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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生态女性主义视角解读 《使女的故事》*

2012-04-02袁秀萍

楚雄师范学院学报 2012年12期
关键词:使女特伍德男权

袁秀萍

(楚雄师范学院,云南 楚雄 675000)

相比较而言,加拿大文学的历史在西方文学史上称不上悠久,但它的许多文学作品都体现了对自然环境的关注,关注自然生态已成为了其文学史上的一种特点和传统。其中比较有代表性的是荣获多种奖项有“加拿大文学女王”称号的玛格丽特·阿特伍德。她的文学创作涉足长短篇小说、诗歌和理论批评等。她是一位具有生态女性主义意识的作家,女权主义、生态主义和民族主义一直是她文学创作涉猎的主要主题,她尤其关注女性在男权社会中被边缘化的问题,关注男性主宰的世界中女性生存状态和生态伦理等问题。她以其敏锐的女性眼光在文学作品中剖析人与社会以及自然之间的复杂内在联系,对人与自然与社会之间的关系进行深刻反思,揭示出现实社会人与自然之间、男人和女人之间普遍存在着不和谐的疏离和对立关系。从上世纪六十年代起,生态女性主义产生并不断发展,阿特伍德的诗歌、散文和小说创作见证并贯穿了生态女性主义这一发展过程。她的很多作品都是生态批评学者研究关注的对象。

1985年出版的《使女的故事》 (The Handmaid’s Tale)就是一部围绕生态环境和女性问题而展开的未来小说,阿特伍德以此作品再度荣获加拿大总督文学奖这一殊荣,而且还同时被《洛杉矶时报》和《纽约时报》评为最佳小说;在英国也获布克奖提名和阿瑟·C·克拉克最佳科幻小说奖等重要奖项,成为最流行的经典小说之一,欧美许多大学把它列为文学作品必读书单。《使女的故事》出版以来就吸引了许多研究者从后现代手法、反乌托邦文学传统、权利政治、毒性话语和女性主义等多种不同视角对这一经典之作进行解读。《使女的故事》深刻地反映了阿特伍德一贯的女性观点和生态意识,本文旨从生态女性主义的视角对其进行解读。

一、生态女性主义

生态女性主义这一思想流派出现于20世纪70年代,它将女权主义和生态学结合在一起,并被认为是女性主义运动的第三次浪潮。1974年,法国作家弗朗索瓦·奥波尼在《女性主义的毁灭》一书中首次提出了“生态女性主义”(eco-feminism)这一概念,倡导妇女起来领导一场生态革命。生态女性主义致力于寻求普遍存在于男权社会中的贬低自然与贬低女性之间所蕴含的某种特殊关系,目的在于想要消除西方文明中的“人类中心主义”和“男性中心主义”。主张在消灭人对自然的主宰和性别歧视的前提下,尊重、承认和维护所有生物的平等性和文化多元性,进而主张女性文化、女性原则对解决生态问题的积极作用,倡导建立一种人与自然、男性与女性之间的和谐关系。生态女性主义批评出现于20世纪90年代,它是文学研究与生态思潮相结合形成的文化批评和文学批评,它倡导文学研究的绿色化,将过去仅以人为中心的文学研究拓展到整个自然界,通过研究文学与自然的关系旨在拯救环境,生态女性主义批评出现后,基于它对生态危机的关注,得到了迅速发展。生态女性主义包涵自然/文化生态女性主义、精神生态女性主义、社会建构生态女性主义和社会主义生态女性主义等多种思想流派,这些新兴思潮尖锐地指出对女人的压迫与自然的退化之间存在着某种对应关系。人类统治和疏离自然,已经付出而且将继续付出沉重的代价,生态女性主义警示人类应尽早树立尊重、善待自然、关心地球家园和人类命运的道德准则。虽然对其划分标准还没有定论,然而当今男权社会“对女性的压迫和对自然的主宰之间有着重要的联系。”[1](P21)却是一个已被普遍承认的事实。生态女性主义的这一揭示加强了人们对当代环境问题的更深理解。

目前生态女性主义有两种普遍存在的提法:即生态学的女性主义 (the feminism of ecology)和女性主义的生态学 (the ecology of feminism)。传统观念认为人比自然、男性比女性更高贵,因此人对自然的主宰和男性对女性的压迫是合理的。生态女性主义先驱麦茜特开创了对二元论的批判,生态女性主义反对人类中心论 (anthropocentrism)和男性中心论 (androcentrism)。认为男权社会对自然界和对女性的支配和压迫在思维框架上是同源的。它将人类对自然的“自然歧视”与男性对女性的“性别歧视”联系起来,将其置于社会历史背景下进行分析,并致力于寻求结束人统治自然的现状。认为“任何一种缺乏生态学视野,特别是妇女与自然的关联意识的女性主义,以及任何一种缺乏生态女性主义视野的环境哲学,都是有缺陷的。”[2](P222)生态女性主义认为女性天性就亲近自然,而男性的基调是仇视自然,可以说深刻的生态意识无疑是一种传统的女性意识,因此女性更适合为保护和结束人与自然之间的疏离状态而战。

二、自然的困境

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以来,有毒气体有害辐射物质泄漏,以及向河流排放有毒废弃物等震惊世界的环境公害事件频频出现,如1978年有毒废弃物污染美国拉夫运河事件,1979年美国宾夕法尼亚三里岛核电站泄漏事件,1984年印度博帕尔毒气泄漏事件都造成了无数人患病、残疾、流产或死亡。人类已开始不得不面对环境污染带来的恶果。它是“一种人们感觉不到,随着时间推移积聚在人体内,会引起各种疾病的有毒物,它能导致癌症、出生缺陷或基因突变等,而这些在短期内是无法被感知到的。”[3](P19)《使女的故事》出版时期,生态女性主义已颇具影响力并受到广泛关注,许多对生态女性主义发展颇具影响力的论著不断涌现。而阿特伍德始终是一位有着敏锐的生态意识和女性意识的女性作家,生态女性主义深深地触及阿特伍德对人类命运的反思,她通过其特有的文学创作形式把这一时代的最强音表达出来。

西方批评界称未来小说为“思辨小说”。未来小说《使女的故事》以未来某个时刻为叙事点,向我们回忆已成过去历史的未来。它以美国马萨诸塞州为背景,讲述未来基列国发生的故事。阿特伍德以超凡的想象力展示了一个恐怖的未来世界。“基列” (Gilead)之名出自于《圣经》故事,它是公元前九世纪以色列先知以利亚的故乡。在阿特伍德想象的基列国里,有毒物质充溢着整个国家,地面上到处是核泄漏辐射、化学废弃物和杀虫剂等混合作用下的废墟。人类已经逃无可逃,连空气中都弥漫着各种有害物质,而河水里则流淌着各种有毒成分,以至于有毒物质早已浸透进了食物和饮用水中,由此导致在基列国有毒物质几乎侵噬了每一个人的身体,完全健康未受污染的身体几乎是不可能找到了。这些有毒物质悄悄侵袭着人的身体,更不用说在男人眼里唯一的用途只是替男性繁衍后代的女性身体。在《生态女性主义哲学》中,卡伦·沃伦曾指出女性承受的环境污染伤害程度通常远比男性要严重[1](P2)。女主人公奥夫弗雷德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被污染伤害, “里面充满有害物质、变异的蛋白质、像玻璃一样的劣质晶体。女人们服用各种各样的药片、药丸,男人们给树木喷杀虫剂,牛再去吃草,所有那些通过填色加彩的粪便统统流入江河。”[4](P129)以至于在基列国死胎和流产现象日益严重,即使担任生育任务的使女有幸产下婴儿,也不禁会令人遐想这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婴儿,是一个正常的婴儿,还是一个怪胎。人类健康受到空前的威胁,人类的延续业已岌岌可危。

三、女性的生存困境

卡洛琳·麦茜特曾指出,生态女性主义问题更是女性主义问题。伴随着生态环境的急剧恶化,暴力和犯罪无处不在,充满了不安定因素,整个社会更是世风日下,色情物品泛滥,两性关系轻率。阿特伍德不仅关注自然生态,女性的生存困境更是她一贯关注的对象。小说中基列国是一个由信奉原教旨主义 (fundamentalism)的基督教新派极端分子掌权的政教合一的专制政权,当权者以中世纪政教合一的阿拉伯国家元首的称号“大主教”自居。原教旨主义者将《圣经》里的话字字奉为真理,相信基督无所不能,并将妇女的屈从地位说成是神的意志。它一直试图控制妇女的生活,尤其是和家庭生育相关的部分,并反对合法堕胎,反对同性恋权利法和妇女平等权利法案。基列国统治者奉行原教旨主义,不惜迫害广大女性,妄图建立一个理想国度。

在基列国,男性是绝对的统治者,女性群体集体沦为了被迫害的对象,任何人都无法逃脱悲惨的命运。男权统治者不惜扼杀人性迫害妇女来解决国家人口锐减的危机,试图挽救走向灭亡的人类。政变后,当权者奉行原教旨主义思想,在“保护妇女”的幌子下,施行严酷的军事管制,企图在全国范围内推行思想和行动的标准化统一化。他们把全国所有妇女变成了具有不同功能的为国家服务的工具,并通过剥夺女性的工作和财产,剥夺她们的姓名权和受教育权来实施对女性思想以及身体的控制。女性们被迫统一着装以示类别:夫人、嬷嬷、使女、马大、经济太太、荡妇。夫人们穿的是高贵的蓝色而使女穿的是艳丽的红色,以色彩代码代表身份的策略充分体现了在父权制社会中,女性只是男性视觉凝视的对象,处于被看的地位,男人通过凝视控制了女人。使女们被剥夺了姓名,只能用英文中带有从属意味的of加上她为之服务的大主教名字来构成一个称谓,在男人的眼中,她们已不再是独立的个体,只是附属于男人的某个物体。这一称谓适用于所有的使女,即使某个使女因种种原因或死或被迫离开,替补的使女照旧延用,沦为男人附属品的使女的历史、痕迹和个性被轻而易举地抹去了。基列国剥夺了所有女性受教育的权利,禁止她们读书写字,连学校也变为了杀人的刑场。在这个男性意识膨胀到极点的国家,女性被剥夺了一切权利,处于彻底依赖男性的地位。

大主教夫人们虽然处于这个男权社会中女性阶梯的顶层,但也毫无幸福可言。乔伊曾经是经常在各种电视节目中抛头露面的公众人物,具有一定的影响力,但基列国政变后,她立刻被禁锢在家中,每天只能在花园摆弄花草,体现了女性对自然的天生的亲近。丧失生育能力的痛苦虽然已使她不堪承受,为完成生育使命的每月一次的“受精仪式”更让她在精神上和肉体上都不得不忍受丈夫的背叛和人格的侮辱。嬷嬷们负责管理使女,她们被迫害女性的当权者利用来教化使女。表面看来她们似乎没有受到男性的迫害,实质上她们同样是男权社会的受害者,在基列统治者看来,“通过女人来管理女人,是达到生育和其他目标的最好最划算的办法。”[4](P346)男权社会以女性的生育能力为首要标准定义女性的社会存在价值,失去生育能力的女性,就不再具有社会价值,难逃被迫害被放逐的危险。无子女、不能生育的女性也只能通过做嬷嬷替男人管理女人来逃避被送往“隔离营”的厄运。被关在隔离营的,还有年老无利用价值的妇女和反抗当权者的“坏女人”。而使女一旦不能利用好三次机会生育健康的婴儿,也难逃被送到“隔离营”去的厄运。在隔离营中,她们整日都在清洗和焚烧尸体,“还有一些隔离营情况更糟,专门和有毒倾倒物和辐射泄漏物打交道。据说在那里不出三年鼻子就会脱落,皮肤会像橡皮手套一样剥落下来。”[4](P286)生态环境因人类滥用科技追求发展已造成了无法弥补的恶果,而男权却迫使女性单独来承担这一恶果,女性被迫害和边缘化已到非人的程度。在基列这个极端的男权社会中,女性在丧失生育能力丧失一切后遭受着怎样可怕的境遇。

在《圣经·创世纪》中拉结因自己不能生育,让雅各与自己的使女比拉同房而得子。基列国统治者把《圣经》字字奉为宝典,一切都遵照《圣经》典故行事,把《圣经》典故作为迫害妇女的依据。年轻有生育能力的女性在嬷嬷严厉监管培训下成为“使女”。由于化学泄露和环境污染,人口出生率急剧下降,为了挽救走向灭亡的人类的命运,繁衍人口是基列国的第一要务。“使女”作为“国有资源”,唯一的存在价值就是为国家为上层人物繁衍后代,她们在生理和心理上均遭受严重的创伤。使女只不过是国家和男性的生育机器,是“长着脚能行走的子宫”[4](P156),她们被剥夺了所有爱的权利和欲望。在“受精仪式”中,使女和大主教不能表现丝毫“爱”的色彩,就连“欲”也被禁止,生殖是性唯一的目的。使女们甚至不允许自由讲话,碰面时都要用固定的引用自《圣经》的寒暄用语,语言这一传达思想的重要工具被严格加以限制。她们甚至没有死的自由,逃避悲惨命运的唯一指望就是抓住仅有的三次机会受孕并产下健康的婴儿,存在的唯一理由和价值就是原始的生育功能。使女们必须每天按国家要求补充维生素、矿物质等营养元素,接受以所谓最科学的配方配制的食物,但畸形胎儿和死胎仍然屡屡发生。环境污染恶化已使基列国男女两性身体和生殖系统受损严重,许多人失去了正常的生育能力,但男性当权者却把出生率大幅下降全部归罪于女性,让她们处于丧失自我、生活无望的境地。

社会环境和生态环境恶化同样让基列国的男性逃脱不了成为受害者的命运。大主教弗雷德曾对奥夫弗雷德说:“最大的问题还在男性。他们已经一无所有。男人们甚至开始对性失去兴趣,对婚姻也兴味索然。”[4](P242)除了拥有特权的少数主教,众多的男性也一样过着清教徒般的生活。他们被分为:大主教、眼目、卫士、天使军士兵、医生等。这种分类与对妇女的分类呈对称的金字塔形状。他们身着统一服装,过着压抑人性的生活,个人无权自由婚恋,婚配的前提是立下战功。他们的生育能力也急剧衰退,但他们把本是两性共同作用的结果全都归罪于女性,对于麻木的基列国男性来说,男女两性之间已没有爱的伊甸园,只有生殖的关系,基列国的男性只认同最原始的女性生育角色。而在女人眼里,男人也变得不再可靠,无法信赖和尊重。奥夫弗雷德的母亲认为“除了十秒钟制造婴儿半成品那点价值外,男人什么用也没有。男人只不过是女人用来制造别的女人所使用的法子罢了。”[4](P139)奥夫弗雷德的挚友莫伊拉也厌恶和藐视男人,为了让男人远离她的生活,她选择了同性恋,试图把自己封闭在一个只有女人的团体,建立一个女人的乌托邦。她不甘做使女,捆绑了嬷嬷勇敢地从“感化中心”逃跑后却被抓回,最终仍逃不脱被禁锢在“荡妇俱乐部”成为男人玩物的命运。基列国本质是一个极端的男权社会,自然与人类,男性与女性极不和谐,人性被极度扭曲和压抑,最终男女两性都不可避免地沦为受害者。

四、结束语

人类为盲目发展经济发展科技,不断地以牺牲自然为代价,自然最终呈现给人类恶劣的生存环境和生态危机。所谓生态危机,从深层上来说就是人性的危机,而生态危机和性别压迫是产生人类社会危机的根本原因。小说中的基列国,人们失去了自由、生存环境极端恶劣、社会倒退、人类和许多物种都面临消亡等一系列问题为世人敲响了警钟。《使女的故事》虽然讲述未来,但其主题却反映了当下社会深刻的自然社会环境和现实。尤其在今天我们面临日益严峻的生态环境问题,我们不能不关注和反思人类行为方式和自然环境等现实问题。人与自然的不和谐关系已不断通过生态危机显现,成为全人类面临的核心问题,生态恶化日益严峻,“把魔鬼从瓶子里放出来的人类已失去把魔鬼再装回去的能力。”[5](P5)阿特伍用其女性特有的细腻超凡的想象力,把虚构的看似荒诞不经的未来残酷地呈现在我们眼前,然而这一切却是与现实世界紧密相连的社会景象,传达了她对人类社会的现实和未来的深切关注和忧虑。阿特伍德为人类敲响了可能攸关人类命运的警钟——如果再不注意环境问题,那么人类最终会毁在自己手里。阿特伍德从“女性主义”出发,但关注的是整个人类和自然的生存发展,她倡导必须从根本上改变自然和女性的“边缘”地位,重视和培养自觉的生态意识,构建人与自然及男女两性之间平等和谐的关系。

[1]Karen J·Warren,Eco-feminist Philosophy:A Western perspective on What It Is and Why It Matters[M].Maryland:Roman&Littlefield Publishers,Inc,2000.

[2]何怀宏.生态伦理-精神资源与哲学基础 [M].保定:河北大学出版社,2002.

[3]Frederick Buell.From Apocalypse to Way of Life:Environmental Crisis in the American Century[M].New York.London:Routledge,2003.

[4]玛格丽特·阿特伍德.使女的故事[M].陈小慰译.北京:译林出版社,2001.

[5]蕾切尔卡逊.寂静的春天 [M].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19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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