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母词的修辞观
2012-02-18陈光磊
陈光磊
最近,因为第6版《现代汉语词典》收录了239个字母词,引起了人们对字母词的关注和讨论,我也写了一篇《从“阿Q”到“QQ”——我看字母词》(《文汇读书周报》2012年9月7日)凑热闹。看来,字母词问题好像真是个热点,那我就继续凑个热闹再饶舌几句。
字母词是汉语中用字母作构词成分所造成的词语,或者由字母与汉字组合而成,如“α粒子、β射线、AA制、B超、T恤衫、甲A联赛、卡拉OK、X光”等,即所谓“混血词”;或者纯由西文字母构成的,如ABC(基本知识)、CT(电子计算机X光断层扫描)、DNA(脱氧核糖核酸)、NBA(美国全国篮球协会及其赛事)、QQ(一种中文网络即时通讯软件)、WWW(万维网)、WTO(世界贸易组织)、UFO(不明飞行物)等用英文字母组成的,还有GB(国家标准)、HSK(汉语水平考试)、PSC(普通话水平测试)、RMB(人民币)等用汉语拼音字母组成的。纯西文字母词绝大多数为缩写或简称,而且颇具国际性,为国际社会所通用。
其实,字母词在汉语里早有存在。五四时期,鲁迅、郭沫若等人的著作中就已经用上了,而鲁迅的“阿Q”也许可以说是中国人自己造出来的首例字母词。不过,当时以及后来相当一段时期,字母词的数量不多,使用范围也多囿于知识界。而改革开放以来,随着中外文化交流和语言交流的展开,字母词则大量涌现乃至有所流行,它已经而且将继续成为汉语引进和吸纳外来语的一种常见形式。
这种用词用语方式,在修辞学上通常称为“异语”辞格,即在本民族的语言文字中夹用其他民族语言文字,以造成表达上的新奇感或显示某种意趣格调。字母词的产出和使用,可以说都是由“异语”这种修辞方式所生成的。的确,西洋语言与汉语不但语言谱系不同,而且文字类型更是迥异。汉语用的是方块汉字,即兼表音义而自成个体的语素文字,其词语都由这种方块的语素字加以表达;西语用的是拼音文字,即单纯表音而连缀拼写的音素文字,其词语都由这种连缀的音素字加以表达。两者在形态构造上、语法性能上乃至视觉感受上真是大异其趣!而在当今中西两种语言文字的接触中,汉语文以开放的姿态引进和吸纳西方语言中的有关词语(甚至某些表达方式),这也就给了异语辞格更多的用武之地:或由中西语素合璧成词,或直用纯西文字母词构语造句。这就不可避免地对汉语既有的造词法、构词法和用词法的规范造成冲击和突破,给汉语词汇带来新的变异。这种变异所释放的正能量,可以丰富语言的表达手段,推动语言的创新,而其负能量则可以造成语言的乱象,有碍语言的健康发展。因此,不能简单地采取对它说“好得很”(甚或纵容字母词的滥用乱用)或“糟得很”(甚或以用字母词为“违法”)的态度,而是要根据社会语文生活的实践和民族语言文字整体发展的态势加以考量。
字母词的兴起,是语言使用者们所发动的,而又逐渐得到了公众的认可,有了社会的流行。这有两大动因:社会文化的发展和语用修辞的需求。中国社会的日益开放,民众的国际化意识、文化水平和语言能力的不断提升,人们把字母词当作新词语或国际性词语加以接受和使用,这就是社会文化的动因。至于语用修辞的动因,有两方面,其一是合乎语言使用的经济原则,字母词用起来简明方便,省时省力。比如,像CT、QQ、NBA(释义见前)等词,用纯中文表达方式说出来或写出来还真有点儿烦难,而且还不易记得住,而用字母词的方式就颇简便。其二,如前所说,字母词从造词到用词,都是对“异语”这种修辞方式的运用,都透露着人们追求表达上的新奇感和别具意趣格调的努力。和其他修辞方式一样,“异语”的运用也以适应题旨情境为第一原则。的确,字母词分布于不同语域(如政治的、学术的、科技的、金融的等等)和适应于不同语境(如日常的与正式的、专业受众与一般受众、标题用语与正文用语等等),人们可以依据表达的需要加以运用。于是,ABC与“基本知识”、HSK与“汉语水平考试”、UFO与“不明飞行物”、WTO与“世界贸易组织”、WWW与“万维网”、WC与“厕所”或“洗手间”,就可以分别适用于不同的语域和语境,而其不同的用处用法也就会呈现出不同的辞趣和格调。这样,自然就丰富了词汇的同义手段,张扬了语言的表现力。
毋庸讳言,字母词的涌现,的确也给我们的语言文字使用带来了一些乱象,这是应当加以扫除的。但是从整体上、根本上看,它扩展了汉语词语运用的界面,丰富了汉语词语的修辞能量。它并没有也不可能就此毁坏了我国语言文字的健康发展,因为我们的语言文字具有变则常新、有容乃大的内在力量。那么,我们对于字母词的使用也就应该:着眼修辞,恰当使用;容纳变异,丰富汉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