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春华女士来信
2012-03-20陈春华
各位北京的好朋友:
今天是啸虹走后的第四十九天,在台湾民间有一种说法,这一天是亡者回望亲人的时刻。春华也正等着他回来交代何以背弃当年誓言,一走了之。我知道各位一定会笑我的痴与傻。
由于两岸文友的拳拳盛意,分别要为啸虹举行追思会,我与小女仓促间为他整理了一小册纪念集,以及由照片构成的影片,当然也只是吉光片羽。我用了不到一千两百字来介绍他八十年的人生岁月,他用三千六百字的讲稿叙述自己六十年的笔耕历程,彷佛不够,但又有多少人能有他的这种殊荣,满堂硕彦聆听他个人琐碎的过往!所以实在是很够了。做为一个写作者,十八岁开始发表第一篇作品,到八十岁离世之前仍有未竟的文稿,无论如何,周啸虹对文学创作的热爱还是称得上至死不渝。
就在几天前,我接到了一位高雄文友用急件寄来的信,原来是他剪贴啸虹2003年发表在报纸副刊的“文学观”——融合个人思想与社会脉动,以宏观视野和纯净心灵从事文学活动,尽其在我,不忮不求,期能藉文化艺术之力,收潜移默化之功。原文只有五十一字,剪存的文友却做了密密麻麻的心得批注。我想这短短文句,的确清楚揭橥了他创作的理念。
近日整理啸虹的遗稿,意外地发现他竟然非常完整地记录了十次你来我往两岸交流活动的细节,也才知晓在过程中他曾遭遇的困难。我想,他留下这样的记录,应该是以留存历史的心态而为之。个人的力量其实非常微薄,啸虹也一直认为做得不够完善;但毕竟一粒种子洒向土里,就有发芽生根的无限可能。
至于我对他这样奋不顾身地进行两岸交流,又是有怎样的态度呢?我想引述浙江作家薛家柱先生大作《盈盈一水文作舟》提到我曾说的一段话:
“犹记啸虹初接文艺协会时,我其实并不以为然。因为一直期待他能够在退休后专注于写作,弥补多年来因为谋生而流失的创作时间。然而,三年多来看到两岸朋友因交流而产生的良好互动,也无法再劝他了。对像我这样一个1949年出生在台湾的中生代,即使可以想象,却也难以理解十六七岁就离乡背井如啸虹者他们的家国之思;而这些年目睹他为两岸文友搭桥之尽心与乐在其中,的确让我更进一步明白这种情感的深沉……”
没有错!时至今日,两岸文友都已普遍体会到所谓交流,除了民族的大爱情怀之外,更需要绝大的毅力与耐心,所谓滴水穿石,而还有什么能像文学这样具有穿透力,能让顽石瓦解!
母亲与妻子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而祖国大地正是他的母亲,宝岛台湾则是他的妻子。因为大时代的洪流身不由己飘流异乡的游子,人生的最后时刻想的是什么?2006年,他曾写了自挽联,当然是代替妻子写的,同时也预立了遗嘱,当时我并不以为意,只当是文人戏笔;但今天却睹之心惊,因为其中最重要的一项就是,“遗骨化灰洒向瘦西湖”。
今天,好朋友们拨冗到此,为啸虹相聚追思,啸虹必定又是那一脸近乎傻气的笑容,临别之前,他非常明白地表示“不负此生”,我理解他的无憾绝不止于妻儿家人对他的敬爱;还有更多来自于朋友,特别是惺惺相惜的文坛知己。作为一个平凡的人、一个传统的中国文人,这不就是最可贵的资产吗!
虽然庆瑞兄吩咐我真情不需言谢,但我还是未能免俗地要跟各位兄弟姊妹鞠躬致意,替啸虹说一声:“感谢!”
陈春华
2012年4月12日于台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