谐音现象的心理机制与语言机制*
2012-01-22刘大为
刘大为
(复旦大学中文系,上海200433)
提 要 为了建立一个可对谐音修辞进行全面描写和深入解释的分析框架,本文考察了修辞现象的心理机制和语言机制。对前者,我们建立了主过程和随激过程的概念,谐音现象就发生在这两种过程的关系之中。然后通过引入分时处理、并行处理两个概念,指出是并行处理导致了谐音构式的形成。对后者,则在发展同音、近音关系为音联关系的基础上,把谐音现象中的主过程、随激过程之间的关系进一步描述为一个语音的双向激活机制,谐音构式的两个基本要素主项、随激项的产生过程和基本性质都在这一机制的运作中得到了阐释。为了分析在音联关系为双向激活机制提供的随激项的所有可能性中哪一些最易被激活,本文又引入了可及性的概念,同时指出可及性在语音的随激机制中所受到的限制。
对一种语言现象的认识,是停留在常识性的观察阶段,还是进入了当代学科意义上的考察程序,差别就在关于这种现象的众多事实,有没有被整合进一个完整的分析框架,并且在这一框架中得到理论上的清晰解释。修辞学的研究传统为我们留下了大量对各种修辞现象的细致观察,但毋庸讳言的是,并没有给我们留下一个能够进行有效解释的分析框架。因而如何将这些观察升华为理论的探究,正是修辞学安身立命于当代学科之林的基本条件。
对此我们已经在《从语法构式到修辞构式》一文中做了一些尝试,而尝试所采用的基本假设是——修辞构式是一些比语法功能更为具体、更为复杂或者更为特殊的语言使用动因(也即修辞动因)为了得到实现,而对语法构式再加塑造的结果(刘大为2010)。但是尝试中也发现像谐音、双关、别解、飞白、析字、同字、仿拟、押韵等修辞现象并不能从语法构式向修辞构式的转演过程得到解释,与比喻、比拟、修辞疑问以及研究中许多传统修辞学并未注意到的现象(这些现象请参见刘大为2010)相比,它们的形成并不依托于某种特定的语法构式,看来它们是在两种完全不同的机制上形成的。对它们的研究,也就需要完全不同的理论与方法。为此本文选择研究传统中界定不清、争议不断,但是不仅在当下的语言现实中使用越来越广泛、样式越来越繁多,而且长久以来对民族的文化心理也有着深刻影响的谐音修辞为例,来尝试这一方向上的研究。
对谐音修辞的已有认识进行概括,较具代表性的是“利用语音相同或相近作条件来表情达意、增强表达效果的修辞方法”①。然而这一认识反映的不过是对谐音修辞的一种常识性直觉,是在仅将它视为一种语言技巧的狭隘立场上提出问题的。一旦尝试对这一现象进行一番学理层面上的系统观察,就会发现这里涉及到许多事先难以想象的复杂因素,它们有的是作为谐音现象得以发生的心理机制及语言机制发挥作用的,有的则是在直接推动谐音现象成为一种修辞的表达式。为了建构一个合乎上述要求的分析框架,必须将我们对这些因素的初步感受提升为一种理论性的系统认识。然而这样的努力所遇到的困难也是巨大的,首先就在于严重缺乏合适的术语,去称说和概括研究中必然遭遇又无法绕开的因素,为此我们做了如下一些处理。
为了与《从语法构式到修辞构式》一文保持理论上的一致性,我们仍将实现了一定修辞动因的语言表现形式称为修辞构式,因而就有了这一术语。然而谐音并非仅仅为了修辞构式而存在,即使修辞没有将它作为一种资源加以利用,它也会频繁地发生于与语言有关的各种活动中,为此我们用术语来指称这一意义上的谐音,谐音构式的研究必须在它的基础上进行。本文主要研究谐音现象,侧重在它的心理机制和语言机制上。对前一种机制,必须设立的术语是主过程和随激过程、分时处理和并行处理;而后一种机制,无法回避的则是语音的双向激活机制和可及性。谐音构式所需要的术语我们将另文探讨和介绍。有了这些术语所表达的概念以及它们相互之间的制约关系,一个能够描写和解释谐音修辞的理论框架就得以建立起来。并且我们相信,理论只要是合理、充分并具有效解释力的,合适的研究方法也就蕴含于其中了。
一、谐音现象的心理机制:随激过程与并行处理
1. 从心理联想到主过程、随激过程
1.1 无意识联想
进行语言学研究,我们通常都假设语言使用者是在一种理想状态中进行话语表达或者理解的,这时人们心无旁骛,注意力高度集中在语言的各种单位与结构的相互作用所带来的意义,以及它们与话语环境的关系上,可想而知此时呈现在人们注意域中的只是与交际主题一致的语言形式和意义。这样的假设当然是有必要的,因为唯有对没有受到干扰的理想过程,研究者才有可能从中提纯出关于语言系统自身的规律来。语法研究可以并且事实上都是在这样一种理想状态中进行的,可修辞研究如果也为自己假设这样一种状态,就必定会将许多有价值的语言现象屏蔽在学科的视野之外。
必须看到,这种理想状态恐怕只有机器在执行单一指令时才可能出现,无论是我们的生活经验还是心理学的研究,都早已注意到人哪怕是在聚精会神从事一项活动的同时,都可能会有不同类型的心理活动伴随着交叉发生,其中最普遍的就是无意识联想,例如接近性造成的联想以及相似性造成的联想等(雨果·闵斯特伯格1998)。
联想可以在多种条件下发生,我们特别关注的则是在一种主要的心理活动进行的同时,以它的某一环节为诱因而引发的偏离这一心理活动的联想。人脑之所以不同于电脑,一个重要的差别就在于人脑的活动是开放性的,它不会局限在预设的单一程序中进行。正在从事的活动的每一环节,都有可能作为一个触点引发偏离正常程序的心理活动:评价、思考、体验以及联想等等。例如教师讲课内容中的每一环节,学生只要注意力稍有涣散就都有可能引发无意识联想,以至于最后忽略掉听讲的目标;又如日常生活中翻箱倒柜寻找物品,这一过程中顺带翻寻出的每一样无关的东西也都有可能引发寻找者对往事的记忆或者提示他应该对之有怎样的行动,甚至会忘记寻找目的物的初衷……然而这样的联想活动并不是必然会发生的,联想之所以是联想,就在于它不在有意识的控制下进行,而受着我们至今尚不完全明了的无意识的引导,只能用随机性、偶然性、不可预测性等来描述它的特征。也正因为这些特征在起作用,联想实现的方向必然是发散性的,具有无穷无尽的可能性,而联想的实际发生不过是在其中做了一个选择。这样的联想对于谐音现象的研究至关重要,可以说是整个理论建构的一块基石,我们有必要对之命名。
1.2 随激过程的三个特征
Ⅰ 只有伴随着主过程的进行,随激过程才有可能在主过程的某一环节上被激发。
Ⅱ 随激过程的发生具有随机的特点,取决于特定情境中千变万化的或然因素,它是否会发生以及将朝什么方向发生通常是难以预测的。
进一步观察随激过程,还会发现有的随激过程的发生是自由的,有的却会在一定条件的制约下进行。例如创造心理学中为了训练学生发散性思维的流畅性——大致相当于我们所说的随激过程的流畅性,要求学生“尽量列举以某一字母开头,某一字母结尾的英文单字;或者列举与某字同韵的单字”(郭有遹2002:58)。我们发现,许多修辞现象的形成都离不开这种有条件制约的随激过程。例如:
(4)(舞剧编导)似乎对肢体动作的力度非常重视,要求范晓枫的每一个肢体变化,都要从角色内心去体验丰富的情感,还告诉大家:“《》,绝不是简单的爱。”(新民晚报,20120919)
例中加了下划线的词语都是加粗的词语所引发的随激过程的结果,并经过了并行处理(见下文)。这里的随激过程都要求在一定条件下进行,如例(1)要求激活的单位必须是双音节的词,而且主过程上的词有“调”作为构成成分,激活的词中也一定要有“调”的成分;例(2)则要求是三音节的习语,其中一定要有“一手”为构成成分;例(3)、(4)的限制更为苛刻,主过程上是一个专名,指向一本杂志或一部舞剧,随激过程的联想范围则限定为这一专名的构成成分的意义(也即字面意义)所描述的对象。显而易见,这些条件都来自主过程上直接引发随激过程的语言单位的性质。除此之外,同义、反义、上下义、声母相同、韵母相同以及对同一语言单位不同角度的理解、皆可作为这一单位的喻体等等都可能成为对随激过程的一种条件限制,其实质就是以某种语言特征为中介,随激过程必须通过这种中介而展开。
本文考察的谐音修辞,则要求被激活的单位一定要满足与主过程上相应单位的声音相同或者相近的中介条件:
(6)越来越夸张的口气,越来越多的名人推荐,却越来越少读者相信。图书,是否已经变成一股“妖风”?(新民晚报,20110729)
和前面数例一样,加了下划线的词语都是随激过程的结果,差别只在于这两例所受到的激活条件限制在语音上:随激过程之所以会有对“无畏”、“妖风”的激活,是因为主过程中“无胃”、“腰封”对它们提出了与之同音的中介条件。
对修辞现象来说,条件限制越严格而又得到了满足,所带来的修辞效果也就会越鲜明。由此看来,在修辞研究中还需要注意到随激过程的第三个特征——
Ⅲ 主过程往往会对随激过程加以一定的制约,使它在满足某种中介条件的情况下进行。
1.3 随激过程与发散性思维的创造性
通常会认为随激过程的发生使人注意力涣散而偏离主过程,学生听课时的走神往往就是随激过程造成的,它是一种消极的心理因素而应该被抑制掉。但这只是问题的一个方面,换一个角度看随激过程,它恰恰是人类创造性活动不可或缺的心理素质。
主过程是依照表达的逻辑需要以线性思维的方式一环扣一环发生的,具有按部就班、循规蹈矩的特点;随激过程则是直觉的、下意识的,以发散性思维的方式跳跃着运作,其中就蕴含了超越常规的创造性因素。虽然在谐音修辞中,最终出现在语言表达式中的只是一个语言单位,但它正是在随激过程激活的诸多可能选项中按照一定的修辞要求被甄选出来的。更重要的是这些选项只能以声音为联系的中介,从而排除了它们按常规逻辑发生语义关系——例如类义、上下义、因果义等的可能,以上例句中的“无胃”与“无畏”、“腰封”与“妖风”都是只有声音的相同而无意义的关联。这正是一种典型的发散性思维,它使得谐音修辞只能面对一群看似毫不相关的选项,却要在其中发现那种唯有依靠创造性解释才能建立起来的语义关系。
发散性思维在创造性心理中举足轻重。以创造心理研究著称的吉尔福特就认为发散性思维“几乎可与创造并称”(郭有遹2002:59)。创造从来不会产生于逻辑,再严密、再周全的逻辑思考也只能发掘前提中已经蕴含的思想,而思考过程中的旁门左道,却经常有可能在提供创造性的思路。在这一意义上,随激过程正是大量提供创造性资源的心理机制。
修辞当然也是一种运用语言的活动,但它之所以不同于一般情况下对语法、词汇的运用,就在于它的创造性。比照语法和词汇的相对稳定状态,修辞永远处在骚动不安、酝酿创造的冲动中,永远在试探语言表达的极限究竟在哪里。谐音修辞正是这样一种以创造为宗旨的语言活动,它的创造力的直接来源就在随激过程。
2. 随激过程的分时处理与并行处理
2.1 随激过程如何进入主过程?
随激过程在大多数的情况下或者是自生自灭,根本没有被我们意识到;或者是被我们有意识地加以抑制,为的是不让它干扰主过程的正常运作。然而由于随激过程经常会对主过程的推进具有特殊的意义,需要让它参与到主过程中来,这时就必须对它进行一种心智上的处理,使它能够成为主过程的一个有机的组成成分。未经这样的处理,随激过程激活的成分是无法进入主过程的,强行闯入就会造成对主过程的干扰(见下一小节)。处理的方式首先可以从时间的角度来考察。
随激过程的发生有些是积极作用于当下话语活动的,例如对话语形式或内容的反思,就有助于我们对下一步的活动方式的调节,离开了它们话语活动就有可能失控。但是对我们的论题更有意义也更为常见的,则是引发了与话语主题无关或者是看似无关的随激过程。例如:
(7)而倚玉轩不远处的桥廊还是可观,短短一截,不急促,反而因为短——短得从容,像唐伯虎的亲家(王宠)的书法。[尽管王宠只活了四十岁,字却蕴藉。当然细看了,是能看出些夭折之气。所以王宠的字我是我不敢(临摹)。我近来临摹“宋四家”(蔡襄)的法帖,蔡襄的字在“宋四家”中最没有特点,我临摹他,是因为其中花团锦簇,(富贵)。我穷困了半辈子,偶尔做做富贵的梦,怎样?]对面是香洲,也就是旱舫,去旱舫转了一圈,下来,过一石板桥,见岸上的铺地,是具象化的,砖石铺出了仙鹤与莲。俗不可耐。(车前子《拙政园》)
此段话语的主线(也即主过程)是苏州拙政园的景致,体现为加了下划线的部分,方括号内的部分则是主过程中的一个环节“王宠”引发的、无关乎主线进展的随激过程。而这一随激过程中的“临摹”又接着引发了关于“蔡襄”,继而再引发关于“我”的“富贵的梦”的随激过程。直至言者觉察到这一系列随激过程距离主过程越来越遥远了,才拉回来继续主过程上“对面是香洲,也就是旱坊……”的叙述。
再观察一些常见的谐音修辞的语例:
(8)(近日,坐拥200万粉丝的周立波在微博上三番五次地发布狂妄之词)网络是一个泄“私粪”的地方,当“私粪”达到一定量的时候,就会变成“公粪”,那么,网络也就是实际意义上的公共厕所!(新华每日电讯,20101126)
(9)雨天斑马线打滑成“绊马线” 部分路口改进防滑措施,市民希望多加推广(标题)(新民晚报,20120214)
(10)中国动漫“慢”在哪儿?(标题)(光明日报,20110721)
(11)——人说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是无米也能炊。——我看你是真的能吹。(电视剧《婚姻保卫战》)
直观上我们就会觉得它们在处理主过程与随激过程的方式上与例(7)并不一致。
2.2 分时处理、并行处理与随激过程的第四个特征
要分析例(7)与其后四个例句的差异,就需要看到大脑对同时出现的两个心理过程,可以采取的方式——暂停其中一个过程,待集中处理完另一个过程后再来应对这一过程;也可采取——对两个过程同时加以处理,将它们整合在同一个模型中的方式。认知科学的研究显示,并行处理更能体现大脑的运作特征。大脑可以按照“并行分布处理模型”行事,“大脑就是一个并行处理器”,“人脑总是在同一时间内做着很多事。思想、情感、想象和意向都在同时运作着,并且与其他信息加工模式以及普遍性的社会文化知识相互作用。”(凯恩等2004,章士嵘1992)
如此看来,例(7)显然是在分时处理:方括号内的随激过程一旦发生,加下划线的主过程就停顿下来,这时言者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对随激过程的话语加工上(这时随激过程事实上也已经成了另一层次上的主过程),一直等到随激过程结束,原先的主过程才得以继续。例(8)至(11)则都是在进行并行处理:随着主过程中的一个环节“私愤”对随激过程的引发而导致“私粪”被激活,言者就对这两个成分进行了一种同时性的话语加工,既保持着对“私愤”的语义关联,又让“私粪”占据了它的位置。同样是并行处理,例(9)中主过程的“斑马线”激活了随激过程的“绊马线”,随即就将后者和前者一样处理为同一语句中的不同句子成分。例(10)和(9)也一样,只不过一个被处理为结果宾语,另一个则被处理为谓语。无论哪一种情况,都需要对这两个成分一起做并行加工,句子的意义才可能得到整合和理解。
分时处理势必将两个过程分别处理为两个不同的话语单位,并行处理则一定将它们整合在一个单位内。例(11)虽然发生在对话中一个话对的两个话轮之间,但它们紧密相连且语义直接应对,就话语关系而言仍是一个单位。
所以为解释谐音现象的发生所需的随激过程,还应该看到它的第四个特征:
Ⅳ 随激过程如果有必要进入主过程,就必须得到分时处理或者并行处理,前者将两个过程分别处理在不同的话语单位中,后者则将它们处理在同一个单位中。
看来分时处理与并行处理只是时间上的差异,但就是因为这一差异,带来了处理程序和结果的极大不同。分时处理对语言的研究并非没有意义,我们曾在链接结构的概念下对之进行过系统的研究②。而谐音构式则一定要经过并行处理,因为它的形成不仅需要随激过程进入主过程,而且激活的成分必须直接与主过程上的相应成分作语义上的互动,才能在同一个语言结构中共同推进主过程的进展,只有在并行处理中这种要求才能得到满足。
2.3 并行处理与创造性的实现
虽然吉尔福特为了强调发散性思维的重要性而将其与创造并称,但是究其实发散思维不过是为创造从材料上提供了可能性,而创造性的最后实现,依靠的是对这些材料的洞见和睿智的操作。前述随激过程的实质就是发散性思维,而对随激过程提供的创造素材进行鉴别和操作的,就是大脑的并行处理。
并行处理在主过程的行进中只是瞬间完成的,却是一个非常复杂的过程。创造需要在无关中发现有关,把无意义的变为有意义的,随激过程对各个选项的激活既然是随机的、偶发的,它们对于主过程的价值必定也是不确定的,它究竟如何才能与主过程关联起来,找到哪一种观察角度就能发现它对主过程的意义,这些都完全依赖于并行处理。我们将会论证任何一个谐音构式都在主过程和随激过程之间的意外效应或巧合效应中实现,意外意味着发生的几率极低,几乎不可能;并行处理则正是在这几乎不可能中发现了可能并将它变为巧合的现实,谐音修辞的创造性就集中体现在这里。谐音构式的形成还意味着随激过程进入了主过程,并行处理就需要临时应对而将二者安置在语言的同一个结构中,这当然需要有一种巧妙的语言策略。创造不仅仅是一个过程,它最终需要在一种成品中体现出来,对谐音修辞来说,并行处理的操作最终造就的是一个往往会让我们惊叹其中饱含着语言智慧的谐音构式:
(12)老百姓为什么会变成“老不信”(标题)(东方卫视新闻,20110909)
(13)朋友一筹莫展,调侃说,再这样下去,这家厂商的客户服务电话要变成客户“浮雾”电话了。(文汇报,20120403)
突然将“老百姓”与“老不信”、“服务”与“浮雾”放置在一起,让人难以置信、大感意外,但是在言者敏锐捕捉住的现实情境中这种意外又顺理成章地转化为一种巧合,使人不得不信服地接受它。抓住这一难得的机遇而在两个原本毫无逻辑关系的语义成分之间建立起必然的联系来,正是语言的创造力所在。而在以下例句中,使得两个意外相遇的语义成分发生巧合关系的情境,也是作者所要创造的文学境界:
(14)每天回家,曲折穿过金门街到厦门街迷宫似的长巷短巷,雨里风里,走入霏霏令人更想入非非。(余光中《听听那冷雨》)
(15)到目前忙着写诗、译诗、编诗、教诗、论诗,五马分尸之余,几乎毫无时间读诗,甚至无时间读书了。(余光中《书斋·书灾》)
并行处理还需要有语言的机智,更准确的说是急智。不难想见,会有怎样的随激过程发生是难以事先设计的,谐音构式也无法在深思熟虑中推敲而成,并行处理的所有程序都需要在主过程的某一个节点上同时进行、瞬间完成,主过程的进展才不至于受到干扰。
3. 随激过程的三种活跃形式
有了主过程和随激过程的区分,被修辞学研究者观察着的话语活动就比一般语言研究者观察到的有了更为丰富的存在方式,也就会有更多的语言现象得到修辞学的发现和解释。不关注随激过程的语言研究,其实面对的不是真实、完整的话语过程,而一种语言研究如果试图全面地接近自然发生的话语过程,就必须将随激过程纳入观察的视野。
为了更清晰地定位谐音现象的心理机制,需要对随激过程的表现形态做一全面的描述。如前多次所述,随激过程本质上是在无意识中发生的,绝大多数的情况下不会被我们清楚地意识到,意识到了也会在有意无意间加以抑制,因为主过程总是强势地占据着意识的中心。但是由于以下将要讨论的可及性等因素的作用,随激过程也会在某些情况下变得活跃起来,迫使我们的意识不得不去关注它,以至于受到它的干扰而分心,更进一步则是获得了语言形式而进入主过程——或者是造成语误破坏了主过程,或者是产生一个修辞构式而在一个更高的层面上推进主过程。
3.1 随激过程干扰话语活动的正常进行
随激过程随机激活的语义项如果过于敏感、强烈且与主过程无关,就有可能干扰主过程的正常进行:
(16)最后说两个小闲话。学雷锋时我常常想起“雷峰”,这种汉字的谐音可真够叫人分心的。(CCL语料库)
(17)晨起好太阳,一家三口在金色里围坐,喝牛奶、吃油条。女儿高兴,“摆活”股市花絮。 /“……四天四夜,四起四落,赚了四十万……”/母亲在桌下猛踢一脚,女儿警觉。凡四、司,团音的十、市,谐音的痴、嬉,只和死字沾边含混的,都可能犯忌。女儿忘乎所以,小嘴丝丝的连串冒犯,老父亲已经两眼汪汪了。(林斤澜《短篇三痴》)
前一例中[lei35fəŋ55]这一声音,在激活主过程所需对人的专指义项“雷锋”的同时,又激活了与主过程无关的对处所的专指义项“雷峰”,结果就以“分心”的方式干扰了主过程;下一例的主过程是在谈论股市,[si51]的声音不仅激活了主过程所需的“四”的义项,同时也引发了[si214]并进一步激活了与主过程无关的“死”的义项,它刺激起与听者特殊生活经历联系在一起的强烈情感感受,使主过程难以为继。
3.2 随激过程获得话语形式造成语误
当意识对主过程的监控出现疏漏时,被随激过程激活而又无关乎主过程的语义项就有可能在无意识中获得话语形式而进入主过程,以语误(口误或笔误)或者误解的方式破坏主过程的正常运作。最著名的因谐音而造成的口误,发生在布什的总统大选期间的演讲辞中:
(18)I don’t want to run the risk of ruining what is a lovely recession.(我不想冒着风险去破坏一次愉快的经济衰退。)(转引自卡罗尔《语言心理学》)
按照主过程的需要,布什说的应该是reception(招待会),但是由于他此时正为选举中经济衰退的问题所困扰,与之音近的recession(经济衰退)不仅被激活而出现在随激过程中,而且其高度的语义敏感性(可及性)导致它在无意识中进入主过程,结果就是言者脱口而出,成为干扰主过程的语误。
3.3 随激过程进入主过程形成修辞构式
虽然说随激过程的引发是随机的,与主过程并没有必然的语义联系。但是主过程所处的特定话语环境往往会提供一种偶然性的机缘(或者说是言者创造了这样的机缘),抓住它就能在随激过程与主过程之间临时性地建立起一种语义联系来,前者也就有可能进入后者并获得语言形式,造成一个有意义的表达式,也即修辞构式。例如:
(19)我这个兼并大王,其实也就是煎饼大王啊!我的成功经验就是一个星期工作七天,每天早上吃鸡蛋煎饼,晚上吃煎饼鸡蛋。(电视剧《老马家的幸福往事》)
(20)市儿童健康基金会今起启动公益手术项目 三年让600名斜视儿童改“斜”归正(标题)(新民晚报,20120911)
“兼并”与“煎饼”本无任何语义关联,但是由于兼并事业的成功与天天以煎饼充饥的经历在某一个人身上的偶然相遇,“兼并”对“煎饼”的谐音激活就有可能依托这样一个话语场景建立起语义关系来,“兼并大王就是煎饼大王”这样一个以谐音为特征的修辞构式由是得以形成。“斜”与“邪”也是如此。如果没有那种偶然性的机缘,我们也可以强制性地在两种过程如在“悲剧”和“杯具”之间建立共指的语义关系:
(21)人生像茶几,上面摆满了杯具;人生又像茶杯,本身就是个杯具;人生更像茶叶,终究要被浸泡在杯具之中。(豆瓣网)
创造性地发现随激过程与主过程之间的语义联系,或是强制性地在二者之间建立语义联系,是谐音的修辞构式得以形成的两种基本方式。
二、谐音现象的语言机制:双向激活与可及性
1. 谐音的双向激活机制:主项、随激项
主过程对随激过程的引发可以出现在人的任何心理过程中,当它出现在语言符号理解的过程中能指声音对所指意义的激活时,就导致了谐音现象的发生。
1.1 语言系统中的同音关系
符号的理解就是感知到一个能指声音而激活了其上所编码着的所指意义。由于语言的经济性,多个符号共用同一个声音形式作为能指是语言的常态,在一个能指声音上编码着的就往往不止一个符号的所指意义,因而在能指声音激活了主过程所需要的那个所指意义时,同时发生的随激过程却还可能激活了另一个主过程并不需要的所指意义。语言中任何一个声音形式上都有可能编码着大量的、不同符号的所指语义项的情况,可图示如下:
图1 :语言系统中的同音关系
这里的S表示一个声音形式,事实上充任了多个符号的能指声音项。M1…Mn各表示某一符号的所指语义项,但都被编码在这个声音项上。因而S与其中任何一个M结合,都能组成一个语言符号:[SM1]、[SM2]…[SMn]。这就是通常所谓的同音关系——多个符号的所指意义共享了同一个声音形式作为能指。很显然,这是一种只存在于语言系统中的静态关系。
1.2 语言使用中的谐音关系
甚至有很多权威的词典也受到某种学术观点的导引,将谐音关系定义为声音的相同(或相近)。③可事实上谐音关系的发生需要有两种条件的配合,同音(或近音)只是其中之一:
a.某一语音形式S上编码着众多的所指语义项M1…Mn。
b.在一次语言使用中主过程发生的同时还引发了随激过程。
于是当这一声音形式S进入使用,在激活主过程所需的所指意义譬如M1时,同时引发的随激过程也通过S去激活了编码于S之上的、另一符号的所指意义譬如M3(图里的圆括号表示实际发生了的现象),谐音就发生了:
图2 :语言使用中的谐音关系
谐音导致M1和M3同时出现在我们的意识中,例如当我要使用“腰封”一词时脑子里却同时出现了“妖风”,或者运用拼音输入法想在电脑屏幕上打出“腰封”这个词,跳出的却是“妖风”。可见谐音就是同一个语音形式在主过程中激活的语义项,与在随激过程中激活的语义项之间的关系。
将这样的谐音关系与同音关系作比较,就会发现:同音关系是静态的、潜在的,只存在于语言系统中;谐音关系则是动态的、实现的,只存在于语言使用中。同音关系是周遍性的,所有共享了同一声音形式的众多语义项M1…Mn之间都有同音关系;谐音关系是选择性的,只实现在被激活了的两个语义项(M1)和(M3)之间。谐音的必定同时是同音的,同音的却未必是谐音的。
1.3 主项、随激项与谐音的双向激活机制
谐音赖以发生的以上两个条件相互作用,就形成了一种在话语过程中不停运作着的语言机制,我们将其称为。理论上这一机制也可能是多向的,然而多向不但会干扰我们的注意力分配,而且往往会超出并行处理时的心智容量和语言形式容量的极限,更重要的是多向会大大增加巧合发生的难度。因而多个方向的激活即使发生了,也会被我们有意识地压抑或者无意识地忽略掉,迄今我们几乎没有看到过三向、四向的谐音构式。不过多向仍然是存在的,只不过是一种潜在的可能而已。
基于以上认识,我们尝试对谐音的双向激活机制进行如下描述:
Ⅰ 语言中任何一个能够充任符号能指的声音形式上S都可能编码着一组不同符号的所指语义项。当这个声音形式为了满足主过程特定的表达意图而激活了其中一个语义项时,也可能因为随激过程的发生而同时激活了这一组所指语义项中的另外一个。
1.4 有待说明的几个问题
第一,为了叙述的方便,我们不对能指的声音形式再进行音节的分析,无论是单音节的或是双音节、多音节的,只要它们作为一个整体激活了不同的语义项,我们都将它称为一个语音形式。例如:
(22)今秋10月苹果刚上市就卖高价,到了11月还不见有下降迹象,于是,苹果“苹”什么涨的质疑声此起彼伏。(文汇报,20101121)(“苹”与“凭”,单音节)
(23)大学并不是什么圣洁的象牙塔,教授中也有不少叫兽,社会有什么病,大学也有同样的病,一些丑陋甚至超过了公众的想象。(中国青年报,20120823)(“教授”与“叫兽”,双音节)
(24)酒井法子——究竟有法子(指酒井法子在日本被查出吸毒后竟然到中国当上了禁毒大使)(文汇报,20110504)(“酒井法子”与“究竟(有)法子”,四音节)
也有些语义项所依托的语音形式其实只有部分的激活有所不同——
(25)来沪为“钱途” 离沪奔前途——与打工者、企业主面对面共话“打工难”(标题)(新民晚报,20120213)
(26)“70后”作家更多关注个人经验和情感命运 “中间代”能否成为“中坚代”(标题)(文汇报,20120802)
事实上“钱途”与“前途”的两个音节组合中只有一个[tɕhiεn35]发生了不同方向的语义激活,“中间代”与“中坚代”的三音节组合也是一样。但为了分析的方便,我们还是把这些音节组合看成一个整体单位来分析它们的激活情况。
第二,当我们说激活的是一个所指语义项时,已经含有一个语音形式的意思在内,所以说激活的是一个符号(词),与激活的是一个语义项,或者说谐音关系发生在所指语义项之间与发生在符号(词)之间可以不加区分。
第三,其上编码着许多语义项的一个语音形式,可以只是一个语言符号的能指声音,这时这个符号是通常所说的多义词,编码着的各语义项是这个词的不同义项;也可以是各个语言符号共享的一个能指声音,这时这些符号是通常所说的同音词,编码着的各个语义项是不同词的义项。当同音词的这些语义项的书写形式不同时,一般不会产生问题,可是书写形式相同时,就容易与多义现象相混,需要加以甄别。如:
(27)“盲道”成“盲”道 整治要跟上(指“盲道”被占,停放车辆、放置杂物、摆设摊点,成了无法通行的“盲”道)(文汇报,20041115)
(28)今天发薪水,还了贷款,交了房租、水电煤气费,买了油、米和泡面,摸摸口袋,感叹一声:这月工资又白领了。这叫白领。(人人网,20110217)
(29)意大利教练教会英格兰球员防守 英伦防线“意”味深长(标题)(新民晚报,20120625)
例(27)是多义现象,因为后一个“盲”与前一个“盲”有隐喻的关系,可以在同一种意义关系中得到解释。例(28)、(29)则是同音现象,因为两个“白领”意义完全不同且没有引申关系,意大利的“意”与“意味深长”的“意”同样如此。有些不成词的片断,如例(24)中“酒井法子”中的“法子”与“究竟(有)法子”中成词的“法子”之间的关系,也应该按照同音的原则来处理。
2. 音联关系与双向激活机制的进一步限定
上述的双向激活机制固然表述得很简洁,但实际上问题并非如此简单。关键就在于参与一次双向激活的声音形式,经常不止是一个,所以关于谐音的传统认识中特别指出了在声音的相同之外还有声音的相近,而一旦将声音的相近纳入,问题就会变得非常复杂。
2.1 概括了音同、音近关系的音联关系
和主过程时时处在意识的监控下不同,随激过程是无意识发生的,带有很强的主观性。主过程中对语音的精细分辨(不然就会造成表达和理解的失误)到了随激过程中就失去了应有的敏感性,变成一个非常依赖于主观感受的模糊过程。这时人们的听感并不完全遵循声音相同的理性标准,声音之间存在某些局部的差异也不妨碍听者将它们感受为同一个声音。
于是我们看到,主过程对一个所指语义项的激活,依赖于对一个声音形式客观而精准的确认(当然这也是相对的,客观的识别也包含着例如将若干有差别的声音辨识为同一个音位的不同变体),但是这个声音形式在随激过程中却有可能被模糊地识别——因为一些语音特征在听感中被忽略而导致将这个声音等同于另一个声音来反应。例如汉语中特别是在一些方言区中最容易被忽略的语音特征是边音与舌尖中鼻音的差异,一旦忽略掉二者的差别,[niɑ ŋ35]就被反应成[liɑ ŋ35],“姑娘”也就成了“菇凉”:
(30)十一月一号开始广州亚运会全部的公交地铁都免费,然后今天过天桥的时候,居然还看到了一个年轻的菇凉跪在那里,面前写着“求三元坐车回家”。(开心网,20101102)
声调也是经常被忽略掉的语音特征:
(31)伊比利亚半岛两牙死磕,“斗牛士”7号比利亚笑傲全场:谁跟我“比利牙”?(“两牙”指西班牙和葡萄牙,“比利亚”是西班牙的球员)(新民晚报,20100630)
“亚”与“牙”音质相同,差别只在去声与阳平的声调上。
(32)姚易不在 摇曳不定——中国男篮内线弱点大暴露(标题)(“姚易”指姚明和易建联。)(新民晚报,201011)
(33)因为520代表“我爱你”,5月20日成了网上情人节,上海在这一天掀起结婚登记小高潮。(上海电视台午间新闻,20110522)
在更为漫不经心的听感中,韵母间的音质差异如例(32)中的元音[i]与[iε]都有可能被忽视,“易”与“曳”就被主观感受为同一个音(也可能是受到了上海方言的影响);(33)中的520即使用上海话来发音,它与“我爱你”的近似关系也是不明显的,可能是因为一种文化心理的暗示而谐音等同了起来。
由于模糊性识别的作用,上述双向激活机制A中所谓的“一个声音形式”S就发生了变化,它不再是原先单独的一个音,而成了这个音和一群与自己听感上近似的音的联合体:
图 3:音联
显而易见,在单个声音的双向激活机制Ⅰ中的那个声音形式S,现在成了这个联合体中的核心或者说参照音|Sa|,它的周围则是一群都与|Sa|听感接近因而彼此也相互接近的音Sb、Sc、Sd…Sn。由于主观感受上的等价性,这个联合体在语言运用的过程中是被当做一个统一的类型起作用的,随激过程中人们可以任意地将作为核心的参照音|Sa|反应为Sb、Sc、Sd… Sn中的任何一个。
为了表述的方便,我们将这个声音的联合体S:{|Sa|、Sb、Sc、Sd… Sn}简称为一个音联,作为声音近似参照的那个音|Sa|是音联的核心变体,其余的Sb、Sc、Sd… Sn都是它的近似变体。如果说音位和音位变体是语言系统中的一种关系,音联和音联变体则是在语言运用中才发生的关系,受制于语言使用者经常变化着的主观感受。
2.2 音联上的语义项编码
但是音联关系只是问题的一个方面,要进行谐音关系的考察,还必须注意到音联中的每一个音,无论是核心变体|Sa|,还是|Sa|之外的任何一个近似变体,都是作为符号,而且是不止一个符号的能指声音项而存在的,因而在这每一个音上都编码着一组不同符号的所指语义项。它们相加起来,就成了这个音联在随激过程中可能被激活而成为随激项的、数量可观的所有可能。在这个意义上,甚至可以将音联关系从一种单纯的声音关系扩展为一种符号关系,也即认为一个音联上直接编码着一大群的所指语义项。例如当一个以[ɕiA55]为核心变体的音联进入随激过程时,可能被激活的语义项就不仅是编码在核心变体上的“虾”或“瞎”等等,也可能是编码在近似变体[ɕiA35]上的“霞”、[ɕiA51]上的“夏”,或者[tɕhiA51]上的“掐”、[tɕhiA51]上的“恰”,甚至是[ɕiε55]上的“歇”、[xA55]上的“哈”……它们都成了直接编码在这个音联上的所指语义项。
于是当随激过程发生时,虽然激活的还只是某一个声音负载的某一个语义项,也即最终只能有一个语义项成为随激项,但是音联中所有的声音上编码着的所有的语义项都在为这一个语义项的选择提供可能性,与双向激活机制Ⅰ中的单个语音形式相比,这可能性的范围无疑大大扩展了。不仅如此,音联中的音总是呈现出一种数量上的增长态势而不可能是一个定数。原因就在于这个联合体并没有一个客观而严格的判别标准,它的形成导源于人们的主观感受,因而总是受到各种条件变化的左右。例如认同一种方言,就意味着将为这个音联增添许多成员,以及这些成员上编码着的更加难以计数的语义项。我们将会看到,正是这数量可观的可能性,最大程度地满足了意外效应特别是巧合效应得以发生的条件,而这两种效应恰是谐音现象向谐音构式转变所必需的。
2.3 音联基础上双向激活机制的运作
就实际发生的情况而言,有了音联的概念之后双向激活机制在起作用时就会出现两种情况:一种是只有音联中的一个音(核心变体)参与,这个音既在主过程中激活了主项,同时又在随激过程中激活了编码于自身之上的随激项。例如:
(34)人流如潮噪声嘈杂 校园秩序全被打乱 武大樱花绽放 是“节”还是“劫”(标题)(武汉晚报,20110313)
(35)百度,个人隐私信息“摆渡船”?/ 百度文库听任个人隐私信息堂而皇之在其网站上发布,充当“摆渡船”,显然涉嫌侵权。(文汇报,20110401)
激活主过程上“节”的[tɕiε35],也在随激过程中激活了“劫”,同样激活主项“百度”的与激活随激项“摆渡”的也是同一个声音。
另一种情况则是有两个音参与,其中作为核心变体的那个音在主过程中激活了主项,由于听感的相似,核心变体在随激过程中被反应为另一个作为近似变体的音,因而将编码在近似变体上的一个语义项当作随激项而激活。一句话,激活主项的与激活随激项的其实不是同一个音。例如:
(36)赫鲁晓夫的名言:“共产主义就是土豆烧牛肉”。端上的土豆与牛肉,颜色暗暗的,那是锅里陈货,来一桌,舀一盆,不是炖品,是囤品。(李大伟《中餐馆的团队餐》)
(37)茶壶盖缺了一角,热蒸汽大摇大摆地“泼”面而来。是“泼”,不是“扑”。“泼”保存了我当初所受到的湿度。(车前子《老茶馆》)
“炖”与“囤”声母不同,又有声调上的差别:[tun51]与[thun35];“泼”与“扑”的韵母不同:[pho55]与[phu55]。它们虽然临时成了同一个音联中的不同变体,但事实上还是不同的音。
2.4 双向激活机制的进一步限定
基于本节的分析,上一小节描述的双向激活机制Ⅰ看来并不能全面反映谐音项的产生过程,需要进一步将它限定为双向激活机制Ⅱ:
Ⅱ 语言中的任何一个能充任符号能指的声音形式,都有可能因为人们听感上的近似而与一群音聚合在一起成为一个音联,并进一步与编码在音联中所有音之上的众多所指语义项联系在一起。
因而当这个音作为音联中的核心变体,为了满足主过程特定的表达意图而激活了编码于己之上的一个语义项时,同时发生的随激过程不仅有可能激活编码于核心变体上的其他语义项中的某一个,也有可能激活编码于音联中其他变体之上的众多语义项中的某一个。
正如我们在一般情况下进行语音分析时所说的“一个声音形式”,其实是一个音位,其中概括了一组辨义功能相同的音位变体;同样在进行谐音的语音分析时所说的“一个声音形式”,其实是一个音联,其中也概括了一组在激活语义项的功能上相同的变体。下文在分析谐音现象时使用的“一个声音形式”都属于这种情况,不再一一说明。
3. 可及性与谐音项的激活
双向激活机制告诉我们,当随激过程发生时编码于音联各变体之上的众多所指语义项为随激项的激活准备了多种可能性,但是究竟会去激活其中的哪一项,这一机制自身是无法决定的。要回答这一问题,需要借助于可及性的语言机制。
3.1 可及性与随激过程
可及性(Accessibility)是一个认知心理学的术语,用来指从大脑记忆系统中提取某个记忆单位或语言单位的便捷程度。而从记忆单位、语言单位的角度来看问题,就是这些单位在记忆中的活跃程度、对语言任务的敏感程度。打个比方说,也就是各种信息(如我们这里的语义项)在记忆中的觉醒程度,有的处在深度睡眠状态,很难将它激活;有的则在半睡眠状态中,激活就较为容易;更有些几乎处在觉醒状态,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夺记忆之“门”而出。
这一概念在通常的语言研究中都是就主过程某一个环节上的语言单位对信息的主动寻求而言的,例如通过考察先行词语或者外部世界某一实体在大脑记忆中的可及性,来确定相应的指称词语激活这些信息的难度,从而说明该指称词语将会采取怎样的语言形式。
其实在无意识的随激过程中同样有可及性的问题,例如在一般的心理联想中,从某一触发对象开始哪一种对象最容易被我们联想到?对此人们经常用来解释的相似性或接近性理由其实就是一种可及性。随激项的激活更是如此,对此我们需要了解的是当一个音联上编码着众多的所指语义项都有可能被激活成为随激项时,哪一个会因为在大脑记忆中的可及性较高而被选中。这就需要研究它们是带着怎样的特征,又是存储于什么样的记忆类型中的。
3.2 谐音现象中的可及性分析:长时可及性与临时可及性
若着眼于话语活动对记忆的依赖,需要看到记忆有两种基本的形式:工作记忆(短时记忆的一种类型)和长时记忆(艾森克、基恩2004)。
简单地说长时记忆就是不针对特定认知任务而对信息作永久性保存的记忆,工作记忆则是为了完成特定认知任务而对相关信息作短时储存以便进行认知操作的记忆,如理解一个句子直至一篇文章,或者下一着棋、设计到目的地的一条最佳路径、考虑买一台怎样的电脑,都需要将有关信息同时性地保存在记忆中,对它们的理解、判断、推理、整合等活动才有可能进行。长时记忆往往被比喻成一个仓库,工作记忆则是一个工作台,我们从仓库里提取信息或者从外部世界临时获取信息后将它们作为材料放在工作台上,以便进行有关的加工操作。
主过程永远依托着工作记忆而发生,而随激过程作为一种无意识的心理过程,既可能发生在工作记忆之外——这时就有了何种所指语义项会被激活为随激项的长时可及性,也可能发生在工作记忆之内——这时就有了激活的临时可及性。
1)长时可及性
指的是语义项在长时记忆中的觉醒状态。编码在同一声音形式上的所指语义项虽然都存储在长时记忆中,但是不同的语义项之间由于所依托的文化心理、社会背景不同,或者长期使用中显示出来的在重要性、使用频度、表达价值等方面的差异,甚至因为个人特殊的生活经历,对使用者心理的敏感程度是大不相同的。例如:
(38)重庆:高考生摸怀孕老师肚子“沾点运气”/“黄老师,你来了,快让我们摸摸你的肚子,沾点运气。”6月7日上午8点20分,挺着大肚子的黄薇刚走进铁路中学考场,她的学生们便兴奋地围了上来。(华龙网讯,20120608)
(39)赖257,谐音就是赖儿无气啊,或者赖儿无期,或者赖儿无妻,怎么都不吉利。你说好吗?好吗?(裘山山《你的名字我做主》)
出于趋利避害的本能,也由于语言符号与所指对象间的透明性,指向极端“利”或极端“害”的符号往往就会被等同于这些“利”或“害”本身,从而对人的心理产生强烈的刺激作用,相应的语义项在记忆中也就会表现出强烈的敏感性,处在“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夺记忆之‘门’而出”的状态中。因而在“孕”所能激活的各语义项中,人们所向往的“运(气)”就具有了很高的可及性。而例(39)说的是有人建议用数字来给一位赖姓人尚未降生的儿子取名,“2”即儿,而“57”所能激活的语义项中,“无气”、“无期”在生育的过程中、“无妻”在未来的生活中都是人们最为担忧、害怕的事情,它们由此而得的高可及性便使“257”变得“怎么都不吉利”。这种现象还会因为文化传统的力量在人们的心理深层变得根深蒂固:
(40)“杏”听上去跟“兴”字谐音,也跟“幸”字相近,刘二拐希图着这棵杏树能让他和翠枝下一辈子的日子“兴兴旺旺,美满幸福”。(傅爱毛《换帖》)
(41)来到商店里,他一眼就看中了一条子红缎子发带,刚要伸手去拿,忽然想到乡下的规矩,故去的人不兴在身上穿戴“缎子”衣物,“缎子”含有“断子”之意,刘二拐可不想到了阴世里再“断子绝孙”,于是便替翠枝买了一条红绸子发带。他晓得,故去的人穿戴绸子好,“绸子”就是“子孙繁稠”的意思。(傅爱毛《换帖》)
大量的谐音口彩,如“发菜/发财”、“快鹿/快乐”等;或是谐音避讳,如“送钟/送终”、“苹果/病故”等都是这样延续下来,成为一种深刻影响人们行为方式的力量。
应该看到,主项与随激项之间越是难以找到理据性的语义关联,随激项的激活越依赖于长时可及性。这种现象大量出现在一些具有流行性的网络用语中,可以从长时记忆的两种特征来观察它们。
一是若没有理据性的关联,长时记忆中词语更容易被自身在表达价值上的一些原因而激活。
(42)假如郭敬明能静心写写“围脖”,手中笔不再像消防龙头般一放了之,相信聪明如他,……不至于出洋相,不至于误人误己了。(戴逸如《好呀“围脖”》)
(43)奖金、升职这些是神马东西?都是浮云、浮云。(互动百科)
这些随激项“围脖”、“神马”与主项“微博”、“什么”相比,显然更能引起形象的感受而易被激活。其实在形象价值的背后一些语义项的高可及性,更来自于它们在标新立异、搞怪搞笑的游戏心态中的表达价值,因而“美女”成了“霉女”、“俊男”成了“菌男”,而——
(44)牛屎以来最油菜花的单骑川藏行记(标题)(天涯论坛·旅游休闲)
等更是如此,“有史以来”成了“牛屎以来”,“最有才华”则被说成“最油菜花”。它们一旦被从长时记忆中激活,立即与主项在语义上形成强烈的反差,从而使游戏态得到了最大程度的满足。
二是使用频度会造成可及性的提高。一个声音形式上虽然编码着诸多语义项,但是其中某一语义项如果因为在表达中的重要性而经常被激活,这个声音形式与它之间就会形成稳定的通路。通路越稳定,长时记忆中的可及性越高,一旦有声音刺激发生,便会优先循此通路达到该语义项,这里的因果关系是可以想见的。
不过面对现今网络上大量出现的谐音现象,更需要关注的则是文字输入时拼音输入法带来的、高频使用与可及性之间新的互动方式。输入法的字库就相当于人的长时记忆,按照原则输入窗口的候选字(字符及字符组合)的顺序排列应以使用的频度高低为原则,同时随着实际操作中使用频度的提高,相应字符或字符组合的位置就会自动前移。这种排列顺序其实就是一种可及性,越在前的越容易被选中,从而造成了当我们在期待主过程所需要的语义项时,屏幕上出现的却往往是与之无关但可及性较高的语义项,例如笔者在期待出现“构式”、“随激”时,跳出的总是“狗屎”、“随即”或“随机”。网络流行语中之所以会大量出现谐音借代,如“主页/竹叶”、“幽默/油墨”、“版主/斑竹”、“旅友/驴友”等等,除了上述的游戏心态外也应该从这一方面去寻找解释。
2)临时可及性:正相关性与负相关性
指的是语义项在工作记忆中的觉醒状态。和长时记忆不同,工作记忆是为了某一认知任务的解决而临时建立的。它对可及性的要求,不在于记忆单位本身的特征,而在于记忆单位对于解决某一次认知任务时的相关程度,所以是临时性的。
谐音现象发生在话语过程中,而话语过程中每一个语句的建构和理解都是一个有待解决的认知任务。可以设想,话语过程就是一个不断有工作记忆建立又随着任务解决而撤销,接着又有新的工作记忆建立起来的连续不断的过程。为了完成一个语句建构所需的心理加工,说话者必须将说话的意图、所说的内容、上下文和话语环境的制约关系等因素保存在工作记忆中,更重要的是,根据对这些因素的相关性,在长时记忆中激活一定的语言单位而使之进入到短时记忆中来参与语句的组构,主过程正是按照这一需求运作的。此时如果有随激过程也在工作记忆中随之而发生,语义项激活的可及性必然同样以语句建构的相关性为原则。但是与主过程相关性的循规蹈矩不同,随激过程带来的相关性一定是跳脱跨越、旁逸斜出的,会偏离语句建构的正常渠道,这正是谐音修辞构式的创造性的来源。
(45)对义乌小商品市场的不少商家来说,夏季本该是手握圣诞订单,开始为大洋彼岸生产圣诞用品的黄金季节。但今年,常和老外打交道的外贸老板们纷纷诉苦:过去火热的“圣诞季”变成了今天冷清的“剩淡季”。(中国青年报,20120904)
(46)伦敦,“乱炖”。抵达赛场的第一天,与老外闲聊中国美食,玩笑间觉得两者发音相似。没想到,这两天的伦敦,还真是彻底“乱炖”了。(文汇报20110814,引用时略有调整)
在人们正以“圣诞季”为话题组织语句时,言者心中更为关注的却是今年“圣诞季”中的生意难做,这势必临时性地提高了“剩”和“淡”的可及性。下一例中言者的随激过程则是在隐喻的层面进行的,话题是伦敦的交通“乱了套”,随激过程却在它与中国烹饪中的“乱炖”找到了相似性,从而使得“乱炖”的可及性上升而得以进入工作记忆。
以上谈的都是正相关性引起的可及性临时提高。事实上可及性的提高还可能是负相关性在起作用。言者如果在语句建构的同时被别的事项吸引了注意力,导致该事项也进入了工作记忆,与之相关的语义项的可及性势必就会得到提高。这样的语义项即使没有出现在语句中,也会造成对言者心理上的干扰;如果进入了语句,就必然成为语误的根源,例(18)中布什的语误就是这样发生的。
3.3 可及性的传递机制
可及性具有传递性,这一性质对于研究所谓的“谐音仿拟”现象(不过将这种现象称为“仿拟”并不合适)有特殊的意义。当长时记忆中某一语义项被随激过程激活时,这一语义项有可能将可及性波及到与之有着较为稳定联系的其他语义项上去,从而导致这一语义项的激活还会进一步激活其他的语义项。这种情形当稳定联系着的是一个习语,而这一语义项恰好是该习语的构成成分时特别明显,因为习语往往因为使用频度的原因具有较高的可及性。这里的习语包括成语、惯用语、流行语、复合词,以及一些虽非习语但组合较为稳定的短语等。例如:
(47)改革开放以来,我们在取得巨大成就的同时,也出现了党内腐败分子前“腐”后继,部门利益、既得利益躲藏在“人民利益”、“国家利益”、“整体利益”的大旗下获得巨大发展空间这种令人担忧的状况。(新华网,20100505)
(48)现在绿豆要卖十几块钱一斤,成“贵族”食品了,这不是在活生生地“豆你玩”吗?(新浪财经,20100527)
主过程所激活的是他所关心的“腐(败)”问题,同时“赴”,因为与“腐”的声音形式属于同一个音联而在随激过程中也被激活,而“赴”又在长时记忆中稳定地与习语(成语)“前赴后继”联系在一起而使后者对于它有了较高的可及性,这样就形成了可及性的传递链。“豆”与“逗你玩”也是如此,当中经历了“豆”激活了“逗”的中介:
腐(败)——赴——前赴后继
豆——逗——逗你玩
严格地说复合词也是一种习语,也会出现相同的传递链:
(49)日本人的“震”定是这样炼成的(标题)(新华每日电讯,20110318)
震——镇——镇定
可及性的传递机制使得随激项出现了层次性,第一层是与主项对等的随激项,如上例中的“赴”、“逗”与“镇”;第二层则是扩展开来的随激项,如“前赴后继”、“逗你玩”与“镇定”。如果将主项也视为一个层次的话,可及性的传递机制使我们面对的就是一个三层结构。我们将会论证,语言自有机制将这三个层次上的语义项组合在一起而造成一个谐音构式。
3.4 随激过程中的可及性及其解释的滞后性
可及性在主过程和随激过程中所起的作用是大不相同的。在话语活动进行的过程中,主过程时时处在意识的严密监控下,更重要的是,为了达到行为者意图中的效果,整个过程都会在严格遵循语言内外的各种规则、充分顾及环境中各种因素制约的情况下进行。这就使得主话语活动的本身以及它对各种语言要素的利用都表现出较强的规律性,可以给出较为精准的预测。主过程中的可及性(如语法学和篇章语言学所研究的)就是如此,它将会如何发生,将会如何影响我们对语言形式的运用,都受到较强的规律制约。概括出它的运作模式,就能对一次具体的话语活动中可及性将会如何起作用做出一定的预言。
而随激过程,它最大的特点就在于是在无意识的引导下运作的,会不会发生,向什么方向发生都是随机的,很大程度上受到人们主观心理的变化以及各种环境因素的影响,因而经常呈现出来的只是一种很弱的倾向性而远非规律性,在可及性问题上就是如此。相比之下,依托于工作记忆的临时可及性表现出的规律性要强于长时可及性,对后者而言,往往根本无从判断哪一个语义项的可及性更高,更多的情况下则是可及性虽高但事实上随激过程却并没有发生,或者发生了却没有被我们意识到,或者未被我们选中,也就谈不上获得语言形式进入主过程了。由此也造成了随激过程中可及性的另一特征:当一个语义项被激活并被选中之后,我们往往是可以解释可及性是如何在其中起作用的;可是在激活之前,我们却很难对之做出预测。这一切都因为在可及性之后随激过程的发生是无法预料的,并行处理将以何种方式去应对随激项也是无法预料的。修辞不同于语法,由此也可见一斑。
研究可及性,为的是对什么样的语义项将被激活作出解释和预测。通常情况下解释与预测应该是同一思维活动可逆的两个方向,但是由于以上的原因,谐音可及性的解释几乎是不可逆的:
随激过程的可及性更适宜于在谐音现象发生后对某一随激项何以被激活进行解释,却很难用来预测音联上的哪一语义项在一次谐音现象中将被激活为随激项。
事实上谐音的双向激活机制无时不刻在起作用,但是相对于人类话语活动的巨大数量来说,被我们意识到的谐音现象其实是微乎其微的。很可能有一种语言的自我保护机制在起作用:如果可及性高就一定被激活并在说话的每一环节上都频频被我们注意到,那么可想而知,我们的话语活动就会不胜其扰,难以通畅进行。
三、结 语
本文的直接意图在于为谐音现象寻找心理和语言的机制,进而为下一步谐音构式形成的研究提供一个坚实的学理基础。但是我们的终极意图却远不止于此,修辞现象千姿百态,它们内在的机制也可能极不相同。就目前的认识而言,修辞现象的一种常见类型是依托于一定的语法构式而形成的,它们因而可以在从语法构式向修辞构式的变化过程中得到解释。而通过对谐音修辞的考察并将考察的初步结论扩展开来,就会发现修辞现象的另一种常见类型——例如谐音修辞和我们在前言部分列举的双关、别解、飞白、析字、同字、仿拟、押韵,以及在第一节的1.2中所举的例(1)—(4)等。由此还可以发现一大批与之类似的现象,以下就是经常出现于影视新闻(但并不限于影视新闻)中的一种性质相同的修辞构式:
(50)《野斑马》撒欢吉隆坡 当地国家歌剧院昨晚响起十余次雷鸣般掌声(标题)(文汇报20050729,《野斑马》为舞剧名)
(51)从今晚起,电视连续剧《税务局长》将在央视一套黄金档“走马上任”(文汇报,20050325)
(52)看徐峥如何《搞定岳父大人》(标题)(新民晚报20120729,《搞定岳父大人》为喜剧名,徐峥是剧中主角)
(53)中韩明星合作 荧屏明起播出 蔡琳苏有朋《情定爱琴海》(标题)(文汇报,20050311)
(54)夏雨:我的生活不再“阳光灿烂”(标题)(齐鲁晚报20041128,夏雨是电影《阳光灿烂的日子》的主角)
(55)二十年后重聚首 还是“上海一家人”(标题)(新民晚报20111227,指拍摄电视剧《上海一家人》原班人马重新聚首)
这些例句以及以上提及的所有类型的修辞构式,它们的出现都不必依托某种特定的语法构式,都具有在话语的行进过程中旁枝斜逸,造成以双重语义(甚至可以是多重语义)来解释话语中某一环节的特征。用我们在谐音现象研究中所设立的术语来说,就是在主过程的某一环节上都发生了随激过程而导致主项和随激项的共存,然后由并行处理的语言方式将它们整合在同一个结构形式中,共同对这一环节做出语义解释而推进话语的进展。
如果这些现象的形成都能概括在随激过程-并行处理的机制中,那么我们对谐音修辞的考察越深刻、越细致,就越有助于为这些现象的研究提供一个方法上的参照,也越有助于建构一个统一的理论分析框架,将立足于语法构式的修辞构式之外更多的修辞现象纳入自己的解释范围。当然我们更期待的是,还会有类似的机制继续被发现。
注 释
①见王德春主编《修辞学词典》166页,浙江教育出版社1987版。
②关于这类结构,笔者曾在《自然语言中的链接结构及其修辞动因》(首届望道修辞学论坛论文集)中做过研究。
③见《现代汉语词典》1393页、《现代汉语规范词典》1453页、《当代汉语词典》1329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