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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普曼“刻板成见”理论与思想政治教育的舆论引导功能

2012-03-19刘春波

关键词:李普曼灌输刻板

刘春波

(武汉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2)

1922年,沃尔特·李普曼在《公众舆论》一书中首次提出了“刻板成见”理论,随着《公众舆论》逐渐成为舆论学、传播学的奠基之作,“刻板成见”理论也成为政治学、新闻传播学、社会学以及社会心理学等学科研究“舆论”和“舆论引导”的基本理论依据之一。实际上,李普曼“刻板成见”理论不仅对于我们从理论上确认思想政治教育的舆论引导功能具有重要意义,而且对于我们在实践中如何发挥思想政治教育舆论引导功能具有重要启示。

一、李普曼“刻板成见”理论的主要内容

在李普曼看来,每个人都具有“刻板成见”,它是“人们对特定的事物所持有的固定化、简单化的观念和印象,它通常伴随着对该事物的价值评价和好恶的感情”,“可以为人们认识事物提供简便的参考标准,但也阻碍着对新事物的接受”[1]。在《公众舆论》中,李普曼对“刻板成见”的产生、本质、运行机制、存在形式和功能等问题作了详尽阐述,构成其关于“刻板成见”理论的主要内容。

关于“刻板成见”的生成。在李普曼看来,每个人都具有“刻板成见”,这一方面是由于人的认识活动习惯使然,另一方面是教育、宣传和灌输的结果。对于前者,李普曼指出:“多数情况下我们并不是先理解后定义,而是先定义后理解。置身于庞杂喧闹的外部世界,我们一眼就能认出早已为我们定义好的自己的文化,而我们也倾向于按照我们的文化所给定的,我们所熟悉的方式去理解。”[2]62对于后者,他说:“实际上,只要不断进行灌输,就会产生视觉的变化。他的眼光会出现不同的视角。”[2]65

关于“刻板成见”的本质。在李普曼看来,“刻板成见”是人们认识外部世界和处理外部事物所依据的参考标准和价值观念。他说:“成见不仅是用井井有条的方式替代现实的庞杂喧嚣的混乱状态。它不仅是一条捷径。它是所有这一切,甚至更多。它是对我们自尊心的保护,是投射在这个世界上的我们的自身的意识、我们自身的价值观念、我们自身的立场和我们自身的权利。因此,成见充满了被它们所吸纳的情感。”[2]73

关于“刻板成见”的存在形式与运行机制。在李普曼看来,在人的认识活动中,“刻板成见”是作为一种“先入之见”而存在,当它受到外部因素的刺激便可以运行起来。他说:“在一定程度上,来自外部的刺激,尤其是印刷品和口头语言发出的刺激,可以唤起一个成见系统的某个部分,就是说,真实感觉和先入之见会同时进入意识。两者交融在一起,更像我们透过蓝色玻璃看红色,看到的却是绿颜色。”[2]75但李普曼并没有到此为此,他进一步指出“刻板成见”在外部因素的刺激下,还会以“观念”、“准则”等形式存在和运行。他说:“一种观念在征服世界的历程中,无论怎样含混不清,肯定都是因为与什么事物有所契合。”[2]81“道德观念、正常的感受和恰当的形式,首先会把某些潜在的偏见进行标准化加工,然后再予以强化。正如我们按照自己的准则进行自我调整一样,我们也会按照那些准则去调整我们所看到的事实。”[2]91

关于“刻板成见”的功能,主要包括正向功能和负向功能两个方面。对于正向功能,李普曼认为其最明显的功能是对我们社会传统和社会地位的维持或维护。他说:“成见系统也许是我们个人传统的核心,是对我们社会地位的保护。它们是一个有序的、多少和谐的世界景象,面对这一景象,我们的习惯、偏爱、能力、安逸和希望都会进行自我调节。它们可能不是世界的全部景象,但却是一个合乎我们需要的可能的世界景象。”[2]72对于“刻板成见”的负向功能,李普曼将其称作“盲点”和“规则的敌人”。他说:“每一种理论都有一个不由自主的盲点。那个盲点会掩盖某种事实,如果认识到这一点,就可以控制成见所诱发的致命运动。”[2]85但是,如果忽视了这种“盲点”又会怎样呢?李普曼指出:“不加批判地固守成见,不仅会无视许多需要考虑的东西,而且一旦因此遭到报应,成见土崩瓦解,那么明智的考虑很可能就会和它一起毁灭。”[2]84如果,这种“盲点”恰恰与社会生活中一些基本的准则、规则发生了紧密关联,情况则会变得更糟。他说:“由于我的道德体系有赖于我所认可的那种版本的事实,那么只要是否认我的道德判断或者我那个版本的事实,无论是谁,我都会认为他是错误的、异己的、危险的。”[2]94

二、“刻板成见”理论揭示了“舆论引导”是思想政治教育的重要功能

舆论是“公众关于现实社会以及社会中的各种现象、问题所表达的信念、态度、意见和情绪表现的总和”[3],因此,舆论引导本质上就是通过各种方式来影响和改变人们的信念、态度、意见和情绪。李普曼以“刻板成见”的本质和生成为依据来剖析舆论,强调通过教育、宣传和灌输的方式来影响和改变人们的“刻板成见”,进而引导舆论的思想,从理论上揭示和确认了舆论引导是思想政治教育的重要功能。

在李普曼看来,舆论是人们据以自己的“刻板成见”而对“虚拟环境”的一种反应,而且,“刻板成见”是舆论形成过程中的决定因素。首先,李普曼提出“对舆论进行分析的起点,应当是认识活动舞台、舞台形象和人对那个活动舞台上自行产生的形象所做的反应之间的三角关系”[2]12。对于认识活动舞台和舞台形象,李普曼将其称作“楔入在人和环境之间的虚拟环境”[2]11。其次,他还进一步指出:“人们酷爱推测,这一事实便足以证明,他们的虚拟环境,世界在他们内心形成的图像,是他们的思想、感情和行为中的决定因素。”[2]19这里的“他们内心形成的图像”实际上就是李普曼所说的“刻板成见”,而“决定因素”实际上就是在强调人们在形成自己的思想、感情和行为时,“刻板成见”在其中所起的决定作用。在此基础上,李普曼将舆论界定为:“他人脑海中的图像——关于自身、关于别人、关于他们的需求、意图和人际关系的图像,就是他们的舆论。这些对人类群体或以群体名义行事的个人产生着影响的图像,就是大写的舆论。”[2]21在这个舆论定义中,“关于自身、关于别人、关于他们的需求、意图和人际关系”的舆论,实际上就是微观层面的具体舆论,主要表现为个人的意见和行为,而这个“对人类群体或以群体名义行事的个人产生着影响”的“大写的舆论”实际上就是宏观层面的舆论,主要是指涉及社会公共事务,特别是政治事务的公众舆论。

众所周知,李普曼在《公众舆论》一书中主要关注和谈论的是涉及社会公共事务或政治事务的宏观层面的公众舆论,而且他在对当时的传统政治舆论学说进行系统批判的基础上,提出了由“局内人”即社会精英来引导公众舆论的思想,但是,不容忽视的是,他还结合“刻板成见”的生成,阐述了教育、宣传和灌输对宏观层面的公众舆论形成变化的作用和影响。关于“刻板成见”的生成,它不仅是人的认识理解的习惯使然,更是教育和灌输的结果。对于后者,李普曼特别指出:“对于政治传统来说,就像一个国家一样,首先需要寻求解释的是托儿所、学校、教堂,而不是‘群体心理’和‘民族灵魂’的栖息地。如果你完全不能理解得自父母、教师、神甫和长辈们的传统,那么,把政治差异归因于遗传物质就是极其荒谬的。”[2]70而且,他还进一步指出:“什么是宣传呢?难道不是改造人们为之作出反应的那幅图像并用另一种社会模式取而代之的努力吗?”[2]19很显然,对于涉及社会公共事务和政治事务的宏观层面的“公众舆论”的形成和发展变化,李普曼首先想的是通过宣传、灌输和教育的方式,这就充分肯定了这些方式在公众舆论形成变化中的地位和作用。

既然李普曼认为通过教育、宣传和灌输的方式影响和改变人们的“刻板成见”,进而可以引导公众舆论,那么,他的上述思想与思想政治教育是否存在理论上的相通呢?对此,我们只需引述马克思关于思想政治教育普遍性的相关论述即可说明这一问题。马克思说:“在不同的占有形式上,在社会生存条件上,耸立着由各种不同的、表现独特的情感、幻想、思想方式和人生观构成的整个上层建筑。整个阶级在它的物质条件和相应的社会关系的基础上创造和构成这一切。通过传统和教育承受了这些情感和观点的个人,会以为这些情感和观点就是他的行为的真实动机和出发点。”[4]很显然,马克思这里的“通过传统和教育承受了这些情感和观点”,也就是李普曼在所说的通过教育、宣传和灌输所形成的“刻板成见”。因此,马克思所说的通过传统和教育影响和改造人们的感情和观点,为人们的行为提供真实的动机和出发点,与李普曼所说的教育、宣传和灌输影响和改变人们的“刻板成见”进而来引导公众舆论的思想,两者在理论上是相似或相通的,这也就是说,李普曼强调通过教育和灌输的方式来影响和改变人们的“刻板成见”,进而引导舆论的思想,实际上,从理论上揭示和确认了舆论引导是思想政治教育的重要功能。

三、“刻板成见”理论对于思想政治教育发挥舆论引导功能的启示

实际上,李普曼的“刻板成见”理论不仅揭示了舆论引导是思想政治教育的重要功能,而且,他对“刻板成见”的存在形式、运行机制以及对如何限制“刻板成见”负向功能的阐述,为当前我国思想政治教育从转变教育方式、把握社会舆情、强化道德引导、探索多样化的引导方法和途径以及研究视野宏观拓展等方面进行改进和创新,以发挥思想政治教育的舆论引导功能提供了重要理论启示。

第一,从刻板成见作为“先入之见”的存在形式来看,思想政治教育要发挥舆论引导功能,就必须转变教育方式,尊重和了解受教育者。对于刻板成见作为“先入之见”在人的认知活动中的作用,李普曼说:“成见系统一旦完全固定下来,我们的注意力就会受到支持这一系统的事实的吸引,对于和它相抵触的事实则会视而不见。”[2]89而且,他还进一步指出:“如果我们不能充分理解别人的行为,那么在了解到他们的心思和见识之前,为了公正起见,我们不仅要对他们所处理的信息,而且要对他们据以传播信息的观念作出评价。”[2]65这里的意思很明显,即要影响和改变人们的“刻板成见”进而引导舆论,就必须尊重和了解引导对象。不容否认,由于历史的原因,在我国的思想政治教育方法体系中,“灌输”的方法被推到极端,使得思想政治教育成为一种忽视受教育者的单向灌输,但这方面的问题已经引起我国思想政治教育学者的注意,比如,张耀灿教授就撰文提出要“推进思想政治教育研究范式的人学转换”[5]。因此,可以预见,随着“以人为本”教育理念的深入贯彻,教育对象“主体地位”的确立,思想政治教育的舆论引导功能将会得到充分发挥。

第二,就“刻板成见”以观念和准则的方式运行所产生的复杂性来言,思想政治教育要发挥舆论引导功能,就必须全面分析和把握社会舆情。在现实社会中,每个人的“刻板成见”在细节上都是不一样的,这就决定了个人据以“刻板成见”所形成的观念和准则的差异性,从而也造成了舆论的复杂性。对于观念和准则的差异性,李普曼说:“观众的成分越复杂,对故事的反应差异就越大。这是由于当观众的数量增加时,他们共同使用的词汇数量就会减少。”[2]130对于由观念或准则的差异性所带来的舆论的复杂性问题,李普曼说:“这种外在的无序由于内在的无序而更趋复杂。……显而易见,我们的公众舆论是间歇性地同各种情结发生着联系,同野心、经济利益、个人仇恨、种族偏见、阶级感情等等联系在一起,它们以各种方式歪曲着我们的看法、想法和言谈举止。”[2]55-56。那么,怎么解决上述问题呢?李普曼从当时的社会实际出发,前瞻性地提出依靠专业人员来全面分析把握社会舆情的思想。他说:“他们不得不再次面对难以理解的事实,于是就像过去求助于工程师一样,他们现在找来的是统计学家、会计师和各类专家。这些实用型学者才是新社会科学的真正先驱。”[2]268这就意味着,思想政治教育要发挥舆论引导功能也就必须科学分析、全面把握社会舆情。

第三,从“刻板成见”的存在形式,即“观念”和“准则”的核心内容来看,思想政治教育要发挥舆论引导功能,就必须强化道德引导。“刻板成见”是以“观念”或“准则”的形式而存在,而对于“准则”的核心内容,李普曼说:“我想,以下说法可以作出有力的证明:道德准则体现了对事实的独特评价。我这里指的是一切性质的道德准则:个人的、家庭的、经济的、职业的、法律的、爱国的以及国际的。它们各自的核心都有一种与心理学、社会学、历史学有关的成见模式。”[2]93这就是说,在李普曼看来,“准则”的核心内容主要是道德准则。而道德教育本身就是思想政治教育的重要内容,因此,思想政治教育要发挥舆论引导功能,还必须强化道德教育和道德引导。

第四,从刺激“刻板成见”的运行“外在因素”来看,思想政治教育要发挥舆论引导功能,就必须探索多样化的引导路径和方法。上文提到了人的“刻板成见”在外在因素的刺激下,会以“观念”和“准则”的方式运行起来,实际上,李普曼结合当时的社会现实对这些刺激要素进行了解读,他说:“通过演讲、口号、戏剧、电影、漫画、小说、雕塑或者绘画把公共事务广而告之的时候,要想让它们引起一个人的兴趣,首先就需要对原型进行抽象,然后使这些被抽象出来的东西产生刺激作用。”[2]122而且,他还进一步指出:“有着大众化表现的认同途径几乎总是一望而知。你立刻就能知道谁是英雄。如果标志不明确,选择又不清晰,要想指望轻易地大众化就行不通。”[2]124这就是说,人的“刻板成见”的运行不仅需要“标志”或“象征”的清晰明确,还需要依赖演讲、口号、戏剧、电影、漫画、小说等多种载体和途径。这就意味着,思想政治教育要发挥舆论引导功能,就必须探索多样化的引导方法和路径。

第五,从如何限制“刻板成见”的负向功能来看,思想政治教育要发挥舆论引导的功能,还要有宏观视野。对于如何限制“刻板成见”的负向功能或者局限性的问题,李普曼说:“若我们的哲学告诉我们,每个人都不过是这个世界无关紧要的一分子,他的智力程度充其量也只能理解一张粗糙的观念网络的皮相,那么,当我们运用成见的时候,我们就会明白那不过是些成见,就会迅速地控制它们,就会愉快地校正它们。而且,我们还会越来越清楚地认识到我们的观念始于何时、始于何处、如何被我们继承、我们为什么接受。”[2]68在这里,李普曼提到要达到对“刻板成见”的自觉意识,就必须清楚地认识到它“始于何时”、“始于何处”、“如何被我们继承”、“我们为什么接受”,这实际上就是要求我们必须具备宏观视野。对于这种宏观视野,李普曼还作了进一步阐发,他说我们必须“在汇集公众舆论的时候,我们不仅要想象比我们肉眼能看到的更大的空间、比我们能感觉到的更长的时间,而且还要描绘和判断比我们所能计数或者所能生动想象出来的更多的人、更多的行动、更多的事物”[2]110。在这里,不得不提的是,舆论引导被许多学者排除在思想政治教育学科之外,与我们以往思想政治教育学原理的微观色调有关。对此,有学者提出:要把思想政治教育理解为“社会主流意识形态建设特殊形式”、“整个社会意识形态的发展变化及主流意识形态的建构、维护和发展”,“着眼于思想政治教育与各个社会系统的息息互动,及思想政治教育的整体运行体系、制度与机制”,在理论视野上实现由“微观”向“宏观”[6]拓展。因此,思想政治教育要发挥舆论引导功能还必须具备宏观视野。

[1]李艳.“拟态环境”与“刻板成见”——《公众舆论》的阅读札记[J].东南传播,2010(5):88.

[2]沃尔特·李普曼.公众舆论[M].阎克文,江红,译.上海:上海世纪出版集团,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

[3]陈力丹.舆论学——舆论导向研究[M].北京: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1999:11.

[4]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 [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611.

[5]张耀灿.推进思想政治教育研究范式的人学转换[J].思想教育研究,2010(7):3-6.

[6]沈壮海.宏观思想政治教育学初论[J].思想理论教育导刊,2011(12):87-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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