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中西文化对张爱玲创作的影响
2011-12-29李芳
时代文学·上半月 2011年2期
摘要:张爱玲凭借深厚的东西方文化积累,融会运用旧小说笔法、西方文学的创作技巧来进行新型小说的创作,对现代小说艺术发展有着深远的影响。阅读其作品,最直接的感受是她文本中随时流露出对传统文化的继承以及西方文学创作技巧的融入。
关键词:传统文化;西方文化;张爱玲;创作
一
张爱玲的祖母是李鸿章的女儿,家世曾是显赫的贵族家庭,父亲是遗少式的人物,但他也风雅能文,这给了张爱玲良好的古典文学启蒙。正如张爱玲自我介绍:“我从小被视为天才,除了发展我的天才外别无生存的目标。……我三岁时能背诵唐诗……七岁时我写了第一部小说……八岁那年,我尝试过一篇类似乌托邦的小说……十多岁时拟写《红楼梦》”。此外,张爱玲终身研读《红楼梦》,对《金瓶梅》和《海上花》等旧小说也有浓厚的兴趣,甚至曾明确表明《金瓶梅》和《红楼梦》这两部书在她是一切的源泉。这种先天的继承和后天的迷恋使张爱玲一生始终都有着清晰、执着的民族文化认同感,成为其创作之源。
对于《红楼梦》,张爱玲不仅从小就爱读,还在十四岁时开始习作《摩登红楼梦》,创作后期又进行了很深的研究,1976年写成《红楼梦魇》,在自序中题诗云:“十年一觉迷考据。赢得红楼梦魇名。”张爱玲一生有着浓厚的“红楼情结”,她几乎所有作品都浸染着《红楼梦》的底色;《红楼梦》式的人生感受;《红楼梦》式的人物、环境和气氛;《红楼梦》式的“传奇化的情节”,甚至人物的动作、说话的口吻和神态,都与《红楼梦》中的人物有极大的相似性。《金锁记》中曹七巧的出场,便是《红楼梦》中王熙凤出场的翻版,曹七巧浓墨重彩的迟到出场,细致入微的服饰描写,泼辣刁钻的言谈举止,无不是从王熙凤那里脱胎而来。吕启祥也在《(金锁记)与<红楼梦)》中以翔实的资料,有力的论证指出:《金锁记》等小说中到处跳跃着《红楼梦》的语言,《红楼梦》人物个性、气质对张爱玲小说人物的渗透也比比皆是,至于环境气氛的构制,情节的安排等方面无不受《红楼梦》的影响,同样“浸透着一种无可奈何的悲剧感”。
对于古典诗词,张爱玲总是有着独特的感悟能力。她的只言片语,总能揭示出诗词所蕴含的本质。也许正是基于这种独特的感悟能力,张爱玲总是能够在创作中灵活地借用、化用古典诗词。在她的小说中。对古典诗词的借用、化用随处可见,从而使小说具有了一种独特的韵味。《倾城之恋》就从《诗经·邶风·柏舟》和《诗经·邶风·击鼓》中受到过熏染。在《红玫瑰与自玫瑰》开始这样写道:
也许每一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至少两个。要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粘的一粒饭粘子,红的却是心口上的一颗朱砂痣。
作者在这里借用了家喻户晓的李白的《静夜思》中的名句“床前明月光”,把李白诗意中思乡之情的深切转化为得到红玫瑰对白玫瑰的魂牵梦绕,而这种朦胧诗意的“白”又与墙上“蚊子血”的日渐褪色形成鲜明的对比,其向往、追求、如梦如幻之境全然突现出来。
二
张爱玲生长于上世纪20年代中西文化撞击最激烈的上海,母亲曾几度赴法,深受西方文化熏染,是具有现代思想的新女性。张爱玲从小跟着母亲学习钢琴、画画和英文,中学就读于西式教育的圣玛丽亚女校,后来又考入香港大学。这不单使她了解了西方的文化。更使她具备了一种现代的文明意识,并影响到她的小说创作。
张爱玲小说明显表现出对人的生存价值特别是对女性生命价值的探寻与思考,她通过塑造女性人物形象来传达自己对中国现代社会女性命运的认识与态度,这与西方现代主义文学中的对自我生命反思的主题是相通的。在早期的小说作品中,她就对这一问题十分敏感,并且通过作品中的人物形象来表现这种思考。《霸王别姬》中,她就借助故事给予了人们一种现代生活的启示,反映了作者对人生价值的追寻。虞姬时常怀疑“她这样生存在世界上的目标究竟是什么”。作者彻底否定了由历史传统凝结而来的“女人是月亮”的生存意义主旨,在虞姬拔剑自划的那一刻,她才有了作为“人”而存在的独立价值。
张爱玲的笔下的女性形象,很好地体现了作者的人生观,那就是深感女性生存的艰难。她们大多面临着生存的困境,为钱而奔波,为找到人生的依靠而烦恼。总是生活在患得患失的恐慌无奈之中。在她的小说《封锁》中有这样一句重复了多遍的民谣:“可怜啊可怜,一个人啊没钱!”而张爱玲笔下的女性,除曹七巧外。大多是生活在新旧时代夹缝中的没落淑女。如自流苏、葛薇龙、王娇蕊、孟烟鹂等,她们大多有美的外表,文化层次也较高,但大多没有自立于社会的谋生本领,只能把嫁人当作自己一生的救命稻草。作为一位女性作家,张爱玲对那种新旧时代交叠下的女性命运极为关注,她笔下的系列女性形象真切地传达了她对人生的特殊感悟以及对文化败落下人物命运的思考。她既关注女性,又不满女性的生存现状,这也是她笔下的女性形象大多以悲剧收场的原因。
张爱玲还在小说中描写了大量的人物变态行为,而且这种变态行为的描写与弗洛伊德思想的某些方面有明显的相通之处。与弗洛伊德思想理论最为接近的是《金锁记》中曹七巧形象的塑造。弗洛伊德认为性本能是人的各种本能中最为活跃的一种,它与生俱来且贯穿于人的肉体生命和人格成长的全过程。如果人的本能欲望得不到满足或受到压抑时就会产生焦虑、烦恼等,它们应该得到及时的疏导,否则就会使人的心理发生扭曲。甚至变态。曹七巧由于丈夫的残疾重病,她的性本能从来都处于一种受压抑的状态,这给她带来了无尽的痛苦,而她出身的低下与言行举止的粗俗在这样的大家族中又甚遭非议。弗洛伊德认为,当人的本能欲望受到过度压抑时人就可能产生心理变态,并且这种心理变态总会通过某种途径或以某种方式流露或表达出来。这就是《金锁记》中的曹七巧对性过于敏感和直白,不断热情地帮着别人打理婚事的原因,也是她后来迷恋金钱,对金钱的占有欲极度膨胀,以至毫无人性地剥夺儿女婚姻幸福的本质所在。张爱玲对弗洛伊德的接受,不仅使她在创作中更为深入的把握人物心理,同时还影响到她小说的心理描写手法。
三
张爱玲深受传统文化的影响,又能接受西方文化,更难能可贵的是她在自己的小说创作中将两者融会贯通,达到一种水乳交融的艺术境界,实现了西文小说创作艺术与中国传统小说艺术的完美融合,具有鲜明的民族特色。
张爱玲的小说开头。往往并不直接进入主体情节的描写。而惯用古代说书人讲故事的方式导人。《第一炉香》的开头写道:“请您寻出家传的霉绿斑斓的铜香炉,听我说一支战前香港的故事,您这一炉沉香屑点完了,我的故事也该完了。”接下来才写:“故事的开端……”,讲葛薇龙的故事,在故事讲完之后,作者又写道:“这一段香港故事,就在这里结束……薇龙的第一炉香也就快烧完了。”《茉莉香片》中,张爱玲稍作变化,为您泡上一壶茉莉香片来听她讲香港传奇,只是结尾未再照应喝茶。这些小说的开头与结尾的价值就是在引入故事之前先做一个预设。使读小说的人与作者的思路遇合,进入小说情节,而在小说结尾之处再做照应,形式有如古代小说的一回。但张爱玲的这种小说开头和结尾与古代小说回首、回末的文字的作用有着很大的区别,它并不是作者先入为主地概括故事梗概或交待故事结局,其主要意旨在于引入一种氛围和情调,引导读者具有某种阅读的情境和心理特定感受。
在故事情节上,张爱玲的小说中也有倒叙、插叙等打乱时间顺序的叙述策略,并且用得十分熟练巧妙,但她似乎更钟情于中国传统小说的叙述顺序。故事情节发展多以时间顺序为主,在顺叙的过程中她不仅使用古代的伏笔、照应等技法来使情节曲折起伏,还引入西方的蒙太奇手法来巧妙过渡。如《金锁记》中广为人传诵的曹七巧看镜子,镜子里的“翠竹帘子和一副金绿山水屏条”在观看中模糊成“帘子退色,金绿山水换为一张她丈夫的遗像”。以此表示时间已过十年的过渡就是很好的例子。这也反映了张爱玲在遵循传统小说技法的同时,吸收融合西方小说的表现手法,使两者完美的结合在一起。
此外,张爱玲还成熟地运用了各种心理描写技巧。在她笔下,既有古典小说中间接含蓄地暗示人物内在心理感受的典型传统形式,也有直接的心理独自与意识流描写。张爱玲实现了西方的心理描写手法与中国传统的巧妙结合,在使用心理独自与自由联想方式时能运用自如,做到了既关注内在心理。又提示外在处境。即使是在使用意识流手法时,她也仍使意识的流动与外在故事情节相协调,使心理描写成为情节的组成部分,而不会因为描写心理而中断情节。《茉莉香片》、《心经》中人物的心理描写便是这方面的成功运用。
总之,张爱玲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一位有着特殊贡献的女作家,她运用旧小说的笔法、西方文学的创作技巧来集中写平凡男女之间的情爱婚姻、家庭生活的不屑纠缠和小人物的生活悲欢。观其作品,人们不仅感受到她对于那个时代的深刻且独特的理解,更看到她怎样较为成功地调和了两者——中国旧小说与西方现代小说的不同情调,在似乎相克的艺术元素的化合中,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特有风格。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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