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后现代主义视域下网络诗歌的审美价值
2012-01-28张翠
张翠
(徐州师范大学 文学院,江苏 徐州 221116)
“后现代主义”(postmodernism)是西方“后工业社会”或“晚期资本主义”的产物,美国社会学家丹尼尔·贝尔首先提出此概念,它最早出现于20世纪50年代末60年代初的美国,以后逐渐扩大到欧洲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在70至80年代达到高潮,并于20世纪80年代正式登陆中国,在中国文学理论和文化批评界产生了巨大影响,其主要特征表现为:不确定性、消费性、娱乐性、碎片化、去中心化、戏仿、反讽、无深度、挑战权威等等。“按照杰姆逊的说法,后现代主义代表了大量的文化变迁,其中包括:高雅文化和低级文化之间的坚固界限已告瓦解;现代主义作品受到了资本主义的完全认可和改变利用,丧失了批判和颠覆的棱角;文化几乎完全被商品化,从而失去了向资本主义发起挑战的批判距离;由于主体已彻底碎裂,因而焦虑和异化问题以及资产阶级的个人主义亦不复存在;颓废的现在主义(presentism)抹煞了具有历史意义的过去,同时使人们不再能感觉到一个具有不同意义的未来;出现了令人迷惘眩晕的后现代超空间。”[1](P240)
网络诗歌是互联网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是网络与诗歌联姻的结晶,但不是网络与诗歌的简单相加。毋庸置疑,传统纸质媒介是文化精英们言论、立说的专有场地,其垄断特质与霸权主义不言而喻,那种种的压抑使得许多潜伏在民间的诗人们英雄无用武之地。然而网络时代的到来却完全打破了精英文学专制的僵局,正如谭德晶所说:“在媒体贫困时代和媒体的消费时代,并不是任何身份的人都有话语权的。你必须是统治阶级中人,必须是一个服从统治阶级的种种规范的人,或者至少你是一个所谓的中产阶级中体面的人,你才能在那稀缺、宝贵的媒体中为自己赢得一点发言权。但是在今天,不管你地位高低、学问大小,也不管你是富有还是贫穷,等等,一切身份的人,在网络面前人人平等。”[2](P44)后现代主义文化崇尚对古典主义文化、现代主义文化的反叛和颠覆,是后工业时代信息爆炸、信仰丧失和商品化社会的产物。后现代主义文化在消解中心、解构意义的基础上,取消雅俗二元对立,欣赏平民文化、多元文化,并用调侃、游戏的手法达到消解严肃主题的目的,总之,后现代主义文化作品往往是一种开放性解构,主题不明确,意义具有多重性。下面我们将从积极意义与消极意义两大方面分别阐述后现代主义语境下中国网络诗歌的审美价值。
一、积极的审美形态
(一)较强的审美交流在场感
有人认为:“超文本的交互性使读者和作者之间的审美交流不但能在精神层面进行,还能在现实层面即时对话,这对构造和实现艺术文本的交流功能来说,是一种不可多得的表现和结构手段。”[3](P197)由于网络诗歌往往是创作、编辑、发表、评论呈一条龙运作的高效生产的复合产品,其全程在线性决定了其无须受制于纸介质刊物的高门槛。其便利是传统诗歌刊物完全不具备的,首先,“发表难”便切断了非精英、非主流化诗歌面向读者的可能性;其次,传统刊物由于受经费、地域等等综合因素的限制而不可能拥有如网络诗歌那般数量庞大的读者群;再次,在传统诗歌刊物上发表作品的作者们很少有机会能听见读者阅读的真实感受,即便通过信件等方式获得,也丝毫无时效性可言了。另一个不容忽视的落差就是在传统纸质刊物上作品一经发表便无法更改,覆水难收,而网络诗歌作品却可以在不断接受读者的批评建议中进行改进。以诗歌为中介实现在线交流成全了读者与作者面对面地进行审美沟通,双方自由、畅快、恣意的鉴赏互动营造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浓郁的在场感,审美的即时性、能动性既反映了读者的审美能力、审美素养,也大大调动了更多读者参与其中的积极性。
(二)自由至上的审美快感
网络诗人们可以把日常生活中吃喝拉撒等琐杂事项全部搬上网络,完全以自己的意愿海北天南地挥写,不用在意别人的批评,充分显现了独立自由之精神。而读者在疲倦之时邂逅这些诗歌,自然会心生亲切感、引起心灵的共鸣。如唐果的《我需要自由》:“我需要自由,尤其在下笔之前/脱掉牌坊的褂子/仁义的裙子和伪善的袍子/我需要不着一物。冷,结成冰,呈现本质/自然之物,不可造之。”这首诗用简略的文字准确地表达了诗人追求自由的渴望以及诗人所渴求的自由的本质,诗人用最强烈的自我意识来强调“本我”之真,相信这种愿望与诉求是当今社会大多数人的普遍希冀。又如得儿唱的《啪啪响》:“自从小亮对别人说/晚上听到他爸和他妈那边/啪啪响/别人看见小亮就说/瞧人家小亮他爸/不愧是会计”这首诗的叙事方式更加明了、直白,这种抖机灵式的诗作在缓解网民精神压力方面起到了一定作用,是网民们所乐意接受的作品。
网络诗人可以用自由的审美情怀自由地创作,而读者们同样可以用自己活跃的思想自由地对网络诗歌作品进行审美再创造。阅读网络诗歌有着不言而喻的自由性,读者既可以任意选择作品,也可以自行决定是否发表评论或跟帖,几乎不受任何干预与限制。而此特征也正契合了后现代主义的消费性、娱乐性、碎片化诸特征,这种挑战权威、颠覆传统的运作方式在真正意义上实现了话语权的民间回归。
二、消极的审美范式
(一)诗歌审美评判标准的丧失
尽管网络诗歌的自由化、多样性丰赡了传统诗歌思想内容的相对僵化性,但网络诗潮所带来的对诗歌评判标准的颠覆也成了目前诗歌界最头疼的问题。诗人余光中说过:“诗歌的黄金时代将来有可能实现,不过目前来说没可能,或者说还很难指望。现在整个文化界所遇到的问题很多,因为网络开辟了另外的一个阅读空间,所以大家也不读报纸,也不谈杂志。在网络上,每个人可以自由发表作品,也不需要编辑的取舍等等,你说这个诗歌的标准在哪?这是一个问题。”[4]传统诗歌讲究追求真、善、美而抵制假、恶、丑,诗歌精神既包含诗人对个人社会价值、人生意义的思考,也包括对国家、民族命运的关注;既有对他人的关心,也有对自然、历史的追问。总的来说,传统诗歌具有强烈的人文关怀意识与厚重的悲天悯人的情结。然而当下的网络诗歌写作号称边缘写作、灌水写作,网络上充斥着惺惺相惜的评价及过分夸大的吹捧,更有浑浊不堪的谩骂与人身攻击,理性的声音少之又少,诗歌现场呈现的是一幕幕情绪化的狂欢和对道德化的反叛。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传统的人文关怀模式在网络诗歌场成了奄奄一息的弃婴。沈浩波的《乞妇》如下:“趴在地上/绻成一团/屁股撅着/脑袋藏到/脖子下面/只有一摊头发/暴露了/她是个母的/真是好玩/这个狗一样的东西/居然也是人”诗人以一种极为冷漠、麻木的戏虐态度,心安理得、幸灾乐祸地做了一回旁观者,其在作品中流露的已不仅仅是人文关怀的缺席,更有人道主义意识的欠缺。张德明认为:“伦理的越界与败落,令中国新诗的审美原则和价值尺度显得虚设与空落。”[5](P135)网络诗歌评判的多元化标准动摇了传统诗歌根深蒂固的神圣与纯洁,这是网络时代发展的必然结果,是网络的便捷、自由导致的必然结果,也是网络诗人们滥用自由、误解自由的必然结果。范吉玉说过:“虚假趣味是我们这个时代审美方面最大的问题,如何解决这一问题,是整个时代都必须深刻反思的。”[6](P233)网民越来越多,写诗的人越来越多,由此类推,想必诗歌的审美评判标准的分化也会愈演愈烈,因而有学者作此总结:“一谈到后现代主义诗歌的基本特征,国内的诗歌研究者往往把它们归纳为‘平面化’、‘拒绝深度’。笔者以前也相信这种说法,但逐渐发现这是似是而非的。后现代主义诗歌的特征是多种多样、甚至是相互矛盾的,没有一种统一的标准,用后现代主义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多元化或者‘消解标准’。”[7](P173)
(二)娱乐功能入侵审美功能领地
如今的网络诗人顾着数量而忘了质量,想着速成而撇了酝酿,冲淡了诗意,久而久之难免会将诗歌推入万劫不复的、俗不可耐的境地。依照传统、观照艺术真实已经成为拯救网络诗歌、提升网络诗歌审美内涵的当务之急,相比之下不难发现,网络诗歌娱乐功能已然甚嚣尘上,并悄悄超越了其审美功能。如徐乡愁的《黑眼睛》:“世界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才懒得去寻找光明/不如把自己的眼睛戳瞎/我愈瞎/世界就愈光明”徐乡愁是网络垃圾诗派的领军人物,这首诗是网络诗歌的经典案例,但凡有点文学知识积累的人都知道这是对顾城的《一代人》的戏仿,不过顾城诗歌传达了朦胧诗普适的哀婉、忧郁而又带有宿命论色彩的沉郁气质。徐乡愁的这首《黑眼睛》却摆脱不了哗众取宠的嫌疑,进一步言之,该诗的娱乐功能掩盖掉了其他功能,审美功能的地位被完全颠覆。网络诗歌依托网络不可避免地衍生出游戏精神与娱乐效应之类的附属品,审美理想在网络诗歌界日趋浅薄、日益式微。诚如特里·伊格尔顿所说的:“后现代主义是一种文化风格,它以一种无深度的、无中心的、无根据的、自我反思的、游戏的、模拟的、折中主义的、多元主义的艺术反应这个时代性变化的某些方面,这些艺术模糊了‘高雅’和‘大众’文化之间、以及艺术和日常经验之间的界限。”[8](P98)
网络诗歌在审美价值方面所展现出来的积极因素与消极影响都是相对而言的,不能一掌定性。“网络诗歌”是一个值得深挖、探讨的前沿课题,我们不能主观地对之盲目崇拜,也不能一味地对之予以否定与批评。尽管当下的网络诗歌仍处于不被主流文化、精英文化所认同的尴尬境地,但近年来网络诗歌群体日益壮大的不争事实却当仁不让地宣告了网络诗歌之活力与大众文化之魅力,诗歌大众化的复苏以及平民创作的自觉意识的觉醒是对文化多极化流变的有力支持。针对网络诗歌,乃至整个网络诗歌场存在的问题,我们应当群策群力,积极主动地为保卫诗歌出一份力。虽然后现代主义视野下的网络诗歌良莠不齐,但与其之前的诗歌流派思潮相比,它在很大程度上实现了中国诗歌与世界接轨的大跨步,前景值得期待。
参考文献
[1][美]斯蒂文·贝斯特,道格拉斯·凯尔纳著.后现代理论——批判性的质疑[M].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1999.
[2]谭德晶.网络文学批评论[M].北京:中国文联出版社,2004.
[3]张江南,王惠.网络时代的美学[M].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06.
[4]余光中.诗歌的黄金时代目前没可能[J].徐州师范大学报,2008,(4).
[5]张德明.当代诗学沉思录(五)[J].星星诗刊,2006,(12).
[6]范吉玉.审美趣味的变迁[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
[7]杜光霞.后现代主义诗歌的源头考察[J].作家,2009,(1).
[8]转引自张改亮.网络文学:沿着后现代主义道路前进[J].山花,201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