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时期大同矿工的来源及管理

张月琴

（1.山西大同大学云冈文化研究中心，山西大同037009；2.山西大同大学文史学院，山西大同037009）

民国时期大同矿工的来源及管理

张月琴1，2

（1.山西大同大学云冈文化研究中心，山西大同037009；2.山西大同大学文史学院，山西大同037009）

民国时期大同地区的矿工来源于附近农村或周边县区，大多数半工半农。日本占领大同煤矿时期矿工主要是日本人从各地骗、抓、摊派而来，其中也有战俘、囚犯和儿童。矿工来源地的扩大化和复杂化正是煤炭生产对劳动力需求简单化的集中体现。封建的、殖民地式的管理是主流的管理模式。把头在矿工的来源和管理中起着重要的作用。

民国时期；大同地区；矿工；把头

近代有不少中外人士包括晋人对大同煤炭资源异常关注，展开了资源的争夺，兴起了开矿的热潮，对近代大同地方社会和经济发展产生了深远影响。大同矿区气候恶劣，土地贫瘠，煤炭几乎是百姓赖以生存的惟一资源。煤炭开采作为一种特殊的行业，工作艰苦，劳动繁重，尤其是一线工人均为男性，常年井下作业，“两头黑”（两头不见太阳），生产环境乏味、单调，工作强度大，危险系数高。传统观念和独特的经济形态使矿工与一般社会基层的农民有相当大的差别，在民国时期的社会生活中，常处于被动、失语状态。为了全面了解民国时期大同地区矿工生活状况，弥补对矿工研究和考察的不足，并且为构建当今和谐社会提供借鉴，有必要对民国时期的大同地区的矿工来源和管理体系进行研究。

一、矿工研究综述

早在20世纪30年代，矿工就引起了社会学家的关注。施裕寿等人通过实地调查撰写了《山东中兴煤矿工人调查》一文，详细介绍了中兴煤矿工人的生存状况。［1］20世纪七八十年代，外国学者利用人类学的调查方法，通过考察在资本主义渗透后，道德和文化上所引起的各种反映，来研究南美洲矿区的矿工。纳什的《我们吃矿与矿吃我们》和陶西格的著作《南美的魔鬼与商品拜物教》都以资本主义如何塑造南美劳动阶级为主题，而且强调文化分析。陶西格描述哥伦比亚乡民和玻利维亚锡矿工人对自己被整合成为无产阶级工薪劳动者所做出的反应，具体解说了当地人如何把市场和资本主义过程当成罪恶。

近十年来关于矿工的相关研究主要有矿工队伍的研究、矿工的思想和心理研究、矿工工作研究、矿难研究、矿工的生存状况研究以及矿工健康研究。关于矿工生存状况研究，薛世孝通过对中国近代煤矿工人的劳动时间、劳动条件和近代煤矿对工人的管理和约束方面的分析，揭示了近代矿工的悲惨生活。［2～4］梅方权选择江西安源矿工为个案，通过对萍乡矿业集团下属的一个煤矿的人类学田野调查，结合相关文献，研究1949年以后矿工生产生活的变迁，从一个侧面反映中国产业工人的变迁过程，揭示工作在日常生活变迁中体现的特性。作者采取主位与客位的研究视角，通过对安源矿工的工作、谋生、家庭婚姻、子女教育、社区邻里、闲暇娱乐、信仰、亚文化特征及矿区利益冲突的个案研究，展现了企业社区的形成和逐渐解体过程中矿工的职业分化与流动，农民工加入工人队伍及矿工政治、劳动、社区三重属性的演变。［5］郭镜以安徽省某矿区为例，客观地揭示了国企农民矿工的真实生存状况，指出大量的乡镇农民矿工更值得关注。［6］宋文娟、吴金芳通过个案访谈的方式，研究了淮北农民矿工的生存状况，并给出了相关对策和建议。［7］此外，还有新闻记者对矿工生存现状进行描述的文章，如《山西矿工生存实录》、《矿工：为生存“买命”的人们》等等。

二、民国时期大同矿工状况

考察民国时期的矿工的来源和管理应当分成四个阶段进行。一是民国初年，即1912年至1918年的小煤窑时期。二是1918年至1936年大同煤矿近代开采时期，经历了保晋公司、阎锡山创办军人煤矿到晋北矿务局的发展历程。三是1937年至1945年日本侵占大同煤矿时期。四是1945年至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的大同煤矿时期。

在各个时期，煤矿的工人数额也不同。“在小煤窑时代，采矿工人最多时达到五万多人，但绝大部分是半工半农的，专业矿工只有三千人左右，而且比较分散。大矿兴起来以后，专业矿工的队伍扩大了。据不完全统计，1936年大同煤矿共有专业矿工八千多人，比1920年增加了一倍。同时，在小煤窑时代，矿工散布在整个大同煤田上；在大矿兴办起来以后，工人集中在口泉沟，而且集中在几个大公司中。”［8］在日本占领大同煤矿时期，通常的劳工人数在5000名左右，最多的1943年为1.5万人。［9］1945年，晋北矿务局接受大同煤矿，均为日伪时期留矿工人。1946年，国民党山西省政府和经济部资源委员会筹备合办大同煤矿，煤矿共有职员工人2671名。1949年大同矿务局成立，年底，有职工3003名。［10］

在明确了各个时期的工人数额以后，来看一下矿工的来源。

明清时期，大同矿区煤矿均为小窑，多在冬季生产，工人为附近农闲农民，多则数十名，少则数人。清中叶后小窑的管理人员、技术人员和长期工向社会雇用，临时工绝大多数仍为附近农民。“晋北矿务局在最初一个时期为了分化工人，把工人分为里工和外工，给予不同的地位和待遇。”［8］这种分工的办法沿袭了明清时期小煤窑的做法。里工多为技术工，外工即包工，多为背炭工，主要负责将煤炭从井下运到井上。里工多从本地招募，外工来自省外各地。据中华民国省情资料记载，民国十年，王含章在向山西实业厅呈送的关于大同县粮代仓煤矿业施工计划书中提到的矿工，27名来自大同县本地，5名来自附近的左云、怀仁县。“冬春之时，天寒需煤，而田家事少，农民相率到矿，暂作窑工。”［11］大同煤矿从小煤窑向晋北矿务局发展的过程中，工人除了当地的农民充任里工外，外工主要来源也是从外地招募。“大同煤窑工人多来自附近农村破了产的农民、手工业者和城市贫民。”［11］

在日军侵占时期，大同煤矿职工分为会社社员、工人，工人又分为常佣方（里工）和常佣夫（外工），常佣方为技术工人，常佣夫为采煤工。局志31矿工主要是日本人从各地骗、抓、摊派而来，其中也有战俘、囚犯和儿童。首先是骗。日寇经常以“修房”“筑路”为名，在各地设立“招工事物所”，从山东、江苏、河南、河北、北京、天津、安徽等地抓骗破产的农民和失业小手工业者到矿山当劳工。据万人坑幸存者任清玉回忆，“1940年四五月间，日本人在山东德州招募工人，鼓吹说大同那边生活好、工资高，不出几年就会过上富裕的生活。由于当时生活贫困，父母受不了这样的诱惑，听信了日本人的话，和一行200多人被骗到了山西大同煤矿煤峪口矿”。［9］第二是抓。河南省籍的朱庆荣回忆，“第二天，我和一起被抓的朱明、朱广业、朱庆照、朱庄英以及从别处抓来的一百多人被押到火车站，坐上闷罐车被拉到了大同市口泉火车站”。［9］第三是摊派。在呼和浩特市档案馆有一份伪厚和特别市（今呼和浩特）公署送达各乡镇公所机关《关于大同炭矿勤劳挺身队员补充供出文件》的训令。训令指出，该市供出的大同炭矿之勤劳挺身队员先后自行乘机潜逃，即应至急补充供出。在摊派表中，涉及厚和、托克托、和林、凉城、丰镇等市，各市需摊派人员200到500人不等。［9］第四是使用战俘和囚犯。日本人还经常押解战俘和囚犯到矿上另行看守，为其出煤。第五是使用童工。沦为童工主要有三种方式：一是随父母来到大同煤矿后，父亲伤残或死亡，沦为童工。二是自己被把头欺骗，招工来到大同。第三种是本地人在生活无着落时，沦为童工。［9］

在新中国成立前，有的煤矿的生产几遭破坏，工人被遣散。1946年8月，在大同矿区第二次解放后，一些小煤窑恢复生产，附近村庄的农民在农闲时到矿上劳动以养家糊口。“1948年到1949年，仅马脊梁小煤窑一处，冬天就有上千名工人，夏天也有三四百人。”［11］

三、民国时期矿工的管理

在民国初年大同煤窑的管理体系中处于最上层的是山主和窑主。山主是煤窑所在地的地主，即土地的所有者。窑主是出资开煤窑的人，有的时候二者是统一的，都是一个人。处于管理层面的第二层的是货房和人伙柜。在货房设货房先生和把总，货房先生相当于总经理，把总则类似于总工程师。窑主首先向山主租地，请把总“看窑”，选好窑场后，雇人凿井，煤窑的井凿好后，窑主一般不经营生产，而是设立货房，相当于办事机构。货房有货房先生，并雇佣把总和几个杂工。货房先生，主要管理煤炭产销，按比例分取小煤窑的利润。把总负责与采煤相关的工程事务。煤窑有大有小，雇佣的人伙柜也有多有少，有的煤窑雇一个人伙柜就可以生产，有的则需雇佣几个。需要明确的是，人伙柜不是指一个人，而是总把头领导的一个产销组织。在这个组织里包括了卖店掌柜、管账先生、看炭先生和跑窑先生。卖店是专门开在煤窑上的小商店，卖店掌柜同时还负责管理伙房。管账先生，管理销售账目以及矿工工资。看炭先生，负责确定矿工背上来的煤炭份量。跑炭先生负责掌握井下生产和管理。矿工在煤窑的吃饭、住宿、买东西都记账，在开支的时候扣除。此外，一些人伙柜还开设“宝店”，即赌博场。［12］

晋北矿务局时期，在对工人的管理方面，大矿也沿袭了小煤窑时代封建的统治方式。在最初一个时期为了分化工人，把工人分为里工和外工，给予不同的地位和待遇。里工是月薪制，由矿务局直接开支，可以到矿里的医院去看病，死亡者还可以给棺木费十元；外工则是日薪制，由包工柜开支，要受一层中间剥削，同时医院也不给外工看病，外工死亡也没有那一点已经少得可怜的棺木费。“采煤工日资约4角，修道工、稳罐工日资约3角5分，推车工、挑水工日资约3角，拉筐小工约2角以上。领区工头日资1元以上，领号工头日资约6角。”［11］采煤工、稳罐工、修道工、推车工、挑水工、拉筐小工等都是外工。里工是技术工人，“机、木工头月资40至42余元，各种机工月资13至36元不等。木工月资12至15元。”［11］而管理外工的包工柜，也就是小煤窑时代的封建把头组织——人伙柜。后来经过工人斗争废除了外工制，又建立了班长、大监工、小监工、帮监工、工头等五级管理工人的头目，大小监工或工头，实际上仍是一些封建把头，他们都有权任意打骂工人或克扣工人的工资。［12］

日本占领大同煤矿后，设立大同煤炭株式会社，对煤矿生产和矿工进行管理，方法上，基本沿袭了民国时期的办法。各级把头直接参与煤矿招工和生产。每个煤矿除了日本人以外，设大把头一名，大把头下设几名小把头。大把头的主要任务是招募，在很多的关于大同煤矿的口述资料里经常提到一个名叫陈跃阶的把头在山东招募工人。小把头直接管理生产过程，监督煤炭生产。小把头下属工头、看炭先生、看房人、工人等。由于经常打骂工人，为日本人出力，把头在当时工人的口中被称作“二鬼头”、“二皮脸”等。［12］

四、结语

通过以上分析可以看出，民国前期的大同矿工来自农村，大多是失地、少地的农民，到煤窑劳动是他们养家糊口的另外一种手段。日本占领大同煤矿的八年，除农民以外，城市中的无业游民、小手工业者、小商贩、监狱中的犯人、战俘、小孩都有沦为矿工的可能。1945年至1949年间，大同煤矿的工人基本上是原来的矿工和附近村庄的农民，由于煤矿生产的停顿，还可能遭到遣散。民国时期的矿工并不是一种完全固定的职业。劳作的简单和对劳动者的素质要求低，使得只要是出卖苦力就可以采煤和运煤。这一点在日本占领大同煤矿时期，得到了强化认识。矿工来源地的扩大化和复杂化正是劳动力需求简单化的集中体现。

在民国初期，小煤窑时期创建的管理办法在晋北矿务局时期得到了延续，这和煤矿的工业化程度有着密切的关联，虽然在一些大的煤矿采用了机器生产，但是工人的劳动在煤炭生产方面占有重要的地位。煤炭的产量和工人的数量和劳动时间之间的关系，使煤矿对工人的管理没有向近代化迈进。在日本占领大同煤矿时期，日本为了最大限度地掠夺大同的煤炭资源，设立大同煤炭株式会社管理煤矿事务，并设各级把头负责对矿工的管理。总的来说，煤矿生产的工业化程度或者说生产方式决定了管理上的变革。这一时期，封建的、殖民地式的管理是主流的管理模式，对矿工管理模式没有实质上的突破。

［1］李文海.民国时期社会调查丛编［M］.福州：福建教育出版社，2005.

［2］薛世孝.中国近代煤矿工人的劳动时间［J］.当代矿工，1996（6）：38.

［3］薛世孝.中国近代煤矿工人的劳动条件［J］.当代矿工，1996（7）：34.

［4］薛世孝.中国近代煤矿工人的管理和约束［J］.当代矿工，1996（8）：32.

［5］梅方权.安源矿工：转型期的变迁研究［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6.

［6］郭镜.农民矿工的生存状况研究——以安徽省某矿区为例［D］.合肥：安徽师范大学，2007.

［7］郭镜，宋文娟，吴金芳.淮北农民矿工调查［J］.华南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6（4）：88－93.

［8］大同煤矿党委矿史编写组.1918～1936年的大同煤矿［J］.历史教学.1962（2）：34.

［9］高怀秀.大同煤矿“万人坑”实录［M］.北京：中共党史出版社，2010：24，143，161，111，211－297.

［10］彭建勋.大同矿务局志［M］.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1996：29.

［11］大同矿务局党史矿史佂编办公室编.大同煤矿史［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9：20，32，174，109，110.

［12］政协大同市委员会.大同文史资料（第24辑）［G］.大同矿务局专辑.

（编辑：程俐萍）

On Sources and Management of Datong Miners During Republic of China

ZHANG Yue－qin1，2
（1.The Center for Yungang Culture，Shanxi Datong University，Datong Shanxi 037009，China；2.School of Chinese Literature and History，Shanxi Datong University，Datong Shanxi 037009，China）

The miners came from the villages or the surrounding counties during Republic of China，most of them are peasants.During the Japanese occupation of Datong，miners were from other provinces and cities including prisoners of war，prisoners and children.Feudal and colonial management is the main management mode.The foreman plays an important role in the sources and management of miners.

Republic of China；Datong；Miners；Foreman

K250.6

A

1671－816X（2012）05－0506－04

2012－03－21

张月琴（1974－），女（汉），山西昔阳人，讲师，硕士，主要从事中国近代社会史方面的研究。

山西省高校哲学社会科学研究个人项目（20102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