄。事态不断扩大，无法控制，反伤害了自己，始料不及。你不诚信，欺骗生活，生活便会伺机无情地捉弄于你。

对宝玉的培养，关系贾家事业的延续和兴衰。然而在如此重大的事情上，贾府老老少少，不诚不实，自欺欺人！

贾府主仆每人都有一份月例钱，每月按固定日子领取。王熙凤串通平儿背着贾琏干起了营私的勾当，用这笔款项对外放债。利用暂时闲置资金对外投资，本来无可厚非。问题是她放的是高利贷，而且回报没有进入贾家的公账，进了自己的腰包。王熙凤以权谋私，上违国法，下背家规。

在锦衣军查抄宁国府时，对于抄出的“一箱借票”，查抄人员明确定性为“违例取利”、“重利盘剥”。在询问何人所为时，贾琏倒像个爷们，表示既在本人屋里抄出，只能自己承担，无关他人。

道德失范，诚信缺失，人生观和价值观扭曲，如此情形下，便可能发生种种舞弊，造成损失，影响信誉。

二、营造增进内控有效性的积极文化

中国的企业文化普遍属于弱文化，左右员工行为的首先不是企业文化，而是自他出生以来所学习到的有着五千年积淀的中国传统文化，其中自然瑕瑜互见。企业需要采取切实有效措施，培育自身的积极文化，摈弃消极文化的影响，把企业文化逐步推向强文化，实现依赖文化引导和规范员工行为、形成整体团队向心力、促进企业长远发展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