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民国时期云南藏传佛教的发展*
2012-04-02王碧陶
王碧陶
(云南省社科院,云南 昆明 650034)
藏传佛教以西藏为中心,明清以来在云南境内主要传播于迪庆藏族自治州的中甸县 (今香格里拉县)、德钦县和维西县,怒江傈僳族自治州的兰坪县、福贡县和贡山县以及丽江市的古城区、玉龙县、宁蒗县,形成了滇西北特殊的藏传佛教文化圈。康区南缘的特殊地理位置使得云南信仰藏传佛教的民族多元化,而具有本土特色。
中华民国时期,时局纷乱,内忧外患,藏区佛教僧人纷纷进入内地弘法传教,并积极参与抗战宣传,主动参与内地太虚等发起的“人间佛教”运动,使得云南藏传佛教这一时期在滇东地区得以传播。此外,当时云南的藏传佛教亦高僧辈出,以爱国爱教的弘法主线向内地传播,使得云南藏传佛教在民国时期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发展。
一、早期民国政权与云南藏传佛教
民国元年 (公元1912年),云南都督府成立,并采取派遣殖边队、设立县治直接管理西南边疆少数民族地区等措施,以抵制西方帝国主义对边疆的蚕食鲸吞。由于藏传佛教在当地社会中的特殊地位和重要作用,云南都督府因此也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加强对滇西北藏传佛教的管理,意欲组建一个管理机构统管各教派,改变教派林立、各自为阵、相互敌意的状况。云南都督府对各喇嘛寺予以承认,过去由清政府供给的一切经费,民国政府都承担下来,以求民族地区的安宁和社会的稳定。云南都督蔡锷曾向松赞林寺发文“仍将每年应发银粮酥油各项照例发给并颁发执照以示体恤”。[1](P53)并署令:委丽江指云寺第十五世东宝活佛为“管理丽 (江)、中(甸)、维 (西)永北、阿墩子 (德钦)及藏边黄红两教大法师。”后又委中甸松赞林寺掌教喇嘛更堆宜玛为“宣慰丽 (江)、中(甸)、维 (西)永北、阿墩子 (德钦)及藏边黄红两教帮办”。
民国军政府亦善利用藏传佛教上层权威使川藏地方政权归顺,指云寺纪念碑曾记载第十五世东宝活佛随军宣慰之功德:“民国肇造,川藏构祸,烽火弥天,日残万众。师宏大愿,授职宣慰,婆心化导,千里倾诚。”[2](P41)而在丽江十三大寺喇嘛集体为东宝活佛祝寿,所撰祝寿寿屏中则确切记载了东宝活佛出面调停藏区武装势力的史实: “于国则随军宣慰,道取阿墩 (德钦),驰赴藏属,凡擦瓦龙一带,夹笼、毕土、党衣、党满、闷空等处,周围数千里,向风归顺。是以将军则匾以‘热忱爱国’。中央则奖以五等勋章,以彰其筹略。”[3](P221)
另外,民国云南军政府对滇西北藏传佛教的主要管理和利用,还通过对寺院高层僧侣委以僧俗武装首领之职,使寺院武装与地方武装合流,为其政治统治服务。最具代表性的是中甸民族宗教上层汪学鼎,在1922年至1949年的27年间,他先后被民国地方政权各级军政官员委任为“中维阿团防副指挥”、“中甸民团指挥”、“中甸五境僧俗团务指挥、总指挥”、“中甸边防统带”、“中甸保卫团常备队大队长”、“本署参军兼滇康边区联团第一路统领”、“本署参谋处上校参军兼康南民兵第一路统领”,曾两次受到云南军政府奖彰。[4](P146)
同时,民国中央政府为安抚西南边疆少数民族,民国二十六年 (公元1937年)电邀丽江普济寺活佛圣露,代表信奉藏传佛教的蒙、藏、纳西等民族和宗教界,赴南京商议国事,受到民国政府主席林森的接见,民国三十年 (公元1941年)圣露活佛再次受邀到达重庆,担任“蒙回藏联合慰劳抗日将士代表团”副首席代表,民国政府给予隆重接待,同时颁布政府令和册文,授予圣露“普善法师”名号,林森还为普济寺提字 “灵宇慈云”。[2](P46—50)
早期民国政府对云南藏传佛教的这些举措,对云南藏传佛教进行了适度的初步管理,为云南藏传佛教与国家政权的适应和后期发展奠定了基础。
二、民国时期云南藏传佛教的发展情况
1927年至抗战胜利这段时间里,随着国民党政权统治的相对稳定,各大宗教教派都有相对的改良和发展。在全国各界团结一致,抗日救国的民族精神号召下,藏传佛教界积极参加全国抗日救亡活动、积极参与内地太虚等倡导的“人间佛教”运动,积极与内地社会相适应,在中国内地呈现活跃势头。云南藏传佛教在这一时期也积极与全国藏传佛教进行交流互动。
(一)藏传佛教在昆明的兴起
昆明是云南省的政治文化中心,在元朝时期,由于受统治阶级的影响,藏传佛教就已经传入昆明一带,但随着时代的变迁,藏传佛教的影响随之弱化。到民国年间,尤其是抗战爆发后,昆明作为大后方而聚集各方贤能,藏传佛教亦如传入内地般再次传入昆明,在昆明受到各界人士的信奉。
当时在昆明传法的藏传佛教教派有格鲁派、宁玛派以及噶玛噶举派。内蒙古格鲁派喇嘛洞行同齐曾先后两次来到昆明,传授大威德、四加行、卡雀密法及菩提道次等经典,学习修法者多为军政界人士。民国三十一年 (公元1942年),经各界居士的努力,“云南省金刚乘学会”成立,护国元老黄裴章任会长。[5](P94)云南省金刚乘学会不仅是藏传佛教在云南内地传播的基地,更成为藏传佛教上师来往昆明的中间站,加强了云南藏传佛教与省外的交流。西南联大迁入昆明后,一些曾跟随宁玛巴第三十二代金刚上师诺那呼图克图学习宁玛派密法的教职员工从北京定铸莲花生铜像运回昆明,并于民国三十七年 (公元1948年),迎请诺那呼图克图的弟子、汉族金刚上师王家齐主持昆明“莲花精舍”开光。至此,“莲花精舍”成为宁玛派在昆明的传法道场。
(二)滇西北藏传佛教影响的扩大
滇西北藏传佛教也活跃在省内外,传教活动遍及昆明、成都、南京等地。民国时期,战火纷飞社会动荡,广大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人民群众为寻求精神解脱和安慰,烧香拜佛之风盛行,寺庙静地香火旺盛。丽江藏传佛教噶玛噶举派在民国十七年 (公元1928年)福国寺有喇嘛100人,指云寺有100人,文峰寺有60人,普济寺有30人,玉峰寺有 10 多人。[6](P347)佛门弟子中也涌现出圣露活佛、督噶活佛等多位藏传佛教的大德高僧。
民国二十四年 (公元1935年),当时日本已侵占我国东三省,丽江普济寺圣露活佛受云南省佛教会邀请,带领丽江藏传佛教几大寺院僧侣十余人到昆明,先在东陆大学 (云南大学),后移居圆通寺,设坛讲经传教、修法超度,宣扬抗日、爱国救国,历时三个多月,得到国民党军政人员及社会名流的支持。在大理,圣露活佛应当时省主席龙云之请,书写藏文经典,用大理石雕刻后嵌于鸡足山楞严塔上。民国二十六年 (公元1937年),受国民政府蒙藏委员会之请,代表信奉藏传佛教的蒙、藏、纳西等民族和宗教界,圣露活佛受邀带领普济、文峰、兴化三寺的世路、取此等六位僧侣赴南京,在南京各大佛寺轮流设坛讲经,宣传爱国抗战,其爱国热情及深厚学识深受政府及宗教界的崇敬。当时逢朱培德将军病故,圣露又在毗卢寺为其念经超度,许多高层人士纷纷皈依门下成为俗家弟子。民国三十年 (公元1941年),正值抗战日愈激烈,已70岁高龄的活佛圣露受国民政府邀请到重庆,任国民政府“蒙回藏联合慰劳抗日将士代表团”首席副代表,主持法事,超度抗日阵亡将士,被国民政府授予“普善法师”、 “呼图克图”尊号。同年7月,圣露活佛在重庆千佛寺圆寂。修德颇高的督噶活佛,在1941年后,与内蒙藏传佛教领袖章嘉活佛一道主持“佛学社”,弘传佛法,宣讲爱国经,为抗日阵亡将士超度亡灵,深得僧俗们的爱戴,信众还捐资在成都为其修建督噶寺,礼佛息居。1950年8月,督噶活佛回到丽江达摩寺静修,后曾出任中国佛教协会理事、丽江协商委员会会长。云南藏传佛教为宣扬、支持抗战做出了自己的贡献,同时也被内地民众所认识了解。
此外,由于建立了僧侣、土司的联合专政,在永宁地区,藏传佛教逐渐取代本土原始宗教而成为当地人们的主崇信仰,其发展非常迅速,永宁摩梭人中喇嘛最多时达1000多人,其中格鲁派700人,萨迦派300人。民主改革前,永宁扎美戈寺和者波寺共有喇嘛731人,其中普米族88人,摩梭人600多人。总之,无论是噶举派在纳西族地区的发展,还是格鲁派在普米族、摩梭人聚居区得以兴盛,丽江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前是滇西北地区藏传佛教的重地。
三、民国时期云南藏传佛教发展的特征及其原因
(一)民国时期云南藏传佛教发展的特征
1.民国政府对藏传佛教适当的管理
民国初期,政府在西藏问题上,采取“剿抚结合”策略。而西藏拥有强大势力的佛教可以说是西藏社会的中心,藏传佛教人士首当其冲成为民国政府“安抚怀柔”的对象。在此政治背景下,这一时期的藏传佛教在内地的传播成为可能。
民国时期,云南藏传佛教的发展大致以1927年为界分为前后两个阶段。前期云南藏传佛教的发展主要表现为民国政权对云南藏传佛教的沟通与管理。正是因为得到了适当的沟通与管理,1927年以后云南藏传佛教才出现多名爱国高僧进入滇中及内地进行传教活动。
2.传教地域及信众范围的扩大
宗教作为一种形而上的意识形态,评价其发展首先应该关注的是作为意识接受者的形而下的信众及其分布范围。纵观民国时期云南藏传佛教发展的概况,其最主要的特征就是传教地域和信众范围的扩大。其传教范围已经越出了传统的滇西北藏传佛教文化圈,扩大到滇中地区。而其信众范围也从传统的滇西北藏、纳西、普米族群向汉族及其他民族中延伸。
3.爱国主义在云南藏传佛教界表现突出
民国时期,云南藏传佛教发展的另一特征是爱国主义的凸显,云南藏传佛教界从宗教的角度出发,为抗战时期云南后方的安定做出了一定贡献。同时,与宗教精神和国家的抗战号召相适应,有力的鼓舞了广大信教群众团结起来与侵略者作斗争。这既是云南藏传佛教民国时期发展的时代特征,同时爱国主义的凸显也进一步扩大了藏传佛教对云南地区的影响,进一步推进了云南藏传佛教在民国时期的发展。
(二)民国时期云南藏传佛教发展的原因
剧烈震荡的近代中国,政治上正遭受着列强入侵以及内战纷乱,社会形态正面临急速转型,传统文化与西方文化也正强烈碰撞,使得许多人无所适从。在起伏、动乱的时代环境下,国人需要宗教作为精神支柱。这时,佛教文化继晚清佛学之积累而复兴,成为全国性的重要思潮,涌现出一批以太虚为首勇于改革的佛教界人士,并积极借鉴藏传佛教进行改革,继而成立“汉藏教理院”,客观上推进了藏密东传。[7]云南藏传佛教也应承藏传佛教在全国范围内广泛流传的际遇而发展起来。
1.时代因素和特殊的地理位置因素
民国时期,云南藏传佛教的发展有其特殊的时代与地理位置因素。
首先,民国时期中国并未实现国家真正的统一,地方割据和外国势力对中国的侵扰一直不断。因此民国时期云南藏传佛教虽然受民国政权一定的约束,但其自明清以来形成的一套生存、传播体系被完整的保存下来。
其次,后期云南成为抗战大后方,一方面国家忙于抗战无暇过多约束;另一方面大量人口涌入以昆明为主的云南,为云南藏传佛教的发展提供了需要宗教抚慰的信众和大量高素质的宗教人才。
此外,由于地处藏区边沿,云南藏传佛教地区遭受以天主教、基督教为代表的外国宗教势力侵入相对于中国内陆地区较小,也为民国时期云南藏传佛教的发展创造了相对平稳的外部环境。
2.国家权力的及时合理介入
民国成立之初,云南省军政府就代表民国政权与云南藏传佛教进行了沟通,并通过各种变通手段对其进行了初步的管理。而在后期以抗击日本侵略为主题,云南藏传佛教界与民国政权实现了良性互动,有力地促进了云南藏传佛教的发展。
3.高僧大德辈出推进了民国时期云南藏传佛教的发展
在宗教的传播与发展中,具有较高素质的教职人员是十分重要的。民国时期,云南藏传佛教界涌现出了一大批高僧大德,他们具有较高的宗教素养和爱国主义情怀与明锐的政治眼光,在云南藏传佛教与国家政权关系的处理和藏传佛教向滇中、滇东的传播过程中做出了卓越的贡献。
综上所述,民国时期云南藏传佛教在国家适当管理的情况下,因其特殊的时代、地理因素,在一批具有爱国主义情怀高僧的推动下得到了一定的发展,其发展先慢后快,传播范围和信众范围得到扩大,从宗教的角度有力支持了云南后方的抗战。
[1]勒咱·拉扎.康藏名寺噶丹松赞林寺[M].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2003.
[2]杨林军.丽江历代碑刻辑录与研究[M].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2011.
[3]杨福泉.纳西族与藏族历史关系研究 [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5.
[4]迪庆藏族自治州政协编.迪庆州文史资料选辑:第五辑 [Z].迪庆州政协文史资料文印室,1993.
[5]昆明市宗教事务局编.昆明佛教史[M].昆明:云南大学出版社,2009.
[6]中共丽江市委统战部,丽江市地方志办公室编.丽江统战志 [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6.
[7]王川.民国时期藏传佛教在内地的流传 [J].西南民族大学学报,200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