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丽丝·莱辛与英国女性文学传统
2012-04-02李红梅
李红梅
(潍坊学院 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山东 潍坊 261021)
多丽丝·莱辛是当代英国著名女作家,2007年曾获诺贝尔文学奖,她的创作以多元化的主题、独到的视角和大胆的实验为20世纪的英国文坛带来了一种崭新的气息,并被公认为是当代世界文坛最具鲜明特色的艺术家之一。但事实上她的创作又是深深地植根于英国女性文学传统之中的,她的创作既有对英国女性文学传统的继承与批判,又有对这一传统的纵深发展,她的创作实绩有力地丰富和推动了英国女性文学的发展。
一、小说写作视角的扩展
在世界文学史上,英国女性文学最早可以追溯到中世纪和文艺复兴时期,但直至19世纪之前,这类文学大都呈现为一种消遣文学的样式,题材重复、样式单一、视野狭小,因此一直没有被当成“严肃文学”对待。至维多利亚时代,英国女性作家在面对狄更斯、萨克雷和哈代等男性作家组成的强势阵营时,已经显得比较成熟并有意识地突出了对女性问题的特别关注,如简·奥斯丁把作品的主题有意放在中产阶级女性的婚姻问题上,第一次指出了教育对女性的重要性,而勃朗特姐妹则超越以往文学传统中对名媛淑女、大家闺秀的描写转而塑造了长相平平、柔弱瘦小的简爱以及桀骜不驯、倔强任性的凯瑟琳,其后盖斯凯尔夫人更是把作品的视角转换到与工业革命关联的社会事件,将女性意识从个人情感转换到广阔的社会领域,强调女性在社会中的作用。应该说,她们对英国女性文学传统的建立都做出了突出的贡献,形象地展示和记录了英国女性文学的创作视角如何从家庭走向社会、从单个女性的描写走向群体女性的塑造、从中产阶级上层走向工业革命底层的全过程。
但相对于奥斯丁、勃朗特姐妹和盖斯凯尔夫人等人,多丽丝·莱辛的视野则更为开阔,她不仅已经不再满足于在狭小的空间中去揭示女性的生存状态,同时也已不再满足于把女性问题当作一个孤立的社会问题来看待,而是把创作的触角伸向了整个社会、整个人类。在她的笔下,女性问题不仅经常是与种族问题、殖民问题等其他社会问题紧密地纠缠在一起,而且她所关注的也不仅仅是女性自身的解放,而是整个世界环境下被压迫人群的解放,因此她的作品更有力地体现出了一个当代作家的高度社会责任感、人类整体意识和博爱情怀。
多丽丝·莱辛一生经历丰富,曾在波斯(伊朗)、非洲、英国等多个国家生活、工作,做过保姆、速记员、记者等多种工作,青年时热衷政治运动,反对种族压迫,拥护共产主义,一度加入共产党但后又退出,多次结婚却又多次离异,这一系列的生活经历给她以后的创作带来了相当大的影响。在她的作品中,我们既可以看到在殖民主义、种族主义环境下生存的白人女性玛丽,也可以看到离婚后独自抚养女儿并积极参加政治生活的“自由女性”安娜;既可以看到年轻女性的困惑,也可以看到中年妇女的危机和老年女性的无奈。因此,相对于奥斯丁、勃朗特姐妹等十九世纪女性作家而言,多丽丝·莱辛在创作视角上迈出了很大的一步,使我们看到了英国女性文学在当代更为崭新的一面。
莱辛的首部作品《野草在歌唱》曾被评论家称为二战以来出现在英国的最杰出的殖民小说。这部小说真实地描写了在罗德西亚一个受过教育的白人妇女因为不能适应种族隔离制度下的贫穷生活,以及无法忍受白人社区的压力,最后心理分裂并引致被黑人谋杀的故事。在这部作品中,莱辛深入地发掘了白人社区中的性别、种族、社会价值等问题,使殖民问题成为作品的一个突出特色。以往英国女性作家如奥斯丁的《曼斯菲尔德庄园》以及勃朗特姐妹的《简爱》、《呼啸山庄》等作品中虽然也都有过对殖民主义的侧面描写,如埃德蒙、罗切斯特以及希刺克里夫等几乎都是通过殖民手段来获取他们的财富并从而变成未婚女性眼中的“有钱的单身汉”的,但在这些作品中,殖民主义仅仅是作为一个时代背景而出现的,她们的创作视角仍然主要局限于家庭、婚姻这类题材领域之中。而莱辛则有意把视角投向了南部非洲的殖民社会,在一个更为直接和广阔的社会环境中去塑造像玛丽这样的典型环境下的典型人物。在这里,作者所要着重展示的不仅有男权社会下女性在经济上和精神上对男性的依赖,和甘愿自我扭曲以成全一个“家庭天使”的悲哀;更有白人与黑人的尖锐对立,以及种族歧视和等级对立的纠缠以使人性畸变、分裂的恐怖。尤其是作者对殖民主义、种族歧视所提出的强烈的批判,为19世纪以来的英国女性文学注入了新鲜的血液和活力,让世人看到了女性文学在当代的新的责任和发展。
另外,从塑造的人物形象来看,无论是简·奥斯丁还是勃朗特姐妹,甚至是盖斯凯尔夫人,她们主要把人物聚焦在青年女性身上,像《傲慢与偏见》中的伊丽莎白、《简爱》中的简爱、《呼啸山庄》中的凯瑟琳、《玛丽·巴顿》中的玛丽·巴顿等,她们大都是青年女性的典型代表,她们或者风趣幽默,富有见识而不矫揉造作,或者出身卑微但自尊自强,坚强自立,对爱情的迷恋和对婚姻的向往构成了她们生活的主要重心,并也由此使她们成为了英国女性文学中富有标志性的一类群体。但多丽丝·莱辛则把人物形象的描写范围作了更大的扩展,虽然她也描写青年女性形象如《野草在歌唱中》的玛丽、《金色笔记》中的安娜等,但她笔下的女性的身份、年龄、生活重心与精神追求等却与以往作家的创作有了明显的不同。《黑暗前的夏天》中,莱辛有意识突出的是中年家庭女性的婚姻生活与心理危机。45岁的家庭主妇凯特在顿悟到自己耗尽了青春与美貌,换来的却是倍遭丈夫与儿女冷落的多余人身份的事实后,她在某个夏日来临之际,借一个为期4个月的旅行,打破常规,体验和经历了一种规范之外的生活,在这段旅行中,凯特的自我意识一度得到了觉醒,但周围人的目光,她自身的道德意识,世俗风气的因袭等却并未让她感到真正的轻松与快乐,最后她依然不得不满怀怅然地重新回归家庭。这一作品不拘常规的情节编排和出人意料的结尾设置,细致地描摹和阐述了中年家庭女性在有关婚姻、自我、性、年华等问题上的迷乱和困惑,并耐人寻味地揭示了一个中年家庭主妇所面临的多重精神危机。在《又来了,爱情》中,莱辛以离异老年女性萨拉在婚姻、爱情及事业上的取舍为主线,着重展现的是当代老年女性的情感困惑和精神危机,尤其是作品对萨拉最终放弃婚姻和爱情而选择事业背后的多种因素的细致剖析,形象地阐述了老年女性作为一个特殊的女性群体在当代所遭到的种种压力和歧视,她们不仅要面临作为女性所共有的各种压力,同时还要遭受因年龄、伤病、世俗身份等对其的进一步压抑。莱辛笔下的凯特和萨拉等女性形象有效地丰富了当代英国女性文学中的人物形象设置。
20世纪60、70年代以来,莱辛的创作视野更为开阔,文学风格与题材范围也更为灵活多变。一方面她既围绕自己的生活情趣创作了《特别的猫》(1967)、《猫语录》(1993)等写实性作品,通过对猫的世界的真实描述形象地影射了现实世界中的矛盾与冲突,表达了作家希望用善意、和谐、温暖建立一个“没有黑暗和暴风雨、没有冲突和野性的乌托邦之家”[1]103的愿望。另一方面,她又借鉴当代心理学及伊斯兰神秘主义思想等,先后推出了《幸存者回忆录》(1974)、《第三、四、五区域间的联姻》(1980)、《八号行星代表的产生》(1982)等作品,以科幻文学和启示文学的形式,阐释自己对人类历史和未来命运的深切忧思和关怀,创作空间和创作理念更为丰博、深厚。
二、“双性同体”思想的升华
对男女双性的依附关系及存在形式的探寻和构画是19世纪英国女性文学自成熟以来所关注的一个重要问题,并也由此构成了英国女性文学传统的重要的一部分。纵观20世纪之前的英国女性文学,无论是依附男权还是反抗男权,许多女性作家都直接或间接地表达出了一种对“双性同体”思想的兴趣。如简·奥斯丁在她的《傲慢与偏见》、《爱玛》等作品中曾经强调女性对于男性的教化作用以及男女双方的互相熏陶,而艾米莉在她的《呼啸山庄》中所塑造的凯瑟琳则以其性格中对女子的温柔和对男子的野性的糅合而引发了世人的浓厚兴趣。承继这些意识,20世纪的伍尔夫在她的《一间自己的屋子》把“双性同体”的思想予以了公开化,她认为作家最理想的创作状态应是“双性同体”,即既要承认男女作家在性别上的差异,但是也要否定社会分工给予的男性与女性角色之间的鸿沟巨堑,相反男女作家、甚至是人物形象之间本应就具有重合和叠复的可能性与事实。虽然终其一生伍尔夫并没有给“双性同体”下一个明确的定义,但是她已经向那种二元对立的性别模式提出了明确的反对的意见。在“双性同体”思想上,多丽丝·莱辛是伍尔夫的一个重要继承者和发展者。
在伍尔夫的创作实践中,相对于她在《一间自己的屋子》中的犀利与激进,她的文学作品则相对显得较为柔和与保守,在更多的情况下她只是通过对男性话语的曲笔模仿来影射男性对女性的压抑,社会对女性的不公,因此她笔下最成功的拉姆齐夫人和达洛维夫人在一定程度上也明显地带有“家庭天使”的痕迹。但在多丽丝·莱辛的作品中,我们可以看到她已经超越了这个框架,她不再通过男性的话语去展示女性的悲哀,她把女性当作一个个体去看待,当作一个完整的人去看待,无论是她们的快乐与悲伤,忧愁与无奈都鲜明地表现出一个独立的个体的人的完整性。不仅如此,她还完整而真实地描绘出了一个女性应有的感情生活,甚至是性的生活,尤其是在《金色笔记》之中,多丽丝·莱辛进行了大量的细腻的性爱描写,这相对于伍尔夫而言,无疑是一种大胆的挑战与实验。
多丽丝·莱辛不仅没有简单地把男女关系摆在对立的姿态上,而且也有意识地对女性“原子式”的解放的恶果进行了深入的探讨。她认为传统女性和“自由”女性的极端都不会给女人带来真正的家庭幸福和事业成功。任何一个社会、民族,性别角色都是以两性类型的存在为前提的。男女平等并不是指消除一切性别差异,也不是指女性或男性的绝对自由与孤立。要实现男女平等,不仅需要消除传统的性别歧视,更重要的是构建男女和谐共存的观念,唯有如此,女性才能更好地发挥其潜能。
多丽丝·莱辛的《金色笔记》在当代自由女性道路的探索上具有极为重要的价值和意义。对此,当代英国女作家安妮塔·布鲁克纳曾评价说:“多丽斯·莱辛制作了一个胚胎,几乎是一个临床案例,或许是一部小说,然而决非虚构,其中的女主人公再现了自由女性原型所有最可怕的处境,她把这个原型孤立起来,加以描绘,从而树立了一个实例,以后的女权主义者们畏惧地、匆忙地、明智地与它分道扬镳,尽可能避免重蹈复辙。”①转引自施旻《〈金色笔记〉是女性主义文本吗?——关于多丽斯·莱辛及其〈金色笔记〉的论争》,《东岳论丛》2001年第5期,第133页。《金色笔记》中女主人公安娜和摩莉是一对不拘常规的时代女性,她们认为婚姻的束缚是女性痛苦的根源,因此她们决意要做一种“自由女性”,摒弃婚姻模式,崇尚单亲家庭,经济上自我独立,情感上自由选择,但事实上这种“原子式”的自由生活,并未真正地带给安娜和摩莉梦寐以求的自由和幸福,她们的内心时时被一种无助和茫然的情绪所困惑,安娜由此得了写作障碍症,无法从事自己珍爱的事业,而摩莉的儿子则以自杀来回应母亲的自由,种种事实证明她们所推崇的那种原子式的自由恰恰是以对自然法则和生命平等的极大不尊重为代价的。同时这也进一步表明,“自由女性”妄图离开男性社会,以脱离男性社会来实现自己特有的生存价值是不现实的,女性的生存价值固然靠自己去争取,去实现,但真正的平等却无法不需要男性的支持。
《金色笔记》形象地展示女性争取平等独立的艰难,同时也有意识地探讨了这一道路实现的可能性与具体方式。莱辛同情传统女性的悲惨境地,同时也鼓励女性应以正确的方式为社会的进步而努力,即无论女性还是男性的价值,都必须要放在人类整体和双性和谐的立场上才能真正地实现。在全书的末尾,安娜于恍惚之中似乎听到一种声音在说:“我们这些推大圆石的人……我们会继续推石上山,在一座巍峨高山的低低山坡上推动一块巨石,……我们这一辈子,你和我,我们将竭尽全力,耗尽才智,将这块巨石往上推进一寸”[2]654,这一声音既是安娜的自勉也是莱辛对当代女权运动的劝诫。
三、女性生存价值的思考
莱辛的作品中,有着形形色色的女性形象,她们或许不像简·奥斯丁笔下的女主人公那样理智聪慧,也不像勃朗特姐妹笔下的人物那样桀骜不驯、性格突出,但在她的笔下,我们看到的是一个个鲜活的女人,就像伍尔夫所说的能在现实生活中看到的真实的女人,而不是被男性作家“妖魔化”了的女人[3]52。不仅如此,多丽丝·莱辛还深入地思考了女性在当代的生存价值问题、情感危机问题。
从多丽丝·莱辛的《金色笔记》、《黑暗前的夏天》、《又来了,爱情》中的“自由女性”安娜、中年女性凯特、老年女性萨拉等的身上,我们都能感受到她们相对于奥斯丁、勃朗特姐妹作品中女性更高的社会地位、更广阔的生活空间以及更有意义的生存价值。如《金色笔记》中的安娜可以靠自己写作赢得生活的舒适安逸;《黑暗前的夏天》中的中年妇女凯特靠从事翻译工作,不仅取得了经济独立,而且也有了一间属于自己的屋子,一个精神思考的空间;《又来了,爱情》中的萨拉,在丈夫去世后没有再婚而选择了事业,独自一人打拼抚养子女。这些都形象地记录并展示了时代的变迁所带来的女性择业观和生活观的变化。
尤其是《金色笔记》中安娜,作为一名作家,她的小说《战争边缘》本是为了反映非洲人民的生活现状,却被出版商肆意变成了爱情故事,为此安娜极力与出版商进行协商并提出抗议,这表明在当代女性不仅可以走出家庭,而且还具有了一定的社会责任感,有了平等自主的意识,这些都是在以往的英国女性文学作品中所未曾有过的女性形象。
但是在对女性的生存价值的思考上,莱辛并非是一个盲目的乐观主义者,她的多部作品都有意识地采用对照比较的手法来展示和延续女性平等问题在当代的现代性变异,同时也有效地延续和深化了女性权利问题在当代的发展。如在《又来了,爱情》中,莱辛借助一对古今女子故事的对照,详细地阐述了古今女性在男权社会中貌似不同但实质一样的价值歧视问题。十九世纪的朱莉才貌双全,但由于其母身为人奴,低贱的门第、私生女的出身,注定了朱莉终生难以消受爱情与幸福,她的艺术梦想和情感追求屡因世俗的偏见而备受挫折,最终不得不在无限的怨恨与失望中终止了自己的生命。当代女性萨拉是一位享誉文坛的戏剧家,虽年过六旬,却依然精力充沛、魅力无穷,并屡屡受到年轻男性的青睐,而她自身也有强烈的爱的渴望,但世俗的“老妻少夫”的偏见,却使世人难以用宽容的胸怀来对待一个老年女性艺术家的情感。爱与被爱的权利对一个像她这样的女性而言,不仅是一种永远也无法企及的梦想,同时还是一种遭人鄙视的非道德的标签。朱莉和萨拉的悲剧形象地演示了男权社会中古今知识女性所受到的不平等意识的限制,并由此导致的女性精神上的苦闷和压抑。
另外,《金色笔记》中传统女性马莉恩与“自由女性”安娜的对照也从另一个侧面展示了莱辛对女性生存价值和情感问题的深入思考。与安娜相比,马莉恩是一个典型的家庭主妇,她把自己的一生牢牢地绑在丈夫和家庭身上,她所有的人生价值就是养育孩子、在家里做“家庭天使”,期间她不但要忍受丈夫的不忠,而且还要想方设法麻醉自己,但面对马莉恩的苦恼与不幸,同情之余,幡然悔悟后的安娜却说出了这样的话:“马莉恩,我也想结婚。我并不想这样生活下去。”[2]295由此可见,醒悟后的“自由女性”安娜此时也已经清醒地意识到,家庭主妇的生活固然在当代已不可取,但是女性妄图靠远离男性社会、摒弃男性社会来实现自己所谓的生存价值也是不现实和不可取的,男女双性的平等与和谐生存是女性也是男性幸福之途上永远也无法规避的必由之径。
四、文学创作形式的实验
传统小说,无论是现实主义小说还是浪漫主义小说都强调小说的脉络和叙事的内在逻辑性,讲究人物性格发展的循序渐进,环境场所变换的有机过渡。相对于传统创作来说,伍尔夫是20世纪文坛的一个先锋性的文体变革家,同时也是20世纪文坛上第一个有意识地提倡以女性主义原则来改造传统文学艺术形式的小说家。多丽丝·莱辛的创作明显地继承和发展了伍尔夫的观点,鲜明的文体实验性和创造性是她在20世纪文坛上的又一个重要的标志。
多丽丝·莱辛的代表作品《金色笔记》是她继承伍尔夫的“文本实验”理论,既大胆创新又回归传统的典型作品。在《金色笔记》中,多丽丝·莱辛进行了大胆的实验,她违反传统的写作模式,并不是讲述一个完整的故事,而是以黑、红、黄、蓝四本不同颜色的笔记为支撑,从四个侧面展示了人物的种族斗争历程、政治活动历程、情爱历程以及生活世界。这样一种结构明显突破了传统小说的创作范式,虽然乍看起来就像一堆散乱的未经加工的文学资料,但莱辛正是通过这样一种散乱来表现作品人物内心的混乱以及世界的混乱;但另一方面作者又有意识地以主人公安娜的作家身份和其记日记的形式,把上述四个故事和四个笔记本的内容互相整合,使全书具有了一种独特的整体性,从中可以看出莱辛在这部作品之中既继承了伍尔夫的“文本实验”的意图,又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她要将先锋性的文本实验与传统手法进行融化整合的愿望。而莱辛这一作品的成功也形象地表明,相较于伍尔夫,莱辛在20世纪的文体艺术形式的变革之路上已经走得更远,在对小说艺术的现代表述方式的驾驭能力上也更为从容和娴熟。
另外,借助意识流的手法来描述神秘和难以捉摸的东西并由此完善和深化小说的叙事、隐喻功能,也是莱辛在艺术形式实验上继承传统并化蛹为蝶的又一个成功之处。意识流是莱辛艺术创作中经常采用的一种艺术手法,这一手法虽明显地带有向伍尔夫学习的痕迹,但与伍尔夫不同的是,莱辛并非有意要把意识流手法来作为整篇小说的构架和主要特色,而是有意将其与小说的叙事功能相整合,并由此丰富和补充小说的叙事机能,因此,她的小说相对而言更好地保留和彰显了小说文体的叙事特点。如《黑暗前的夏天》中,莱辛成功地运用意识流手法通过梦境展示了凯特25年的家庭生活。梦中,凯特化身为与王子终成眷属的公主,她如愿以偿走进了王子的家,但迎接她的不是现成的美味与成群的奴仆,而是清锅冷灶和空无一人的庭院,无休止的亲力亲为,劈柴做饭、打扫卫生、服侍家人是公主婚后的唯一生活内容,而她与王子之间交流也仅仅剩下了索然无味的做爱。在这个梦境中,原有民间童话中最温情的一幕被悄然揭开,展现在众人面前的不是王子与公主的互怜互爱、扶持相守,而只是一个女人在婚姻中的孤苦孑孓、无尽操劳和日渐衰老。这一真实场景与凯特的现实生活构成了一种明显的折射对应关系。作者借意识流梦境对凯特处境的隐喻既使作品增添了一种情节枝蔓,同时又使作品的故事充满了迷幻色彩,增添了作品的陌生化效果,在一种童话和现实的张力对比中潜在地揭示了作品的内在主题,取得了一种事半功倍的艺术效能。
综上所述,多丽丝·莱辛在继承英国女性文学优良传统的基础之上,在写作视角、两性关系、生存价值以及文本创作手法等方面都有了较为长足的发展。她的创作不仅大大地拓展了当代英国女性文学的表现形式和题材领域,而且也对当代女性的自由解放之路有着更加睿智、深刻的思考。她的创作既有效地延续了英国女性文学的创作传统,同时又为英国女性文学的未来发展树立了一个成功的典范。
[1]王晓丹.猫,女性与自然的双重载体[J].赤峰学院学报,2010,31(7):103-104
[2]多丽丝·莱辛.金色笔记[M].陈才宇,刘新民,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0.
[3]弗吉尼亚·伍尔夫.一间自己的屋子[M].王还,译.北京: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