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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读路遥作品的“女神”原型

2011-12-29臧小艳

时代文学·上半月 2011年2期

  摘要:路遥是当代中国文坛执着于颂扬传统情感的作家之一。其作品塑造了众多女性形象。虽然这些女性生活在不同的社会层面,但路遥对她们格外关照,她们有血有肉,充满了感情。散发着动人的情感魅力。从她们身上,我们可以感受中国原始神话的原型,她们是新时期的女神。但又是男权统治下的标准女性。
  关键词:女性:神话;原型
  
  在原型批评理论家看来,先代文学作品中的人物、情节、意象通过“集体无意识”渗透到一代代作家的血液中,再被这些作家“无意识”地通过一部部具体作品创作出来,并再次影响到其后的作家。路遥的创作虽带有作家自身的特色,但其作品中的人物、情节、意象却总能在先代作品中找到原型。
  路遥的生活和经历,既使他接受了传统文化的影响,又使他吸收了陕北文化的养料。李继凯先生曾经撰文。从路遥追求文化——文学的人生道路中,即“路遥在‘作家化’过程中,地域或陕北文化、中国或民族文化、世界或人类文化这三个层次的文化结构,先后顺序层递地对他的文化心理产生了重要影响,并内化为他的文化心理的重要因素,从而由内而外地制约了他对生活与文学的理解和选择,写出了一系列属于路遥自己的作品”。
  路遥对传统民间文学的借鉴,使他的作品与传统文学、民间文学之间存在着广泛联系和明显类同。这种联系和同构现象,是历史文化与现实生活联系的一种表现,其中发挥主要作用的是“那种在文学中反复使用,并因此而具有了约定性的文学象征或象征群”。即“原型”。从路遥的作品中,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这一潜在的因素。“人生”一“世界”,一个永恒存在且新鲜的话题,吸引着无数探索者和思想家,也吸引了20世纪80年代年轻的小说家路遥。中篇小说《人生》和长篇小说《平凡的世界》,是他关于这个话题颇有见地、独具风采的发言。人生与世界的结合,构成了历史。要真正理解人生、解释世界,唯一的办法就是寻求历史与现实的神秘对应。解读路遥的作品,不难发现其与中国上古神话之间的对应关联。
  《平凡的世界》的故事,在黄原地区原西县城和双水村两个方位上展开,双水村是整个故事的主要场景。相传,很久以前,玉皇大帝的女儿凡游至此,爱上了一位姓金的青年,便誓愿永住人间,结果触怒了玉帝,将她变为一座黄土山——神仙山;她的爱人守着土山痛哭至死,眼泪流成了一条小河——哭咽河。这神话虽是金家祖先编出来以光耀自己家族的,但事实上它与流传于当地的其它神话传说一起,为双水村的后代子孙们提供了某些参照。成为人们生存的文化和心理的环境氛围,行为思想的初始诱因。这为我们解读《平凡的世界》提供了一个启示:双水村居民是“神仙”的后代,现代的双水村的故事是“神仙山”传说的延展。
  “神仙山”传说的中心情节是“人神之恋”。在双水村居民的人际关系中,婚恋是最主要的方面。孙少安违心地斩断与润叶间的情丝,感情经受与日俱存的痛苦折磨,爱而不得,相爱不能相守就是一种罪;孙少平与田润叶那种“柏拉图”式的精神之恋,也是作者的向往和追求。在这些人物身上,明显地可以看到传统文化的影子。
  作家清醒地意识到,传统道德是一个民族的特征,也是一个民族最本质的东西。无论在何时何地,社会无论怎样发展,文明如何进步,民族的传统美德,都有它存在的价值,传统美德的坚守与物质文明的现代化并不冲突。路遥曾说过:“正是那贫瘠而又充满营养的土地和憨厚而又充满智慧的人民养育了我。没有他们。也就没有我,更没有我的作品。”
  任何一个民族的古老神话和传说里,都存在着一个强大的女神形象。古希腊传说中的地母盖娅。印度大史诗《罗摩衍那》中的地母悉多、中国古代的女娲都属此类。她们的共同特征是博大宽容、慈悲为怀,用她大地一般宽厚的胸膛养育容纳护佑她的子孙。女娲是我国神话中最早的母性女神形象。
  女娲是我国上古神话中最伟大的一位女神,她治理洪水,炼石补天,平整九州大地,抟土造人,这些丰功伟绩,明确展示了她是汉民族的神圣之母。女娲是远古女性神奇创造与牺牲精神的写照,是具有人类慈爱情感的母亲的象征。女性由孕育生命、热爱生命直到为生命作出牺牲,处处蕴藏着丰富的生命文化内涵。女娲原型已化为“种族记忆”而沉积在中华民族人们的内心深层,在社会发展中留下潜在的轨迹。她身上所积淀的女性文化的生命价值内涵一以贯之,并将在中华大地上绵延不断。
  在传统文化语境中,母亲意味着生命的希望和世界的延续,正因为母性的存在,才使我们的生活中有了亘古不变的情感和家庭赋予人类的眷恋,母爱被认为是世界上最无私、最伟大的奉献和人们一生的成长过程中永远的养分。牺牲与奉献往往与真淳博大的母爱紧密相连,母性成为了女人的天性。作为母亲的女性是万能的,她独自开始了整个世界,庇护着所有的子孙。
  对母性爱的向往也许是人类共同的情感需要,当母亲的原始内涵渐渐浮出历史地表。借助于原始思维的想象和象征,再次用自己的作品来展示神话中的女神,表达自己的情感愿望时,路遥便是其中最突出的一个。路遥执拗地表达着他对于母性大地的永恒期冀,他笔下的女主角,是作为母亲的化身、原始女神——女娲的化身而出现的。他塑造了一系列承载着“母性之爱”的传统女性,当他笔下的“母性化”女性以宽厚和广博的胸怀,将遭受苦难的人们揽在怀中,用宽容和无私的爱抚为他们提供避风的港湾时,这一特征也因此而显得格外亮丽,这也更突出了路遥作品与原始神话的内在对应。
  从《姐姐》到《人生》再到《平凡的世界》,路遥作品中的女性形象,鲜嫩亮丽光彩照人。我们可以看到母性化的女性作为路遥文学叙事中神圣女神——女娲的又一表现意象,她们宽容、无私、善良,且充满睿智,路遥用自己的笔对那些母性化的女性形象进行着一次属于自己的人生阐释与注解。
  短篇小说《姐姐》中的姐姐小杏姑娘就是一个具有浓厚母性特征的女性形象。她是路遥为为我们塑造的较早的女神的形象。这无疑是最早的“刘巧珍”形象。姐姐深爱着插队青年高立民,热心帮助他、关照他。正是由于姐姐母性化的爱情,才使高立民在人生的挫折中没有倒下去,而是顽强地挺了过来。
  《人生》的问世,使刘巧珍这棵生长在陕北高原上散发着泥土芳香的“山丹丹”家喻户晓,她是这类形象中尤为动人者,一开始就作为一个伟大的“地母”形象出现。刘巧珍美丽、善良、贤淑、体贴,她追求爱情,甘愿生活在高加林的背后,她主动为高加林自我的实现设身处地着想、奔波。最明显的例证就是当她遭遇高加林的抛弃后,在高加林事业也出现危机时,巧珍二姐要替她出气,她央求姐姐“你不要这样对待加林!不管怎样,我心疼他!你要是这样整治加林,就等于拿刀子捅我的心哩……”巧珍不惜压抑自我,也要向自己所爱的负心人做出最无私、最彻底的的奉献,这令作者也不禁流露出怜爱之情,更多的是赞赏之情。从这里,我们看见了巧珍身上所具备的被称为传统美德的东西。
  而长篇小说《平凡的世界》中的女性则更是“母性化”特征十足。田润叶、贺秀莲、孙兰花、惠英嫂个个都是以母性性格为主的女性,她们对生命、人生和世界都有着母性的爱,是拯救世界上一切痛苦灵魂的母亲,是男性获得生存力量的源泉。其中最具有母性化特征的女性形象是田润叶。田润叶的女神形象较之刘巧珍更加明显。润叶具备了巧珍善良与温柔,她甚至弥补了巧珍的没有文化方面的缺陷,是趋于完美的女神形象。作者在塑造这个人物的时候显然是矛盾的。在选择与李向前的婚姻时,田润叶也矛盾过,她也挣扎、斗争过,她和李向前在婚后经历过感情上的巨大风暴,可是当她得知李向前发生车祸的时候,还是坚定地走到他的身边,承担起一个妻子的责任。在她对李向前无爱婚姻回归这一情节的处理与描写中,作者肯定了润叶的牺牲,甚至称颂了这个主人公。
  田晓霞是最符合女神形象的隐喻符号。田晓霞作为主人公之一,代表的是城市文明,这种身份区别于男主人公孙少平之类的象征乡土文明的角色。在田晓霞身上寄予了作者极大的思想感情。她具备了女神形象最基本的美丽、贤淑的品质特点,更以文化品位、家庭地位的显耀优势远远超越刘巧珍、田润叶之辈女神形象,她完全是作者理想中完美女性的典型形象。路遥将一切的美好集中附着在田晓霞身上。在她与孙少平的爱情故事中,我们看见的是两厢情愿、互敬互爱、发乎情止乎礼的平等爱情表现,然而完美的爱情最终以悲剧结局时,更能激起读者的同情与怜悯,产生较强的艺术效果。
  何为“女神”?“女神是悬浮于现实生活之上的神,她一方面以自己的坚韧、勤劳、智慧的母爱哺育着每一个男人,另一方面又被迫按照男权主义设定的规范去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她们都“美丽而博大,神圣而苦难,平凡而难以企及的特征。是男主人公为之奋斗的动力和苦难遭遇的避风港”。
  女娲是中国最早的女神形象。女娲造人的神话显然是早期人类生殖崇拜和母系社会中女性崇拜的反映。然而,关于女娲的神话,更多地体现出男性社会对女性角色的要求。在路遥笔下的婚恋世界中,我们屡屡看见被作者理想化、美化了的女神形象。她们显然是作者怀着真实情感塑造出的女神形象。是有意味的塑造和表达。
  路遥笔下“这些理想女性也许看上去都不一样,但他们共有一些基本特征,在这里,每位女性人物都被要求忘掉自我,拒绝自我,或者以某种方式否定自我。”她们无私的付出不计回报。显示出了女神的宽广与包容,同时,也从另一个侧面展示出男权中心下的标准女性性格。这是路遥无法超越自我的一种体现,由此可见,路遥骨子里还是一个男权主义者。
  路遥小说对上古神话原型的体认、吸纳与改造。显示出一种独特的创作优势,使他的小说具有了鲜活的民族色彩和乡土气息,同时也形成了其独特的风格特征,给读者带来独特的美感享受。在路遥作品中,人类情感中一切真善美的基因都有充分而完美的表现。情感就像一根纽带维系着黄土地上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心灵世界。又像润滑剂一样浸化着、消融着人与人之间的矛盾与隔阂。人情,这人类最为普通而又神圣的精神之花,在路遥笔下被推向了美的极致。
  
  参考文献:
  [1]李继凯,矛盾交叉:路遥文化心理的复杂构成[J],文艺争鸣,1992(3)。
  [2]路遥全集,早晨从中午开始[M],广州:广州出版社、太白文艺出版社,2000:P152。
  [3]赵德利,回归民间[M],西安:太白文艺出版社。t999:P149。
  [4]罗斯玛丽·帕特南·童、艾晓明等译,女性主义思潮导论[M],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P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