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与回归——现代魔幻文学中的日常生活叙述*
2012-01-29钱淑英
钱淑英
(浙江师范大学人文学院,浙江 金华 321004)
列斐伏尔、海德格尔、科西克与赫勒等这些20世纪的日常生活批判哲学家,在对现代社会日常生活的本质特征的认识上有着相当的类似性,他们认为,日常生活是一个充满着巨大创造潜能与希望的世界。的确,随着现代科技革命的兴起和生产力的发展,个人在科技带来的物质繁荣中,不断拓展职业生活的领域,结果却使日常生活闲暇受到越来越多的重视,日常生活世界对现代人显示了前所未有的生活意义。
现实生活中人们的生存理念,渗透进了幻想文学的世界,由此折射出不同寻常的意味。在传统的童话故事里,家通常是被离弃的地方,更幸福的居所在“别处”,或皇宫,或仙境,主人公往往经历艰难历险之后摆脱了日常生活,建造起属于自己的乌托邦。然而,现代魔幻文学却反戈一击,从《魔戒》到《哈利·波特》,作家们逐渐呈示出对日常生活叙述的珍视,赋予主人公的“在家”与回归以非凡意义。这种意义的生长过程,不仅使魔幻文学中的日常生活叙述获得了审美内涵,而且也对应了现代人的价值取向。
一、“在家”:日常生活叙述的审美内涵
日常生活叙述在幻想文学的世界里早已出现,内斯比特是最早真实描绘魔幻世界影响现实世界的典范,她在《四个孩子和一个护身符》、《五个孩子和一个怪物》、《五个孩子和凤凰与魔毯》等代表作中,都涉及到孩子们的日常生活领域,并且以一种全新的视角表现幻想世界在现实中的境遇,魔法开始显示出局限性甚至破坏性。尽管内斯比特在回归现实的处理上显得有趣和意味深长,但她并无意凸显日常生活本身的审美价值,也未曾由此建构其文学层面的意趣。而现代魔幻文学的发展却从另一维度建构了新的气象,即作家们在扩张“第二世界”的同时,更注重日常生活的意义挖掘和表述——主人公离开家去冒险,最终是为了回到家。
(一)冒险生活与“在家”生活
从前有个霍比特人,住在地洞里。不是那种肮脏、潮湿、散发着烂泥味儿、到处是虫子壳儿的地洞。也不是那种干燥的沙土洞。沙土洞里没有任何摆设,甚至连可以让你坐下来休息或者吃点东西的凳子也没有。这是霍比特人居住的地洞,也就是说,一个很舒适的洞。[1]
这个霍比特人就是毕尔博·巴金斯,是《霍比特人》(即《魔戒前传》)中的主人公。小说的开场就让我们感受到了强烈的生活气息。紧接着,我们在这个舒适的洞穴里,看到墙壁镶着木板,地面铺着瓷砖,瓷砖上又铺了地毯,大厅、卧室、地窖、储藏室、衣柜、厨房、餐厅,一应俱全。毕尔博过着舒适的日子,甚至可以说过得很富裕,他在一个安静的早晨遇见了巫师刚多尔夫,那时他刚吃过早饭,站在家门口,手里拿着一个很长的木头烟斗。毕尔博对刚多尔夫说:“我们都是些愿意平平静静过日子的老实人,冒险的事儿谁也干不了。那都是些让人吃苦受罪的事!害得你连晚饭都吃不上!我不认为冒险有什么好。”那时,毕尔博根本没有想到自己马上会和小矮人们展开一次历险,并从此与魔戒结下不解之缘。
霍比特人爱好和平、行动谨慎、思维敏捷的特点,正是探险者们选择毕尔博的原因所在,而他也确实在历险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可以说,毕尔博的冒险并非纯属偶然,因为他体内图克家族遗传的乐于冒险的禀赋,始终都是要抬头的。冒险是英雄的必经之路。家庭在保证日常生活顺利进行,为人提供安全感、熟悉感的同时,会把人纳入一个自在的、自发的、封闭保守的存在层面上,限制与束缚个性的发展,尤其容易成为个体超越日常生活层面向自由自觉的状态跃升的羁绊和桎梏。恋家的毕尔博最终还是跟随以梭瑞恩为首的小矮人,历经艰险,来到长湖城,打败恶龙斯毛戈,夺回占领的城堡,同时卷入了妖精、野狼与精灵、人、小矮人之间的“五军大战”。冒险改变了毕尔博的生命轨迹,他得到了应有的财富和魔戒,为自己的人生增添了许多精彩和奇奥。
然而,不管怎样,毕尔博都把食物、美酒和歌声看得比黄金珍贵,在冒险途中,他时常强烈地想念他的早餐和烟斗。对他来说,世上没有什么比好好享用一顿早餐和抽几管霍比特烟斗更美的事了。毕尔博拥有的那种悠然清闲的日常生活状态,是多么让人欣羡与向往。的确,“在家”的感觉对于日常生活的体验尤为重要。A·赫勒在《日常生活》一书中指出,“熟悉感为我们的日常生活提供基础,同时,它自身就是日常需要。向一般的日常生活中的整合是关于空间中的固定点,即我们由之‘开始’(无论是每日的还是一个较长时期的),并在一定时期向之回归的坚实位置的意识。这一坚实位置是我们称之为‘家’的东西。‘家’并非简单的是房子、住屋、家庭。有这样的人们,他们有房屋和家庭,却没有‘家’。由于这一原因,尽管熟悉是任何关于‘家’的定义所不可缺少的成分,熟悉感自身并不等同于‘在家的感觉’。比这更为重要的是,我们需要自信感:‘家’保护我们。我们也需要人际关系的强度和密度:家的‘温暖’。‘回家’应当意味着:回归到我们所了解、我们所习惯的,我们在那里感到安全,我们的情感关系在那里最为强烈的坚实位置。”[2]
《魔戒》的故事也是在家的场景中落下帷幕。山姆在佳离码头送走弗拉多后,于夜幕降临之前回到希尔山。
他往家走,看见从屋里透出黄色的灯光,还有炉火的光亮,晚饭已经备妥,家人正等着他。罗丝将他迎进屋,让他坐在椅子里,把小伊莱纳放到他的膝上。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嗯,我回来了!”他说。[3]
英雄的光环散尽,留下的只有灯光、炉火、晚饭、妻子和女儿。托尔金相信,看过了小说世界里的苦难,人们会更加懂得平静生活的价值。因此,托尔金关于霍比特人的想象,“不仅赋予了艺术品以审美的维度,而且也使人类的日常生活行为具有了审美意味。”[4]
(二)巫师与常人
与“在家”的感觉相对立的是“不在家”的感觉,它并不必意味着没有住所,没有家庭成员,而是一种失去与日常生活世界的自在联系,内心世界感到无家可归、流浪漂泊的体验。“不在家”的感觉会导致意义世界和情感世界的失落,导致日常生活的灾变,使人无所依托,缺少安身立命的支柱,处于寂寞、孤独的状态之中。因此,这种“不在家”的感觉往往给人的日常生活蒙上一层无奈的甚至悲剧的色彩,同时衬托出“在家”的感觉对于日常生活的极端重要性。《地海传奇》中的雀鹰(杰德)是地海世界的超级大男巫,他一直身负重任,可以用强大的魔法掌握地海的平衡,也可以冲破暗影保持内心的宁静。然而那份无法“在家”的孤独感,却始终成为杰德灵魂的磨难。
在《地海传奇》的终结篇《特哈努》中,作家使杰德的魔法隐匿到了现实世界极其狭小的角落。此时,地海处在一个世风日下、邪恶盛行的时代,师傅奥金死了,雀鹰的法力已在“彼岸”大战中完全损耗,地海世界亟需一个超级大男巫。谁也没有想到,真正的拯救者居然是泰娜收养的被强暴和毁容的幼女赛璐,她是龙族的后代,懂得造物的真语,因此而成为一个新世界的希望。于是,超级大巫师的使命就这样交给了一位女童。而失去了魔法的杰德,则必须在痛苦中学习如何当一个凡人,只有当他放下“超级大男巫”的尊位甘心当一个凡人时,才能与自己心爱的女人、已成寡妇的泰娜结合。
她(泰娜)就连想到杰德曾经是个巫师都感到有点不安,这个词一度遮住了这个男人的形象,后来她才真的又看到了杰德。杰德正在果园里的一棵老苹果树上剪除枯枝。泰娜来到农庄跟前的时候,杰德大声向她打了声招呼。[5]294
当巫师杰德最终成为一个常人,才真正体会到了日常生活的快乐、宁静而恬美,这也是人之为人的一种基本诉求。泰娜在面对赛璐时曾想到,在正义和真理之外有一个裂隙,一个真空,一个深渊,但是爱并不能够填平或者缝合这个裂隙。可是,也只有爱,能够在这个裂隙之上架起一道桥梁,一道蜘蛛网似的桥梁。历经磨难和创伤以后,在普通人的日常生活中,杰德和泰娜才真正获得了幸福与安宁。故事以泰娜睡前的琐碎思绪结束,这些有关日常生活的细节描写,带给人无比贴心的慰藉。
不过这似乎不太要紧。毫无疑问,还有新东西要学。如果杰德要那些书,泰娜可以派人去取。还有她的手摇纺车。或者等秋天到了,她可以自己去一趟,看看儿子,拜访一下云雀,在苹果那里住上几天。如果今年夏天他们需要一些自己吃的蔬菜,就得马上补种奥金的园子。泰娜想起了成行的豆子和豆花的香味,想起了那扇向西开的小窗户。“我想我们可以在这里生活。”她说。[5]318-319
“日常生活的文学魅力是不容忽视的,甚至在远离日常生活的魔幻作品中,其真正感人之处,往往仍与现实生活暗里相通。”[6]对于失去法力的杰德来说,地海世界的狂风大浪已经过去,只等待明日朝阳升起,迎来一颗平和安稳的心。在看似平淡的日常生活叙述中,其实蕴含着生命的厚度,由此,简朴的文字散发出了文学的迷人光芒。
二、回归:日常生活叙述的价值取向
现代魔幻文学的日常生活叙述,既存在于独立自足的幻想世界,也活跃在幻想和现实世界交织的故事中。在后一种情形中,主人公往往需要经由回归实现内心的成长,使“第二世界”的魔力真正作用于现实。这种向日常生活回归的倾向,一方面对应于儿童成长的现实需求,另一方面与人类社会发展过程中的某些重大议题同步发展,使魔幻文学具备文学现代性的内涵与品格。
(一)回归之于儿童成长的现实考量
从魔法世界回归日常世界,是主人公实现真正自我的最佳途径。魔法入侵日常生活,传达的是现代作家对儿童成长与现实意义的思考。罗马尼亚民俗学家米哈依·波普提到,童话的开头将儿童从现实引进非现实之中,而童话的结尾则把他们从非现实带回到现实之中。贝特尔海姆断言,这样的结尾强调了这样的看法,即听故事的孩子也和故事里的主人公一样,能够克服障碍,成功地在生活中找到幸福。而麦克斯·吕蒂则指出,在童话里我们能找到以“清晰、紧凑和精确”为特点的极端和对立,并且认为:“匮乏/补救实际上是童话的基本形式,不仅如此,也是日常生活中发生的数不清的故事和事情的基本形式。”[7]94-95“在故事的衍化中日常生活起了巨大的作用。日常生活不会打破故事的总体结构,但可以从日常生活中为各种各样的新老更替吸收材料。”[8]现代魔幻故事强化了民间童话中早已存在的现实意识,并且通过日常生活的具体描绘,对主人公返回现实做出积极肯定,以此彰显成长在现实维度的含义。
德国作家米切尔·恩德在《讲不完的故事》中所设置的结尾,即在现实层面标示出了这样一种成长的刻度。
巴斯蒂安跑回家去。铅笔盒和书本随着他的脚步声有节奏地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声。他感到一阵侧胸刺痛,但是仍然继续奔跑,他要到他父亲的身边去。
当终于跑到他所住的那幢房子前面时,他还是停下来站了一会儿。他抬头望着窗户,窗户里面是他父亲的实验室。这时候,突然有一阵恐惧感攫住了他的心,因为他第一次产生了父亲可能已经不在那儿了的念头。
父亲还在那儿,而且肯定已经看到他回来了。因为当巴斯蒂安冲上楼梯时,父亲迎面朝他跑来。父亲张开双臂,巴斯蒂安投入了他的怀抱。父亲把他举了起来并把他抱进屋里。[9]
在幻想国里差点失去自我的巴斯蒂安,能重新投入父亲的温暖怀抱,这对他来说是极大的幸福和安慰。同时拥有家的舒适又不失冒险的威胁,“这种愿望证明了一般故事的双重魅力,冒险的刺激和回到家的安全感在故事中取得平衡,因为这些文本可看成表面上接受父母的权威,而却借此纵容小读者享受假想的威胁。”[10]芬兰作家扬森认为,只有孩子,才能将日常事物激起的兴奋和面对怪异不慌不忙的安全感完美地平衡起来。“或许这就是为儿童写书的人们所企图达到的目的——重新恢复这种不稳定的平衡。如果他被日常的无聊所窒息,他就会寻找失去的非理性。如果他感到恐惧,他就会寻找安稳。”[11]日常生活是激发人们寻找惊奇的原因所在,但它也是人们从幻想国回来的最终归宿。哈利·波特是那么讨厌回到佩妮姨妈家,在那里他得不到一丝关心和爱护。但校长邓布利多告诉哈利,血缘的纽带是他能够给哈利的最强大的保护屏,只要哈利还能把有他母亲血液存在的地方称为家,在那里他就不会受到伏地魔的干扰或伤害。正因为这样,哈利需要每年回去一次,母亲的血液成了他的避难所。
与此同时,对于儿童读者而言,魔幻文学阅读就像是经历了思维的一次想象旅行。想象旅行是思维的一种重要形式,它能促使孩子增强其解决问题、克服内心矛盾和困惑的能力,有助于他们进入自己的未知领域,从而超越自我,与真正的自我发生联系。埃尔申布罗易奇说:“对孩子来说,无论是在神秘的和神话世界里的生活,还是在真实世界边缘的生活,都是重要的经历,都是不应该放弃的。”[12]在魔幻世界里,孩子借助于内心的幻象,能够深入到一个新的境地,只有在那里他们才是英雄,才表现得很有勇气。但是,孩子们决不能逃避现实,而是应该在无限发展的世界里寻找可能性后,通过探索新的行为方式,从实践中去检验它,最终清醒地以不同的行为方式来处理现实生活中的问题。所以,“旅行归来”是想象旅行一个必不可少的重要环节,因为,孩子们倾向于在自己内心的梦幻世界与令他们感到害怕的外部世界之间设立一条防线。儿童不可以长时间地停留在想象世界,魔幻文学中的日常生活描述,可以起到拆除防线的作用,让儿童读者将梦幻国度获得的启示投放到现实成长中。
(二)回归之于魔幻文学的现代品格
与一般的童话故事不同,现代魔幻文学开始设定魔法使用的规则,强调自然界的平衡和信念的力量。所以,主人公对待魔法的态度必须谨慎,否则会引发意想不到的恶果,或者不再拥有生活的常态。从愿望的随性生发到现实的约束再到内心的克制,魔法形态变迁的背后,实际上隐含了现代人价值追求的变化。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现代魔幻文学中日常世界的回归,可以说是对当代生活价值阙如的一种反拨。
首先,回归强调了日常生活内部的超越。
在当代哲学、美学、社会理论和文化研究的领域里,日常生活的出现不是偶然现象。现代社会中日常生活的压缩和分离使社会形态发生了显著变化,在这个过程中,日常生活逐渐被当作低俗的文化了。个人的和社会的需要越发屈从于生产急速扩张机制的技术要求,不再与日常生活的节奏和肌体保持“有机的”联系。在知识的话语,特别是科学和哲学中,日常生活变成了讽刺的对象。[13]而现代魔幻文学对日常生活的沦落做出了回应,现实世界和幻想世界不是黑白分明的二元叙述,而是水乳交融、难分彼此的一元世界,这个世界里日常生活的延展、曲折与复归构成最激动人心的篇章。
魔法想象真实地存在于我们的日常叙事里,那些为人类自己编织的离奇古怪的故事尽管让人难以置信,但是幻想的船一旦划出人生的平凡疆域,我们就会因此增添更多的欢欣和希望。就像美国作家丹尼尔·华莱士创作的《大鱼老爸》中那个将自己的一生放在童话叙事里的父亲,虽然始终无法被长大成人的儿子认同,但他的魅力感染了身边许多人。这个善于讲故事的大鱼老爸,实际上是把自己的个体经验与童话的普遍经验相结合,以一种人人都能接受的形式加以表述,并对自己和他人的人生产生作用。阿瑟·阿萨·伯杰的一段话可以为此作一个准确的注脚:“‘如果世界就是一个舞台’,就像莎士比亚告诉我们的那样,那么我们在这个舞台上看见的就是故事:在很多情况下,最使人们感兴趣的就是我们自己的故事,但我们发现其他故事也很有趣和有用,因为这些将我们引出了自己所关心的物和担心的事,我们常常可以从中学到东西,并且从故事的结局中得到某些安慰(这些结局是我们自己的生活中所没有的)。”[7]78
因此,当我们试图超越现实时,没有必要把目光完全转向日常生活以外的世界。从哲学的角度来看,正如约瑟夫·皮珀所说,我们没必要为了掌握宇宙世界的本质而把眼睛望向别的地方,因为,哲学性的问题,根本上还是导向摆在我们眼前的日常生活世界,只是我们看事情的姿态和角度这时变得尖锐了起来,摆在我们面前的世界这时也跟着顿时变得“透明”了起来。在这样的世界里,一切事物因而显得含有一种奇怪的、不熟悉的、不确定且更为深邃的外貌。[14]如果我们能以不同眼光重新去看待大家习以为常的事物,以崭新的视野挖掘其中的意义和价值,那我们就将在最不显眼之处,获得一种惊奇的内在经验。这是日常生活本已蕴藏的内在魅力,也是哲学探索的开始。
其次,回归凸显了日常生活存在之“根”的价值。
从文化哲学的角度看,日常生活不是原始的自然世界,不是主客体对立的科学世界,也非文本化了的符号世界,而是由人参与其中、主客体统一的意义整体世界,是人类文化与文明的源头活水以及人类全部思维方式、生活方式和文化形式的根基。
如今,对自然科学和技术的信任已经成为一种时代病,胡塞尔的生活世界理论,促使我们去怀疑、反思科学的价值问题。这一理论认为,科学的世界是以生活世界为基础的,我们要从一个科学的世界回归到生活的世界。生活世界是人的世界,人的世界是丰富的多姿多彩的。生活世界是一个日常的人们生活的周围世界,而日常的世界是朴素的、无问题意识的、自然的世界,一切都是平常的、被给予的、非创造的和非理想的。在这个自然的世界中生活的人们不会有任何惊异,他们在日常生活中体验到这个世界,感觉到这个世界。人不断远离生活世界,亦即远离常人的心态和身份,这种远离会导致人的异化和人的危机。人的异化与危机使人失去和远离了存在的基础,沉迷于理念的真实性中,要摆脱这一危机,人必将寻回自身在日常生活中的主体地位,并恢复先前弥漫于生活世界的人性氛围。我们应该认识到,日常生活世界是我们拥有的唯一实在和真实的世界,是一切意义的源泉,是一切工具性活动的最终价值指向。
现代魔幻文学中的日常生活叙述,可以放置在胡塞尔有关生活世界理论的背景中去理解。对魔法的信任和依赖,某种程度上等同于现代人对科学技术的信任和依赖。技术应用不仅给人类社会的外部环境和整体发展带来了难题,包括能源危机、资源短缺、环境污染和生态破坏等一系列重大问题,同时也对人类社会的内部环境和人们的日常生活造成了消极影响。技术能改变人之衣、食、住、行的具体内容和方式,却不能改变衣、食、住、行这种需要本身,而且技术本身也产生于这种需要。因此,无论是现实世界的技术,还是幻想王国的魔法,都应维护和强化生活世界的主体性和人性化特征,从而捍卫人类生命诗意栖居的永恒家园。
三、结 语
日常生活在琐细中传递着生命的真实和温度,它创建了现代魔幻文学新的审美视阈,为想象的翅膀找寻暂时停靠的栖息地,为英雄的脚步积蓄重新出发的力量。“在家”与回归,既是魔幻文学在日常生活叙述中所追寻的方向,也是现代人的灵魂甘泉与精神渴望所在。因此,现代魔幻文学以微妙的方式建构了对日常生活的理解,通过魔幻式的远离反思儿童的成长和现代人的生活,体现出一种生动且深刻的现代品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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