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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晚清咸同年间太谷学派黄崖山聚众的考论

2012-04-29朱季康

关键词:聚众

朱季康

摘要:晚清咸丰年间,太谷学派北宗领袖张积中在山东黄崖山聚众讲学,自保自治。黄崖山聚众的规模在数千人之间,聚众者主要来自于乡绅官宦、本地村民及流民杂类。山东民间军事化环境下灾荒与民变频繁使黄崖聚众有了最基本的吸引力。太谷学派“教养天下”的宗旨是黄崖山聚众得以实现的依靠。

关键词:太谷学派;黄崖山寨;聚众

中图分类号:Q5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6604(2012)05—0082—06

一、黄崖山聚众的规模

黄崖山“素无居人”,山上有先人所筑石寨。周围分布有南黄崖、中黄崖、北黄崖等村落。张积中北上山东后,曾数度前往黄崖游玩居住,第一次定居中黄崖村期间,未见有村民奔聚黄崖山的记载。咸丰十一年(1861年)二月,张积中“独先移家往”后,迫于战乱,“闻者以为可恃,互相汲引”,此时间段为黄崖山寨周围受战乱波及最烈期。所聚人数,有言数千人乃至逾万,《清稗类钞》称:“从之而去者,渐积至八千余家”。有称数十百家,《竹草堂随笔》言:“从者数十百家”。窃以为,“数十百家”与“八千余家”的差距应为前人忽略时间因素所致。《肥城县志》载:“……来归者数十百家。是年八月,……归附日众”,给了明显提示。《虞初近志》称:“聚徒至数千人”,而后“从之者渐至八千余家”。可见,黄崖山聚众是个长期的过程,人员总数必有波动。

黄崖山事变前十年间,黄崖山寨似并无数千人居。理由如下:张积中及其门人并不常居山寨。有文献称张积中“僦居本村按:指中黄崖村)刘曜东宅”,租赁意。除中黄崖村外,张还旅居青州、博山等地。时人汪宝树在黄崖山事件发生前十余日上山参观,见“寨中女墙多坍塌”,张积中所居之室,“为山水冲坏”,太谷学派门人、时任泰安知府的吴载勋寓宅更是“敝漏不堪,内无居者”。整个黄崖山寨石室“内皆空阔无物,白草纷披,蒿艾如麻,满山寂静,悄无一人”。可见平时山寨无人所居。汪宝树上山时为农忙季节,“村人狃目前之安,农忙不欲兴工(按:指修筑山寨)”。似可为山中无人的解释。奇怪的是,村民农忙不上山,但与张积中同时定居黄崖的“多系读书人,不能从事农业生产”。这些人又待在哪里呢?除了游山玩水之外,更多的应该居住在黄崖村中。张积中定居黄崖山后,行踪不定,常往四方游历,近之大峰山、中之灵岩山、远之泰山,随意而行,从者济济。如,他游大峰山,随行者有“胡东华、虞季通、李仁浦、吴子鹤、赵明庵、张唯村、薛奉三、王兼山、李积庭、虞叔渊、虞季升、柳荆山、阮季和诸人”。另,汪宝树亲见南、北、中黄崖三村“农民嬉嬉安业”,而村中公局,“颇冷落,人亦无多”。证明所附之民,非有急警,也不住于山寨中。

后人称张积中在黄崖聚众之“盛况”,笔者以为应半为夸张之辞,半为偶然景象。偶然之像实有其景,即汪宝树也被其“盛况”所吸引,而“且作山水之游”。以文献之保守记载其“从者数十百家”计算,至少为数百人众。但若仅此区区,发动镇压的山东巡抚阎敬铭为何调兵逾万?合理的解释大致如下:当阎敬铭率兵到达黄崖山寨附近的平阴,“欲传令痛剿”黄崖山寨时,引发民众恐慌,而激起入寨之潮。对南黄崖村民的口述史调查表明,黄崖山事件时,三个黄崖村的村民几乎全部进入山寨避难。今之三黄崖村皆为近千人之大村,但当时人口,难以测算,合计应不下千人之众。官方称同治五年十月二十六日,黄崖寨众“白昼掠入运粮及薪烛各物,入山者不绝于道”也证明在黄崖山寨与官方矛盾逐渐激化的过程中,黄崖山寨的人员总数有了很大的增加。保守估计,来归之民加三黄崖村之民,已近两千,若再考虑周围各村之避难村民及来归之所谓“杂类”,则整个山寨人数三四千也在情理之中。然是否由此而激增至“八千余家”?据笔者实地考察,黄崖山四个山寨面积及山寨所存石屋,似乎难以容纳“八千余家”,数万之众。而在黄崖山与政府矛盾未激化之时,居黄崖山寨者实无多少,即以“数十百家”来归者,也非全部居住山寨,其居山人口应不超过千人。

饮用水源是考察人口的关键佐证。笔者对文献所载“黄崖之泉”进行了实地查勘。其泉位于南黄崖山中峰西侧靠近西峰处之山腰。泉水由悬崖石壁中流出,水口较小,为狭小方片状,约10厘米。泉水口下方有两个蓄水池,由水沟连接。东、西蓄水池皆为方状,约0.2×1米见方,深约0.1米,合计约0.02立方米,两池合计约可蓄水0.04立方米。水沟浅且窄,约有1.5米长。太谷学派后人黄少香形容:“泉水清澈,但泉源既细,池容亦小”。张积中曾有诗形容此泉瀑:“万里高挹黄崖泉,黄崖瀑布一千丈。瀑花乱拂秋云,溅石能生万顷烟。排空势压三江浪”,又有“即今又见黄崖瀑”。之语,可见在某个特殊时段内,黄崖山泉是会喷发为瀑布的,且气势惊人,但时隔百余年,今已难见。黄少香云:“虽十人饮用,似亦不足”,此言发于1983年,于黄崖山事件已相隔百余年。2006年冬季,笔者观察其泉封冻无水,但可见蓄水池中冰块,想必越冬后,仍有潺流。黄崖山寨祭祀厅下的水池至1957年尹承源先生登山时,“堂前埋骨的地方,已没有池子的痕迹,石块遍地,不能辨认”。此为山峰之“泮池”说。近百年之遥,山峰水池由有水至无水,同理,山腰之泉流量当减。故考察泉水之当时流量,该从蓄水池容积寻蛛丝马迹。两水池合计约0.04立方米容积,如此容积,除满足山寨部分领事者的饮用之外,难敷他用。有文献载张积中在黄崖山“引河水环山麓”,此说大致为虚夸。因黄崖山所处之区为缺水干旱之地,周围并无较大的河流水系,除一口村头的仙人井外,无别处水源。即今,当地百姓饮水问题还是依靠扶贫计划得以打深水井而解决,遑论“引河水环山麓”?以黄崖山的水源状况,似难满足数万人所需。

无论从山寨面积、黄崖泉水等实际居住环境来看,还是从文献记载分析,黄崖山寨聚众人数应是个动态的变数,浮动在数百至数千人之间,并在黄崖山事件发生前夕达到极值。

二、黄崖山聚众的群体

(一)乡绅官宦

乡绅官宦中有部分来自动乱的南方,与张积中一样,避乱而举家迁移。张积中携家而行,“门人亲族,屏仗险阻”。他北上时,其兄张积功、其表兄吴载勋官宦山东,“因依焉”。张积功对吴载勋十分关照,张积中曾言:“慕渠(按:吴载勋字)为予姨弟,幼孤,先太夫人抚之如自己出,故予兄弟(张积功)视慕渠如胞兄”。吴载勋对张积功的帮助也是显而易见的,张积功“服官山左,二十余年,公私巨细,惟慕渠是赖”。吴载勋后人吴吝白称张积中的讲学有吴载勋“替他揄扬的缘故”。《长清县志》载张积中携带“甥女一”、“女弟子二”入山东,其实其外甥女即为其弟子,从史料所看,陪同张积中北上者之女弟子者,应为其“女高足李素心、张静娟”,曰“素馨(心)、蓉裳”。张积中子候补知县张少陵也随父游寓山东,后荫袭云骑尉世职,但不常随父在黄崖。太谷学派另一领袖李光炘是否曾住黄崖?《龙川夫子年谱》载:“咸丰七年丁巳,……送张先生(张积中)往山东。时长子汉章偕行”。张积中的亲家秦大令居于黄崖山寨附近之马山。黄崖山事后,“秦南旋,过泰安,犹有人盘诘,几乎不免”。其女“死于是难”。其他曾去黄崖者有虞逊(字叔渊,浙江人,宦裔)、淡春等。

一些山东的官宦乡绅也慕名而投。“士大夫宦游山东者,高积中行,又惊其才,往往依之,齐鲁诸生争执贽为礼。”。张积中能立足黄崖,首先就是依靠黄崖村当地人刘曜东的帮助,“僦居本村刘曜东宅”,刘为一文生,“世居中黄崖”,刘不仅本人“执弟子礼焉”,其家人也多参与其间,“刘曜东之妹,其一也”,其昆弟刘荆山也伴张积中于黄崖。吴载勋是黄崖山寨另一重要人物,顺天府大兴县人。由监生遵三省捐输列,报捐知县,道光八年(1828年)来山东,先依张积功,咸丰辛亥,援例选文登令。后历武城县、淄川县、泰安县、历城县、署济南知府等职,偶居黄崖。身为济南知府的吴载勋,“虽贵,而自视淡如,作听泉图见志,其心之悠然林表,不为物累”。张积中赞其人“身居廊庙,而志在江湖”。吴后拜张为师。加之黄崖地近省垣,也便利其往来,故其在黄崖山寨中有宅。其子吴荫培也“曾在黄崖住过”可证吴载勋在黄崖的住宅并非虚设之物。张积中的女婿王启俊也“以军功得知县,分发直隶,现将就道”,也应在黄崖居住过。一些官员子弟也常往黄崖,听张积中之学。汪宝树为光绪庚辰进士,泰安人,历官至饶阳、武强知县,他也曾慕名游历黄崖,足见当时黄崖山对山东士人有一定吸引力。在黄崖山上居住的乡绅官宦者还有胡东华、虞季通、李仁浦、吴子鹤、赵明庵、张唯村、薛奉三、王兼山、李积庭、虞季升、柳荆山、阮季和诸人。另有汪宝树弟子赵建(伟堂、位堂)、韩美堂(芙堂)、张春崖、朱玉川(渊)等人。

(二)本地村民

盛成称:“积中先生有户数百徒众数千人”,除去乡绅官宦戚属外,当地村民占了很大的比例,口述史调查事发前,三个黄崖村的村民几乎全部入山,可见当时民心所向。另《山东军兴纪略》载:“乡人不能诵习,任其去留”。可见,黄崖山寨对当地百姓是开放的,并且这部分当地百姓是事发时黄崖山寨的主要力量。

(三)流民杂类

山东民间军事化的客观现实导致大量流民与匪盗、游勇的存在。黄崖山寨的相对安宁稳定而又自成一体的环境对他们有相当大的吸引力。张积中等山寨首事者考虑到山寨成员“率文弱辈,度非募强不足守”,便“援巡盐棍徒人其教”,也在情理之中。加之黄崖山寨“自言其法平等,无贵贱皆弟子”,因此,一些所谓“奸民鬻盐劫掠为盗者,亦著籍称弟子”。

引发黄崖山事件的王小花案与冀宗华、冀兆栋、郭似圊(嗣清)、刘洪鳌、刘名教等案的群体皆为流民。档案载:“去年(按:同治四年)十月,据潍县禀报:‘拿获王小花,供称:曾有人召其往黄崖山,认张积中为师,彼处聚集多人”。同治五年“九月二十四日,……接青州府阎廷珮、益都县何毓福禀称:‘拿获匪犯冀宗华、冀兆栋,供出同拜黄崖山张七(按:张积中)为师,现山中业已聚集多人,令彼等赴青州一带勾匪,定期九、十月间起事,先取青州,后取济南。各情;随又接临朐县何维堃禀称:‘拿获郭嗣清等十一名,均供认与黄崖山结众滋事,余供与冀宗华等相同”。又“尚有同党刘名教等十一人,均结盟,师张七”。《山东军兴纪略》记其名单为:潍县王小花、刘显庚、刘洪堃、陈寿山、刘玉(刘洪堃子)、曾四野鬼、刘沛霖、王捷三、陈午、侯伦等;益都县冀宗华、冀兆栋、冀雄;临朐县郭似圊(嗣清)等及无籍贯之刘名教、阚益成、刘元奉、李希刚、马相喜、江沅、谢传贤、徐成伦、刘国荣、冀华安、刘五、王珮阮等。这其中确有犯下禁令或罪过,被清政府认为是大逆不道之徒。如“文生张洗汉、张铃阁,尤为著名盐枭之首”。而王布云、孙顺之流,也皆由黄崖所匿。

客观来说,官缨之家的张积中不希望山寨所集之人过杂,但形势所逼,加之品性难辨,且有些所谓杂类人确有办事才能,故成骑虎之势。清方所述:“顾其(张积中)术煽惑衣冠则易,笼结凶恶则难,既广招以合其势,又无法令震詟之”,不无道理。阎敬铭奏折称:“张积中素乏才名,只以伪托诗书,高谈性命,乃至缙绅为之延誉,愚氓受其欺蒙。其家本无厚资,来东不过十载,遂能跨郡连乡,遍列市肆,挟术诓骗,为收集亡命之资。从其教者,倾产荡家,挟资往赴,入山依处,不下百数十家,生为倾资,死为尽命”此论过于牵强。

三、黄崖山聚众的来源

山东历清代,灾害不断。黄崖山周围百里内因处运河、黄河与山区之地,灾荒十分频繁。在黄崖山事件发生前的11年中仅有1年(1858年)未发生较大的灾害,而存在1855—1857、1859、1860、1861—1863等7个中、重灾年份,且大多为复合灾。1855年,黄河改道,夺大清河人海,形成了持续数十年的黄泛区。“黄河连岁溃决,饥民亦数万。”刚决口时,清政府并未放弃堵口,上谕:赶紧兴筑,及早堵合。督促河督即著速行筹办。时为山东巡抚的崇恩也上奏:“防抚诸事尚冀勉竭驭骀,设法治理”。但是财政的严峻与太平天国运动的威胁使清政府无力进行堵口工程。1856年,肥城、平阴、东平、济宁等县遭受旱、蝗、洪、风灾,“死者枕藉”,“道瑾相望”,“五谷不登,人相食”。1859年,旱灾使“麦无收,秋禾减产”。黄崖山事件发生的前半年,洪、雹迭虐,成为又一重灾年,黄崖山周围各县全部受灾。这些皆成为张积中黄崖聚众的注脚。

自明至清中叶,山东人均土地锐减,饥民增加。黄崖山事件发生的1866年,山东饥民达数十万,这个庞大的饥民群体处于不断的流动之中,大量农民向外寻求出路。有一部分人选择移民道路,但在黄崖山事件前的19世纪中期,此法对分散山东流民的作用有限。失业产业工人是成同年间山东流民的又一大来源。咸丰五年(1855年),黄河改道,大清河时常淤积,导致运河交通常年不畅;海运兴起,山东交通出现东盛西衰的趋势。运河沿线城镇的衰败则直接影响到了数十万产业工人的生计问题,除部分转移到鲁中及沿海工商城市外,大部分也进入了流民行列。黄崖山事件发生前,太平天国运动及捻军起义都已有数年,太平天国北进失败及捻军在山东的频繁活动,制造了大量的游兵散勇,也成为山寨民众的来源之一。

财力匮乏,加索粮饷,天灾人祸,一时并至。“派捐抽厘,为一时补苴掇拾之计,近且抽无可抽,派无可派,公私交困,民不聊生。”黄崖山事件发生前的十余年间,山东各县遭受着太平军、捻军、幅军、农民抗粮等大规模农民运动的荡涤,加之长枪会、邹教军、旗军等农民武装长期活跃,同时夹杂着几弥全境的数以百计之大规模民变的冲击,社会经济遭受严重破坏,毁城破庄的惨景不断上演。主观上,笔者对这些农民起义或民变斗争持同情态度,然客观上,这些运动对山东社会经济的破坏也是明显的。时滕县令赵敏功(字鉴堂,河南河内人)作诗以纪咸同之难:“兵燹游魂未大招,间阎生计转萧条。佃山种豆篝车歇,补屋牵萝风雨骄”,令人读之悚然。

值得注意的是,由于政府的高压政策侵害到士人阶层的利益,封建知识分子也加入到起义民变中来,如淄川刘德培起义时,“贡生魏礼军与副贡生赵塘、廪贡生焦桓,各竭力斋逆等之粮”。直接参与刘德培起义的知识分子有:淄川县东乡监生蒲人芷、廪生翟东山、附生谭文英、生员蒲伦英、苏作云等。这些也为黄崖山聚众打下伏笔。

四、黄崖山聚众的依靠

张积中在黄崖山究竟靠什么聚众?太谷学派的宗旨是“教养天下”,所谓教,是在养之后。

张积中选择黄崖山避难自保,虽无其主观数据分析,但其感性上必受该形势影响。从主观上来看,张积中为避太平天国祸而来,显为寻求一庇护安定之地,而客观上,黄崖山所在长清县与近邻肥城县,仅在咸丰十一年(1861年)与同治二年(1863年)等年间被捻军所骚扰,更无破城之难,足称当时鲁邦西部难得的“福地”。

能养,是张积中在黄崖山聚众的一般条件。

经济为事业基础,张不但是一个学者,还是一个成功的经济实践家。短短数年内,“黄崖有富名”。阎敬铭也不无揶揄地谈到其“来东不过十载,遂能跨郡连乡,偏列市肆”。这是张积中及其团队的成就。

张积中在仪征为小富之家,举家迁鲁后,虽有积蓄,但长途跋涉,也所剩无多。其经济实力的增长有一个明显的过程。初至齐鲁,应为其最艰难时期,然史料未见其有蹩愁之语,却多见其四处游方之辞,可见,即使在最初来鲁的数年中,张也未曾为生计而发愁。考虑到其在济南寓居于吴载勋皇亭住处、其兄积功为临清州、其子绍陵为候补知县、自己在博山等讲学授课等因素,也不难理解其无忧生计之景。张积中开发黄崖山的举动,使其经济实力由自保向群保上升。随着黄崖山的开发建设,张积中汇聚了更多的人气与财力,进一步拓展了资金渠道,使古老的黄崖山寨再度复兴。

黄崖山寨的主要经济来源于人寨自捐与商业利润。

黄崖山寨规定:“凡人山者,不得私其财,纳其半立籍,由积中左右之”。每个投奔山寨者,无论财产多寡,需纳其家财一半入公库。此一说见于清光绪《肥城县志》,查该志本源于《山东军兴纪略》。此为山寨主要经济来源之一。

黄崖山寨积极开办各类店铺,在以黄崖为中心,直径达数百里的范围内,设大小商铺若干。清光绪《肥城县志》称:山寨“自肥城孝里铺,济南会城内外,东阿之滑口,利津之铁门关,海丰之埕子口,安邱、潍县诸处,皆列肆贸易”。张曜又在“自肥城孝里铺,济南会城内外,东阿之滑口,利津之铁门关,海丰之埕子口,安邱、潍县诸处,皆列市肆”,这段话后,增加了“取名泰运、泰通、泰来、泰祥、泰亨”等语。实质两者皆出于《山东军兴纪略》,似为孤证。而口述史调查显示,黄崖山寨设立商铺应有其事。南黄崖村民王厚昌说:“张积中在这里,主要靠生意,买卖很多。各大城市都有他的商家,他赚了钱以后供这里,以这里为根据地,靠这个发展”。龙泉水官庄村民王元平言:“黄崖山寨就集资在各城镇地方设立买卖,本县孝里铺就有一家,名字叫泰通。把所得的利润,补助山中用费”。以上文献中谈到的铁门关位于利津县偏东北35公里的黄河北岸处,是著名的水旱码头。孝里铺镇,位于济南与河南交通要道,是北部省份及都城与中原的主要道路。滑口与埕子口位于胶州半岛北部,兼有黄河与海口之利,虽非城市,但也因此而成贸易大镇。安邱与潍坊位于胶州半岛中部,潍河通城而过,交通位置极佳,是商家集散之地,也是清代山东东部交通大动脉的节点城市。可见,黄崖山寨所办商铺布点明确,有巨商之气象。此六处商埠,分别位于黄崖山的西北(孝里镇)、东北(埕子口、铁门关)、东(潍坊、安邱),且皆为贸易津口。主要分布在胶州半岛之上,其纵横方圆,足在近千里之遥,时人“千里间,指麾使令”,实为不虚。创办商铺的资金,除了自己筹措、他人赞助之外,徐君生还提到了“集资”一说,史料未载,由此联系前所言及“人寨自捐”,此说似可落实。此“集资”当为“入寨自捐”的部分款项。商铺经营性质,无处寻迹。从店铺名号中分析,“泰运、泰通、泰来、泰祥、泰亨”,所谓“泰”者,除吉祥之意外,也可有泰安之意。因山寨吸引有贩夫走卒,想必这些店铺中应有客栈及运输性质的商号。“张七还办了不少药店,下巴就有一处。”懂医的张积中创办药店也在情理之中。至于商业利润,具体数额无寻,王厚昌说“他这个商业来源数字多少,这个就不知道了”。但是商业利润应为山寨的命脉,“经济来源是靠商业”。

也有人提出黄崖山寨还有其他经济来源,但笔者经过调查,皆存疑。

一说是种田收益。张曜称张积中“资计日温”后,即“置田筑室”。虽然张积中也曾作《徐州屯田说》之类的讲农之论,但未见其买田置地之证。黄崖山寨之地本为荒芜无主之地,无主可买。且皆为崎岖山地,未有耕垦之事。张曜所记《黄崖教匪》本为抄袭发扬之作,此处孤证不足为实。口述史调查证明,无论是1987、1988年的徐君生,还是2006年的王厚昌,都一口否决张积中的买田说。徐君生回答张华松教授“张七是否买地”提问时,称“他没有”。王厚昌回答笔者“张积中有没有田”时,也坚称“没有”。学派后人吴吝白也称吴载勋在黄崖山事后,“一无土地,二无恒产,”只得投奔南宫王仲杰。可证当时黄崖山上层中并无或少有置地举动。时为济南知府的吴载勋尚且如此,张积中则更难例外了。黄崖山周围山地众多,地狭人稠,即使张积中想置地,也无法在较短时间内大规模进行。而史料也未见黄崖山寨有组织种田的行为,故“种田收益”说可放诸一边。

一说是贩卖私盐。有人称黄崖山寨与贩卖私盐有关,徐君生说:“张七先生被杀与他支持人民吃越境盐有关。过去,中、南两黄崖村属于肥城县。官府规定,中、南两村的人,必得买肥城孝里铺的盐;北黄崖村属于长清县,因而要买长清下巴的盐。老百姓不这样做,买越境盐,是犯法的。当时的盐商多是山西人,他们随意抬高盐价,并雇了一些巡盐随意地打人。张七看不惯,他手下的人也打了盐商、巡盐。盐商实际上是官商,所以张七也就得罪了官府”。对这段口述史料分析如下:清末盐业改革前,政府实行盐业专卖,盐商皆为官商。但若黄崖山寨与盐商发生冲突,是否等同于官府发生冲突还有待考察。实际上只要违背盐的专卖,贩卖私盐,就是违法行为。但史料未见地方官府谈及黄崖山寨与私盐的联系,仅在《天根文钞》中有记载:“奸民鬻盐劫掠为盗者,亦著籍称弟子”。如果黄崖山寨与此有染,阎敬铭之辈不会放过这个合理的借口,故“贩卖私盐”说难以为信。

一说是讲学收益。在仪征、博山等地,太谷学派的周太谷、张积中等人讲学确实有所收益。直到归群草堂时期,讲学收益也一直存在。据笔者对当今太谷学派活动调查显示,相当比重的学派中人需要交纳数目不菲的学金。但在黄崖山讲学过程中,却少见有偿讲学。南黄崖村民王厚昌谈到张积中办学时,说道:“他讲学,一开始在村里办学堂。男女上学,谁愿意去,谁就去,谁都可以去”。又称:“张积中在我们这发展教育,穷人多,念不了书的人多。他办学堂,可以说,不管是谁,可以免一切学杂费,免费上学”。这个学校至少是在村里“可以免费”。可见,黄崖山寨期间,“讲学收益”说也无关大局。

养而后教,是张积中在黄崖山聚众的魅力特性。

尽管教育只是张积中黄崖山寨聚众的魅力因素,但在黄崖山寨的生活中,确是一项重要的活动。积中自称:“平日淡于荣利,肆志读书,以世乱未平,隐居求志”。清地方政府初也以为“张积中以授徒教书为事”。张积中在黄崖山的教育活动分普通教育与讲学两种。

普通教育:张积中在黄崖村中办学堂,“男女上学,谁愿意去,谁就去,谁都可以去。他们念的书的内容与当时政府的教育的内容是一样的”,而且张积中在村中所办的学堂是免费的。

讲学:张积中在当时的山东有着一定的学鼎之气,“当时长清县、肥城县以及济南的文人学士,不少到黄崖听讲学”。进山寨中听张积中讲学者分两个层次,“其自远方来者,舍之文学房,令高弟赵建,刘曜东等,转相授受,读所刊‘指南箴,五日一听讲,进谒者泥首九拜,积中高坐不答”。而“乡农不能诵习,任其去留”。文学房当为山寨中初级受学者的学习场所。另一层次则较高,由张积中亲自讲学,“每月逢五逢十还在祭祀堂讲学”。讲学同时,相从执贽者不绝于门。张积中还广为收揽弟子,学规很严,平常不准弟子随意出山。当然正式入门的弟子所受的则是太谷学派的学说。

(责任编辑 徐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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