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二篇
2011-12-29孙玉海
时代文学·上半月 2011年2期
榆
记忆的村庄里,有一株百年老榆。它主干挺拔,高达五六丈,树冠像一柄巨伞。每到春天,树上便结满串串嫩绿的榆钱。初夏时节,榆钱变得干而白,便振着小羽,随风习习飘落,又被风卷到墙角、路旁、井边、沟岸……一两场细雨过后,便匝地密生出簇簇小芽。很快,它们在煦暖的日子里长高,成了小苗。而这时老树也是绿叶婆娑了。老榆树是整个村庄里榆树的宗祖,每年它都新增无数子孙。老榆的下面是个小院,里面住着一对慈祥的老人。他们都奇迹般地活到九十多岁。还是在世的时候,他们就对小孩子们说,这榆树有神灵呢,能活耆老八十,多亏它的佑护!乡风淳朴,信奉神灵,就把老树悉心保护起来。“谁想毁它,可要遭报应的!”老人们谆谆告诫子孙们。如今,它依旧挺拔、茂盛,善意的神灵守护着村庄,使那里的生活古淡、淳朴、安详。
榆,极其普通,几乎在乡下任何地方都能见到。正因如此,它也极容易被人们忽略。榆树,其实是树中的“草民”,既是“草民”,就难免拥有被轻看、被忽视的命运了。
然而,榆树实在是一种值得赞美的树,它有着平凡却优异的质性。
榆首要的品质,在于它的质朴。喜欢华丽的“贵人”、厌恶素朴的“聪明人”,自然对它不屑一顾。它的叶子很普通,呈卵圆形,曲线柔缓。在嫩叶上,似乎有一层极细微的绒,把叶捏在手中,有轻软舒适的感觉。树皮是粗糙的,看上去与别的树木无什么区别。它有着很强的适应能力,大凡有泥土的地方,你就能看到它那熟悉的姿影。在村庄。在一个熟悉的空地上,说不定哪天就会看见一棵小榆树。你也许会感到奇怪:它究竟是什么时候长出来的呢?仿佛一夜之间从地上冒出一个“奇迹”:它长得亭亭玉立,枝叶葳蕤,像一个花枝招展的小姑娘。你也许还会突然间意识到:一棵榆树居然也可以长得这么关!实际上,它的确是树木中的“村姑”,有着黑红的肤色、窈窕的身材、端正的五官,有着生机盎然的健康之美和大方舒展的自然之美。它不是那些靠涂脂抹粉、披金缀玉妆扮起来的女子,也没有进城里的园林、别墅、路边当“贵妇”的奢望。它澹泊而又安闲,并不轻视脚下的土地。无论土地是否贫瘠,它都力求活得自然、本色、挺拔、舒展。至于那些被精心修剪过的冬青、法桐、海棠、紫荆、龙爪槐……都在城市的空间中占据显要地位。为了这些位置,那些树木牺牲了自己的本色,换成了千篇一律的表象。它们宁可扭曲自己趋附“高位”,也不愿亲近贫寒淡泊地保持自然。如今,背叛土地的生命越来越多了:那些柔媚的垂柳,摇身一变,成了城市园林中的风景。然而熟悉她们底细的乡亲都知道,她们不过是水性杨花之流,很早就败坏了干净的家风。榆树,是耐得贫寒、安贫乐道的女子。她忠实于那块诞生、养育自己的土地,她坚定地保持着她自己。在她看来,贫贱实在算不上什么耻辱——世界上还有比扭曲自己去刻意迎合别人的喜好以求取那点地位和利益更可耻的行为吗?
与朴素并关的,是榆的温和、柔婉,是它惊人的奉献、牺牲精神。更多时候,它更像一个温柔的淑女。尽管与杨、柳、槐等共生于贫瘠,但它对这蹇劣的命运决不抱怨。它把命运的苦在体内进行了酿造和转化,它的叶子因而不像别的树叶那样苦涩,而是黏而微甜,又有一点独特的清香。在乡间,榆树的叶子是能够为人所食用的极少数的树叶之一。说句实在话,那味道很美,不亚于上等的蔬菜。人既甘之,那牛羊对它就更青睐了。与其相比,许多树木的境界就没有这么宽广了:它们对命运的“苦”发出了强烈的牢骚和怨恨,把苦涩的味道充盈到枝叶的每一个细胞里,十分羡慕世俗那“高贵的地位”,于是把自身的丑陋暴露出来了。与此相反,榆却厚道、朴实得多,它心存善意,竭力向世界展示美好的一面:温和、善良、朴素、优雅。“厚德载物,”靠自己的厚朴,榆养育、保全了无数生命。记得小时候,每逢春天,奶奶都要让我们小孩子爬上树去捋榆叶、榆钱。蒸出味美香甜的玉米糕。闲暇时,奶奶常常讲起许多年前发生的那个大灾荒。那其实是一场天灾人祸。老百姓的“天”塌下来了。大水接连数月不退。几乎每个村庄里都饿死了人。尸体停放在村子里。活着的、饿得皮包骨头的人没有力气将其埋葬。冬天来临的时候,人们疯狂地寻找一切可以吃、可以活命的东西。杨叶、柳叶、槐叶,各种树皮、树根……他们几乎吃过了动物们所吃的任何陋劣的食物,但是绝大多数都苦得难以下咽。有许多人宁愿死去也不愿吃这些东西。在这样的时候,人们自然想到了榆树——再也没有比它更好吃的食物了!人们疯狂地寻找榆树。哪怕一株幼苗也不放过。在那个年代,榆作出了巨大的牺牲:几乎所有的榆树皮都被扒光,连根都几乎挖尽。榆树家族几乎灭绝。没有人去统计,究竟有多少人靠榆树活了下来——那一定是个极其庞大的数字!榆树,这平凡的树中的“村姑”,用自己的生命。一度撑起了百姓塌下来的“天”!
然而榆树又是坚韧的。比起许多以坚韧著称的树木来,榆亦毫不逊色。它细细的枝条柔若无骨,但却极有韧性:你可以反复摧折它,甚至将它折360度,也不能轻易将它折断。这是其他树木无法比拟的。它有极强的生命力。在乡间的沟头地角,有许多榆树的叶被牛羊吃光。树皮被啃烂,但用不了多久,它就恢复了生机,又长出了浓茂的枝叶。它生长得极快,很快就长到了牛羊啃吃不到的高度了。其次,榆又是一种木质坚硬的树,很少被虫蛀蚀。它树形高大,可达数丈,不易变形,是农家建筑的首选,堪称栋梁之材。它的坚硬英挺,使人讶异其枝叶又为何如此柔弱。殊不知。外柔内刚正是它的本色。它的伟岸。亦足以令杨柳之辈仰视。然而,它高大的地位,也绝非依靠攀附得来,而是依靠自己勤勉扎实的努力。它看上去外表不华丽。却远非那些徒有虚名的树木所能比。在关键的时刻,它足可以托付重责,担当大任。那些同样高大的杨树,几乎不耐病虫害,而且木质松软易腐,万不可作栋梁;而柳树则遇干易开裂,逢湿易变形,同样不堪大用;至于槐树,则往往长满瘰疬疙瘩,似乎做什么东西都不太行。而榆树则避免了它们的许多缺点。
此外,榆还有一种高人选士的旷达情怀,有一种洒脱出世的逍遥姿态,有一种昂首独立的坚定信念。在许多时刻,风吹过的时候,杨树、梧桐等都喧哗着,柳树随风摇曳,发出随声附和的声音,作出献媚的姿态。而榆树却决不这样。它习惯于思索。如果它不同意风的意见,它宁肯保持沉默。那沉默,显得安详、大气,有恬静之美。那风姿也美:挺拔的树干上,垂着柔长的枝条,密生着浓绿的小叶,在风中悠闲地轻荡,像“摇首出红尘”的高人雅士,风度翩翩,不肯低下自己高贵的头颅。它仿佛有着自己独到的意趣,决不与俗流较短长、争高下。处卑而居上,无为无不为。它的与世无争的淡泊情怀,正说明它有着独到的生命哲学。
榆,我以为最可崇敬的还是它的宽容,它那“大智若愚”的独到智慧。榆者,“愚”也。世俗的生命皆喜炫耀自己的聪明,而榆却宁愿展示自己的“愚”:它似乎深信,一个夸夸其谈的生命是没有多少分量的,语言往往使人变得浅薄。因而它选择了沉默。但是如果你将榆的沉默看作愚笨,将榆的单纯看作简单,将榆的淳朴看作寒碜,将榆的宽厚当作痴傻,那你就大错特错了:你将由此失去一个栋梁之材。榆的“愚笨”,在于它的意志的专精。它注重实绩,无暇、也不屑向世俗炫弄那些浅薄的小聪明。它只专注于内心,专注于更有价值的事情。它其实始终在专心致志地努力,默默蓄积自己的硬度、高度和深度。它坚定地相信时间,相信未来。它坚定地相信:时间可以解决一切,未来可以证明一切!在它貌似丑陋的外表下,实则藏着自己的个性。“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它更像是树中的君子,与众随和的外表下,始终保持了自己品格的独立和坚贞。在质的方面,它与诸多树木貌合神离。粗糙的树皮之下,它的木质却有着精美的花纹,可以做成上好的家具。这就是榆树!肤浅而势利的生命怎么能够理解它呢?它因而备受世俗生命的轻视、讥嘲,又有什么可奇怪的呢?世俗是肤浅而刻薄的。他们永远也不了解“厚生薄杀”的道理。锱铢必较、刻薄寡恩、刚愎自是的生命,欲想长久也难矣!只有心存厚道、济世利人者,方能心安意畅,寿永福长。且看那些情性乖戾的杨柳,何曾容易活过百年?而榆的“愚”,却是一种无私的牺牲精神,一种超越世俗的非凡智慧,一种悲天悯人的济世情怀。虽然如此,它仍然保持着淳朴、善良、温和、坚强和优雅的天性。它不媚世,不自欺,不怨艾,不自馁,始终努力向上,生生不息,能够肩鸿任钜。造福苍生,实在是伟大而崇高,可称得上是树中的圣贤了,决非那城中务求取悦于人的桃杏杨柳所能与其同日而语的。榆既有这样的宽厚、仁德、境界XA7ZO0D8DKaTM+VAUycpla8GyhTQcIYb3HtoQboDsDk=,难怪它能长寿而多福,可以轻松地活过数百年!
在常见的榆之外,还有一种山榆,树高可达八九丈,足可成为树木中的“伟丈夫”,木质极其坚硬,可以用做铁道上的枕木。此外,还有一种花,叫榆叶梅,早春的时候,她开着粉白或艳红的叠瓣,有着金黄的蕊,花大而簇密,嫣然如含羞的美少女,炫人心目,足令桃李自惭形秽。由此,你不得不惊叹榆的多姿多态了!俗语云:“君子豹变”,又云:“大贤虎变愚不测,当年颇似寻常人。”用在榆的身上,恰如其分:你看那朴实的榆。她纯洁厚道如村妇、伟干擎空如壮士、百媚千娇如少女,它的“愚”里,有着世俗永远也窥不见的多少美德、智慧、聪颖和才华!
2004/12/3初稿
柿枣树
几年前的一个春天,母亲在村南的铁路坡上发现了一株奇异的幼苗,于是将它移栽到院子里。在这片北方的平原这种植物还是稀见的:它叶子稀疏、肥大,黑绿而鲜亮,呈卵圆形。也许它是树。也许是草。因为当地人们对它根本就不认识。它是那样奇异,一望而知与众不同。带着希望,母亲将它移栽在正房与偏房之间的狭隙间。母亲说,兴许它能长成个“物什”呢。即使什么也长不成,那又有什么妨害呢?就当白忙活罢了。
“它到底是树还是草?”我问母亲。
“是树,肯定是树!”母亲捏了捏茎杆,“是木质的。”
“那它是果树,还是一般的树?能结果子吗?”我迫切要知道答案。
母亲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等等看吧,将来会明白的。”
这真是一个谜!它强烈吸引着我们全家人。我们几乎每天都去看看它长成什么样子。我们最关心的就是谜底。就如同面对一个陌生人,你最急切的是先要弄明白他的身份;又如同面对一个婴孩,人们最急切的愿望是盼望他快快长大,希望得知他到底能成个什么“器才”。然而时间却依然像老牛一样不紧不慢地行走,我们也只有耐着性子慢慢等待。
在期待中,我们对这植物做了丰富多彩的猜测与想象。“它或许是一棵花呢!或许是一棵能开出牡丹那样艳丽的花呢!”我为自己的猜测感到兴奋。“光开花有什么用呢,或许它就是一棵结果的花:春天可能开出艳丽的花朵,秋季则结出肥甘的果实来!”小弟自信地说。“也许它什么都不是,不过就是一棵野菜罢了,说不定到秋天就枯萎、死掉!”小妹这样说。……虽然做着各种猜想,但我们心底都潜藏着巨大的愿望:希望它是一棵果树,春华秋实,最起码,也该是棵高大的用材树,夏季可以用来乘凉,将来还可以长成栋梁。
然而它长得是多么慢啊!整个春天过去了,它似乎也不过长了一尺多高。我们早已等得不耐烦了,于是各自干自己的事去——它爱长啥样是啥样吧!
夏天来临的时候,它却猛然窜起来。很快就高过了我的胸脯;而且,它长得那样亭亭玉立,茎杆纤细、高挑,却没有一根旁枝,叶子更加肥嫩了,如同初生婴儿的小巴掌,并且绿中透着油光。它仿佛在专心一意地往上长,并没有辜负我们的期望。
深秋时节,它已经长到一个大人那样高了。我们终于认可它是树了。它生长的速度也是惊人的,以前我们的确是低估它了!
秋更深的时候,树的叶子明黄中透着淡红。悄然洒落一地,只剩下光秃秃的茎杆了。
冬天是漫长、寒冷的季节,经常会有霜冻和雪。它大概是停止生长了吧!我们因此不太注意它了。
到第二个春天来临的时候,我突然发现它竟然长粗了些:虽然没有叶子。但它竟仍在生长!春暖花开的时候,它又继续着向上的路了。那正中的茎杆秀挺颀长,长势极旺。“像这个样子,不用四五年,或许就能结果了呢。”
然而在初夏,我们在一个早晨突然发现树梢折断了,枝叶蔫蔫地垂着。原来是该死的老鼠爬上去将其咬断的。“这下子完了!这棵树毁了。怕是无法长高了!”大家感到愤慨、心痛、沮丧。
于是在那棵树的折断处。四周又生出了新的枝杈,很快长满绿叶。但是那枝条只能往斜处长。而且我们很快发现,这树的立身之地极其艰难:三面是高耸的围墙,光照时间很短,只能在下午享受到阳光短暂的抚摸。倘若它长得不能高过屋檐,那么它终究可能会因为得不到充足的阳光而死掉。生存对于它而言是如此地艰难:它没有正中的树头,只有侧枝,怎能向上生长呢?况且,侧枝所面对的,也只是狭窄、坚硬、冷冷的墙壁,是绝对没有出路的。况且因地方狭窄,地近窗户,不能给它施肥和浇水。它也许注定是这样的命运了!因为院子没有合适的地方移栽,又恐怕牛羊啃食,况且它在众人看来已经成了一个“残废”,没有可观的价值了,也更显得无移栽之必要。所以它就注定去抗争自己的命运去了,谁也不能、不会真正帮得上它的忙。
于是大家各自散去。谁也不再对它存有奢望,更不会期待会突然出现什么奇迹。
于是我最终看见,那侧枝接触到墙壁了。风时时地吹刮。侧枝的嫩芽在粗砺的砖墙上反复摩擦,嫩芽很快就被磨烂了;然而它随即又生出了一层嫩芽,又很快地磨掉了……它是那样地坚强不屈、坚忍不拔。彰显出生命在不公正的命运前抗争的顽强与坚毅。这是多么艰苦、惨酷、悲壮的奇观啊!它的侧枝最终被磨出了森森“白骨”——那坚硬的木质部分。虽然它那侧枝的侧枝又生出了侧枝,但同样无法改变这残忍的命运——它的侧枝距离屋檐还有很大距离,它的几乎全部的树冠仍然被笼罩在巨大的阴影之中。它唯一的希望,就是从被折断的伤口处在生长出一个崭新的头颅来——但是依据历来的经验,这似乎是不可能的。在这片平原,人们还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奇迹。
仿佛积聚了数月的愤怒,仿佛隐忍了百年的冤屈,它的生命终于出现了奇迹!在一个普普通通的早晨,母亲通报给大家一个惊人的消息:在那树正中被折断的伤口处,居然又生出一个树梢来!天哪,它有着多么惊人的、向上的巨大的渴望啊!它真是一棵了不起的树!它创造了令人不敢相信的奇迹!
一旦拥有了最基本的条件,它就不甘平庸、落后。它的生命力以进发的姿态出现,似乎在拼命追赶无故失去的时光!它昼夜不停地大踏步地向上生长!盛夏时节,它终于高过了屋檐,终于见到期盼已久的初升的太阳了!它用自己勤奋而坚卓的努力,战胜了不可一世的命运!
然而,它今后的境遇仍然极其严峻:毕竟,它99%的枝叶还处在阴影之中!它要彻底摆脱命运的摆布,就必须尽快地长得更高更高,要远远地高出屋檐!然而这个要求对它来说是多么苛刻!它不能得到足够的养料与水分维持速长。而且,它似乎长得过于纤细了:因为生存是这样的艰辛,为了活着,它首先选择长高,其次才是长粗。倘若不能尽快得到阳光,那么一切都将付诸东流、成为梦幻!由于长得过于颀长、纤弱,那个夏天对它而言真是一场可怕的考验。狂风挟着暴雨,将许多经年的大树吹倒,粗大的枝干被无情地折断。在大风的摧残下,树干仿佛成了一条在地上猛烈挥舞的鞭子。茎杆发怒一般抽打墙壁,叶子纷纷摧落。侧枝也被折断,在屋檐的瓦上碰出了深深的凹痕。然而它是如此地坚韧,它居然挺过了那个夏天!秋天来临的时候,它终于远远地高出了屋檐和墙头!下霜的时候,叶子落尽,弟弟居然发现在树梢上有几串黄红的透着亮色的小球——这不是柿枣吗!啊,原来是一棵柿枣树!这发现让我们惊喜又失望:喜的是它果然是一棵“有用”的树,能够奉献出果实;失望的是,它的果实毕竟太小了,而且里面还常常有核。在西北高原,柿枣树不过是用来嫁接柿树的砧木。但是我们哪里去找柿树枝呢?我们只能期望它结出更多的柿枣。虽然它个头很小,又有些涩,但是毕竟能够在这荒芜、寒冷的严冬,给我们带来一点安慰,我们不能对生命要求太多!馋嘴的弟弟急忙用竿子将其捅下来,大家一尝:简直是甘甜如蜜啊!可是我们有些奇怪——为什么此前没有看见它开花呢?它到底开什么样的花呢?
春天又来的时候。我们终于看见了柿枣树的花——可那是什么样的花呀!既没有色彩。又没有香气。花萼、花蕊似乎都是青色的,而且极细小,在浓匝匝的绿叶间的确不容易被发现。这与妖艳的桃杏是截然不同的,它没有丝毫地张扬,如此朴实无华,甘于默默无闻。而且,尤其值得称道的是,它没有自甘沉沦,而是顽强生长,在季节的末尾奉献了果实!它的花不美。果实也不丰硕。可是的确没有辜负自己的生命。“牡丹花好空入目,枣花虽小结实成。”柿枣树的花那样繁密,但几乎每朵花都能结一颗果实。它几乎不开一朵虚花。在这个秋天,当所有果实已经从树上消失的时候,柿枣树上却缀满金黄色的“小灯笼”。透着朦胧的亮色,散发着温馨的暖意。旷莽的雪降,临的时候,它们依然坚守高度。食物是这样的可怜、稀少,成群的小雀纷纷前来啄食。母亲说,把柿枣摘下来吧,要不就吃不到了。
当我再次回到家乡的时候,母亲就端出一小簸箩柿枣来款待我。甘甜的柿枣,让我咂摸了一个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