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湖文化”内涵及其当代意义
2012-04-29张磊
摘要:成宁向阳湖“五七”干校在“文革”时作为文化部的干校,曾汇集了众多文化名人在此劳动锻炼、改造思想,其中不乏冰心、冯雪峰、沈从文、张光年、臧克家、萧乾等当代著名的作家、翻译家、文艺理论家。留下了很多宝贵的文化遗存。省委书记李鸿忠曾指出:“向阳湖文化是咸宁独一无二、不可多得的历史文化遗产”。“向阳湖文化”作为一种特定的文化现象,它在中国社会史、思想史乃至文学史的研究方面蕴含着丰富的历史文化内涵,对当前社会主义文化大繁荣大发展有着不同寻常的当代意义。
关键词:向阳湖文化;历史文化内涵;当代意义
中图分类号:G12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4-0544(2012)06-0159-05
作者简介:张磊(1973-),男,湖北仙桃人,文学博士,湖北科技学院人文与传媒学院讲师。
咸宁向阳湖“五七”干校在“文革”时作为文化部的干校,曾汇集了众多文化名人在此劳动锻炼、改造思想,其中不乏冰心、冯雪峰、沈从文、张光年、臧克家、萧乾等当代著名的作家、翻译家、文艺理论家。四十年风云变幻,历史早已经翻过了新的一页,然而,要切实落实党中央十七大精神,推动社会主义文化大发展大繁荣,还是必须铭记历史,从宝贵的文化遗产中汲取经验教训。前不久,省委书记李鸿忠在咸宁市调研文化建设工作,在向阳湖“五七”干校总部旧址,参观文化名人旧址展览馆时曾指出:“向阳湖文化是咸宁独一无二、不可多得的历史文化遗产”(详见《湖北日报》2011年10月30日第一版)。那么,向阳湖文化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文化,具有怎样的历史文化内涵?它对于当前文化大发展大繁荣有着怎样的价值和意义?本文试图对此做些分析。
一、“向阳湖文化”的历史文化内涵
向阳湖“五七”干校产生于一个特殊年代,当年的时代氛围和整个社会大环境对它产生了很大的影响,或者可以说,向阳湖“五七”干校是当年社会的一个缩影,它身上表现出来的各种特质折射出明显的历史印记。通过对向阳湖“五七”干校学员的心态变化以及学员的干校记忆的分析。我认为,“向阳湖文化”至少包含了这样三个方面的内容:从历史的角度来说,它是“文革”灾难的见证;从思想史的角度来说,它是中国知识分子思想蜕变的标本;从中国当代文学史的角度来说,它承传了“五四”文学的特质,是当代“新时期文学”的源头之一。
(一)“文革”灾难的见证
干校学员在向阳湖“五七”干校劳动、生活,进行思想改造,留下了各种各样的记忆,它们毫无疑问都将进入中国文化史、思想史、以及社会史,成为最直接、最真切,同时也是最细微的对于荒谬岁月的见证。
1.向阳湖见证了历史的荒谬。由于林彪、“四人帮”进行政治斗争的需要。一大群拿惯了纸笔的京城文化人被当成“危害社会治安的人”,“一锅端”地被赶到了鄂南一隅——向阳湖,在这里进行深入灵魂的脱胎换骨式的劳动改造。虽然马克思说劳动是人的第一需要,但劳动并不仅仅只是体力劳动,脑力劳动同样也是为社会服务,为人民造福。可是当时认为只有繁重的体力劳动,才能彻底去除知识分子思想中的“资产阶级思想”,使他们回到人民的队伍中来。在这样的观点的支持下,很多学富五车的专家、学者,经验丰富的编辑、记者,成就卓著的画家、书法家,著作等身的作家、评论家被迫放弃了自己熟悉的专业,投入到向阳湖的沼泽荒滩里,养鸭、放牛、喂猪、围湖造田,做着远比农民更苦的农活,承受着远远超过他们极限的身体折磨。
干校的观点认为劳动的汗水是付出的学费,流行算政治账不算经济账,否则便是修正主义思想,必须批判。所以在干校里,什么事都是看政治效果,而不考虑其他的后果。向阳湖本是个沼泽地,是预备着长江泄洪的,也是当地老百姓捕鱼、捉虾、采莲等副业收入的来源。干校在此建校后,首先便是围湖造田,田是造出来了,可是能打多少粮食?老百姓的生活怎么办?长江发洪水又该如何?这都没有考虑过。干校撤销后,这些地方重新又变成一片荒凉,湖内外水网干涸,荒草丛生。数千人的血汗就这样付诸东流!干校学员艰辛劳动的代价,不仅是浪费着自己的宝贵生命,而且还糟蹋了农民的血汗。
由此我们可以看出干校的实质,“就是勒令人们束手不干有利于国家民族兴旺繁荣进步的正事,在严酷的劳役中束身待毙。它是大革文化命的一个暴力专政机构。吞噬了多少人的青春和生命,损害了多少人的家庭和子女”。当地老百姓有句顺口溜:“麻杆脚,抡大镐;种的多,收的少;穿的破,吃的少;一人一块大手表,想要回家走不了”,这不仅是调侃,更是对荒谬的“文革”辛辣的嘲讽。
2.向阳湖见证了“文革”的残酷。干校学员在向阳湖每天日不出而作,日入后才收工,夜里还要挑灯“学习”,批判,每人都有一本辛酸的历史,的确是“云梦好梦无非泪,向阳骄阳皆是血”。
萧乾到干校的时候,已经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仍被当作壮劳力使用。夫人文洁若劝他要量力而为,要不然早晚会累垮的,结果被人举报,落了个不肯卖力气的罪名,挨了批评。侯金镜本就患有高血压,却被分配在烈日下管菜地,终于脑溢血发作,瘐死干校;朱南铣以赢弱身躯到池塘去挑水,结果溺水身亡……至于像孟超以近60岁的年纪,晚上巡夜摔断了腰椎还要继续劳动;陈羽纶因挨整被误诊失去左腿,拄着拐杖来到干校,还被要求用仅剩的右腿踩缝纫机,为其他学员缝补衣服,等等,更是屡见不鲜。
“向阳湖”就像一面镜子,它照见了当时的荒谬和残酷,恍如一段历史的悲歌,在秋风萧瑟中久久回响。
(二)中国知识分子思想蜕变的标本
来向阳湖的都是文化人,他们一方面深得中国传统文化的精髓,另一方面又受到现代文化的巨大影响,传统名士与现代启蒙者的双重身份,在激烈的社会文化嬗变期。很容易在内心深处形成一种悖谬的涌动。根据对干校学员心态的分析,我们知道,他们虽然来干校时的心态千差万别,但大多数还是怀着真诚的进行自我改造的心理的,或者希望以此与群众结合,或者希望以此“赎罪”。然而干校的生活让他们逐渐清醒过来,思想也随之发生了蜕变。
陈白尘《牛棚日记》里充满V''怀疑和批判的句子(以1970年日记为例):“这就是要我硬说自己有反动思想了。”(1月6日)“形式主义的积极性!”(1月26日)“‘同志如不能称,动辄以‘叛徒、‘黑帮相加,难道又合法么?”(2月21日)“‘五一六分子越来越多,令人不解。”(3月21日)“‘只许州官放火,自古以然。”(4月10日)“唯心主义者最不负责,是可以随嘴瞎说的。”(4月21日)“作为一名审查对象,是无权做合理的申辩的;要申辩,便说是反扑。如此焉能有是非?我不相信党的政策应该如此!”(4月26日)独立思想是知识分子最宝贵的品质,从他们身上我们看到了怀疑与批判的理性精神的复苏。
陈早春看不惯某些人对冯雪峰、牛汉等“右派”和胡风分子的虐待,“在封建法西斯面前敢于顶撞”,他大义凛然说:“地主对长工也不是这样!”郭小川也气愤地说:“这些人被打得这么厉害,经常被搞‘喷气式!什么是老干部?老干部能这么做吗?在党的培养下我们不能让他们破坏党的声誉,我们得干预。”他还写了《声援书》递上去,结果被管制起来了。李季经常吟诵孟子的名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鼓励自己坚持做有益于人民的事业;王以铸劳动之余悄悄地研究起咸宁地区方言中的中古唐音;还有那些文学家手不释卷,书画家笔不离身……
张光年当“天气预报员”一丝不苟:吴泰昌做“采购员”任劳任怨;孟庆江身为一个画家,居然写出《水稻栽培技术》,里面包含着丰富的科学数据,为干校的生产做出了很大贡献;周巍峙养鸭子,不怕脏不怕臭,到厕所掏蛆为鸭子增加营养,产蛋率高达93%……冯雪峰说:“有人认为这样的人是安贫乐道的庸俗之辈,或是不反抗命运的奴才。……鲁迅曾经写文章界别过‘聪明人、奴才和傻子。我看,世界上多的是‘聪明人,奴才也不少,缺乏的是傻子。如果多些傻子,世道就好了。”庸俗也好,奴才或者傻子也罢,他们坚守住了知识分子的操守,逐渐放弃了“不断革命”的想法,干一行爱一行钻一行,在辛苦的劳动中不断实现自我价值的超越。
如果说陈早春和郭小川的行为是一种勇敢的抗争的话,那对于自己专业的坚持又何尝不是一种“隐性”的抗争。这些抗争也许根本改变不了现状,甚至会给自己带来很多的麻烦甚至灾难,但是,这种“威武不屈”,忍辱负重的品格确实展现了中国知识分子的风骨。
理性精神的复苏,自我价值的追求,对恶势力勇敢的抗争,对正义不屈信念的坚持,这一切都昭示着知识分子们思想发生了良性的蜕变,优秀品质重新得到彰显。这种蜕变无疑是中国当代知识分子心态流变过程中十分重要的一股潮流,它以“百川归海”的磅礴气势推进了新时期的思想解放,在中国思想史上书写了光辉灿烂的一笔。
(三)新时期文学的源头之一
十年“文革”,给中国当代文学造成了巨大的破坏。大批作家被打倒,作品被批判,十年中所有公开的文艺活动,都被纳入政治宣传体系中,成为政治鼓动和思想批判的工具,全国只剩下“一个作家和八个样板戏”。可以说,这十年,是中国当代文学史上一个十分黑暗的时期。后来的中国当代文学史的书写者们对这一时期的文学状况大多持着“空白论”的观点,认为“没有诗歌、没有小说、没有散文、没有文学批评”,“文革十年,文艺领域变成了一片白地”,“文化大革命的十年可以说没有文学思潮,只有打着文学旗号的反动的政治喧嚣。”
但是,人们对文学艺术的执着信念不会因为政治环境的变化而动摇,在向阳湖畔的“五七”干校,在这个文化人成堆的地方,依然涌动着一条文学的暗流,他们用各种形式,小心翼翼地保存着文学的火种。等到冬去春来,思想解放的春风再次吹遍神州大地的时候,我们欣喜地看到,向阳湖畔的文学创作赫然汇成了新时期文学的一个源头。
这批“地下文学”大军之中,最著名的是诗人郭小川。在于校期间,他除了写作了一些赞美咸宁的诗歌(如题为“江南林区三唱”的《花纹歌》、《楠竹歌》、《欢乐歌》)外,更多的还是具有战斗性的诗歌,如《祝诗》中对“歪风邪气,/谣言诡辩,暗箭明枪”的直面斥责;《长江边上“五七”路》中对“让时代的风风雨雨”的坦然承受;《秋歌》中“是战士,决不能放下武器,哪怕是一分钟;/要革命。决不能止步不前,哪怕是面对刀丛。”对“战士”的深入理解,“能使人懂得什么叫做用文艺武器来战斗。使人认识:文艺,这不是供人消闲散闷的玩意,不是在心情舒畅时才可以弄弄的轻巧手艺,自然更不是追名逐利的工具”,正因为如此,郭小川被称为“诗人与战士”绝不是偶然的。他的这些诗歌在新时期公开出版以后,得到了很多人的喜爱。
牛汉和绿原是“潜在写作”的代表作家。因为“胡风事件”,他们早已经被剥夺了写作的权利,然而,他们虽然身处逆境,却从没有放弃一个诗人的敏感与激情。外界发生的事情经常会激起他们痛苦的思索和创作的冲动。不能写在纸上,他们就口口相传,记在心中。牛汉写于1974年的《在深夜》,就用诗的形式展现了当时的情形:“有时候/在深夜/平静的黑暗中/我用手指/使劲地在胸膛上/写着,划着/一些不留痕迹的/思念和愿望/不成句/不成行/像形的字/一笔勾成的图像/一个,一个/沉重的,火辣辣的/久久地在胸肌上燃烧/我觉得它们/透过坚硬的弧形肋骨/一直落在跳动的心上/是无法投寄的信/是结绳记事年代的日记/是古洞穴壁上的图腾/是一粒粒发胀的诗人的种子。”那些“思念和愿望”只能“久久地在胸肌上燃烧”,却无法在纸上流传,现代诗人仿佛一下子回到了结绳记事的远古年代,但是诗情一旦发生,它就注定会在世间生根发芽,一如种子,不会自生自灭。绿原的《我的一生》也是这样保留下来的:“我将钻进隧道里去/去摸寻为黑暗做锦标的银盾/我又将在洞口昏倒/等‘光把我拍醒俄钻的隧道是人生/我摸的银盾却是悲惨/我到的洞口是坟墓/我等的‘光却是平凡”。诗歌表面上显示了诗人对于世事的无奈,实际上表达了诗人对于光明的不懈追求。他们还有很多干校诗流传下来,如《华南虎》、《半棵树》(见牛汉诗集《温泉》),《断念——记一位长者的告诫》、《某君最后的交代》、《母亲为儿子请罪》(见绿原诗集《白色花》)等,成为文革后“归来诗人群”的代表作品。
上述这些诗歌虽然当时无法发表,但它们表现了清醒的理性和独立意识,表达了诗人们的真性情,凝注了作者对于现实的思索和抗争,这也是这些诗作最大的价值所在。
除此以外,向阳湖“五七”干校还留下了大量的“旧体诗”,或抒写景物,吟诵心情,或哀叹民生,穷忧黎元,表达了学员的文人情怀。如沈从文就有《大湖景诗草》系列:“赞颂周围的普通干校人物、自然景色,讴歌建设新成就;继而转向用诗自剖、言志、咏史,在历史回溯中,赞颂现实主题逐渐隐退,代替的是思索”;臧克家的《忆向阳》(共57首)更是接续了自古以来的田园诗传统,清新自然,含蕴隽永。
“文革”结束后,这批“地下文学”迎来了出版的机会,作家们也重新获得了写作的权利,经过干校的磨难,他们变得更加成熟与睿智,对人生,对社会也担当了更多的责任,他们用自己手中的笔为中国当代文学史留下了许多优秀的作品,向阳湖也因此成为中国新时期文学的发源地之一。
二、“向阳湖文化”的当代意义
从上面对“向阳湖文化”历史文化内涵的分析,结合党的十七届六中全会精神,我认为它对于当前社会主义文化建设大发展大繁荣,有以下几个方面的启示意义。
首先,要开拓文化自觉、文化自信、文化自强的新思维,切实树立“文化也是生产力”的正确认识。文化是民族的血脉,是人民的精神家园,也是政党的精神旗帜。“向阳湖文化”仅仅是中国社会发展过程中的一个特殊时期的特定事物,但是它所带来的负面影响实实在在地告诉我们,不重视文化,或者说片面的强调文化的单一属性,不但会伤害文化,还有可能会造成更为严重的破坏性后果。“文革”十年之所以被认为是历史的倒退,其根本原因就在于当时对于文化——尤其是中国传统文化——的认识出现了较大的偏差。文化虚无主义的思想成为社会思潮的主流,一切以阶级斗争为纲,对所有的文化传统全当做“封建糟粕”,“破四旧”、“斗批改”,希望借此建立一个全新的社会主义文化体系。向阳湖对于来此劳动改造的大批文化人来说,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折磨,更是对他们精神和文化追求的摧残,打倒批臭的不仅仅是文化人个体,更是整个中国文化传统和社会主义事业发展的正确方向。历史已经证明,缺乏对于文化的正确认识,忽略文化传统的传承和弘扬的“破旧立新”无异于竹篮打水,缘木求鱼。文革结束以后,中共中央重新调整了文艺政策,将文化从阶级斗争的泥淖中摆脱出来,文化属性日益凸显,文化价值逐步加强,体现了党的执政能力的提升。由此我们可以看到,在文化建设的历史进程中,主流意识形态对于文化的重大影响。只有本着更加自信的心态,更加开阔的视野,秉承党“运用文化引领前进方向,凝聚奋斗力量”的优良传统,联系人民群众的价值诉求,建构起一个具有共同的理想目标、精神追求、伦理道德的精神家园,国家、民族、社会才会具有向心力、凝聚力,文化建设才具有深厚的根基,历史的悲剧也才不会重演。
其次,要重视发掘知识分子所特有的理性精神与担当意识,使他们肩负起传播先进文化的神圣职责,成为社会主义文化建设的中坚力量。作为优秀文化的生产者和传播者,中国的知识分子大多具有适应文化工作的技能和知识,以及高尚的品德和人格操守。从“向阳湖文化”中可以看到,来到这里进行劳动改造的文化人,虽然关牛棚进干校,身处逆境,被剥夺了进行文化创造的权利,遭受着身心双重打击,却并没有怨天尤人,随波逐流。他们秉承宋代大儒张载“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理想,无论身处何地,依然坚持理性与正义的信念,对恶势力做着不屈的抗争。或者忍辱负重,坚持思想,展现了知识分子的风骨;或者自强不息,坚守专业,追求自我价值的实现;或者勤于劳作,干一行钻一行,为当地农业生产做贡献。“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于人日浩然,沛乎塞苍冥”,时过境迁,当历史的大潮涤荡过逆流之后,这股浩然正气化为他们身上所流传下来的坚贞与担当,积淀为先进文化的火种,汇入我们民族精神之中,推进了新时期思想解放运动的进程。知识分子身上展现出来的优良品质成为我们文化建设中的巨大精神财富,在推动社会主义文化建设大发展大繁荣的进程中必将发挥更大的作用。当代中国正在发生广泛而深刻的变革,人们思想更加多样,社会价值更加多元,社会思潮更加多变,只有坚持和传承这种优良品质,忠于理想,爱国亲民,知荣辱辩美丑,形成全民共同的思想道德基础,才能有效地确保社会主义文化发展方向。
其三,要重视文化本身具有的巨大的力量。它不但能够带领人们走出时代洪流的裹挟,突破逆境,还能引导人们进入精神的更高领域,成就自我,荫泽他人。从向阳湖“五七”干校的历史可以看到,众多的文化人,在当年的艰难困苦中,之所以能苦中作乐,不至于沉沦于不世之中,很大程度上是拜文化所赐。上文我们曾经提到过一批文化人。用诗歌做武器,将对世情的批判融贯于喷薄的诗情之中,或自书遭遇,表达愤懑,描绘思想,自由抒怀,或歌咏山水,自况先贤,乐观豁达,陶冶情操,展现了一种隐性的抗争,借此跳出时代的泥淖。向阳湖当地的人民那种纯朴的人情世风曾给予他们情感的滋润,美丽的自然山水曾给予他们心灵的关怀,让他们从紧张的阶级斗争的纷乱繁杂中脱身出来,不仅感受到世情的温暖,而且生活条件也大为改善。更重要的是,干校的岁月(尤其是后期)因为远离了京城的是非,政治环境宽松了许多,他们可以读书,画画,刻竹筒,这些文化活动安置了他们的心灵,精神回归健康,并为日后平反回京后的专业活动积累大量资料,因而多年后牛汉还说“我十分怀念那些给过我诗情的美丽的乡村,十分感谢向阳湖的大自然与淳朴的农民……他们给过我不少温暖。”画家秦岭云也说:“作为画家,在那里住上一段颇有益处,尤其是对我个人成为艺术家很有帮助。这也是我这些年画画常画向阳湖,做梦也常梦见向阳湖的原因。”
在享受向阳湖的自然和人民带给他们心灵慰藉的同时,文化人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反哺向阳湖。著名导演、表演艺术家吴雪帮助当地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排演阳新现代采茶戏《石头岭》,参加了湖北省专业剧团创作剧目的会演;故宫的建筑专家帮助设计建造当地的房屋,不仅美丽匀称而且实用,当地老乡非常欣赏;著名书法家佟韦在村子里办夜间补习班,他亲执教鞭教授失学的20多个女孩子;还有戏剧家送戏下乡、电影艺术家给老乡放电影,书画家帮老乡写对联……最让人感动的是文物鉴定家王世襄与当地渔父老韩的交情。老韩是王世襄的房东,在借住期间,王世襄不仅跟他们一起打渔,还教老韩的小儿子韩志识字,背唐诗,教导他要认真读书。在他的影响下,韩志成了当时向阳湖一带为数不多的读完中学,并考入湖北省警察学院的读书人,他自己的儿子韩非非也考入北京大学深造。2011年,经过多年积淀,爱写诗的韩志还发表了诗集《诗意向阳湖》,在当地引起了震动。回顾往昔,韩志由衷感谢:“如果不是42年前遇到了王世襄老人。我们一家也许会像父辈一样继续在湖上以打鱼为生。”
由此可见,文化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一种精神上的内在需求。我们既可以由此愉悦自我身心、陶冶性情、获得精神上的满足和皈依,也可以借此来启蒙他人心智、构建幸福美满的人生。
三、“向阳湖文化”的研究现状及今后的研究方向
最早进入咸宁研究“向阳湖文化”的是李城外,他著有《向阳湖文化人采风》(上、下),并主编了《向阳情结——文化名人与咸宁》(上、下)。前书是他到北京采访原下放到咸宁向阳湖“五七”干校的“五七战士”们的散文集,后书是他邀请这些“五七战士”写的关于咸宁向阳湖“五七”干校的回忆录,两书是目前国内第一批综合反映“五七”干校历史的书籍,且全部“出自当事人亲历、亲口和亲笔,真切感人”,并保留了大量的史料,具有很高的资料价值。(2010年,他在此基础上,又编著出版了“向阳湖文化研究书系”,包括《话说向阳湖——京城文化名人访谈录》、《向阳湖纪事——咸宁五七干校回忆录》(上、下)、《向阳湖诗草》、《向阳湖文化研究》、《城外的向阳湖》(上、下)共7本,集中展示了向阳湖干校文化研究的成果,对全国的干校文化研究起了较大的推动作用。)2000年,李城外发起成立了咸宁市向阳湖文化研究会(该研究会2009年更名为湖北省向阳湖文化研究会,升格为省级学会),创办了《向阳湖文化报》,这是全国唯一研究干校文化的报纸,还在“网上咸宁”开辟“向阳湖文化专栏”。2008年他又在新浪网开通博客,下设“话说向阳湖”、“向阳湖纪事”、“向阳湖诗草”、“向阳湖论坛”、“向阳湖笔会”、“向阳湖日志”等栏目,访问量已突破五万。他也因此被人们称为“文化向阳湖的守望者”。
1997年3月,全国政协八届五次会议在北京召开,张惠卿等7位政协委员联名提案,建议文化部和湖北省领导重视并支持咸宁地区文化资源开发。提案中说“‘向阳湖文化既是一种对历史的反思文化,又是一种对名人的纪念文化”,客观上对向阳湖“五七”干校研究起到了指引方向和推动的作用。2006年,《中国文学编年史·当代卷》的出版,使得向阳湖“五七”干校第一次进入了中国文学史的视野。2007年,《新文学史料》策划“人在向阳湖”专辑。同年,湖北省第五次作代会把“向阳湖文化”列入“文学湖北”实施工程,将其定位为湖北省最具影响的地方文化品牌之一。2009年湖北省社会科学院将“向阳湖‘五七干校研究”列为重点课题,并开始在学术刊物上发表一些研究成果。2010年“两会”期间,全国人大代表、武汉大学党委书记李健精心准备了一份议案,呼吁保护开发湖北咸宁向阳湖文化资源,“议案强调了向阳湖文化资源的重要价值,指出它在中国当代文化史上占有重要地位,给后人留下了很多物质文化与精神思考。……开发向阳湖文化资源,对研究中国当代文化史、吸取‘文革教训‘不折腾和教育后人有重要意义。”
从上述情况看来,向阳湖文化已经逐渐得到了人们的重视,不光是思想上对其加深了认识,也从组织和资料上做好了准备,为下一步深入研究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为了更好更深地挖掘向阳湖文化的意义,并借十七届六中全会的东风将它与本地文化建设联系起来,我认为还有以下几个问题是我们应该注意的。
一是要加大宣传力度,以文化建设带动区域经济的全面发展。因为众多专家学者前期对于“向阳湖文化”的大力宣传,向阳湖“五七”干校遗址已经顺利申报了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省市两级政府也加大了对于该地区的基础设施建设投资力度。如何做好遗址的整体规划,统筹向阳湖地区城乡发展,做到既有效地保护好向阳湖五七干校原址,又能将其融入咸宁市“旅游兴市”总体战略,还能带动周边环境和经济的配套发展,是目前最重要的课题。
二是要在坚持正确方向的前提下,多角度多渠道多手段的再现向阳湖干校的历史面貌,还原与提升“向阳湖文化”的文化内涵。目前对于“向阳湖文化”的研究中,更多的还是收集、整理、抢救历史资料的工作,在此基础上,我们还可以从更多方面来对其进行开发,比如作家们从散文,小说,报告文学等多种文学体裁的文学创作,影视工作者从电视电影等多种音像手段对于历史资料的留存,以及各级文化部门特别是中小学校对于本土教材中这一方面内容的编订,让它能够走进课堂,得到更多人的认知和认同。
三是广泛寻求合作,致力于文化研究的进一步深入。如前所述,“向阳湖文化”并不是一个单纯的地域文化,它在政治上,思想史上,文学史上对当前文化建设都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要使它走出本地,走向深入,就必须借助其他地方的资源,吸引更多有识之士对它进行关注。比如可以加强与宁夏石嘴山市五七干校博物馆的联系。横向增强对于五七干校这一历史事物的认识,将向阳湖五七干校放入到一个大的历史背景和整体框架中去体悟。也可以加强与国内知名高校和专门的文化研究机构的合作,联合申报哲学社会科学研究课题,使得向阳湖文化研究增添活力,并由此得到更大发展。
向阳湖虽然已经翻过了这荒谬的一页,但是作为后来人,我们可以也必须从中汲取历史的教训,唯有以史鉴今,方能资政育人!只有正视历史经验教训,以理性、科学的态度,全面认识“向阳湖文化”的历史文化内涵。努力提炼它的现实价值,并使之与当代社会相适应、与现代文明相协调,把坚持和发展、继承和创新统一起来,才能使“向阳湖文化”不断焕发新活力,成为推动当前文化建设的精神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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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杨小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