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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语言构词方式与用词心理研究

2012-03-19

关键词:造词谐音语言

谭 飞

(中南财经政法大学 新闻与文化传播学院,湖北 武汉430073)

网络语言包括两个方面的语言,一是与网络相关的语言,如“主页”、“病毒”、“黑客”等;一是网络中使用的富有特色的语言,特别是网络聊天、网络文学中使用的语言,如“杯具”、“美眉”、“打铁”等。后者因为鲜活生动、新颖独特而备受关注。研究者们从特征、语用、规范化等方面进行了较多的研究,如张云辉从网络语言的词法、句法、符号等几个方面探讨了其语言特征[1]。施春宏指出,“网络语言的社会方言特征渐趋鲜明”,“折射了特定时期的某些社会情趣和心理时尚”[2]。邹立志认为不应该让网络语言越出网络社群,应积极用疏导的办法,思考怎么去用、在哪里用的问题[3]。

本文主要从网络语言的构词方法与用词心理方面进行讨论,讨论中涉及的词多为使用时间较长、使用和接受范围较广泛的词,以期对网络语言本身及其对社会语言生活的影响等方面作一些深入的思考。

一、网络语言的产生条件

网络语言的产生受到主客观两方面因素的影响。

(一)客观条件:键盘输入,屏幕显示

电脑输入的主要方式是通过键盘输入,这是与口说、手写迥异的表达方式。现代的网络交流手段主要是键盘输入,在输入过程中,出现在备选窗口中靠前的词被输入的可能性比较大,这与写错别字的情形是相类似的,在头脑中出现得迅速的词易被随手写出。

此外,网络交流具有可视化、随意性的特点,这使得网络交际语言接近口语而又有别于口语。日常交际中的口语是听的,而网络语言须通过屏幕显示出来,是看的。文字是语言的符号,每个汉字都是形音义的统一体。网络语言与日常口语的一大差异就在于形的加入,字形承载着丰富的信息,网络语言充分调动了这些信息,并且将意图通过键盘输入,为人们尽可能多地调动各种因素、表现各自的语言技巧与智慧提供了极大的空间。

(二)主观因素:求快求省,含蓄诙谐

网络是情绪渲泄的一个窗口,网络交流属于日常交际的一种方式,同样追求表达上的简约便捷。掌握网络话语权的以青年学生为主,这个群体受过一定程度的教育而又有很强的叛逆心理,他们的共性特征是不趋同、重感性。网络生活中,他们乐于用一些非常规的表现方式来表达个人情绪,在网络语言的“创造”中是最为活跃的,同时,因其生活的群体性和情绪的波动性,在新词语的使用与传播中也是最为积极的。

二、构词方式与用词心理

这里所谓的构词主要是就词形分析而言的。综合来看,网络词语充分调动了音、形、义三个方面的因素,主要通过谐音、形象化、调动相似或相关联想等形式来表达意图。使用不同的构词方式,具有不同的旨趣。

(一)谐音造词

谐音造词是网络造词的一个主要方式。谐音涉及普通话、方言、英文、字母、数字等,这些词所欲表达的意思大多在词汇系统里早已有相应的词存在,如:“杯具”与“悲剧”、“洗具”与“喜剧”、“稀饭”与“喜欢”、“神马”与“什么”、“童鞋”与“同学”、“打铁”与“发贴”、“晒”与“share”、“秀”与“show”、“粉丝”与“fans”,等等,其中后三个是用汉语音谐英语音,在汉语里也有类似的“分享”、“表现”、“歌迷”或“影迷”等词可与之相应。

不难发现,谐音方式造出的词往往不是新词形,若单看词形,它们本身大多有不同于所谐之词的含义,如“杯具”,字面意思指盛茶水的器具;“神马”指神异之马,此词古已有之。网络语言中它们与所代表的词义之间毫无关系,仅音同音近而已。网络聊天中常见的 CU(see you)、3Q(thank you)、me2(me too)、Y(why)等,同出一辙,仅摹音而已。

因为相关的意思在词汇系统里并不残缺,表达中实际上是不存在空位的,只不过是网络交际时寻求一种新异的表达形式而已,所以这类词大部分仅限于网络交际环境中使用,少数的则因使用中负载了更多的意蕴,也渐渐地出现在其他形式的媒体中。如“晒”,因其本身有暴露于阳光之下的意思,于是渐渐引申出将不为人知的情况公布出来的意思,“晒工资”、“晒账单”等用法已出现于其他形式的媒体上,使用范围也不再仅限于网络。

从心理上分析,网络谐音词的产生和流行主要与追求便捷、诙谐表意的心理有关。据说“什么”变成“神马”,就是因为输入时,供选框中出现的首词就是“神马”;还有如把“再见(byebye)”说成“BB”或“88”、“8”,把“可爱(cute)”说成“Q”等,都是以最经济简约的形式来表达意思。网络交流心态轻松,以表达诙谐幽默为时尚,有时候故意取谐音就是为达到调侃的效果,如将“悲剧”说成“杯具”——“人生是一张茶几,上面放满了杯具”;将“买(buy)”说成“败”——“这东西第一眼看到就想败,相当给力,还有配套的帽子,不过觉得面罩更搞一点”。有些词还出现了一系列的相关词,形成词族,如“剩女”谐“圣女”,“剩女”因“剩”有剩下的意思,使词具有一定的理据,已经进入了基本词汇系统,而且在此基础上通过仿词的手法造出了“剩男”一词。

(二)形象造词

形象造词通过字形、词义调动人的形象思维。

语言符号是音义的结合体,包括口头语和书面语。网络语言中有丰富的非语词符号,虽没有稳定的音与之对应,但在网络交际中功能与一般语言基本一致,有明确的意义,是意义与图形的结合体,并且这种结合具有约定性,虽非语词符号但普遍使用于语言交际之中,我们称之为符号语言①《中国大百科全书·语言文字》有“副语言”条目,词条由王宗炎先生撰写:“广义的‘副语言’指无声而有形的现象,即与语言同时或单独使用的手势、身势、面部表情、对话时的位置和距离等等。”(参见中国大百科全书·语言文字卷编委会:《中国大百科全书·语言文字》,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88年版,第84-85页。)网络上的符号语言较“副语言”更近于语言,因为在网络交际中,它们的功能与“词”是相同的。,它与书面语相似,属于“看”的语言。

网络上流行的符号语言就是通过描摹形象以给人直观感受,其中以表情符最为丰富,例如:“”表示微笑,“”表示不悦,“”表示高兴,“”表示抓狂,“ ”表示“无语”,“”表示“惊讶”,“”表示“流泪”,等等。其他的还有表情配上手势的“”(表成功、胜利),描摹身体姿势的“Orz”(表跪着低头认输)等。还有直接借助字母形状表意的,如“很S”,用S形容说话拐弯抹角。

也有借汉字字形来表情达意的,如“囧”,外形颇象一个愁眉苦脸、郁闷忧伤的人脸,于是被用来表示忧愁的情绪,而不去追究它本来的意思了。从这个层面上来说,其实它与前文列举的网络上流行的其他符号性质是相似的,差异处在于它有读音,且音近于“窘”,这也正是“囧”字能风行一时的主要原因之一。与之相类似的还有用“槑”指很呆;“烎”指用昂扬的斗志与强者竞争;“円”形似鼠标,与“族”连用指喜欢网上消费的人群等②“囧”、“烎”本义指光明,“槑”古同“梅”,“円”古同“圆”。,也是主要从字形出发启用旧字,但因形象性方面不如“囧”,故影响力稍逊一些。

能够以直观的形象来传达意图的字形毕竟有限,因此,网络中通过比喻等修辞手法启用了大量已有的汉语词汇。被启用的这些词汇最大的共性就是能够调动人的形象思维,如称发主题贴的为“楼主”,回贴的也依次形象地称呼为“二楼的”、“三楼的”;用“踩”指访问和跟帖、用“顶”指写回帖以支持发帖者、用“拍砖”表示发表不同的意见、用“灌水”表示在论坛上发帖回帖、用“潜水”表示关注别人的意见但自己不发表意见,等等。

用图形表达意思,直观;用比喻的说法表现,形象。这类词符合以眼看为主要交流手段之一的网络交际的特点,特别是后者,生命力强,已经广为接受,成为网络常用语甚至固定用法了。

(三)仿拟造词

网络中用仿词的形式造出了大量的词,这些词大多因其中某个语素本身具有很强的理据性或是因某词形深入人心而负载了一定的意义,于是被作为词根使用而造出了一系列的词。

如“客”在汉语里其语素义中本含有“人”的义项,于是就被用来指不同行为的人了。先是有“黑客”的流行,在它的基础上,网民们通过仿词的形式衍生出了一组词,如“红客”、“白客”、“闪客”、“极客”、“拍客”、“换客”、“验客”、“拼客”、“威客”、“搜客”、“指客”、“信客”、“试客”等。现代汉语词汇里本有“游客”、“乘客”、“政客”等,为仿词提供了基础,应该是这类词十分能产的主要原因之一。

另一组与“客”有关的词,则是因为先有了“博客”,于是因承载和传递信息的形式、方法及内容不同而有了“播客”、“印客”、“漫客”、“掘客”等。

“族”在汉语里有语素义“有某种共同特征的人群”,现代汉语里有“士族”等词形,作为词根,“族”衍生出“蚁族”、“月光族”、“炒更族”等。

另一作词根使用的热词“门”也十分能产,由最早的“水门”事件而负载上指某种丑闻和事件的意思后,网络中遇到类似的事件常常会概括为“XX门”,如“艳照门”、“学历门”、“秒杀门”、“价签门”等。

还有如“奴”,“房奴”、“车奴”、“孩奴”、“卡奴”等。网上盛行的还有“哥”、“姐”、“帝”、“二代”等词根。

这一类词具有开放性、能产性的显著特色,随着新事件的发生,随时有新含义经提炼概括后纳入已有的结构形式里,如“退盐族”、“独二代”、“发飙姐”等。

汉语词汇中有些结构因使用频率高往往会形成语言模型,当有相关或相类似的意思要表达时,常常首先考虑到这些格式。何自然从模因论的角度指出:“语言模因信息的复制和传播方式可以分为两大类型:内容不变但以不同的形式进行复制,或者形式不变却以不同的内容加以扩展。”[4]仿拟造词是将不同的内容用已熟知的形式来表现,属于第二种类型。如“范跑跑”这个说法流行后,又出现了“楼歪歪”、“楼脆脆”、“桥裂裂”等ABB式的结构。这类词主要是调动了相关联想和相似联想,通过相似的格式使新义更易被接受而达到迅速传播的目的。

(四)其他方式

网络造词方式灵活,除了上面所谈的三种主要方式外,还有合音,如将“这样子”说成“酱紫”;拆字,如将“超强”拆为“走召弓虽”;加屈折形态,如在“感动”后加ing表示感动中;拟小孩口吻,如将“东西”说成“东东”、将“吃饭”说成“饭饭”、将“睡觉”说成“呼呼”等。词类活用,如“雷”本指一自然现象,现网络上常用作动词,“雷人”指出人意料且令人震惊,并让人感到很无语、很无奈,甚至调动形象思维形容震惊程度很高时说“被雷得里嫩外焦”。

三、网络语言的内部竞争与自我调节

网络语言的产生受很多偶然因素的影响。如“打酱油”,这个词本来指日常生活中的买酱油,一个很偶然的机会与“不关心”联系起来了①此词为2008年十大流行语之一,进入大众视野与“艳照门”事件有密切关系。当时广州电视台记者采访某位市民对该事件的看法时,市民说:“我是来打酱油的。”意思是我是路过此处来做自己的事的,不清楚也不关心此事。,于是就成为了“不关心”的替代说法。“CNN”本是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able News Network)的缩略,因其报道关于中国的不实传闻引起全球华人反感,于是出现了“做人不能太CNN”的说法,指的是信口雌黄、不顾事实。“和谐”(与之并行的有谐音词“河蟹”),因在响应国家建设和谐社会的号召中,某些地方权力机构通过删帖、封IP等形式压制比较偏激的观点或过激的言论,而被用来指删除、封杀。教育部、国家语言文字工作委员会2009年《中国语言生活状况报告》中列出的五大年度热词“躲猫猫”、“七十码”、“蜗居”、“钓鱼执法”、“楼脆脆”均与当年发生的相关事件有密切关系。换个角度看,偶然因素也反映了网民们对敏感事件和现实生活的关注。

正因为产生的偶然性,很多网络流行语风行的时间往往只一两年甚至更短。据教育部和国家语言文字工作委员会2006年公布的《中国语言生活状况报告》,曾在网络上十分流行的“大虾”、“菜鸟”、“94”、“酱紫”等词的使用频率均没有超过0.2%。因为在此后的网络生活中,可能又出现某一新的说法替代了以前的说法。典型者如“虾米”和“神马”,出现之初,两词都是“什么”的谐音②“虾米”是源于闽南语的谐音,闽南语中“虾米”、“什么”语音相近,2006年流行于网络。,但目前“神马”风行,“虾米”则往往表示“初出茅庐、涉世未深,在有限的资源下精打细算,追求较高品质生活的年轻人”。

在网络语言的自我调节中,使用时间较长的形式往往具有以下一些特点:

(1)简捷性。语言学的经济原则同样适用于网络交流,输入便捷而又表意完备的形式在网络语言中有很强的竞争力,如用数字和字母谐音的网络语言,使用的频率就比较高,且使用时间相对也较长。如用“7456”来表示“气死我了”;“3166”与日语さようなら音似,于是被用来表“再见”;“MM”与“妹妹”音近,指年轻女孩;“OIC”与“Oh,I see.”音近,指“哦,我明白了”,等等。

(2)形象性。形象符号类的网络语言因表意直观十分受欢迎,如“囧”字在网络上自2008年至今仍流行。形象比喻类的词也深入人心,如BBS上经常出现的“楼”、“沙发”、“顶”之类的已成为网络基本词。

(3)理据性。网络语言视其新奇度流传的时间不等,一些纯粹为求新求异的说法往往很快就淡出了视野,竞争中得以留存下来的,往往是词形具有能重新释读潜质的一些词,它们可能会被重新释解后承载上新的涵义与用法而进入词汇系统,如网络中先有用以指“妹妹”的“MM”,后来又兴起了作为“MM”的汉字写法和读法出现的“美眉”,因其意蕴丰富已作为“年轻女性”的代称进入了报纸杂志等纸质媒体,MM则主要在网上交流时使用。

四、余论

值得注意的是,汉语词汇系统丰富的途径之一就是吸收方言词、外来词。现在,网络成为方言词、外来词首先出现的地方。有些词可能会通过网络逐渐走进词汇系统。如“给力”本为闽方言里表达棒、精彩的说法,与北方方言“给劲”的含义及造词心理是一样的,都是形容给人刺激、如同注入了某种力量一样使人精神为之一振。很多地方都有类似的用力量来形容精彩的方言,如“得劲”、“有劲”等,这些词在方言中一般是用作形容词的。然而,单就字面意思组合“给力”可析解为“给予力量”,算是重新赋以理据,在网络的推波助澜下衍生出一系列新的用法来。又如“控”,源于英文complex(情结),取其前半部分发音,日本人首先借用,记为“コン”,音kon,并且按日语的语法形式形成“某某控”,随着日本动漫、游戏等对中国青少年产生影响而被在网络上广泛使用,表示对某事物痴迷到失控的状态,类似于汉语中的“瘾”、“癖”而又无贬义色彩,于是有逐渐使用开来的趋势。

社会性是语言的本质属性,社会发展中,新事物、新感受、新观念、新思想需要新词来贴切地表达。社会的迅猛发展促使新词大量产生,网络为新词的约定、传布提供了一个快捷而又有足够影响面的平台。网络改变着人们的语言生活。语言是约定俗成的,新的语言形式经过约定或已有的语言形式经过重新约定,便迅速地传播开来,经过大众语言生活的选择,富于表现力的词语得以流传下来,进入当下的词汇系统。

[1] 张云辉.网络语言的词汇语法特征[J].中国语文,2007(6):531-535.

[2] 施春宏.网络语言的语言价值和语言学价值[J].语言文字应用,2010(3):70-80.

[3] 邹立志.从语言系统本身看网络语言[J].修辞学习,2007(3):61-64.

[4] 何自然.语言中的模因[J].语言科学,2005(6):54-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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