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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化的文化逻辑——混杂性

2012-04-08何谨然

关键词:全球化文化

何谨然

(1.武汉大学新闻传播学院,武汉 430070;2.武汉理工大学外国语学院,武汉 430070)

全球化的文化逻辑
——混杂性

何谨然1,2

(1.武汉大学新闻传播学院,武汉 430070;2.武汉理工大学外国语学院,武汉 430070)

全球化指世界人民在经济生活、政治生活、文化生活和社会生活等各个层面融入一个单一世界社会、全球社会的所有过程。但全球化经历却不是单纯的文化统一性和标准化的运动,而是不同文化间的混杂和相互作用。全球化的过程可以被充分地描述成一个混杂化的过程。廓清全球化时代文化的逻辑蕴意,具有重要的学术意义。

全球化;文化;混杂性

20世纪80年代后期以来,“全球化”一词已成为国际社会科学界使用频率最高,也是内涵界定分歧最大的概念之一。在社会科学的领域里,有多少学科就会存在多少种全球化的不同构想。从经济学上讲,全球化是指经济国际化和资本主义市场关系的扩散。全球化的生产和全球性的金融形成了全球经济体系。国际关系研究的焦点则是国与国之间关系的密度不断加强以及全球政治的发展。社会学领域所关注的是世界范围内的社会密度的加强和“世界社会”的出现。文化研究范畴的重心则是全球传播和世界范围的文化标准化,例如可口可乐化、麦当劳化以及后殖民文化。

一、全球化与混杂

全球化描述的是一种全球范围的深刻变化,这样的变化并不是新现象。从西欧资本主义在全球的扩张开始,国际分工与世界经济的形成,意识形态和宗教在世界范围的影响,到今天资本、货物、技术、信息、人力的跨国流动和资源配置,都是全球化的表现。全球化不仅仅指世界经济一体化,形成一个全球经济整体,还包括政治、文化和社会生活的全球化。就文化层面而言,经济全球化最终会影响不同地域、不同民族文化间的交往,影响各个民族文化的发展。伴随着以信息革命为重心的科技革命,生产、销售、金融和科技的全球化,对不同民族文化的价值体系、思维方式、伦理观念以及审美情趣,都产生了难以估量的影响。尤其是信息技术的发展从根本上改变了交流方式和传播方式,开辟了文化交流与文化传播的新时代,借助于文化的迅速传播与日益广泛的交流,出现了一种全新的文化景观。皮埃特思用“全球混合体(Global Mélange)”来描述这一景观:摩洛哥姑娘们在阿姆斯特丹打泰拳、伦敦的亚洲说唱乐,爱尔兰的Hybridity中国式的墨西哥玉米卷,还有在美国过四旬斋前的狂欢节的印度人,或是穿着希腊的宽长袍跳着依莎多拉·邓肯风格舞蹈的墨西哥女学生[1]。各国和地区的文化更多的是以一种相互交融,既保持本土文化的特征,又受到外来文化的影响的状态存在。学者们用混杂(Hybridity)这一概念来描绘文化间的相互渗透和相互作用,混杂性成了全球化时代文化的特征。

作为一个马克思主义者,詹明信在分析晚期资本主义的文化逻辑时,坚持生产方式对历史发展和历史划分的重要作用。他曾说:“在我眼里,有关后现代的理论最终是一种经济理论”[2]。他把生产方式与文化关联起来,为资本主义每一个阶段都寻找到了一种相对应的文化风格。詹明信重新强调了文化(上层建筑)与经济基础这两个重要概念。他认为后现代主义是资本主义发展史上的一个特殊历史关头,晚期资本主义的诸多经济因素构成了后现代主义的文化基础,同时也是它固有的逻辑。皮埃斯特论述混杂的全球化这个观点时,同样也从政治经济学的角度加以阐释。他指出依附理论可以被解读为一种结构混杂化理论,它认为依赖性资本主义是一个混合的类型,是资本主义逻辑和帝国主义逻辑的融合。在更广义的语境中,混合经济、非正式成分和由企业及非营利组织构成的“社会经济”的“第三成分”也都可以被看作混杂的经济形式。社会资本、城市企业家、企业公民——我们这个时代所有的主题——统统都具备混杂的特性[2]。就像在拉丁美洲的部分地区出现的,前资本主义和资本主义生产模式结合的城市化,会导致“农民城市”的产生,由多种逻辑互相渗透所构建的混杂形式在混杂的地点和空间上表现出来。

全球化在对世界各国的经济与政治产生巨大影响的同时,各国文化也同样受到了很大的冲击。罗伯森指出:“在我们时代最重要的文化现象中,有一些与对作为整体的全球系统的反应和解释有关。更具体地说,全球化包含了这样一种压力,它迫使社会、文明和传统——既包含‘隐藏的’传统又包含‘发明的’传统——的代言人转向全球文化场景,寻求被认为与他(它)们的认同相关的思想和表征。这种文化的消费和调和可能是文化新生这个主题中最受忽略的方面。”[3]过去或是现在的文化经历都不是简单地朝着统一和标准化的方向发展。这并不是说文化同步化的观点毫无意义,但基本上它是不完整的。皮埃斯特认为,它忽视了逆流现象——非西方文化对西方文化的影响,轻视了全球化势头的矛盾面,忽视了西方文化的本土接受作用。它没有看到非西方文化正在与西方文化相互作用,没有给混杂文化留有余地。它夸大了西方文化的同质性,忽略了西方输出多种标准的事实。如果我们考察西方的文化宗脉,会发现它的文化产业自身就具有文化混合的特点。南北文化经历几个世纪的相互渗透造就了洲际间的混杂文化。欧洲和西方文化就是这个全球混合体的一部分。事实是在14世纪之前欧洲往往都是“东方”文化影响的接受者。

二、混杂性概念探源

1.人种学的混杂性

“Hybridity”一词源于生物学和植物学,拉丁语中主要指家养母猪和野公猪的交配后代,后扩展而指异种动物交配的后代,即“杂种”。1861年,牛津大学字典已经载有该词,用于指代不同种族交配的后代[4]。19世纪到20世纪,混杂性都是文化争论的一个关键问题。黑人与白人是否有共同的起源,还是属于不同的物种?人类是单一起源还是多起源?不同人种之间的杂交混血儿是不是也像驴和马的杂交品种骡子一样不会繁殖后代?单一物种论和多物种论成了人们争论的焦点。这种多物种论的种族主义教条使混杂性成为19世纪中期人们关注的中心。直到1859年,达尔文在其《物种起源》中提出“物种不是固定的,而是按照自然选择的规则发展进化的”观点,单一起源论和多起源论的争论才消失了。但不同种族的杂交混血儿被认为是人种的退化,是对原纯种(主要指白人)的污染,这依然是种族主义对混杂最大的焦虑。

2.语言学中的混杂

“Hybridity”从词源上还指不同语系、语种或方言之间的混杂。克里奥尔语(Creole)就是典型的混合语(mixed language)或者边缘语(marginal language)的例子。“Creole”这个词可以追溯到拉丁语creáre(创造)。葡萄牙语把它借来成为criar,意为抚养孩子。在巴西人的葡萄牙语中,这个词用来指土生奴隶,就是非洲奴隶在巴西生的子女。后来又扩展到泛指在美洲出生的欧洲人和非洲人的杂交混血儿,然后进一步用来指这些人的生活习惯和语言。克里奥尔语起源于欧洲人和土著人之间的早期接触。接触中,在相互不会讲对方语言的人们之间,产生了交流的需要。于是,一种词汇有限,语法简化、大多取自英语的克里奥尔语就产生了。它只限于白人和黑人之间交流使用。由“Creole”派生出另外一个广泛使用的词是“Creolization(克里奥尔化)”。“克里奥尔化”意味着面向世界的加勒比之窗。这个词的可取之处在于它反对19世纪的种族主义和伴随而生的对白种人和非洲人的混血儿的憎恨。种族主义的观点认为种族混杂会导致退化和衰败,因为每一次混杂,次等元素会占据主导位置。种族纯化的教义总是带来对混血儿的恐惧和蔑视。通过强调和关注混血的、混合的、中间的群体,克里奥尔化突出一直被隐藏的世界,并且赋予界限跨越以价值。同时它也暗含对西方化的驳斥:西方本身就是一个混合体,西方文化就是一种克里奥尔文化[1]。

与Creole有姻亲关系的词汇还包括:syncretism(折衷主义)、mestizaje(拉丁美洲术语,种族混血;民族、种族及文化的融合)、Métis sage(来源于加拿大语métis,混种通婚的后裔,现专指加拿大跨不同殖民历史和文化的反省书写)。之所以从这些词汇的迷雾中剥茧抽丝地选择了“Hybridity”,或许因为它是中性的,也或许是它在生物学上的某种培育、进化或进步的隐喻。

3.混杂性的理论来源

俄国形式主义文学理论家巴赫金的混杂学说是构成混杂理论的直接思想来源。巴赫金从哲学和语言学层面上来讨论混杂性概念是为阐释他自己的对话理论。巴赫金对混杂性的讨论主要集中于对长篇小说话语混杂性的研究。对巴赫金而言,混杂性描绘的是语言,即使一句话,也可以是双声的;一个声音可以讽刺并揭露另一个声音。巴赫金把混杂分为“有意的混杂(intentional hybrid)”和“有机的混杂(organic hybrid)”。有意的混杂性突出分裂、差异性和竞争性,有机的混杂性则强调同一性和融合性[5]。对巴赫金而言,混杂化的重要意义来自于政治话语,混杂的话语与权威的专制话语是天然对立的,是对单一权威话语的解构。混杂性的渗透是对单声的权威性的消解,二者既相互依存又相互制约,维持着各种社会力量之间动态的稳定与平衡。

三、混杂性的代表观点

混杂性首先被运用到文化讨论是在19世纪60年代,英国学者马修斯·阿诺德提出英国文化是多种文化合成的观点。在外人看来,英国人是卡尔特人、撒克逊人、诺曼人的杂交混血儿,英国社会是由混杂种族组织起来的社会。混杂文化的概念在20世纪末期这个全球化的时代,引起众多学者的关注,反映了当代世界复杂的文化现实,同时也是思想家和社会学家们对强调文化的纯粹性、一致性和整体性的主流文化的挑战。

强调文化的混杂性是后殖民主义的主题之一。在后殖民主义的视域中,文化的混杂性是反文化霸权的一项重要策略。后殖民主义理论家通过强调文化的混杂性来解构东方主义,以及潜存于西方人意识中的根深蒂固的本质主义思维方式,从而达到反西方文化霸权之目的。

在后殖民主义阵营中,赛义德和霍米·芭芭都非常强调文化的混杂性。赛义德首先立足于多元文化的立场,采用文化的混杂性策略来反对文化霸权主义。他强调坚持文化的多元性、混杂性立场,并且把这一立场视为摆脱文化霸权的有效途径。用赛义德自己的话说,多元主义不应是“一个交响乐”,而更应是“一个无调的合奏”。在赛义德看来,一切文化都是混杂的、杂交的,各种文化因素互相纠结,构成他所说的“重叠的领域、交织的历史”。他认为,在东西方文化杂交、平等对话的情况下,话语中的霸权不存在了,文化霸权主义也就没有施展的机会和场所了。文化霸权就在这一文化杂交的过程中和态势下被消解了。

霍米·芭芭对文化的混杂性更是赞美不已:美洲通往非洲,欧洲民族和亚洲民族相逢于澳大利亚,边缘替代了中心。芭芭不像赛义德那样仅仅在文化领域谈论混杂性,他还在“政治”领域来探讨这一问题。芭芭把混杂理解为“一种空间的开放”,所谓“混杂”,就是在构建一个“非此非彼”的新的政治对象。芭芭认为,通过“谈判”、“第三度空间”所表现出的“混杂性”不仅有反本质主义的功能,还具有反对文化霸权主义的作用[6]。

皮埃特思提出建构一个混杂性的连续谱:一端是朝中心靠拢的同化型混杂,它接受正典并模仿霸权,另一端则是模糊正典、颠倒潮流、颠覆中心的颠覆式混杂。混杂性则可按其组成成分来区分:一个是由中心占主导地位的同化型混杂性,就像奈保尔在他有名的尖刻的评论“在特立尼达岛喝不到一杯像样的咖啡”中表达的。这种姿态产生了“奈保尔式”这一专有名词。另一类是模糊(被动的)或颠覆(主动的)正典及其分类的混杂性。或许上述这一混杂性的连续谱可以简单地概括为从奈保尔到萨尔曼·拉什迪,到爱德华·萨义德以及属下研究[1]。

四、关于混杂性的评析

混杂性理论打破了全球化带来文化同质化和异质化的二元对立的观念,主张全球化不会消除各民族文化的差异,也不会只带来民族文化间的冲突,相反却使文化多样性和差异性得以承认和表现。这种既维持文化联系又保持文化独立性的主张是一种“合而不同”的立场,有助于我们摆脱原教旨主义者的诱惑,并避免悲观的文明冲突论。

但当多数人认为克里奥尔语是被土著人弄混乱了的白人语言时,也有少数人持反对意见。他们认为,克里奥尔语不是“被土著人歪曲和弄乱了的英语”,相反,它是“被无知的白人歪曲和弄混乱了的英语,这些白人反过来把这种可笑的,莫名其妙的语言教给土著,然后装作对那些‘野蛮人’的孩子般的咿呀学语的情景感到乐趣”[7]。二三百年前这样的一种语言的混杂,不禁让人质疑今日世界文化的混杂:到底谁是混杂的主体?谁又有权混杂谁的文化?弱势的文化是主动混杂吗?混杂真的是解除不平等的手段吗?全球化时代,各种文化间的联系日益加剧,冲突和碰撞的机会也自然会增多。当强势文化和弱势文化因接触、融合而产生混杂后,弱势文化能有多少体现机会,有多少发声的权利呢?过多的强调混杂性,就会忽视或掩盖不平等和权力差异,也就在客观上为文化全球化做了辩护。

[1]J.N.Pieterse.Globalization as Hybridization[C]//Media and Cultural Studies Key Works.Oxford:Blackwell Publishing Ltd,2006:658-680.

[2]詹明信.晚期资本主义的文化逻辑[C]//詹明信批评理论文选.陈清侨,译.北京:三联书店,1997:17.

[3]罗兰·罗伯森.全球化:社会理论和全球文化[M].梁光严,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

[4]何 平,陈国贲.全球化时代文化研究若干新概念简析[J].山东社会科学,2005,(10):24.

[5]巴赫金.小说理论[M].白春仁,晓 河,译.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146.

[6]王 波.霍米·巴巴的混杂性理论述评[J].文教资料,2007,(11上):50-52.

[7]约翰·桑迪福.克里奥尔语——一种土著语言[J].世界民族,1986,(3):38.

Hybridity:The Cultural Logic of Globalization

HE Jin-ran1,2
(1.School of Journalism and Communication,Wuhan University,Wuhan 430070,China;2.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Wuhan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Wuhan 430070,China)

Globalization refers to all those processes by which the people of the world are incorporated into a single world society or a global society,not only including economics,but politics,culture and sociology.Cultural globalization has not been simply moving in the direction of cultural uniformity and standardization,but interplaying and mixing.The process of globalization can be adequately described as the process of hybridization.Therefore it has the academic value to clarify the cultural logic of globalization.

globalization;culture;hybridity

G115

A

1008-3634(2012)03-0088-04

2011-11-11

何谨然(1973-),女,湖北仙桃人,副教授,博士生。

(责任编辑 蒋涛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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