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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的时间草原不曾万马奔腾

2011-12-29梁星

台港文学选刊 2011年4期

  初次面见席慕蓉是在2007年的“海峡诗会”上——不,应该说我认识她早在上世纪80年代。那时,年少的我遭遇家变,人生迷茫。在心灵极端无助的时候,《读者文摘》成为我排遣苦闷的好朋友。于是,我不可救药地爱上了刊物上选登的席慕蓉诗文,爱极了,就抄写下来,一笔一画都带着满心的虔诚 ,因为我知道,那是我当时柔弱身心的惟一力量源泉。
  在离开内蒙古的家十几年后,高考前的各种生活和学习用品被逐一清理——这是理所当然,一个家庭,母亲不在了,它也许只是一处充满伤心记忆的住所,更何况,物是人非,家已然成为无法复制的过去。但我还是感谢父亲,他理解了我,因为他知道他所能给我的只是肉身的温饱,而抚慰我年少伤痛之心灵的是席慕蓉的诗歌和散文。所以,在整理我住过的房间后,父亲从千里之外把那两册泛黄的笔记本带给了我。在接过的刹那,时光流转,二十年来刻意回避的一切又如巨浪奔涌而至,随之是无法自持的心之战栗,啊,谁的时间草原不曾有万马奔腾?
  未料,在进入台港文学选刊杂志社工作后,经历的第一项文学交流盛事就是以席慕蓉为主邀嘉宾的“海峡诗会”。虽说是入乡随俗,但我还是把草原的礼节带到福州的长乐机场,将洁白的哈达献给了心目中的偶像。之后,我和大部分读者一样,也期待得到席慕蓉的亲笔签名,还颇为能“近水楼台先得月”窃喜一番。我将二十年前的笔记本翻开递给她,笔记本的第一页就是《无怨的青春》,笔画稚嫩但书写工整,席慕蓉看后良久无语,之后是令我不知所措的泪流满面!我不知道她的内心,藏有一个怎样的波涛汹涌的大海。
  我想,她当然并不全是因为我的这份用心而感动,她一定想起当年写这些诗篇的经历和场景——在颠沛流离的岁月里,少年席慕蓉的心灵世界也曾遭遇风暴的冲击啊——谁的时间草原不曾万马奔腾?
  再次翻看席慕蓉近年的作品,无论是大陆出版的《席慕蓉和她的内蒙古》、《蒙文课》、《追寻梦土》,还是台湾出版的vr5xbW9aaEQRfJ0SCpJdezQCz8tgIh0vjQw6DM6GNj0=《我的家在高原上》、《江山有待》、《金色的马鞍》等,无一不是以一颗赤子之心书写着对蒙古草原的热爱和对民族文化的探究。字里行间有她的热情奔涌,也有她的痛心疾首,特别是当她看到因为一些人的无知和急功近利行为导致草原生态的急遽退化,她发出了愤怒的声音,虽然她的坦诚和直率让接待她的有关方面感到尴尬万分,但是,谁又能阻止和拒绝草原儿女对生命原乡的热爱,爱到落泪、爱到惊呼、爱到痛彻心扉?
  一别三年多,其间,席慕蓉仍穿梭于蒙古高原和台湾之间,正如她在《金色的马鞍》中所写:“我要去寻找幸福的草原/寻找那深藏在山林中的/从不止息的涌泉”;她依然致力于蒙古文化的梳理与写作,“寻找那漂泊在尘世间的/永不失望的灵魂”。但是,她也经历了一场重大的家庭变故,她的先生刘海北罹患重症,发现时已是晚期,席慕蓉找了最好的医生,也曾数度放弃旅行计划精心照料,还是终告不治,令人痛心。先生的辞世纵然带给了席慕蓉无尽的孤寂,但在台湾文艺界,她还是保持一贯特立独行的风格,深居于被痖弦先生称为“真正是艺术家的选择”的住所与画室,极少介入文艺界的各种研讨和交流活动。因此,当得知她将出席于6月6日由“中国诗歌艺术学会”主办的华文地区艺文交流座谈会暨端午节联欢会时,我们感到十分意外和惊喜。可主持人请她发言,她却只是寥寥数语,把更多的时间让给参访团的另一位学者。而为了在这场座谈会上与我们相见,她竟只身驱车一个多小时从淡水赶到台北,又要在暮色四合中匆匆返回,往返两个多小时的车程,即使是年轻人都会觉得疲劳,何况她已年近古稀,我们在担心之余,收获了更多的感动。
  如果说,在’2007海峡诗会的相逢,因为工作关系大家保持了礼节性的互动,那么此次在台北短暂的重逢,席慕蓉与参访团团长、福建作家协会主席杨少衡,两位主编杨际岚、宋瑜相谈甚欢、充满愉悦,俨然是《台港文学选刊》的老朋友;于我个人,她则给了我数次暖暖的拥抱,她更是一位亲人中的长者。她的怀抱,让我再度想起了母亲,想起了失去母亲后那段充满沟沟坎坎的岁月,她的诗文照亮和填补了我生活中幽暗与凹陷的部分,为此,足以让我感激一生。
  
  ·本辑编辑 游锦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