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侵与反叛:父亲与女儿的战争
2012-04-29李小莉
加拿大作家爱丽丝·蒙罗由于在短篇小说方面的出色表现而备受读者和批评者关注,将第二次世界大战作为背景,《父亲们》讲述了三对父女之间纷繁的家庭关系。二战是人类迄今为止规模最大、危害最严重、持续时间最长、参战国最多、波及范围最广的一场战争,给人类世界造成了非常巨大的、深远的影响。战争代表着混乱当中权利的争夺,代表着虐待和放逐,体现了人心中的黑暗和粗暴。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像一场战争,父亲和女儿的关系亦是如此。父亲是成年人,强壮而有力,有工作和经济收入,是家庭的重心和重要成员,是家庭中的长者和当家人;女儿是未成年人,身体和智力能力尚不成熟,对社会缺乏全面深刻的认识,是家庭中的弱小者和从属者。但随着女儿的不断成长,女儿会逐渐成熟并不断要求自由的空间和自主的权利,而父亲则通常不愿放弃原有权利——父权和男权——安排女儿和家庭事务的权利,那么父亲和女儿的战争则是不可避免的。作为《父亲们》故事发生地的加拿大小镇谢尔比镇就是这样的一个传统的父权、男权体制的地方,三对父女的关系也像战争一样发生在他们的生活中。
第一,哈维·纽科姆和女儿黛利亚。开篇提到哈维·纽科姆触电身亡及葬礼的简单情况,紧接着提到父亲的死和黛利亚一点关系也没有。黛利亚的父亲低俗、简单而粗暴,自私而固执,不愿意帮助别人。他虐待自己的马,不用说,也虐待自己的家人。冬天他用雪撬拉牛奶罐进城时,正是早晨孩子上学的时辰,可他绝不会向其他农民那样,减慢速度,顺便搭孩子一程。相反,他挥起皮鞭加快行驶。”父亲曾多次对黛利亚进行打骂。她最后一次逃出去之前,她父亲简直要用铲子砸出她的脑浆。她朝他大喊,“你打吧,打吧,打死我你会被绞死。”“该死的,我恨他。”她恶狠狠地说,“要是有人告诉我他掉到河里要淹死了,我一定会开心地跑到岸边去看。”父亲和女儿面对面的对峙和争吵充分展现了父亲和女儿之间的不和谐,父亲的责打成了家庭暴力的一个来源。黛利亚为了避免父亲的责骂和毒打,搬到城里姐姐家居住,但还不放心家里,担心父亲会打骂年仅十岁的弟弟雷蒙德。父亲的腿摆动得很奇怪,(腿残了)听说是被马踢的,戴利亚说:“可惜没有踢到头。”在黛利亚眼中,父亲就像一个恶魔,对所有的孩子都会进行攻击,连最小的儿子也不能幸免。看到父亲手握干草叉从马房出来,黛利亚说如果她有枪,她就可以先杀了他。她感到在父亲身边就像坐监狱一样,有这样一个残粗暴的父亲,对于任何女儿都是一种磨难。最后,哈维·纽科姆触电身亡,受压抑的女人和女儿们终于得到了自由和解放。残暴的男人的缺失会使女性得到自由。
第二,温赖特先生和女儿弗朗西斯。温赖特先生在芝加哥失业后带着家人来到加拿大的谢尔比小镇,试图做贴壁纸的生意,但未成功。他的家庭关系相对缓和而亲密。父亲和女儿会一起送礼物给母亲,女儿和母亲穿着同样的衣服,做了相同的发型。这些都让叙述者感到不平衡和不安。在告别晚餐上,父亲作为侍者在很多方面表现得不像一个父亲应该的样子。他本应待在厨房里,让女孩子们尽情安静地享用她们的美餐;他的声音和身上的味道都不像一个父亲应该有的:“我闻到他的气息,听到他的呼吸,那呼吸很急切,像狗一样。他的气息中有股滑粉和洗液的味道,让人不由联想到婴儿刚尿湿的尿布。”他假装自己为女孩们斟的所谓香槟实际上是柠檬汁。“我们家从来没有这种饮料(香槟),我认识的人也没有谁会有这种饮料”;第四,他假装这些小女孩是漂亮的年轻女子。所有这些都冒犯了叙事者的礼貌原则,也再次强调了温赖特一家作为外来户的身份。但更糟糕的是法兰西斯的父母在几乎着火的危险之后的行为:他们公然接吻,并爱抚对方的臀部。我被认为是法兰西斯的朋友,正如我被要求的那样,这种感觉让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危险更加加剧。意识到她自己的背叛,和她现在是在人家家中,她的感觉遭极了,但她认为他们是应该责备的——我还不是朋友时就被虚伪地圈住去扮演小朋友的角色,如此过度的关注让我感到惊吓和丢脸,那感觉就好像有人往我裤内窥视一般。弗朗西斯对父母亲的公然示爱习以为常,并且在几乎要发生火灾的情况下,自己和朋友去关门,实际上是对大人的一种漠视和大人职责的逃避。父亲对女儿的过分关注、自己行为的随心所欲、个人习惯的不讲究还有把“我”当作是女儿真正的朋友等,都表现出其强势的参与,从而使人厌烦到极点。
第三,叙述者的父亲和叙述者本人。叙述者出于回忆的困惑,对自己的家人再次讲到戴利亚父亲的故事,形成一个桥梁。似乎她和自己父亲之间不存在仇恨一样,似乎自己的父亲从没有像戴利亚父亲毒打女儿一样毒打自己。叙述者及其家人认为他们是体面人家,实际上,叙述者的父亲也曾打过女儿:“现在想来也真奇怪,当初我和父母怎么就那么轻松地对话,却一点没想他有时候也打得我大叫呢!我倒不是叫着要杀他,而是叫喊不如死了算了。而这并不是发生在很久以前的事呀——我想是我十一、二岁时,也就是认识法兰西斯和戴利亚之间的那段时间,有三、四次。那时,我因与妈妈争吵、因回嘴、因犟头而遭惩罚。她会把在外面工作的父亲找回来对付我,我则先是怯而怒地、既而是厌恶绝望地等待着。我觉得他们纠缠的就是我的“真我”,要打掉我内在好争的个性。我父亲一解皮带时——这是他打我的工具——我就开始尖叫着语无伦次地求饶,弄得让他很看不起我。我当时的行为的确很让人看不起——一点没表现出自豪或者自尊的天性。我不在乎。皮带举起来之时——在还没落下的那一秒钟里——可是最恐怖的时刻。淫威统治了一切,憎恶达到了极至。我怎么没世间这样的不公正而嚎呢?
叙述者的父亲也带给孩子耻辱的感受。铁头·纽科姆,虽然残暴而令人心烦,却是最让人放心的父亲,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最直接的解读。老一代的会压制新一代,只要他们能够,直到某种正义的出现。另外的两个父亲也让人不安,他们都让年轻一代产生愧疚,让年轻一代有共同的感受。叙述者心中的愧疚和耻辱暗示着人心中的黑暗,而心中的黑暗可以解释二战,也能解释战争为何是一种反复出现的现象。
文章中展示了老一代“父亲们”对年轻一代的入侵。对年轻一代的入侵和年轻一代的反叛也以二战作为背景得以展示。人们常常注意到读者的重要性,从开篇第一段中关于第一个父亲的新闻到第二个父亲在女儿和小朋友在场的情况下的无耻行为,到通过故事讲述所塑造的第三个父亲形象。“到底是什么塑造或者扭曲了孩子?好像有这么一个说法,非此即彼呗!至少那时我们的长辈是这么说的。这种说法挺神秘,但不解惑,因为它未作任何怪罪。”
战争给世界带来了混乱,父亲与女儿之间也显示出了复杂的令人震撼的关系。任何形式的“入侵”都会引发反抗,暴力与强势不能解决问题。暴力和强势是人性的扭曲,而父亲的扭曲导致了孩子的扭曲。孩子的厌恶仇恨是一种反抗,一种抗争,是女儿们联名向父亲发出的呐喊:要和平,不要战争。停止你的强势入侵吧,父亲,不管你是怎样的想法。
(作者简介:李小莉,洛阳师范学院外国语学院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