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与马克.吐温小说中幽默讽刺的比较
2011-12-29陈炬
时代文学·上半月 2011年2期
摘要:本文用平行比较的方法,对鲁迅和马克·吐温小说中的幽默讽刺进行比较。鲁迅的幽默讽刺具有表层幽默与深层讽刺结合、微观幽默与宏观悲剧结合等特色;马克·吐温善于把幽默与讽刺有机结合,其作品具有幽默为珠、讽刺为线串成喜剧等特色。
关键词:鲁迅;马克·吐温;幽默;讽刺;比较
鲁迅倡导讽刺性幽默,把对民族的希望和对落后的憎恶都融汇到其作品中,在他众多作品中幽默讽刺是一个突出的特色。马克·吐温是美国现实主义文学之父,其作品情节曲折巧妙,描绘深刻细腻,幽默讽刺更是其作品的突出特色。
本文通过比较文学的视角,用平行比较的方法,主要以鲁迅的《阿Q正传》、《孔乙己》和马克·吐温的《百万英镑》、《竞选州长》和《败坏了赫德莱堡的人》为例,对两位作家小说中的幽默讽刺特色进行比较。
1 追求本质的真实
鲁迅与马克·吐温小说中幽默讽刺的第一个共同点就是:反映现实,真实再现生活。
《阿Q正传》这样很夸张的虚构小说,深层也是真实的。20世纪初,中国封建社会已走向灭亡,但西方列强的侵略依旧,统治阶级懦弱无能,广大农民的思想麻木、愚昧、保守。阿Q这个形象真实地反映了那一时期下层农民的生存状态。
在《败坏了赫德莱堡的人》中,外乡人以一袋假金币为诱饵,使得赫德莱堡镇中那些表面上诚实、高尚、善良的头面人物个个垂涎欲滴,争着说自己就是那个“恩人”。一面贪婪地追逐金钱。另一面又夸耀虚假的道德的外表,产生出强烈的幽默讽刺效果。读此故事,会知道它完全是虚构,因为其中的情节很怪诞、荒诞,但怪诞中有真实。
比较两位作家的幽默讽刺作品会发现其核心都是真实的,但在真实性上又有着明显的不同。鲁迅的作品不仅核心是真实的,而且从表层上看,既文字内容的所指,往往也有很强的真实性。其作品取材于现实生活,讽刺对象可在现实中找到原形。与此成为鲜明对比,马克·吐温的作品往往有很多出奇制胜的、怪诞的情节。也就是说,他的作品常以怪诞虚构的外形包藏着真实的核心。他善于以虚写实,从偶然中写出必然,从荒诞中写出真实,也就是表层虚构,深层真实。
2 幽默讽刺紧密结合
两位作家都坚持积极的讽刺性幽默。鲁迅认为“幽默非倾于对社会的讽刺,即堕入传统的‘说笑话,和·讨便宜’。”讽刺性幽默能以谈笑的方式针砭时弊。发挥文学作品的战斗作用,因而受到鲁迅的热情肯定。在他的作品中,幽默与讽刺紧密结合,深刻地揭示社会中各种矛盾,无情地鞭挞各种丑恶现象。“鲁迅式幽默的基本精神是含着犀利的讽刺。”
《阿Q正传》表面上看幽默很多,但每一个幽默下,深层里都有着讽刺。以表层幽默形式出现的妄自尊大又自我贬低、争强好胜又忍辱屈从、狭隘保守又盲目趋同、憎恶权势而又趋炎附势、不满现状又安于现状等现象,得以深层讽刺。
马克·吐温在《自传》中说:“幽默只是一种香味,一种装饰……我总是在布道……我并不是为幽默而写下布道的讲稿的,无论幽默有没有申请要来。布道的讲稿我总是要写的。”“布道”在此不是指基督教宣讲教义,而是对现实的讽刺和抨击。可见,他反对为了幽默而幽默,而是把幽默当作艺术手段来揭露、讽刺和抨击社会的黑暗面和社会种种丑态。他善于把幽默与讽刺有机地结合起来,揭露嘲笑各种丑陋的东西。
《竞选州长》中,独立党候选人“我”有着极好声誉。按理说,“我”应当胜过竞选对手,因为他们有过各种可耻的行径。但竞选中,“我”先被报纸称为“臭名昭著的作伪证者”,以后是“蒙大拿的小偷”,接着是“掘坟盗尸犯”,再往后是“肮脏的营私舞弊者”和“可恶的向陪审员行贿者”,最后,“我”居然会还有一群肤色不同的私生子!转眼间,一个正派人成了一个无耻的人,败阵退出竞选。让人捧腹的幽默,入木三分地讽刺了美国的“民主”竞选制度。
3 幽默讽刺,悲喜不同
从微观和宏观两方面考察会发现,微观幽默。宏观悲剧,是鲁迅幽默作品的显著特点。《阿Q正传》从微观上看,句子、段落中幽默之处很多,如考证阿Q姓什么。挨打后自我解脱“儿子打老子”的精神胜利法等:但纵观全文从宏观上看,这是一部悲剧:一个“真能干”的雇农一无所有,甚至连姓何名谁也说不清,为了生计被迫偷盗,最后因赵家遭抢无辜的阿Q被处决。该书中幽默的情节会让读者嘴角挂上笑容,但读完全书后却笑不起来了,因为“回过头去咀嚼那些原先觉得是滑稽可笑、很有喜剧色彩的地方,也感到那其实是一连串惊心动魄的社会悲剧,包含着非常深刻的悲剧意味。”
《孔乙己》中,“悲剧与喜剧美感的交织,使鲁迅作品既沉重得令人难以喘过气来,又可使人突然绝处逢生。灵魂暂得解脱。”微观上。孔乙己的言谈举止,教人写字,与孩子们分茴香豆,等等,幽默的因素很多。但宏观上看,这又是一个悲剧,是孔乙己生活的那个时代读书人的悲剧:一个读书人,一个曾经有理想的人,因贫穷受侮辱、被嘲笑,在无声中结束了生命。在此,微观幽默和宏观悲剧,局部幽默与整体悲剧,巧妙结合在一起,增强了控诉批判的力量。
马克·吐温把幽默与讽刺有机结合的常用手法是以幽默为珠,讽刺为线,串成喜剧。他的小说中,幽默的句子、段落、情节,常常是一个跟一个,令人目不暇接。这一个又一个的幽默,串起来自然就成了喜剧。将幽默串在一起的是讽刺的主题。《百万英镑》中,幽默的珠子一个接一个:亨利去拾别人扔掉的梨,在服装店受到先冷淡后热情的接待。身无分文者救了一个矿主并因此真成了百万富翁。串起这幽默故事的主线就是对拜金主义的讽刺。《竞选州长》和《败坏了赫德莱堡的人》则分别以讽刺美国的假民主和贪婪虚伪为线,串成喜剧。
4 悲喜不同的原因分析
两位作家的作品中有相同或相似的特色,追求本质的真实,幽默和讽刺高度结合等,但其中也有不同之处。鲁迅的幽默和讽刺高度结合,具有表层幽默深层悲剧、表层幽默深层讽刺、微观幽默宏观悲剧的特征,也就是说,他的幽默讽刺常与悲剧结合在一起,含蓄深沉、更倾向于讽刺。马克·吐温的作品幽默和讽刺有机结合,幽默为珠,讽刺为线,串成喜剧。一喜一悲,差别甚大,究其原因。有社会的,也有个人的。“具体到某个国家的某个时代而言,人们应当主要采用哪一种喜剧样式。并不是由人们的主观意志可以随意决定的,其中包含着某些历史的和客观的选择因素。”
鲁迅生活在中国社会内忧外患的时代。在那段时间里中国社会经历一系列的大事件:甲午中日战争,戊戌变法失败,八国联军侵略中国。辛亥革命后,中国仍然处在半封建半殖民地社会,依然沉落于黑暗、愚昧、动荡、贫困、落后的境地,先是北洋军阀的争斗,接着是国民党的黑暗统治。“九·一八”事变。日本侵占东北三省。这些无疑会在鲁迅的记忆中留下深刻的铬印。这期间,他积极投身于当时的革命斗争,多次身处险境被迫避难。1926年3月18日,北京人民为反对帝国主义侵犯,去段祺瑞政府门前请愿,竟遭其麾下卫兵射杀,死难47人。造成“三·一八”惨案,鲁迅因以杂文抨击段祺瑞政府受到通缉而避难。1930年2月,鲁迅参加自由运动大同盟组织,国民党借此给他加以“堕落文人”的罪名,通缉捕抓,鲁迅被迫避难。1931年1月,柔石等革命作家被捕,关于鲁迅的谣言蜂起,他被迫举家出走避难。1932年“一·二八”事变,有子弹从鲁迅的寓所穿入,后来还有日寇闯进屋搜查,他被迫举家出走避难。1934年8月23日,国民党配合租界捕房将两名中国职员以“共党”嫌疑逮捕。因为他们知道鲁迅的住址,为防万一,鲁迅被迫避居别处。国家的苦难,个人的不幸,会影响着的人的思想。当然也会对鲁迅作品的风格及作品中的幽默和讽刺产生影响。国难当头,一个忧国忧民的知识分子很难高兴起来。因此,就很难写出让人高兴的作品,写不出喜剧,更写出不象马克·吐温那样的让人捧腹的作品。
马克·吐温生活在美国社会巨变的时代。美国内战后,工业、科技、教育快速发展。虽然淘金热中他没有在金矿中淘到金子,却在文学道路上淘到“金子”。因此,他早期是个乐观主义者,对美国民主制度抱有希望,对未来持乐观态度。其作品如《竞选州长》,虽然充满了讽刺,却都是喜剧。以滑稽性幽默为主。后来他的作品从幽默喜剧转向讽刺喜剧。这实际上是他的态度从早期的乐观主义向晚年悲观主义转变的反映。这同样是由社会大环境和个人的小环境所致。一方面,美国19世纪末已发展成一个高度工业化的国家,国内垄断资本主义已经形成,对外不断实行侵略扩张。另一方面,他本人一生经历了许多不幸。他的哥哥因汽船爆炸身亡,小儿子十九个月时离开了人世,长女死于脊髓炎,妻子死于心脏病,后来小女儿又淹死在浴盆里。他投资自动排字机、出版公司都以破产而告终。个人的不幸,加之对美国民主平等理想的破灭,使他变成了悲观主义者。因此,他晚年的作品,如《败坏哈德莱堡的人》,都是以讽刺性幽默为主,反映出了悲观主义情绪。
鲁迅讽刺的是中国封建主义的思想以及它在民族深层心理的积淀物——国民性中陈腐落后的因素。他擅长塑造各种肮脏丑恶、滑稽可笑、愚弱麻木的人物形象来达到讽刺的目的。马克·吐温则往往选择庸俗、虚伪、拜金主义、腐败和不公做为讽刺对象。
5 结语
鲁迅和马克·吐温的幽默讽刺小说都以幽默和讽刺为工具,真实再现生活,抨击社会的黑暗面,但他们再现真实的方式是不一样的。鲁迅的小说有着一种平淡的外形,在平淡无奇的外形下写出现实;马克·吐温的小说多是表层虚构,深层真实。他们所处的社会不同,有着不同的讽刺对象,鲁迅的幽默讽刺对象多是封建主义的旧思想、旧文化以及其他落后的东西。马克·吐温的幽默讽刺多是嘲笑庸俗、虚伪、拜金主义等。鲁迅的作品表层上有不少幽默的成分,但从宏观上看,从深层上想,是让人笑不起来的悲剧;马克·吐温的作品则常是以幽默形式出现的喜剧。鲁迅的幽默讽刺含蓄深沉,读后让人感到心情沉重;马克·吐温的讽刺性幽默妙语如珠,涉笔成趣,读后让人感到畅快。
参考文献:
[1]王进,鲁迅:幽默的智慧与写作的愉悦[J],粤海风,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