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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越争霸”故事研究述评

2012-01-29潘德宝

关键词:硕士论文吴越伍子胥

潘德宝

(复旦大学中国古代文学研究中心,上海 200433)

春秋末期吴越两国之间的争霸故事,散见于《左传》、《国语》、《墨子》、《吕氏春秋》、《史记》等典籍。经过东汉人的踵事增华,该故事首尾俱全地保存于《吴越春秋》和《越绝书》姊妹篇中,流传后世。对该故事的研究,截止2011年3月,大陆和台湾的硕士博士论文计有30多篇,据中国知网和台湾、日本有关文献目录粗略统计,共有研究论文380篇左右,专著20多部,可见其盛。

因为“吴越争霸”故事明显地带有地域性,所以江浙一带的学报长期关注这一领域。另外,台湾地区的论文数量虽然远少于大陆,但却少重复建设的弊病,加上硕士博士论文往往引入新理论、新方法,令人耳目一新,故而值得大陆学界参考。根据叙事学的基本观点,我们将故事与文本分开,对这些研究成果加以综述。

一、故事的文本整理及论争

文本是故事存在的基础。“吴越争霸”故事最重要的两个文本是《吴越春秋》和《越绝书》,对这两部书作文献整理,是研究的基础。文献本身的问题以及论者的不同视角,形成了一些论争。

《吴越春秋》最早的文献整理成果为台湾洪丙丁的硕士论文《吴越春秋斠证》(刊于1981年《台湾师范大学国文研究所集刊》第25辑),此书没有引起大陆学者的重视。大陆最早的整理本为苗麓点校本《《吴越春秋》》(江苏古籍出版社1986年初版,1999年经辛正审订后纳入《江苏地方文献丛书》)。质量较高的校本为周生春的《吴越春秋辑校汇考》(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该本集海内外十种版本斠雠,考证翔实,“校勘精当,成为《吴越春秋》理想的版本”。

因为《吴越春秋》这一文本故事情节集中,主题鲜明,语言成熟,申明复仇报恩之义、弘宣忠信仁义之道、彰显兴衰成败之理,思想内涵丰富,[1]加上儿女、英雄的生命本性和浪漫激情,使整个“吴越争霸”故事带有浓重的悲剧色彩,[2]而情节的离奇曲折,又使故事具有传奇性,①因此,受到的关注度也就较高。

《越绝书》,有张宗祥《越绝书校注》(商务印书馆,1956)、张金城《越绝书校注》(台湾师范大学博士论文,1984)、乐祖谋《越绝书》(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李步嘉《越绝书校释》(武汉大学出版社,1992)、张仲清《越绝书校注》(国家图书馆出版社,2009)等整理本。“从校勘角度来看,李步嘉校释本为集大成之作”,王利器赞其“校释所就,已度越钱(培名)、张(宗祥)”。张仲清校注本后十多年而出,有机会吸收各本所长,亦可参看。

当然,“吴越争霸”故事并不只存在于这两个文本中,《左传》、《国语》、《史记》等书也已经有了较好的校注本,“吴越争霸”故事的文本自然也得到了解决。但因这些著作主体并非该故事,本文就不作过多介绍了。总之,有关“吴越争霸”故事两个重要文本的整理工作,已经基本解决,其中周生春《吴越春秋辑校汇考》、李步嘉《越绝书校释》两书用功较深,推进了“吴越争霸”故事的研究。但由于文献本身的问题,围绕着这两个文本,学界在一些问题上尚不能形成共识。

《越绝书》的书名、作者与版本问题错综复杂,李步嘉的《〈越绝书〉研究》(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是研究这些问题的集大成者。该书带有综述性质,将历代相关讨论一一列出,并出以己见,后来的研究大多没有逸出该书讨论的范围。②首先是《越绝书》的书名问题。李著认为,《越绝书》的“绝”字学术史上有三种看法:1.作“奇绝”解;2.仿《春秋》“获麟”之“圣人没而微言绝”之意;3.综合说,“绝”字“殆犹《诗》之三家异说也”。其次是《越绝书》的作者问题。有四说:1.子贡或子胥说。此说后人大多不予采信;2.袁康、吴平说。此说一直是主流观点,为明代杨慎从《越绝书》内文隐语中提出,但仓修良《〈越绝书校注〉序》(国家图书馆出版社,2009)一文认为“袁康、吴平”子虚乌有;而李步嘉《〈越绝书〉研究》在众人基础上,提出“袁康、吴平”为三国时袁术的政治谶语;张仲清则提出隐语为宋末所加,而反对李说;3.“战国人所作、汉人附益”说;4.“成非一人,无撰人姓名”说。后两说相近,在目前没有更多证据的情况下,此两说为胜。最后是《越绝书》的性质问题。黄苇《关于〈越绝书〉》(《复旦学报:社会科学版》1983年第4期)、王志邦《〈越绝书〉再认识》(《中国地方志》2005年第12期)、贺双非《〈越绝书〉的作者、版本及价值》(《图书馆》2008年第4期)认为此书为“地方志”;仓修良《〈越绝书〉是一部地方史》(《历史研究》1990年第4期)、《〈越绝书〉江浙两省共有的文化遗产——兼论〈越绝书〉的成书年代、作者及性质》(《江苏地方志》2006年第4期)等文秉承历来目录学的分类,认为此书为“地方史”;赵雅丽《试论〈越绝书〉的小说化倾向》(《语文学刊》2008年第17期)则承郭丹《史传文学》一书中的意见,认为该书有小说化倾向,异于前两种观点。

《吴越春秋》的作者、版本虽然较《越绝书》分歧要少,但也有一定的争论。③现存《吴越春秋》十卷皆题为东汉赵晔作。陈中凡《〈吴越春秋〉为汉晋间的说部及其在艺术上的成就》(《文学遗产增刊》第七辑,1959)一文开始怀疑《吴越春秋》的作者并非经师赵晔。上世纪80年代,曹林娣《关于〈吴越春秋〉的作者及成书年代》(《西北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82年第4期)反对陈中凡的怀疑,认为“今传本《吴越春秋》,始作者为东汉赵晔,曾经杨方刊削,皇甫遵则斟酌乎晔、方之间,重新作了编写,今本已非晔书完帙”。此说确认了赵晔的著作权。梁宗华《现行十卷本〈吴越春秋〉考识》(《东岳论丛》1988年第1期)、周生春《今本〈吴越春秋〉作者成书新探》(《文献》1996年第2期)、吕华亮《〈吴越春秋〉研究》第一章(安徽师范大学硕士论文,2005)等文观点大致相近,在确认赵晔著作权的前提下,认为今本出于皇甫遵的编定。刘晓臻《〈吴越春秋〉研究》(山东师范大学硕士论文,2005)则认为今本实为赵晔旧本。这几种说法大体上与曹林娣说相近,而又不违旧籍,可以采信。

关于《吴越春秋》文本争论的热点,在于其性质或体裁。曹林娣《试论〈吴越春秋〉的体裁》(《苏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84年第1期)、《〈吴越春秋〉文学成就初探》(《苏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86年第1期)、梁宗华《一部值得重视的汉代历史小说》(《浙江学刊》1989年第5期)、黄仁生《论〈吴越春秋〉是我国现存最早的文言长篇历史小说》(《湖南师范大学社会科学学报》1994年第3期)、罗俊华《〈吴越春秋〉研究》(武汉大学硕士论文,2004)、付玉贞《〈吴越春秋〉试论》(四川大学硕士论文,2005)、商光锋《〈吴越春秋〉研究》(曲阜师范大学硕士论文,2006)、林小云《从历史叙事走向文学叙事——从史料的运用看〈吴越春秋〉的叙事特征》(《中州学刊》2009年第2期)等文都回顾了前人对《吴越春秋》体裁的讨论,并认为该文本为小说,其中又以黄仁生先生的观点最为鲜明;陈桥驿《〈吴越春秋〉及其记载的吴、越史料》(《杭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84年第1期)、仓修良《〈吴越春秋辑校汇考〉序》(《浙江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1996年第3期)、周生春《〈吴越春秋辑校汇考〉绪论》(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等文则坚持旧说,认为《越绝书》虽有“小说家言”,仍不妨为史部作品。

这些论文主要从该文本的体裁特征(是不是近于编年史)、所述故事的可信度、文学性的强弱(人物形象的塑造角度)来讨论其性质。我们认为,不同时代对《吴越春秋》有不同的性质定位,实际上反映着时代观念的变化,这在其他文本的接受史上也屡见不鲜;因此,值得注意的并非各种不同见解本身的合理与否,而是形成某一类观点的历史背景和文化结构。金其桢《〈吴越春秋〉“内吴外越”探辩》(《赣南师范学院学报》1993年第1期)、《试解〈吴越春秋〉的“不可晓”之谜》(《史学月刊》2006年第6期)认为,今本《吴越春秋》以“传”来题吴国故事、以“外传”来题越国故事,指出这种“内吴而外越”的观念隐含着写作的历史背景和文化结构:这是由作者以周室为正统的儒家立场和观点所决定的。金其桢还认为,“传”、“内传”的区别在于:赵晔在《吴越春秋》记述吴史事的前五卷中,称“传”各卷的材料基本上来自于正史、杂史文献资料,系“钞撮”古史书汇集整理而成;称“内传”各卷只有少部分材料来自正史、杂史文献资料,而相当一部分材料乃至大部分材料则来自民间传说、遗闻逸事以及自己的想象演绎。这个结论实质上指出了赵晔自己对《吴越春秋》的定性:有“小说家言”,也有“史籍”改编,这其实为该书的“文史之争”找出了一条新的路子。

二、“吴越争霸”故事研究

茅盾《关于历史和历史剧——从卧薪尝胆的许多不同剧本说起》(《文学评论》1961年第5-6期)这篇长达100页的文章,最早最全面地论述了“吴越争霸”的故事:文章第一部分考证了该故事的先秦两汉时期的各个文本;第二、三部分展示了吴越两国争霸的史实;第四部分对该故事的人物作了全面的论述;最后两部分则结合明清戏剧中的争霸故事,为当代历史剧的改编指明了方向。

这篇文章考证严密、材料丰富,提出了很多极好的意见和建议。但后来的研究者似乎视而不见。比如,此文已经提出,西施这一人物与争霸故事的交叉当为赵晔的艺术虚构。台湾曾永义《西施故事志疑》(《现代文学》1971年第44期;又载曾氏所著《说俗文学》,台北:联经出版社,1984)一文依据民间传说、文学创作的规律,也指出西施是出于《吴越春秋》的虚构;白耀天《西施考辨》(《中央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86年第4期)从考证角度指出,《墨子·亲士》所载之西施材料不足据,先秦诸籍皆未言及越王勾践献西施事,有力地论证了西施为古代美女之通称,“吴越争霸”故事中的西施出诸小说家言;顾希佳《西施的传说、史实及其他》(《民间文学论坛》1998年第1期)从民间文学的角度提出比较折中的看法,认为先秦诸子所载之西施实有其人,但“西施复国”纯为小说家言,是后人附会的传说,西施的意义并非在于吴越史实,而是文化史。这几篇文章从不同角度佐证了茅盾的观点。但上世纪80年代,却有很多文章仍在考证西施的籍贯、下落等,甚至还一度形成研究的热点,这实际上就是忽视茅盾文的结果。

茅盾之后,绝大多数的研究都不再具有如此庞大的组织,均未从全部文本整体上去考论“吴越争霸”故事,而往往只取某一个文本进行研究,例如苏哲《〈吴越春秋〉人物创造论》(《广西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5年第4期)、林小云《〈吴越春秋〉的写人艺术》(《钦州学院学报》2009年第2期)等。陈雅萍《由〈左传〉、〈国语〉看〈史记〉人物形象的特出——以吴越争霸相关人物为例》(台湾政治大学硕士论文,2003)挖掘了《史记》中勾践、夫差、范蠡等人物形象;付玉贞《〈吴越春秋〉试论》(四川大学硕士论文,2005)倒是以《吴越春秋》为中心,把《左传》、《国语》、《史记》四种文本中的谋臣、君主、奸臣的人物形象作了总结归纳,认为《吴越春秋》在塑造人物的艺术手法上有了很大的进步,但也只是涉及“人物形象”而已,远没有茅盾文章论述得全面。

“吴越争霸”故事的研究重心最终落在了“人物”研究上,成果有伟立《勾践雪耻复国》(《历史知识》1982年第6期)、王文清《论吴王阖庐》(《东南文化》1986年第1期)、辛土成《论阖闾的社会改革和吴国的兴亡》(《华侨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86年第1期)、王卫平《论吴王阖闾》(《苏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87年第3期)、陈桥驿《论勾践与夫差》(《浙江学刊》1987年第4期)、冯庆余《夫差与勾践的得失》(《吉林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1991年第2期)、钟继彬《春秋五霸与吴王夫差》(《文史杂志》1998年第5期)、周百鸣《论勾践的用人之道》(《历史教学问题》2001年第1期)、黄敏《伍子胥、勾践、夫差复仇比较——〈史记〉中复仇意识管窥》(《滨州职业学院学报》2007年第4期)、徐海通《春秋枭雄吴王阖闾——〈左传〉中阖闾形象简析》(《长春大学学报》2010年第7期),等等。这些文章往往只研究某一个人物,而且多数仅为生平介绍式。其中,黄仁生的《从历史走向文学——论〈吴越春秋〉的人物艺术》(《社会科学战线》1995年第4期)分析人物较为全面,依据性格的伦理内涵把“吴越争霸”中的人物分成三类:一是仁君、明君与昏君、暴君形象群;二是忠臣与谗臣、奸臣形象群;三是侠义形象群。这种相互对照又相互映衬的形象系列构建,为故事的叙事动力和艺术表现的研究开启了方向。

“吴越争霸”故事中的其他人物,虽也有一定的研究成果,但终不若西施、伍子胥、范蠡那样深入。

(一)西施

西施应该是“吴越争霸”故事中被研究得最多的人物。考察西施形象的历史演变,不止具有文学史的意义,还具有文化史的意义。

从演变角度研究西施形象,有3篇硕士论文收集材料较为丰富,它们是叶仲容的《西施故事源流考述》(台湾政治大学硕士论文,1990)、谢芳芳的《〈浣纱记〉故事源流考》(苏州大学硕士论文,2004)和张艳萍的《梁辰鱼〈浣纱记〉西施形象新探》(曲阜师范大学硕士论文,2009)。后两篇虽侧重于《浣纱记》的研究,但都设有专章讨论历代的西施形象,指出西施乃是先秦时即广受欢迎的美女代称,到了东汉,才在稗官野史的附会中成为吴越历史的一部分。而美女故事一直是最为人们津津乐道的,西施故事于是在文人士大夫及地方传说的创造因袭中,渐渐孳乳壮大,终于由一虚构体变成为动人凄美的成熟故事。

孙肃《“西施”故事的发展和演变》(《江苏教育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1988年第3期)、夏玉瑶、杨淑英《西施形象考论》(《大众文艺》2010年第17期)、曾甘霖《唐前西施形象演变考》(《江汉大学学报:人文科学版》2005年第4期)等论文,也是侧重于西施形象的演变,同样指出西施在先秦为美女的代称;东汉时才成为美人计的主角;到了魏晋南北朝时随着志怪小说的流行而有仙女的形象;唐代诗歌中的西施开始变得多元,文人对西施或赞或弹,褒贬不一。这些论文所据材料相同,得出的结论也相似。

金宁芬《我国古典戏曲中西施形象演变初探》(《文学遗产》2001年第6期)侧重于“戏曲”,避开了前述论文重复之处,指出宋元戏曲中的西施大多数为“妖姬”形象。明代梁辰鱼《浣纱记》发展了汪道昆《五湖游》中的西施形象,塑造了一个倾城倾国的巾帼英雄,同时指出明代也有复杂的西施形象,无名氏《倒浣纱传奇》即以覆国罪人视西施。清代徐石麒《浮西施》则承《倒浣纱传奇》的观点,视西施为“妖孽”、“祸水”。梁颖珠《试论明代戏曲中的西施形象》(《阅读与写作》2007年第8期)、李娜《“红颜祸水”还是复国英雄——从〈浣纱记〉看西施》(《传承》2008年第11期)、齐晓静《论西施形象的美化、妖化和奴化——以明传奇〈浣纱记〉为坐标》(《兰州教育学院学报》2010年第3期)等文,实际上是在金宁芬文章基础上的微调。

矢嶋美都子《西施のイメージの变迁——美女から隐逸世界の色どりまで》(《お茶の水女子大学中国文学会报》1988年第7期)、徐明安《论历史语境和文艺话语中的西施及其文化内涵》(《绍兴文理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6年第2期)、杨杭《“越女”考释及唐诗中的越女形象分析》(《重庆文理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10年第5期)等论文,则论述了西施在某一时代的形象。其中,以连怡婷《唐诗中的吴越人物评述》(台湾淡江大学硕士论文,2010)较有代表性。其研究人物包含句践、夫差、范蠡、伍子胥及西施,先以人物相关史料为佐分析人物形象的形成,再以全唐诗为主要研究材料,比较人物形象的演变并探究其中的分歧原因,探讨唐代文人思想与时代背景下的共同意识。

(二)伍子胥

吴恩培《伍子胥史料新编》(广陵书社,2007)汇编了史籍、方志等各种文献中伍子胥的事迹与评论。正如吴恩培《吴、越文化融汇的古代例证──伍子胥文化的层累透视》(《苏州市职业大学学报》2005年第2期)指出的那样,伍子胥是吴越文化交相融汇的例证,它层累地形成了伍子胥文化。因此,伍子胥研究,也是“吴越争霸”故事人物中的重点。

简宗梧《左传伍子胥的形象》(《孔孟学报》1983年第4期)指出,《左传》最早塑造了伍子胥“仁孝知勇”的形象,《战国策》中开始凸现伍子胥“忠”的形象。高云萍《伍子胥故事的历史演变》(《枣庄师范专科学校学报》2004年第1期)认为,伍子胥的故事在《左传》、《国语》中较为分散,约略是个性格坚韧、谋略过人、忠贞耿直的历史人物。陈洪、姚瑶《先秦子书与伍子胥故事》(《徐州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8年第4期)认为,《韩非子》、《吕氏春秋》的踵事增华,为伍子胥故事加浓了小说意味;《荀子》、《庄子》等对伍子胥的书写极为简短,刻画了忠贤、强谏的人物形象。陈、姚二文认为,这些为后世伍子胥叙事奠定了基础。

何亮《〈史记〉对伍子胥形象的塑造》(《书屋》2010年第1期)认为,司马迁“把自己进步的历史观、人生理想以及对自身遭遇的怨恨不平倾注于伍子胥这一人物形象的塑造中了”。岳淑珍《〈伍子胥列传〉的复仇意识及其内涵》(《河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2年第6期)则说,司马迁在此列传中流露出强烈的复仇意识,借此诠释了自己的民主思想,批判了汉代的专制制度,寄寓了对个人身世的无限感慨与悲愤。王华《浅论〈史记·伍子胥列传〉的思想倾向》(《安徽文学》2010年第1期)指出,司马迁热烈地宣扬了复仇思想,赞颂了复仇精神。

曹林娣《论〈吴越春秋〉中伍子胥的形象塑造》(《中国文学研究》2003年第3期)认为,《吴越春秋》中的伍子胥形象塑造具有空前性和原创性,它通过对史料的踵事增华和民间传说的融化,运用旁见侧出、对比烘染等多侧面的手法,成功书写了文武双全、忠孝节烈集于一身的神化英雄,成为后世伍子胥形象的范本。

高云萍《伍子胥故事研究》(山东师范大学硕士论文,2004)从魏晋南北朝的文献中,发掘了伍子胥死后神化色彩加浓的事实,暗示了伍子胥故事俗文学发展的可能。

龚敏《唐代伍子胥忠、孝形象研究》(《东方人文学志》2002年第6期)统计发现,唐诗、文多按照前代书面文献抒写伍子胥的忠孝形象。其中,唐诗侧重于忠的描写;小说笔记记录了伍子胥在唐代民间被称为“五髭须神”的情况,没有记录伍子胥的忠孝形象;《伍子胥变文》同时取材于历史文献与民间传说,描述伍子胥忠孝形象比较详尽。

童宏民《元明清戏曲小说中之伍子胥》(台湾政治大学硕士论文,1984;台湾花木兰文化出版社,2011)、高云萍《伍子胥故事研究》(山东师范大学硕士论文,2004)指出,伍子胥到了元明清时期,已经在杂剧、传奇、皮黄剧本等戏曲资料中都有了新的形象,在《列国志传》、《新列国志》与《东周列国志》、《十八国临潼斗宝鼓词》、《吴越春秋鼓词》、《禅鱼寺大鼓书》等小说记载中也得到了表现。伍子胥故事逐渐从讲话文艺到书面文学,从民间艺人的集体创作向作家文人的独立创作转变。

在伍子胥的评价问题上,形成了一个小焦点:被后人认为是爱国主义者的屈原,却高度歌颂了报仇覆楚的伍子胥。针对这一矛盾现象,孙香兰《从吴越战争看春秋时期的血亲复仇遗存》(《南开学报》1984年第3期)、戴志钧《关于屈赋中伍子胥的问题》(《北方论丛》1984年第6期)、王卫平《试论伍子胥与吴国的强盛》(《扬州师院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1986年第4期)、朱碧莲《论屈原与伍子胥》(《江淮论坛 》1992年第2期)、陈昭永《伍子胥二题》(《荆州师专学报》1992年第6期)、王立《从忠奸斗争与复仇意识看屈原对伍子胥的理解和认同》(《广西社会科学》1994年第5期)等文,深入考察了先秦、秦汉的文献,发现它们全都赞扬伍子胥的报仇之举;而后人认为伍子胥引兵灭国属于叛国行为,实乃因时代观念变化而不习先秦血亲复仇的历史事实所致。特别是朱碧莲文,对伍子胥的灭国行为给出了恰如其分的说明。

另有一些文章对伍子胥的其他方面进行了讨论。例如,金玉亭的《从伍子胥变文探讨悲剧英雄的心理变动过程》(《新潮30》1975年第6期)、张立新的《逃离与眷顾——伍子胥悲剧命运的文化阐释》(《云南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0年第5期)讨论了伍子胥的悲剧命运;杨范中《从吴楚战争看伍员的军事思想》(《江汉论坛》1984年第7期)、徐勇、黄朴民《关于伍子胥军事思想的几个问题》(《苏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2年第3期)讨论了伍子胥的军事思想;王洪强《伍子胥思想研究》(华中师范大学硕士论文,2009)全面论述了伍子胥的政治思想、忠孝观念及军事思想,有一定的深度。另外,洪靖婷《〈伍子胥奔吴覆楚〉文学记述研究》(《人文与社会学报》2008年第3期)、蒋康《试论伍子胥的崇祀习俗》(《苏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5年第4期)、张君《伍子胥何曾掘墓鞭尸》(《武汉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85年第3期)、根本诚《中国文の一特征(上)——伍子胥变文の人物描写の限界性——》(《东洋文学研究》1966年第3期)、安本博《伍子胥传について》(《中国哲学史の展望と模索》1976年第11期)等文也专门讨论了伍子胥。总之,伍子胥的方方面面都已经得到了研究。

(三)范蠡

饶恒久《范蠡事迹与思想考论》(《宁夏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1998年第3期)、《范蠡生平考论》(《社会科学战线》2000年第6期)据《吴氏春秋·当染》高诱注、《史记正义》引《会稽典录》、《史记集解》引《太史公素王妙论》等文献,考范蠡字少伯,籍贯为三户邑,即古之丹阳,今之湖北省南漳县西北;并将范蠡一生的行迹,划分为三个阶段:1.入越前的佯狂负俗;2.深谋灭吴的伟烈;3.功成身退、泛舟江湖的飘逸。后文还列出了范蠡的大事年表。马怀云《论范蠡的商业经营之道》(《安阳师范学院学报》2006年第4期)则从商业鼻祖的角度论述了范蠡的经营策略。

对于范蠡的研究,主要集中在范蠡的思想上。上世纪60年代,关锋、林聿时《范蠡的哲学思想 》(载《春秋哲学史论集》,人民出版社,1963)依当时的学术语境,认为“范蠡是春秋后期的一位重要的唯物主义思想家”,具有朴素的唯物主义世界观和积极的朴素辩证法思想,把范蠡作为思想史的人物来看待,开启了范蠡思想研究之门。另如方克《范蠡的哲学思想》(《浙江学刊》1982年第3期)、耿良佐《范蠡的“农末俱利”思想》(《宁夏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86年第3期)、胡军哲《范蠡的哲学思想及其实践》(《益阳师专学报》1995年第3期)、商聚德《范蠡的品格及思想试论》(《河北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8年第3期)、饶恒久《试论鬻熊、吕尚对范蠡思想的影响》(《兰州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1年第2期)、《范蠡与文子之师承关系考论》(《宁夏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0年第4期)等等,都是如此。

思想史角度的研究声势掩盖了相比之下显得冷清的文学史角度的研究。《史记》特别叙述了范蠡灭吴霸越的事功。韩兆琦、陈曦《谈〈史记〉中的范蠡形象》(《周口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2000年第3期)一文,却读出了范蠡的“信仰”与实践脱节和他荒诞不近人情的一面,并认为在这一点上,《史记》与《越语下》表现得颇异其趣。孙晓宏《范蠡——理性精神烛照下的人格范式》(《萍乡高等专科学校学报》2008年 第1期)则从《浣纱记》中读出了范蠡的“进退有据的自由意志的践行者”以及“健康崇高的理想爱情的自我主宰者”形象。

三、“吴越争霸”故事研究展望

尽管已经有较多的成果,但吴越争霸故事还有待深入研究。若能运用新理论、新方法,“吴越争霸”应能得到更深入的阐释。黄敏《性别视角下的西施式叙事研究》(陕西师范大学硕士论文,2008)一文,梳理了历代的西施故事,以病美人与美人计的实施者为内涵,总结出“西施式叙事”,并以此来观照现当代“西施式叙事”中的女性,指出:“西施形象浓缩了其故事产生时代的社会一般观念,隐含着中国传统文化对美人形象塑造的倾向。西施式叙事在古典文学和现当代文学的不同际遇,说明了女性在文化意识中的边缘化现象。”我们认为,应该还可以挖掘更多的叙事原则,作一番深入的考察。另外,前文所述研究也多集中于《吴越春秋》,几乎没有涉及后世的戏曲乃至诗歌,鲜少有打通古今之作;而黄敏此文又不止于“吴越争霸”,甚至涉及到了女间谍故事,可见这一方法是有很大空间的。同时,从叙事学理论角度看,多数研究仍停留在对经典叙事学的运用上,并没有展开叙事伦理、叙事动力、空间叙事等后经典叙事学的对话。

“争霸”故事源远流长,夹杂着雅、俗两方面的文化气息。客观来说,这方面已经引起了一定的注意。例如,David Johnson《伍子胥变文及其来源》(《中华文化复兴月刊》1984年第3-4期)推论《伍子胥变文》深受有关江水与祭祀传说的影响;龚敏《唐诗中的伍子胥信仰与传说》(《广西民族大学学报》2007年第1期)统计、整理了唐诗中以伍子胥为题材的诗歌,认为“吴越争霸”故事传播中雅俗分明的现象,一直维持到了唐代,经由诗人的歌咏,才将两者融合在一起;林思绮《从伍子胥故事的演变论历史知识的通俗化》(《人文社会科学通迅》1995年第2期)、刘树胜《正史·传说·讲唱文学——〈由伍子胥变文〉看伍子胥故事的嬗变》(《沧州师范专科学校学报》1999年第12期)、黄亚平《伍子胥故事的演变:史传系统与敦煌变文为代表的民间系统的对比》(《敦煌研究》2003年第2期)等文,则侧重故事的演变中的雅俗关系,黄文还从史传系统与民间系统来说明演变的轨迹,并列“吴越争霸故事演变轨迹”图说明了这个发展过程。

这些论文似乎已经解决了雅俗问题,但仍只是仅仅侧重于伍子胥故事,缺少对“吴越争霸”故事的整体雅俗转变的研究,更缺少对雅俗文化的文化土壤的论述,从而,这种“吴越争霸”故事对地域文化的影响研究也付之缺如。

故事中极不重要的干将、莫邪,绝非争霸故事的重心,却在“神话—原型”批评兴起后,成为重要的研究对象。这些研究发轫于海外,例如日本细谷草子《干将莫邪说话の展开》(《文化(东北大学)》1970年第2期)、高桥稔《眉间尺研究序说》(《东京学艺大学纪要》1976年第2期)、松崎治之《干将莫邪的研究——关于该故事的流传》、《搜神记“干将莫邪”私考——传承说话をめぐて》(《口迸先生古稀记念中国现代文学论集》,福冈:中国书店,1990)等。另有香港黎活仁的《干将莫邪故事与鲁迅〈铸剑〉——炼金术的精神学分析》(《鲁迅研究年刊》,1992),台湾张得歆的《干将莫邪故事研究》(台湾中央大学硕士论文,2006);大陆则有金永平《干将、莫邪的传说及演化》(《苏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1年第3期)、周楠本《关于眉间尺故事的出典及文本》(《鲁迅研究月刊》2003年第5期)、李道和《干将莫邪传说的演变》(《民族艺术研究》2006年第2期)、王璞《干将、莫邪铸剑神话之结构分析》(《民族艺术》2003年第3期)、戴月舟《干将莫邪研究——历史·传说·典故》(南京师范大学硕士论文,2008)等。

其中,以李道和《干将莫邪传说研究》(香港大学饶宗颐学术馆,2009)最为全面。书中运用“神话—原型”批评原理,认为从传说的象征叙事和主题隐喻上看,干将莫邪铸剑特别是眉间尺为父报仇的传说,也可能是伍子胥故事的暗喻或象征性表达:眉间尺与伍子胥眉间阔大的状貌特征相同;都对父亲的遗言作了准确释读,杀父之仇刻骨铭心;其仇敌都对他们悬赏捉拿;他们都得到了各种形式的帮助,最终也报仇雪恨;而他们自己也都被鼎烹镬煮。干将铸剑跟伍子胥父亲伍奢做楚平王太子太傅,在叙事上也有功能上的近似:他们都在任职三年之后被杀。从伍子胥角度看眉间尺传说,不仅能抉发后者的暗喻意义、产生背景,还能顺畅解释其中君王的歧异及历史、地理方面的矛盾。

这的确讲出了新意,也对“吴越争霸”故事有了新的理解。那么,这一研究思路是否可以用到故事的其他部分呢?我们认为,可以结合复仇母题,对“吴越争霸”故事的文学魅力作更深入的讨论,甚至还应该阐释故事的主题演变等问题。

如果说故事演变的考察着重的是文学作品本身,那么,接受美学则会更多地关注读者。关注对象的不同,研究的视野也就相异,只有通过多元的考察,才能真正深入理解故事的文化意蕴。但目前只有极少数文章具有方法论的自觉,能够做到从接受美学的角度讨论明清戏曲如《浣纱记》、《五湖游》、《浮西施》等;但是,这些研究几乎没有涉及现当代的戏剧、小说作品,这实在令人遗憾。

通过研究“吴越争霸”故事的演变,还可以更进一步深化文学史的观念。根据布拉格学派的文学史观,文学作品的演变,正是“文学结构”的变化。所谓“文学结构”,即是整个时代对当时文学现象的观感,以及具有历史的普遍性意义的意见。而文学史就是要考察这个无形的客体“文学结构”的运动“演变”情况。[3]如果能结合历代对“吴越争霸”故事的接受情况,进而考察历代的“文学结构”,而不仅止于社会思潮、社会权力分布等社会学层面的考察,那么,对该故事的研究,就具有了文学史考察的意义。

注释:

①参见梁琦《瑰奇与伉侠:〈吴越春秋〉传奇性浅论》(《西南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6年第3期)和《伉侠与风注:论〈吴越春秋〉的文化张力》(《西南大学硕士论文,2007)。

②赵雅丽《〈越绝书〉研究》(福建师范大学硕士论文,2007)、韩秀丽《〈越绝书〉内外篇新探》(华东师范大学硕士论文,2008)、钱茂伟《〈越绝书〉研究述评》(载《浙东史学研究述评》,海洋大学出版社,2009)、张仲清《说说〈越绝书〉的作者》(载《中国越学》,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9)、刘畅《〈越绝书〉书名与著者问题研究综述》(《安徽文学(下半月)》2010年第7期)诸文都带有综述的性质,对李步嘉的研究有一定的补充。

③王鹏《当代〈吴越春秋〉研究简述》(《黄山学院学报》2005年第5期)、钱茂伟《浙东史学研究述评》(海洋大学出版社,2009)都对这一问题有一定的介绍。

[1]黄仁生.《吴越春秋》作为首部长篇历史小说的思想成就[J].湖南师范大学社会科学学报,1995,24(1):93-98.

[2]林小云.原始的生命本性和浪漫激情——析《吴越春秋》的悲剧色彩[J].洛阳师范学院学报,2009,28(4):58-61.

[3]陈国球.文学史书写形态与文化政治[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326-3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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