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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典:非个人化理论在中国古典诗歌理论中的应用

2012-04-29朱园

群文天地 2012年6期
关键词:艾略特用典

摘要:对比新批评派中艾略特的“非个人化”诗论与中国古代文论中“用典”这一命题的相关概念。本文阐述艾略特的“非个人化”诗学理论的理论内涵,并梳理中国古代关于“用典”问题的历史源流,发现二者不乏相似之处。通过相互对比我们发现,结合中国古代文论对用典问题的现有研究成果,对艾略特非个人化理论的进一步阐发提供了新的视域。同样,对于我们更好的认识中西文论的异同与互补,促进中西文论的融合有一定的现实意义。

关键词:用典;非个人化理论;艾略特

用典是具有中国民族特色的诗歌表现手法之一,中国古代文人在写作古典诗歌时常常使用典故,其原因是与中国古典诗歌追求凝练、含蓄、多义的审美特征是分不开的。同时,用典也是中国古典诗论中一直备受争论的问题,由于刘勰的《文心雕龙》和钟嵘的《诗品》对这个问题的探讨已经达到了一定的高度,所以后世对用典问题的研究也一直采取继承的态度。直到二十世纪以后,西方文论有了蓬勃的发展,借由形式主义而衍生开来的各种批评流派,使得人们对文学本身有了新的认识。所以,在这里我们参照新批评派代表人物T·S艾略特的“非个人化”诗学理论对中国古典诗歌中的用典问题进行探讨。

T·S艾略特是二十世纪西方文论的一位著名的文学批评家,被视为新批评派的开拓者和先驱。在其著名的《传统与个人才能》一文中,他提出了“非个人化”的诗学理论,这对于当时战后人们信仰崩溃,亟待通过文学探索出新的社会秩序的大的社会背景来说,是一种积极的尝试。艾略特提出“非个人化”诗学理论包括非个性化、情感逃避和客观对应物三个方面。其中非个性化是相对于历史传统而言的;情感逃避是为了反对浪漫主义文论把表现情感、张扬个性作为立足点展开其批评观念的;而客观对应物则是诗人情感在诗歌表意体系中的一种投射。新批评作为俄国形式主义后一种重视形式的批评,继承了文学批评“向内转”的传统,艾略特“非个人化”理论的核心就是个人主体意识的隐匿,这与俄国形式主义为强调维护文学系统的自足性而提出的“艺术就是各种艺术手法的总和”是相一致的。而在中国古代文论中,也有与艾略特“非个人化”诗学理论相契合的理论,用典就是其中之一。

用典又称使事用典,用事,是中国古典诗歌中一种普遍的艺术表现方法,最早可以追溯到春秋时的“赋诗陈志”,孔子说“不学诗,无以言。”这反映了春秋时人们在交流过程中引用《诗经》风气之盛。到魏晋时,以文本分析为核心文论研究开始蓬勃发展起来,文论研究成为关注文学自身各种现象的一个完整独立的系统,“用典”成为一种典型的文学现象开始被系统研究。刘勰的《文心雕龙·事类》是最早从“引语”入手来探讨诗的用典问题的,所谓“事类”,就是“据事以类义,援古以证今”。但正因如此,此时文人们作诗喜好引经据典已日渐成病。关于这点,钟嵘在《诗品序》中批评到:“至乎吟咏性情,亦何贵于用事?‘思君如流水,既是即目;‘高台多悲风,亦惟所见;‘清晨登陇首,羌无故实;‘明月照积雪,讵出经、史。观古今胜语,多非补假,皆由直寻。……大明、泰始中,文章殆同书抄。近任昉、王元长等,辞不贵奇,竞须新事,尔来作者,浸以成俗。遂乃句无虚语,语无虚字,拘挛补衲,蠹文已甚。”文学经过这样的自我觉醒后,诗歌创作走向全盛期,诗人们在进行创作时可以良好的把握用典的尺度,使得用典与其行文配合得当,提升了诗作的艺术魅力。

纵观中国古典诗歌中的用典,主要分成两类:其一,是使用事典,即引用古代的故事。例如,以喜好用典著称的李商隐的《锦瑟》一诗中,就运用了四个事典,这四处典故分别隐在了颔联,颈联之中。我们先说“庄生晓梦迷蝴蝶”。《庄子·齐物论》上说:“栩栩然蝴蝶也,蘧蘧然周也。”说的是庄子有次做梦,梦见自己变成了蝴蝶,但醒了之后发现自己还是庄周。李商隐在这里借用庄子的故事表达他自己的一种情意,对短暂美梦的留恋。第二句“望帝春心托杜鹃”说的是古代蜀国有一个望帝生前犯过一个错误很悔恨,所以死后化为杜鹃,杜鹃总是怀念它的故国,所以人们说它的叫声总像是在叫“不如归去”。下一句“沧海月明珠有泪”写的是中国古代传说“月满则珠圆”,相传逢初一十五月圆之夜,从海底蚌壳里采上来的珍珠就都是浑圆的。而“蓝田日暖玉生烟”说的则是当暖日天气晴好的时候,蓝田的山上总是弥漫这一层薄雾。李商隐用“罗织成文”的办法将这四个事典完美的嵌在诗句中,表达了自己对逝去年华的追忆和内心的惆怅,尽管用典繁密,但却毫无堆砌之感,不得不说使用典故技艺之高超。其二,是使用语典,即援引有来历出处的词语。例如词人晏殊的名句“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就直接用了五代翁宏《春残》的颔联。可以说,使事用典在中国古典诗歌中的普遍运用,直接奠定了中国古典诗歌含蓄美的独特基调,是中国古典诗歌中不可缺少的文学表现手法。而对比艾略特的“非个人化”理论,我们发现,用典是“非个人化”理论在中国古典诗歌中的一种典型体现,具体原因分析如下:

一、“非个人化”理论所表现出的历史意识与用典所表现的中国古代文人的崇古意识相一致

从非个人化和用典产生的源头上看,他们所强调的都是作家与历史传统之间的关系。艾略特认为“没有诗人或者任何形式的艺术家,可以独自具有他全部的意义。”[4]也就是说没有作家可以完全跳出历史传统的文学秩序,去创造脱离文学秩序的新文学,无论是从内容上还是形式上他都必须“不断地牺牲自己,不断地消灭自己的个性。”他的任何创新、调整都不能背离传统,他必须在现世与永恒之间选择一个平衡点,以使他的新事物在加入传统这个“大机器”后,保持协调。这样说或许有些悲观,但这一点放置在历史意识的关照下就会有很好的解释,作家的创作都是通过学习,大量阅读前辈们的作品后开始的,无论他自觉还是不自觉,都会多少带着传统的色彩。更何况文学作为一种人学,其中心思想就是为反映人们的社会实践的,这是恒久不变的,即艾略特提到的“艺术从未进化,但艺术的素材从未完全一样过”。中国古典文化以孔子开创的儒家思想为正统,孔子的特点是“信而好古”,这就奠定了中国古代文人千百年来崇古尚古思想的主基调。因此,在文章中使用典故也就成了他们向前辈致敬的一种方式。

二、“非个人化”理论与用典的外在表现形式相同

艾略特认为,表现“非个人化”的情感途径是借用“客观关联物”,这无非是为作者个人情感的隐匿找到一个载体。“客观关联物”用艾略特的解释就是,表达特定情感的客体、情形或事件的发展过程。而用典则是“客观关联物”的典型体现,尤其在中国古典诗歌中,用典通常只有一个词,却可以表达一个完整事件和其背后深意,其艺术表现力是不容置疑的。例如,提到“湘泪”读者都会联想到舜妃娥皇女英伤心恸哭,泪下沾竹而竹色尽褪的动人故事。所以此后诗人创作思妇题材的作品时引用“湘泪”,读者就可以感受到诗背后作者的真情实感。

三、“非个人化”理论所强调诗人的任务可以通过用典实现

艾略特认为,诗人的任务是将个人的生活情感和经验转化为艺术的情感和经验,区分诗人成熟的标准关键在于他能否把全人类的感情和经验转化为艺术的情感和经验,这其实就是文学“共鸣”问题,优秀的作品之所以经久不衰,就是因为诗人表达出了一种全人类的普遍感情,并且不因人们的身份、年龄,地域而有所区别。于是才有了“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这样的千古名句。

用典作为中国式文本中心主义文论的一个典型命题,表明了中国古代文论有与作为宣扬意识形态的儒家工具主义文论不同的诗文评话语系统,正因如此,它奠定了中国文论对西方二十世纪80年代兴起的俄国形式主义、英美“新批评”为代表的文本中心主义文论接受的文化心理基础,使得我们在接受和阐释这些批评方法时都颇能心领神会,并在与中国古典文论的一些相关问题对接时碰撞出新的火花,这无疑是在现时的文化背景下,对中西文论的一种更好交流和发扬。

参考文献:

[1] [4] [5] [6]艾略特.传统与个人才能.赵毅衡.“新批评”文集[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0.

[2]论语﹒季氏 .阮元校刻. 十三经注疏[M].北京:中华书局, 1980.

[3]钟嵘.诗品序.郭绍虞.中国历代文论选[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

(作者简介:朱园(1987.4-),陕西西安人,现为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2010级文艺学专业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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