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汉外来词同化现象的对比研究
2012-04-18王芳姿
王芳姿
(嘉兴学院外国语学院,浙江 嘉兴 314001)
英汉外来词同化现象的对比研究
王芳姿
(嘉兴学院外国语学院,浙江 嘉兴 314001)
外来语词一般需经过同化的过程才能进入新的词汇系统,成为该词汇系统的有机组成部分。通过对英汉外来词同化过程的对比研究可以发现,英语外来词同化的主要手段是音、形的借用,而汉语外来词同化的主要手段是意化,这种差异源于英汉词汇系统的差异。
外来词;词汇系统;同化现象
语言间的相互交流、彼此渗透和影响在语言诸要素中均有体现,其中尤以语言中词汇的变化最为明显。词汇是一个动态的开放性系统,不同语言之间词汇译借频繁,产生了大量外来词。外来词 (loan words,borrowings)也称借词,是语言词汇的重要组成部分。汉语与英语分属不同的语言体系,有着较大的差异,但是不断地从其他语言中吸收外来词,是两种语言得以丰富和发展的共同途径之一。
语言实践与研究表明,外来词在进入某种语言之初,往往存在多种表达形式,需要经过一段时间的使用和筛选,才会逐渐稳定下来,以其中的某个形式留存在该语言中。在这一同化过程中,外来词受所进入语言词汇系统的影响,会在语音、语法、语义、构词等诸多方面发生一系列变化,本文试图对英汉外来词的同化过程做一对比分析,讨论其异同,并进一步探究导致这种异同的根源。
一、英汉外来词在各自词汇系统中的同化
一般说来,语言总是倾向于同化外来的语词,这主要是因为词汇作为一个系统,其内部各组成部分 (即一个个语词)在语义上是相互联系、相互依存的。新的语词要融入某个词汇系统,必然要与整个系统建立联系,“多种多样的词汇成分在总的方面总是存在着共同的特点,服从于共同规律的支配,各作为同一物内的和有机组成部分存在。每当一些新的词汇成分加入这个‘集体’时,就必然要受这个整体的总的规律、特点的制约,不可能是无条件地随便凑合,不受任何约束”。[1]
外来语词进入新的词汇系统所经历的同化过程,其实就是外来语词向新的词汇系统妥协的过程,在此过程中,语词逐渐失去源词在语音、语形 (书写形式)、语法等方面的特征,转而向所进入词汇系统词汇的语音、书写形式和语法结构靠拢。这是外来词和新的词汇系统相互协调并最终融入该系统的过程,亦即同化的过程。
外来语词的同化过程可分为两个阶段来进行考察:一是外来词引入之时,二是外来词从引入到定型之间这段时间。
(一)引入之时的同化
从吸收外来语词的方式上看,英语主要采用的是借用 (borrowing)。所谓借用是指一种语言成分 (书写形式、语音、语法结构等 )向另一语言的转移,通常这些成分的形式都会有所变化。[2]采用表音文字的语言相互借用语词,借音是最便捷、最常用的方式,英语的多数外来语词都是通过借音被吸纳进来的。借音有两种情况:(1)既借音又借形,如psyche(精神)来自希腊语psyche,bazaar(市场)来自波斯语bazaar。(2)纯粹借音,即用字母文字记录外语词的读音来间接表义。这种记音法又可分为两种:一种是根据威妥玛式拼法 (the Wade system)而成,如 tai chi chuan(太极拳)[3]1887、pak choi(白菜)[3]1334等。还有一种是直接引入汉语拼音的拼写,如 Renminbi(人民币)、guanxi(关系)、pinyin(拼音) 等。[4]
与英语不同,汉语采用表意文字系统,汉字是一种音、形、义的统一体,除了表音,它最重要的特点是字形往往可以直接反映意义。加上现代汉语词汇以双音节和多音节为主,即多由两个或两个以上的汉字组成,这种构词方式灵活多样,汉语外来词的引入便呈现出音译、意译、音意兼译等多种方式。
在这些方式中,意译是汉语吸收外来语词的主要方式,即采用汉语的语素和构词方式来表达外来事物和概念。汉语自身的语言特点使汉语外来语词进入汉语一般走意译的道路,特别是采用“重新命名”的方法来构造新词,即利用语言材料 (主要是汉字)创造新的语词来表达外来概念,这种方式充分利用了汉字直接表义的特点,如随身听 (walkman)、水泥 (cement)、集装箱(container) 等。[5]107
意译中还有一类被称为仿译词,即王力先生(1993)所说的“摹借”,[6]这种方法用汉语构词语素逐一翻译外来语词,既引入了词义,也复制了构词关系,如白领 (white collar)、软件(software)、热线 (hotline)等等,这类词在汉语意译词中为数不少,亦是汉语意译外来词中较重要的一类。
汉语还有多种音意结合引入外来词的方式,均表现出从字的意义上加以意化的倾向。主要有音意双关:黑客 (hacker)、基因 (gene)、绷带(bandage);[5]130半音译半意译: 如冰激凌 (ice cream)、信用卡 (credit card);[5]134-135音译附加表意成分: 如啤酒 (beer)、酒吧 (bar)。[5]138即使是完全音译,也显示出一种意化的倾向,即一些带有表义性质的音译:可口可乐 (cocacola)、奔驰 (Benz)、雪碧 (sprite) 等。[5]130
此外,还有一类源自日语的特殊外来词,如消极 (消極)、错觉 (錯覺)、取缔 (取締)、场合 (場合)等等,[7]虽然是词形的直接借用,但由于构成所借词的汉字字形本身就可直接显现一定的意义,这种实为借形的方式其实也同样兼顾到了意义。对一般汉语使用者而言,如不作解释,他们通常不会想到像消极、错觉、取缔、场合这样的词是来自日语的外来词,因为它们与汉语本族词结构类似。
由上分析可见,不论采用哪种引进方式,汉语引入外来词多数情况下都会考虑意义,即便是在音译为主的情况下,也会尽量利用汉字的表义功能。所以就总体而言,汉语的多数外来语词是通过意译、意化的音意兼译、带有表义性质的音译或形译成为汉语词汇的一分子。意化是汉语吸收外来词的主要倾向,[5]106而这种意化正是汉语词汇系统对外来词的一种同化。
(二)从引入到定型过程中的同化
汪榕培等根据英语中汉语外来词的特点,将汉语外来词被英语吸收同化的过程细分为四个阶段,即渗透阶段、初步同化阶段、相当同化阶段和完全同化阶段。[2]也有学者把英语中的汉语借词分为完全同化、半同化和未同化三类。[8]不同研究者有不同的划分方式和类别,但有一点是明确的,即外来语词的被吸收同化是一个较为缓慢的过程。
英语以借音方式吸收的外来词,由于其书写形式一般通过直接表音来间接表义,因此最初使用时人们会用斜体或黑体表示,而一些文化含义丰富的外来语词,会以同位语的形式加以解释,比如:
Popular treats include fish,because鱼 or yu(the Chinese word for“fish”)sounds like余 or yu(the Chinese word for“abundance”)and sticky rice cake or nian gao(年糕),which is considered good luck because it echoes the New Year's greeting年年高升 (niannian gaosheng),or“may you do better and better year on year”.[9]
上句中的 nian gao、niannian gaosheng只是刚进入英语尚未定型的外来语词,如果它的使用日益频繁,就有可能逐渐在新的词汇体系中扎根,等人们熟悉了所指意义,就不再需要有关的解释了,甚至还有可能以借音替代。
1.从开始进入英语词汇系统到完全同化为真正的英语词,英语外来语词通常需要经历漫长的过程。外来语词引入英语之后的同化演变主要表现以下几个方面:
(1)读音和拼写的英语化。Mandarin,Confucius,Mencius这些来自汉语的外来词,其读音完全符合英语本族语词的读音和拼写规则。又如源于诺曼底法语的许多词,经过长期的演变,其发音、拼写和英语同化,如:age,tax,air,habit,prison等,若不查词源,一般人很难看出它们是外来分子。
(2)词法趋同。由转类构词法 (conversion)产生语法功能的转化,比如tea(茶)进入英语后除了作名词,还可用作动词 (给……沏茶)。我们还可找到很多这样的例子,如shanghai原为专有名词,后又作动词意为诱骗、胁迫,从而具有了动词的各种屈折变化shanghaied、shanghaiing等等。
复数形式的获得,比如gweilo(鬼佬)在英语中经过适应调整获得了复数形式gweilos,类似还有sampan(舢板)→sampans、wok(镬,炒锅) →woks 等。[10]
由复合构词法 (compounding)衍生出新词,如上文提到的tea衍生出teabreak、tealady、tealadle等复合词。由派生构词法 (derivation)衍生出新词,如gentle引自法语,进入英语后衍生出gently、gentleness、gentleman。又 如 Tao(道)→Taoist、Taoism;Confucius(孔子,孔夫子)→Confucian(孔子的,孔夫子的)、Confucianism(孔子学说、儒家学说)等等。
在同化的第二阶段,英语中的外来语词基本以符合本族词汇系统各种规则的变化而变化,向意义靠拢的情况不是很明显;尽管英语外来词在同化演变过程中也有一些意化表现,如音译加英语词缀的借入方式,即音译原词加英语构词成分:tongster(堂匪)、tangram(七巧板),[3]1887还有最新加入的taikonaut(太空飞行员、中国宇航员)[11],这些词的后缀 - er、 - gram、 - naut对词的意义有一定的提示,但这种形式并非英语外来词同化的主要方式。
当前甚至出现了这样一种情况:随着东西方经济、文化等交流的日趋频繁,有些从汉语引入的原本意译的词转成了借音,如奥运前夕北京市政府外事办和旅游局编辑出版了《中文菜单英文译法》,[12]对具有中国餐饮特色的传统食品,使用汉语拼音命名,如饺子jiaozi,馒头mantou,锅贴guotie,而这些词过去一直有意译的译名dumpling、steamed bun、pan-fried dumpling,笔者以为随着中西文化交往的深入,对一些有文化传统特色的词采用借音的方式更为恰当,更忠实于原文化,而原来意译的译名倒未必与外来原词的含义完全贴合。好莱坞梦工厂的影片《功夫熊猫》中,过去意译的master(师傅)一词出现了shifu的汉语拼音译名,与master这个原有译名共同存在。这些都体现了英语外来词同化过程中借音的主导趋势。
2.汉语中外来语词从进入汉语之初直至定型的过程中,其同化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1)语音同化。主要呈现为声调、音节、音素等的变化。声调是汉语语音的重要组成部分,外来词进入汉语必然会拥有声调的变化,如苏打 sūdǎ (soda)、扑克 pūkè(poker)。音节的变化表现为音节趋于双音节化,如romantic(浪漫),tank(坦克);音素的变化则表现为音素的替换等,如雷达léidá(radar),小舌音 [r] 用汉语中近似的边音l去替换。
(2)语义同化。主要表现为意译或表义明显的形译替代音译,如普罗列塔利亚→无产阶级、巴力门→国会。还有一些原本并无意义的音译词获得意义,如“胡”本为匈奴语huns的音译,原本只表音,并不直接表义,但在长期使用中,“胡”已经获得意义,泛指东西方非中原民族,并进而泛指异域。
(3)语形同化。用字逐渐趋于表义,如茉莉 (梵语mallika)从最初的没利、末利、摩利、抹利、末丽、末罗、抹莉直到如今的定型词“茉莉”,与前面各种译法相比,“茉莉”二字的草字头提示了植物的意义。类似的词还有葡萄badaga、苹果bimbara等,这也是采用表意文字的汉语在音译外来词时的一个突出表现。汉语中表化学元素的外来词也是如此,很多元素名采用形声字,用偏旁部首表示出字义的所属类别,起到所谓形旁定向的作用,从而指示出该词的大致意义,如氦helium、锂lithium等。
(4)语法同化。源语中的形态变化消失,用法接近汉语本族语词,表现为在汉语词汇系统中受汉语语法的支配,如tank原本在英语中有一般名词都有的单复数变化,a tank、many tanks,但进入汉语的“坦克”已无这样的变化。再如“便士”本为英语penny的复数形式pence的音译,但在汉语中“便士”完全失去了复数的意义,我们可以像汉语普通名词一样说“一个便士”、 “两个便士”,类似的还有 gallon(加仑)。
从上述分析可以看出,汉语第二阶段除了同英语一样,有各种符合本族词汇系统语音、语法规则等方面的变化外,进一步意化的倾向比较强烈。比如,意译词淘汰音译词,音译词在选字、偏旁选择等方面倾向选择能表意的字或偏旁,甚至有些纯粹表音的字中国人心理也习惯赋予其意义,比如,“打的”的“的”现在就有了“出租车”的意思,并进而衍生出“面的、飞的”之说。
二、英汉外来语词同化差异的原因
上一节的对比表明,英、汉语对外来词同化的主要方式是不同的,英语外来词同化的主要手段是音、形的借用,而汉语外来词同化的主要手段是意化。为什么两者的同化方式会有这样的差别呢?笔者认为关键在于两种语言的词汇系统存在着重大差异。
(一)英语主要采用借音吸收同化外来语词的原因
1.英语之所以主要采用借音这种方式来吸收外来语,是因为英语采用的是拼音文字体系。采用拼音文字体系的语言主要通过字母记音的方式来间接表义。因此,凡进入英语词汇系统的外来语词,绝大多数要顺应这一特点,即用字母将外来语词的读音模仿记录下来,从而间接表达出语词的意义。
2.英语属印欧语系,其所吸收的多数外来语词源自同属印欧语系的法语、拉丁语、希腊语、斯堪的纳维亚语等语种,同一语系的语言在词源、构词的结构特点等方面往往很相似,这也为英语直接通过借音 (往往同时也借形)输入外来语词打开了方便之门。如果是借自汉语、日语等文字体系与英语迥异的语种,英语自然更无法直接吸收其文字,只能通过字母拼合模拟源词读音来吸收外来词了。
(二)汉语主要采用意译来吸收同化外来语词的原因
1.汉语主要采用意译而非借音来吸收外来语词,也与其采用的文字体系的特点密切相关。汉语采用表意文字 (也有说是意音文字,但不论表意还是意音,都说明文字与意义的关系非常密切),表意文字的一大特点是意义可以不必通过字音而直接由字形表达出来。这种特点在以双音节词和多音节词占优势的现代汉语中则体现在表类属义的那个字上。英语中的 cart,train,coach都是交通工具,单从词形上看不出词义,更看不出相互间的意义相关性,但其汉语对应词是“马车”、“火车”、“客车”,从词义便可发现三个词都包含一个表示“交通工具”义的“车”字。汉语自有语词的这种构词特点也影响到了外来语词的吸收方式:我们习惯于字形或词形能直接表示意义而不仅仅是表音。
2.从认知心理来说,汉语中绝大多数语素都是单音节,在数量上的绝对优势使得人们习惯于每个字每个音节都有意义,这是汉语汉字认知图式的基本特点。从这一特点来看,音译是别扭的,一连串没有意义的音节缺乏意义关联,也不便于理解和记忆。因此,汉语倾向于采用意译的方式借用外来词,是有依据的。[5]110即使没有意义的音节,也要让它变得有意义。[5]43因此汉语中的外来语词即便是借音,人们也往往希望通过字形或词形或多或少直接传达出一些意义:尽管铝 (aluminum)、镭 (radium)、钼 (molybdenum)是借音外来词,我们还是设法通过金字偏旁传递出它们共同的类别义“金属”;尽管piano,harp,xylophone从词形看不出三者的意义,更看不出三者的关系,它们在汉语中的对应译名却是钢琴、竖琴、木琴——都带有一个表类属意义的“琴”字。
三、结 语
任何一种语言的词汇都有其独特的构词方式,这也是一种语言能够不断充实与发展的根本所在。因而,外来语词的构词特点和同化演变规律也是由各语言自身的特点决定的。在吸收外来词这一点上,英语和汉语都充分体现了向各自词汇系统靠拢的特点,即都倾向于采用合乎本族语词汇表义特点的方式——英语外来词同化的主要手段是音、形的借用,而汉语外来词同化的主要手段是意化。
通过不断吸收外来语词,反映层出不穷的新事物、新概念,甚至变更词义、使用范围等,各语言加强并促进了自身对外来词的吸收和同化,从而不断适应交际的需要,完善了语言作为交际工具的职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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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北京市人民政府外事办公室,北京市旅游局,编.中文菜单英文译法[M].北京:中国旅游出版社,2008.
(责任编辑 陈蒙腰)
A Comparative Study of Chinese and English Borrowings' Assimilation into Their Respective Vocabulary System s
WANG Fang-zi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Jiaxing University,Jiaxing 314001,China)
Generally loan words enter a new vocabulary system and become one organic part of it through a process of assimilation.The comparison of Chinese and English loan words' assimilation shows that borrowing is the main medium of assimilation for loan words in English while semantic translation is the major one for borrowings in Chinese.This difference is caused by the dissimilarity between Chinese and English vocabulary systems.
borrowings;vocabulary system;assimilation
H 035
A
1008-889X(2012)03-91-05
2012-01-13
2012-03-26
王芳姿 (1971—),女,浙江海盐人,讲师,主要从事应用语言学及英汉语言对比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