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美派”文学的历史意义与文学价值
2012-04-02石英
石英
(河南大学外语部,河南 开封 475001)
“叙美派”文学,又称侨民文学,是阿拉伯文学中一个特殊的流派。19世纪奥斯曼帝国统治下的沙姆地区政治腐朽,经济衰败,阿拉伯民族主义遂越发深入人心。黎巴嫩、叙利亚等国的一大批受过西方教育和西方文化影响的基督徒不堪忍受宗教歧视、政治压迫与经济贫困,带着美好的梦想移居美洲,他们中有诗人、散文家和小说家。尽管他们大都来自黎巴嫩,但他们几乎都自认归属叙利亚,而这一地区历史上也的确属于叙利亚,所以这群旅居美洲的文学家被冠以“叙美派”之名。“叙美派”文学根源于阿拉伯本土,它继承着阿拉伯文学的传统;同时,它产生并发展于美洲,因此也浸染了浓郁的西方色彩。“叙美派”作家既用阿拉伯文写作,也用英文写作,他们的创作介于多重宗教(伊斯兰教与基督教等)和多种民族文化(阿拉伯文化与英语文化等)的交糅之间,因此“叙美派”文学兼具民族文化与异域文化所赋予的独特的风格与内涵,被誉为阿拉伯现代文苑里的一朵芳香浓郁、光彩照人的奇葩①。
一、“叙美派”文学的产生
18世纪末19世纪初,在奥斯曼帝国残暴统治与西方殖民主义侵略的双重压迫下,叙利亚、黎巴嫩、巴勒斯坦等阿拉伯地区生灵涂炭,民不聊生,老百姓纷纷移居海外,谋求生计。“他们单独地或成批地漂洋过海,到美洲或其他地方去侨居。以致你很少发现哪个黎巴嫩家庭是没有人在那里的,有的甚至一家有好几个或全部都在那里。”②这些移民中有一群思想活跃的知识青年,在远离故乡的地方通过作诗撰文、组织文学社团来抒发对祖国的浓浓眷恋。身处异国他乡的他们耳濡目染,创作自然受到影响,“叙美派”文学的作品格式自然,语调清新,韵节自由,表现出不同于阿拉伯传统文学的风格特征。1894年,巴西的圣保罗州坎皮纳斯城出版了第一份阿拉伯文报纸——《辽原报》,由此开启了美洲侨民文学的先声,不久阿拉伯文报刊纷纷出现在阿根廷、墨西哥、智利等其他美洲国家。在美国,阿拉伯文报刊曾多达几十种之多。随着阿拉伯文报刊的出现以及侨民作家作品的大量刊出,侨民文学团体也开始陆续形成。1910年,第一个阿拉伯侨民文学社“迈阿里之厅”出现在巴西的圣保罗州;十年后,在纽约的阿拉伯文杂志《旅行者》编辑部里,由米哈伊勒·努埃曼倡议,文学团体“笔会”诞生了,哈利勒·纪伯伦任主席,米哈伊勒·努埃曼任顾问。通过《旅行者》杂志这一平台,秉着“为使阿拉伯文学摆脱僵化和停滞,成为民族生活中的积极有效力量,为阿拉伯文学注入新的精神,侨民文学家应该联合起来,一致行动”的宗旨,“笔会”向阿拉伯的陈旧文学传统发起挑战,通过创造实践奋力摆脱僵化的文学状态与腐旧传统的束缚,追求自由与创新。这群热血沸腾的作家既珍视东方文化的价值,也重视西方文化的成果,他们热爱祖国,热爱整个阿拉伯民族,也认同旅居国的政治自由、民族平等、宗教宽容。他们在作品中自然地反映这些内容,客观地评价这些事实。“笔会”成员不断在《旅行者》上刊文,每年还加印一期文学特刊。一些主题鲜明、风格新颖的作品立刻引起了人们的关注,这个仅有十名成员的小小文学团体很快蜚声阿拉伯世界和海外各个侨乡,不仅成为美洲阿拉伯侨民文学的北部学派,而且成为整个侨民文学的代表。显见,“叙美派”文学的产生既是阿拉伯民族文学发展的必然,也是阿拉伯文学与世界文学对接的一次意义深远的尝试。
二、“叙美派”文学的历史意义
“叙美派”文学产生的特殊历史背景使其带有鲜明的历史印记,因此它本身也承载着深刻的历史意义。
首先,“叙美派”文学是东西方文学完美浑融的一个范例,它又一次向世人证明文学无国界。东西方文学由于地理环境和文化背景的不同,从产生之初它们之间就存在巨大差异:二者风格迥异,各有优劣。侨居美洲的“叙美派”作家受特定历史条件和文化环境影响,幸运地受到东西方文化的双重熏陶:他们生在阿拉伯,自幼接受阿拉伯传统教育,耳濡目染地道的东方伊斯兰文化;后又移居西方,接触了大量西方文明,潜移默化中受到西方文化的影响。而东西方文化均有其灿烂的成果,二者取长补短、相互补充必将福泽人类。实现东西方文化互补,使二者相得益彰也正是“叙美派”作家的理想。“叙美派”作家认为将东方的精神完美与西方的科学分析相结合能使人类提升到理想的完美水平。因此,他们一方面竭力吸收东方文化与文学的精华,另一方面又积极领会西方文化与文学的精髓,然后通过自己的创作,尝试使“阿拉伯先知的睿智和西方学者的研究成果能成为同一棵树上的果实”③。以享有“先知”之誉的“叙美派”大师纪伯伦为例,他的作品无论是用阿拉伯语还是用英语创作,均构思独特、见解不俗,张扬着想象丰富、大胆开放的特点,同时,这些作品不仅语言优美、字字珠玑,而且饱含哲思。纪伯伦独创的新型散文诗体,结构紧凑,内容精炼,具有浓郁的东方色彩但又不同于传统的阿拉伯诗歌,带有西方文学的特点。“叙美派”作家借助文学创作向东方与西方两个世界敞开心扉,他们既向阿拉伯世界介绍西方,同时也使西方读者了解东方,因此,他们当之无愧为横亘于东西方之间的文化桥梁。
同时,“叙美派”文学唤起了阿拉伯民族文学的新生,使其走向世界。没有一个民族在其发展中,不是在坚持本民族的文学传统的同时积极与其他民族进行交流,通过汲取其他民族文学的优点充实提高自己来实现本民族文学的长盛不衰。毋庸置疑,阿拉伯文学是世界最古老的文学之一。早在伊斯兰教兴起前的贾希利亚时期,古代阿拉伯人就开始了自己的文学创造。到了倭马亚时期和阿拔斯时期,阿拉伯文学更达到了巅峰。此后的阿拉伯文学虽不及阿拔斯时期辉煌,但也成果不断,而“叙美派”文学的出现无疑为其注入了新鲜的现代血液。正是在“叙美派”的努力下,阿拉伯文学在沉寂多年之后走出低谷,走向新生。正如“笔会”宗旨所坦言,强调将东西方文学紧密联系以使阿拉伯文学走向世界几乎是所有“叙美派”作家的共同心声。“叙美派”作家来自阿拉伯世界,而成长、生活于美洲,他们熟谙伊斯兰文明与基督教文明,传统的民族文化与西方文化自然而然地在他们身上碰撞、融合。他们背井离乡,身在海外,但对祖国的光辉历史与秀丽山河难以忘怀;他们思念故国亲人,但更时刻关心阿拉伯民族的苦难。开放的异域文化带给他们开阔的视野与开放的思维,所以,他们能以世界的眼光认识阿拉伯的现实。他们审视祖国的角度与立场是客观的,他们做出的评价是公正的。作品中,他们大胆揭露阿拉伯社会中的丑恶,以唤起人们与之反抗的自觉意识。他们深受启蒙思想的影响,无论是纪伯伦的散文诗,还是努埃曼的小说,“叙美派”文学作品中无不闪烁着追求平等与博爱的思想。通过他们的不辍笔耕,阿拉伯民族文学与文化渐渐走向世界,正是他们在现代世界文学海洋中高高扬起独树一帜、别具一格的阿拉伯现代文学之帆。
三、“叙美派”文学的文学价值
“叙美派”文学产生的特殊历史背景不仅赋予其在阿拉伯文学史与世界文学史中特殊的历史意义,更促使其形成独特的风格,因而具有重要文学价值。“叙美派”开创了新的文学创作模式,它是对阿拉伯文学传统创作模式的大胆探索与创新。从贾希利亚时期,阿拉伯文学就确立了自己的创作模式,作品讲究押韵,格式固定,重视整体。这种模式虽体现了阿拉伯作家深厚的文学底蕴与独到的创作风格,但也明显存在墨守成规、囿于传统、僵化呆板的弊端。因此,“叙美派”作家在继承阿拉伯文学传统,重视作品中深邃的哲理与丰富的想象的同时,也鲜明地反对阿拉伯文学那种过分追求文学技巧的浮华文风,主张文学要有善于发现问题、拷问灵魂的使命感。“叙美派”作家对文学艺术与现实生活的关系见解独到。他们认为艺术来自生活,人的心灵与生活是文学创作的源泉,因此,作品的语言是对人类精神世界与生活本质的阐释,而作家正是肩负着传达受启的人类精神的使者,所以,创作中他们大刀阔斧地对传统模式加以创新,或对其稍有保留,或将其彻底放弃,他们严格履行格式遵循内容的原则,作品体裁自由,不拘格律,彻底克服了阿拉伯传统文学过分追求辞藻华丽,文风晦涩的弊端。仍以“叙美派”大师纪伯伦的作品为例,纪伯伦一生创作了大量作品,无论是小说,还是散文、诗歌,无不修辞丰富、格律自由、文笔优美,他最大的成就在于突破传统,开创了新型散文诗体“纪伯伦体”。“纪伯伦体”的特点在于它彻底摆脱了传统阿拉伯诗歌的修辞模式,赋予每首词以独特的见解与内涵,尽管诗人放弃了传统的韵律,但在其作品中读者仍能领略到韵律感与美感。“叙美派”作家不仅擅长传统的诗歌与散文创作,而且还从事文论、小说等不同体裁作品的写作。通过开拓与创新,他们的作品既洋溢着阿拉伯文学的博大恢弘气势,更表现出西方文化下的奋斗精神;既继承了阿拉伯民族积极进取、勇于开拓的精神,更将其发扬为阿拉伯移民在新大陆的努力探索与追求。“叙美派”文学作品,在内容上,除了乡思,更多的包含有对未来的遐想、对宗教的怀疑等前人不曾涉足的领域;在形式上,它打破传统模式的束缚,摒弃华丽辞藻,用素描和淡彩的手法,抒情音乐的节奏,构绘出一幅幅诗情画意的图景。
四、结语
阿拉伯文学是世界文学不可或缺的部分。特殊的历史与文化条件赋予了“叙美派”文学民族性与世界性相结合的特点,使其具有非凡的历史意义与文学价值。“叙美派”文学对阿拉伯文学的贡献不仅在于作家们留下的浩瀚巨著,更在于作家创作上的大胆突破与创新。通过“叙美派”作家的努力,阿拉伯文学成功卸下陈腐无用的枷锁,走上紧密联系现代生活之路,重整与提升阿拉伯民族文学。“叙美派”作家深厚的文化底蕴与先锋的创新精神大大提高了侨民文学的价值和阿拉伯文学的整体价值,使其最终走出低谷,步入繁荣的现代世界文学之林。
注释:
①杨孝柏:《异国奇葩——阿拉伯侨民文学一瞥》,《阿拉伯世界研究》,1981年第2期,第1页。
②(黎巴嫩)汉纳·法胡里:《阿拉伯文学史》,人民文学出版社,1990年,第693页。
③高慧勤、栾文华:《东方现代文学史》(下册),海峡文艺出版社,1994年,第1 30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