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期阅读推广的公共福利政策探讨

何彩平 （上海市科学育儿基地 上海 200030）

阅读是我们每一个人必须具备的能力，也是当今社会生活中一个人获得成功的基础。温家宝总理谈及读书心得时表示：“读书关系到一个人的思想境界和修养，关系到一个民族的素质，关系到一个国家的兴旺发达。”[1]美国国家艺术基金会于2007 年发布了调查报告——《阅读，还是不阅读：影响国家的问题》，将青少年阅读行为和阅读能力与国家的社会、文化、经济各方面的发展联系起来，揭示了阅读与国家发展之间的利害关系[2]。国际阅读协会（International Reading Association，简称IRA）发布报告指出，阅读能力的高低直接影响着一个国家和民族的未来[3]。目前，许多国家政府把早期阅读活动当作不折不扣的“国家工程”，提供足够的教育资源和良好的公共服务来保证和促进早期阅读活动的开展。

1 我国的早期阅读推广现状与阻碍因素

虽然我国早期阅读推广已逐渐得到政府及社会的广泛重视，但是与国外相比还有许多不足之处。

1.1 早期阅读事业起步晚，缺少政策支持。

我国大陆地区从90年代开始才逐渐重视和研究早期阅读，缺少相关的政策支持。2001年，我国教育部颁布了《幼儿园教育指导纲要（试行）》，才第一次明确地把幼儿的早期阅读纳入语言教育的目标体系，提出要“培养幼儿对生活中常见的简单标记和文字符号的兴趣；利用图画、绘画和其他多种方式，引发幼儿对书籍、阅读和书写的兴趣，培养前阅读和前书写技能；使幼儿喜欢听故事、看图书”[4]。并且，我国目前还没有一部图书馆法，更没有专门针对少年儿童服务的图书馆法、条例，这使得图书馆的少儿服务缺乏法律和制度上的保障。

1.2 社会阅读氛围欠佳，早期阅读功利性强。

我国虽然有重视阅读的传统，但是当今的阅读状况不尽如人意，阅读环境、阅读能力、阅读量与世界发达国家相比存在很大的差距。这些因素都影响着儿童的阅读活动。

2010年国民阅读情况调查显示，在我国18～70周岁的国民中，30.3%的人认为阅读对于个人的生存和发展来说“非常重要”、38.8%的人认为“比较重要”，尚有三成的人认为阅读不重要[5]；接近六成的人（55.1%）认为自己的阅读数量较少，只有0.9%的人认为自己的阅读数量很多，7.1%的人认为自己的阅读数量比较多；在阅读满意度调查中，仅18.8%的人表示满意，57.5%的人表示一般, 不满意的比例占23.5%[5]。

成人阅读情况和整个社会的阅读氛围会影响到儿童的阅读喜好与习惯。而家长对儿童早期阅读的认识又往往存在偏差。北京师范大学舒华和伍新春教授认为，“家长简单地将阅读作为教会儿童识字的工具，或过早强调将儿童的读书活动作为儿童获取信息和知识的主要渠道”[6]，这是中国儿童早期阅读最主要的问题。在阅读过程中，仅机械地教会儿童认字，“在阅读素材的选择上，重教育、轻娱乐，重知识、轻想象”[7]，导致了儿童缺乏或丧失阅读的兴趣。

1.3 用于开展早期阅读的公共资源有限

我国公共图书馆和学校图书馆的建设和藏书资源落后，缺乏吸引力，不能满足儿童的课外阅读需求。可以说，我国用于开展早期阅读的公共资源非常有限。

我国少儿图书馆建设一直是公共图书馆建设工作中的一个薄弱环节。截至2009年底，我国有公共图书馆2 820家，其中独立建制的少儿图书馆仅91家[8]。对儿童阅读的公共资源配置严重不足，儿童图书馆服务意识非常缺乏[7]。许多公共图书馆没有开展少儿服务，而设有少儿阅览室的公共图书馆又存在规模小、服务水平低、缺少针对低龄儿童的服务内容等问题。近10年来，我国公共图书馆少儿阅览室总座席数量年递增率平均仅为2.8%，低于公共图书馆总座席数量年递增率（4%）[9]。我国少儿图书馆事业与发达国家相比存在很大的差距。国家图书馆经过调研指出，截至2008年，俄罗斯有4 500所专门的儿童图书馆，在其公共图书馆标准中明确规定了公共图书馆馆藏中30%～50%应为儿童文献[9]。2005年的调查结果显示，日本提供少儿服务的公共图书馆总数达到2 162家，日本国际儿童图书馆作为日本国立国会图书馆的一个分馆于2000年成立[9]。在美国，公共图书馆的少儿部遍布全国各个角落，为少年儿童提供服务[9]。

我国学校图书馆的发展也不尽如人意。在全国几十万所中学的图书馆中，超过一半没有少儿阅览室，即使有少儿阅览室，其大部分文献也较陈旧，服务质量难以令人满意[9]。《全国初中生课外阅读调查报告》显示，在回答“你经常从学校图书馆借书吗”这一问题时，只有900名学生选择“经常”，仅占调查总人数的10%；有2 209名学生选择“从来没有在图书馆借阅过图书”，占调查总人数的25%，即1/4的学生没有在学校图书馆借阅过图书[10]。

1.4 儿童读物创作及出版行业缺乏原创与创新

在我国出版业和图书市场的繁荣背后，显现着重复刊印、图书内容通俗娱乐化、跟风扎堆、缺乏原创等现象。以原创作品为例，其显现出我国儿童文学作家缺乏想象力和幽默感，鲜少优秀作品，甚至有些作品没有考虑或很少考虑少儿阅读的规律和习惯，不从少儿的角度出发，导致这些作品难以吸引少儿读者。

1.5 儿童阅读的社会环境支持力度不够

资金、馆舍、资源、人员、创作团队等方面的重重困难，都是未来我国少儿图书事业发展必须解决的问题。除了公共资源上的需求，阅读环境的创设和支持是推动儿童早期阅读的关键因素之一。

在我国，学习压力和超负荷的学习安排，使得儿童自由阅读的时间少之又少。《上海少年儿童阅读状况调查与分析》显示，少年儿童每天平均进行课外阅读的时间在10～20分钟[11]。一学期内能看“1～2本”课外书的少年儿童占11%，能看“3～4本”的占32.6%，能看“5～6本”的占22.5%，“7本及以上”的占33.4%[11]。特别是初二至初三年级的学生，在繁重的课业压力的影响下，其课外阅读量明显下降。62%的初中生每天的阅读时间在20分钟以内，其中包括浏览网页、看电视的时间，并且课外书中还包括作文书、漫画书等，所以可以说，现在的初中生基本没有阅读时间[11]。77.8%的学生表示“想阅读，但时间都被功课挤满”[10]。

我国儿童在选择和阅读图书的过程中，还存在缺少外界的指导和辅助（包括父母）的问题。当少年儿童面对“找不到感兴趣的书”、“看不懂的时候不知道问谁”、“不会选择书”等阅读困难时，84.9%的少年儿童反映没有任何人在他们阅读课外书时给予帮助[11]。

此外，追捧娱乐、通俗化会助长阅读通俗化的有害趋势，数字化阅读方式的发展也将影响少年儿童对阅读信息的挑选。少年儿童对动漫类作品尤其偏爱，其阅读呈现出一种通俗化、快餐化、读图化的“浅阅读”趋势。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趋势更为明显。而“浅阅读”是一种浅层次的、以简单轻松甚至娱乐性为终极追求的阅读[12]，它对少年儿童的负面影响值得我们注意。中学生网络阅读多以休闲娱乐和了解资讯为主要目的，而非“学习需求”或为了“增长知识”。在一项中学生网络阅读调查中，60%多的学生在回答“与传统的文本阅读相比，您认为网络阅读的主要弊病是……”时，选择了“信息杂乱，判断困难”[13]。这些都说明我国对于儿童阅读的社会环境支持力度有待加强。

2 早期阅读推广需要政府及相关组织给予公共福利政策的支持

在推广阅读运动的过程中，政府为国民阅读服务采取的政策倾斜或为社会公共服务资源等方面提供的支持，将积极推动和激发全民阅读的热情。基于我国早期阅读推广现状，笔者认为早期阅读推广需要政府及相关组织给予公共福利政策上的支持。

2.1 政府应以专门立法的方式推动早期阅读活动，大力发展图书馆等基础设施，以提高公共服务质量。

美国是一个通过立法来保障公民阅读权利的典型国家。为培养儿童阅读能力，美国联邦政府自1995年起再度掀起学童读写运动热潮，陆续通过“美国阅读挑战”运动、“卓越阅读方案”、阅读高峰会、“家庭参与教育伙伴关系组织”等，不断推动美国早期阅读能力培养法律化进程[14]。1997年，“美国阅读挑战”运动中政府将“父母即启蒙师”的挑战项目经费提供给地方，鼓励各区采取有效措施，使父母成为孩子阅读的支持者[14]。美国国会在《中小学教育法》第2章中加入有关阅读方面的条文[14]。2001年，布什总统提出“No Child Left Behind”的中小学教育法案，将提高儿童阅读能力的阅读优先政策（Reading First）作为其主要内容之一[14]。在日本，1997年修正了《学校图书馆法》；1999年8月，日本国会通过了《有关儿童读书年的决议》，随后设立了日本国际儿童图书馆，并设定2000年为儿童阅读年；2001年底，颁布《儿童阅读推进法》，要求国家、地方团体、社会、相关机构、家庭要全面积极支持推动儿童的读书活动；2002年的《推动儿童读书活动基本计划》规定，如果学校规模超过12个班级，就需要指派学校图书馆员，并且制定特别预算，改善学校图书馆藏书与设备，同年，日本政府投入650亿日元，敦促各级学校、社区和地方政府改善下一代的读书环境[15]。俄罗斯颁布了《俄罗斯图书馆事业联邦法》和《儿童图书馆示范标准》；韩国于1994年颁布了《图书馆及读书振兴法》[7-8]。芬兰和澳大利亚等国家的公共图书馆（包括面向盲人的图书馆）向各年龄层次的读者提供服务，在促进儿童早期阅读能力发展方面起着重要作用[16-17]。英国于2005年10月启动“阅读起跑线”计划，耗资2 700万英镑向3岁以下儿童赠送益智图书[14]。

公共图书馆是公众阅读和学习的重要场所，也是开展未成年人社会教育的重要阵地。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公共图书馆宣言》提出，“公共图书馆应提供无私的服务，不因年龄、种族、性别、信仰、国籍、语言或社会地位而有差异。”[18]我国公共图书馆基础设施的发展状况相对于发达国家存在相当大的差距。中国平均每45.9万人拥有1所公共图书馆、年购书经费人均不足3角钱，与每1.5公里半径内设置1所公共图书馆、平均每2万人左右拥有1所公共图书馆的国际标准相比，相差甚远[19]。我国未成年人读物拥有量在全世界仅排名第68位，是以色列的1/50，日本的1/40，美国的1/30[20]。另外，我国公共图书馆的服务内容和能力还有待改善，尚不能无差别地面向所有公众提供阅读服务，如我国国家图书馆适合低幼年龄儿童的图书资料较少。这一问题也普遍存在于各省市、区县等公共图书馆（除少儿图书馆外）中。

目前，我国已经开始重视和发展公共服务的设施建设。2010年12月，我国文化部发布了《关于进一步加强少年儿童图书馆建设工作的意见》，要求各级文化行政部门进一步增强责任意识、大局意识，把加强少年儿童图书馆的工作作为当前和今后一个时期内文化建设的一项重大任务，在政策、经费投入、人才培养等方面予以重点支持，以促进少年儿童图书馆事业的快速发展[21]。在阅读资源匮乏的农村，更需要政府或社会组织提供资金等支持，以改善社会公共设施与服务。2011年2月，我国文化部官员透露《公共图书馆法》正在起草过程中，并公布了2011年各基层图书馆的补助标准：地市级图书馆、文化馆的补助标准是50万元，县级图书馆、文化馆的补助标准是20万元，乡镇综合文化站的补助标准是5万元[22]。今后，我国政府应以专门立法的方式推动早期阅读活动，大力发展图书馆等基础设施，以提高公共服务质量。

2.2 政府、社会组织、教育部门等应给予正确的理念指导和舆论导向，以营造阅读的良好社会氛围。

英国阅读年（1998年9月-1999年9月）期间，政府借助各种传播工具，极力倡导阅读，具体措施包括：送书到学校，增加小学阅读课程，与媒体、企业、民间组织形成伙伴关系，拨款80万英镑赞助86个民间组织提出的阅读推广计划。英国阅读年结束后，接受政府委托的阅读运动组织继续推广阅读，各种不拘形式、活泼、富有创意的民间阅读活动陆续出笼[23]。在美国，克林顿和布什主政时期，每位总统上任后，都大力提倡阅读；美国的每位教育部长都把暑假当作推广阅读服务的黄金时间。届时图书馆邀请教育部长和各界名人亲临夏季阅读站，为孩童朗读故事，通过“暑期阅读之乐”网站为读者提供各种适合夏日阅读的书目、指南，开展有趣的亲子活动，鼓励读者进行讨论、分享阅读心得[24]。

相比较而言，我国的阅读推广活动较少，各地开展的零星的、小范围的阅读推广活动大多是由出版行业、社会公益组织、社区或热心的家长等组织开展的。在目前图书良莠不齐、数字信息爆炸、出版行业混乱的不良社会氛围中，需要政府部门或相关权威机构给予正确的理念指导和舆论导向来积极提倡和推进健康的阅读。但越来越多的人已经开始认识到阅读的重要性。在第八次全国国民阅读调查中，有六成以上国民表示希望当地有关部门举办阅读活动[5]。

在视觉文化的冲击下，充斥于当代生活的大量图像、影像正以惊人的力量改变着人们的阅读取向，这也是许多家长一直担心的问题。对我国儿童而言，“读影视版”、“读连环画”成为他们阅读的主要方式，动画片以35.45%的比例成为孩子们喜欢的阅读形式之首，图书以18.79%位居第二，电脑位居第三[25]。日本儿童曾经把漫画当成“主食”，为扭转这一不良局面，日本发起了“亲子读书运动”，继而发展出“家庭文库”，最后成为日本社会的再造运动。我国要以前例为鉴，避免重蹈覆辙。

2.3 给予家庭福利政策支持， 提倡家庭内推广阅读行动。

从终身学习的角度来看，阅读习惯跟随并影响人的一生。阅读习惯和阅读兴趣的培养与家庭氛围、家庭教育不可分割。但目前我国的家长普遍缺乏亲子阅读意识，这与家长的受教育程度、自身的阅读习惯及生活压力等因素有关。例如，在大城市生活的年轻父母，既要供房又要负责孩子的教育经费，必须两人同时工作，没有闲暇时间照顾孩子，祖辈带养已成趋势。亲子阅读的时间和质量等堪忧。据调查，在北京这样我国文化教育最发达的城市中，亲子阅读的比例也不足20% ；在调查妨碍亲子阅读原因时，67%的家长以工作太忙为由，9%的家长提出孩子太忙，没有时间进行家庭阅读，83%的家长不能理解儿童阅读活动的正确含义，对儿童早期阅读活动缺乏科学的认识[24]。

为改善家庭教育现状，我国政府应积极推出适宜可行的家庭福利政策来帮助父母缓解职业与家庭生活之间的矛盾。例如，通过亲职假规定为父母争取更多的时间陪伴孩子；增加家庭福利导向的社区服务内容及教授家长引导少儿早期阅读的方法，以改变家长的教育态度；在有条件的城市率先组织开展赠送早期阅读包等家庭福利，以推广早期阅读活动。今后，我国政府应继续积极推广和倡导早期阅读活动，让家长树立起早期阅读的观念，使阅读教育成为早期教育的重中之重。

2.4 重视阅读的学术研究，规范和扶持出版行业。

在普及公众阅读活动的同时，对存在阅读障碍或处于阅读困境的人群的关注、对社会阅读氛围及趋势的认知、对优秀书籍的创作和挖掘都需要作学术研究的人员积极参与。重视儿童早期阅读的研究，探究激发阅读兴趣和养成阅读习惯的规律，寻找解决和应对阅读障碍或阅读困难的方法，都将有利于在家庭内推广早期阅读活动。例如，美国成立了很多学术组织和社会机构（如美国阅读协会）用于专业研究，并且由国家基金投入大量资金确保其各项研究保持持续、高水平的进行。研究结果使美国政府认识到阅读的重要，并开始从立法、资金、公共服务等多方面推动儿童阅读事业的发展。

近年来，我国的少儿出版已经取得了长足的进展。在我国的573家出版社中，有130家出版社设有专门的儿童读物编辑室，2005年全国共出版少年儿童读物9 583种[26]。但总体而言，优秀作品、创新作品还是乏善可陈，适合儿童阅读的图书非常少，尤其是低幼阶段的读物，更是少之又少。优秀创新的作品问世需要优秀的创作者，健康、规范的出版系统，公平竞争的良好环境。因此，我国政府应该规范和扶持出版业，激发优秀儿童文学作家的创作，促进出版行业的良性循环，从而加强我国早期阅读推广。

3 结 语

儿童早期阅读促进活动是不折不扣的“国家工程”，需要政府提供足够的政策及经费支持、合理配置教育资源、改善社会氛围、重视儿童早期阅读研究，进而形成家庭、教育机构、社区、政府、儿童读物出版机构、社会团体、企业及传媒等多方参与的、良好的儿童阅读促进机制，共同推动和促进儿童早期阅读的发展。我国的阅读推广处于起步阶段，既需要图书馆自身的努力，也需要政府、社会和家庭等多方面的协调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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