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 南 水 乡
2012-03-20尹汉胤
●文 尹汉胤
我的故乡宜兴,是典型的江南水乡,坐落于烟波浩渺的太湖之滨。域内河流、湖泊纵横交错,密如神经。从卫星地图鸟瞰宜兴,城市、村落星罗棋布地散落在水网中,有如一块块随形拼图,镶嵌在波光粼粼的水中。千百年来,蕴藉于此的富足水系,孕育了江南柔美的地貌,亲水的建筑,温润的乡人。如诗如画的江南水乡风光,不知倾倒了多少文人墨客,留下脍炙人口的佳作名篇。
至上世纪七十年代,回乡还是缘水乘船。首尾相衔的两条木船,由一机动船牵引着,悠闲地荡漾在河道中。两岸阡陌古镇、风雨石桥、杨柳人家,伴你一路同行。如今家乡高速路网通达快捷,那种悠闲思古的感觉,也渐成久远的记忆。
冬至时节来到番禺东涌,下车伊始,主人便向我们介绍起这里的岭南水乡——大稳。使我一下充满了兴趣,尘封的记忆,不禁浮现脑海。
听过介绍知道,东涌在六千年前还是一片汪洋。西江、北江冲积形成的三角洲,与东江冲积三角洲在此连成一片,形成了蔚为壮观的冲积大平原。而珠江在那时,还只是一片稠密的大小河汊,漫漶在这片辽阔的土地上。北宋末年,中原人大量南迁,越过南岭来到这片旷荒未辟的肥沃土地,面对云霾浪打人迹绝的沙洲、滩涂,开始了矢志不移的围垦造田工程。勤劳智慧的东涌人,利用这片天赐泽国,筑堤护田,促使沙田加速淤积,将河网围成棋盘状的池塘、地块,其间建起村庄,外面筑起围堰,通江河道上设窦闸,视旱涝适时开启。经过一代又一代人前赴后继的围垦,沧海变桑田,东涌出现在了珠江之畔。
在河道密集的东涌,耕作者多为各地佃农。居无定所,亦耕、亦渔,以船为家,被当地称为“疍民”。在漫长的历史中,“疍民”形成了不聚族而居,只以家庭为单位,漂泊四方、随遇而安的习性。从事耕作的“疍民”,仍以船为家,即便登陆,也只搭建个简易茅寮暂居。“疍民”这一迁徙不定、以水为家的特殊群体,直到上世纪六十年代,才逐渐移居陆地定居,而他们与水的情感却始终延续着。
来到大稳,沿河堤漫步。一条绿色生态通道,藤蔓上缀满了各色瓜果,引你走进村中。一棵古榕树下,围坐着悠闲的村民,在喝茶打牌。沿落满苔藓的石埠下到码头,船娘荡舟而来。登舟溯水而行,两岸风光,纯朴自然,徐徐轻风,陶然入怀。依然是木船,依然是缘水而行,时光仿佛回到了从前。只是两岸植物换成了木瓜、荔枝、甘蔗、榕树……面对此时此景,唤起我许多故乡的记忆。
改革开放三十多年,使中国千百年延续不变的地域风貌、传统生活,在这期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飞速扩大的城市建设,迅速吞噬着人们的记忆,容身在高节奏的社会生活,人也在不停地跟着时代奔跑。使人们丧失了在悠闲中品味生活的优雅,于自然中汲取生活的感悟,在沉静中回忆生活的温馨……
船载着我们缓缓行进在水上,两岸静谧而安详。小小水域,隔绝了城市的喧嚣,每个人都在静静地享受着这难得的安宁。啊,那应该是当年“疍民”居住过的茅寮,历经风雨剥蚀,却依然我行我素地挺立在岸边,面对现代社会,它好像根本没有感觉,仍沉浸在“疍民”们的欢声笑语中。不远处,两棵榕树牵着一张吊床,闲适地摆动在风中,仿佛在召唤着人们,与它共享这清风、流水、时光。船桨富有节奏地拨动着河水,漩起一个个浅浅的水涡,悠然自在地漂浮着漩去,于层层涟漪中渐渐归于平静,万籁俱寂,惟有水声。
慢节奏生活,是东涌人提倡的新生活。置身在这绿树掩映、幽水曲径、清馨空气中,人的心境确实会慢慢归于沉静。在舒缓的行船中,静静的徜徉中,会使你想起了爸爸亲吻时胡须的刺痒,孩子第一声喊出妈妈的欣喜,忽然间发现了爱人鬓间露出的几丝白发……浮躁忙碌,扭曲了我们的生活,甚而有的人终日戴着一副假面具,说着言不由衷之语,为名利四处奔波,而终其一生又得到了什么呢?只能是被生活所淘汰。面对浮华、诱惑的社会,我们今天太需要一种定力,一种从容,一种静以安心的生活;我们的社会太需要创造这样的生活环境、社会氛围,让我们的国民拥有一份安宁、和谐、平静的心态去面对生活。
告别东涌时,主人向我们展示了一幅“岭南水乡”规划图。图中的大稳,河道环绕,船行水上,水映楼台。犹如一个放大的曲水流觞池,各处历史文化名胜,都由水道串联起来,让人在小桥流水、依依杨柳、晓风残月中流连驻足,与蓝天、碧水、绿树、阳光和谐地一同生长,静静地回忆、慢慢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