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球笔记
2011-12-25
保守主义思潮的再度兴起
近期《亚洲周刊》发表文章,认为中国思想界正在形成一个新保守主义的阵营,这也可以视为保守主义思潮在1990年代退潮之后的再次出现,他们试图在“左”与“右”之外探索所谓“第三条道路”。
文章说,中国三十年改革开放取得了经济繁荣,但又要忍受社会矛盾尖锐的痛苦。中国知识界也因此分化为两大阵营,形成解决中国社会问题的“左”和“右”两大思潮。对如何解决转型困境,思想界进入了新一轮的争执,激烈地互相指责,显示中国改革开放鼎盛期追求富裕理想的社会趋同正在消失,政治权威被削弱、权贵和知识精英分离。就在中国经济高速发展下的理论废墟和价值真空中,一个声称“超左越右”,秉持理性、稳健、务实的新思潮悄然出现,要寻找中国发展的第三条道路。
新近形成的新保守主义群体认为“左”与“右”都难以逢源,呼吁摆脱转型困境的第三条路。中国新保守主义代表、上海师范大学教授萧功秦对《亚洲周刊》表示,开明的保守主义是避免“新左”与“自由主义”这两极选择的第三条道路,其实,中国的中产阶级与企业家、学者与知识分子包括基层干部,绝大多数都同意这样的稳健理性的选择,民众能接受。
萧功秦批评自由派说,“用我的话来说,自由派与毛左派都有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心态上的浪漫主义,自由派想把西方现行的制度直接搬到中国来,以为放诸四海而皆准。然而,西方多元选举制度需要公民政治文化的约束,缺乏这种政治文化以及其它各种支持民主的社会条件,这样的自由主义民主选择只会导致中国无序化,导致民粹主义恶性泛滥无法控制,辛亥革命后建立的民主制造成的社会分裂的后果就是前车之鉴。”萧功秦认为,毛左派的浪漫主义则表现为把“文革”美化,他们心目中的“文革”理想制度都是他们浪漫心理的投射与移情,相当于马克思所批判过的“中世纪的牧歌社会”,完全脱离现实与时代发展。在现有框架下,他强调:“中国只有走理性、渐进的发展道路,当然,当政者决不能抱残守缺。要真正做到与时俱进,固步自封只会是激进主义的温床。这是千百年来人类的历史所多次证明的。”
2011年6月10日,“中国力研究中心”举办的“中国社会转型的特点和面临的挑战”研讨会,在香港喜来登酒店进行,邀请来自哈佛大学肯尼迪政府学院的WilliamOverholt教授、宾夕法尼亚大学沃顿商学院讲座教授Marshall W.Meyer、美国罗切斯特市长Ardell F.Brede、新西兰报人Julian Nixon等美国、新西兰、澳洲多国的十多位中外理论家、学者参与。其中的华人理论家主要是新保守主义的代表,包括旅美政论人士寒竹、旅居新西兰的《新西兰联合报》社长兼总编文扬、前美宾州州长助理及州长亚裔事务委员会副主任潘涵、上海师范大学历史系教授萧功秦、旅居澳洲十多年的华文媒体人龚鸽灵、英国爱丁堡大学博士、深圳大学教授阮炜等。作为中华新保守主义的代表,这次研讨会是这个学派的首次集体亮相。
研讨会关注,“今天的中国跟所有经历过现代化转型的国家一样,正在进入一个社会矛盾的高涨期”,提出:中国当前的发展水平基本相当于十九世纪后期的美国,但当前的中国社会转型能够从美国学到什么?中国改革开放以来,很多方面借鉴亚洲四小龙,中国有没有可能沿用亚洲四小龙的方式来完成社会的现代化和市场化转型?中国如何避免拉美式的民粹主义的陷阱?中国社会目前的左倾化会给中国带来稳定还是风险?
2006年,寒竹与旅居新西兰的文扬正式提出中华新保守主义的主张,认为近百年来中国思想界的一个重大缺失就是激进主义占据了主要舞台而导致保守主义和右翼思想的边缘化和缺位。当今中国社会的风险既不在经济、也不在政治,真正对中国社会转型构成严重威胁的问题在于,中国的政治精英和知识精英对现实的判断和未来的发展严重缺乏共识,日益泛滥的民粹主义缺乏保守主义的制衡。寒竹说:中国的“新左派”和“自由派”的对立实质上是中国左翼革命派内部不同形式激进主义的对立,而非西方意义上的共产主义和自由主义意识形态的对立。
两年前,寒竹和文扬合著《中国力》一书,系统阐述了中华新保守主义的一些基本观点。他们强调,提出中华新保守主义的思想纲领并不仅仅是因应中国社会的现实发展,同时也是针对中国思想界现状的一种反应。经过三十年的社会变革,中国思想界基本上形成了两大思潮:一个是以反对官僚资本主义为宗旨的新左派,另一个是主张通过政治上的民主制度来为中国的资本主义开拓道路、但在市场经济上却“叶公好龙”的所谓自由派。但在新保守主义看来,“这二者的哲学基础以及它们对中国三十年社会变革的理解和评价却仍然停留在上个世纪红色革命沉溺过的乌托邦迷梦中”。
寒竹表示,新保守主义的三个重要观点是:秩序、自由、民族。自由居于核心地位。首先指的是经济自由。经济上的自由是所有权利的基础。而秩序是自由的重要条件,没有秩序就没有自由。寒竹认为,民族或者国家是个人自由的保护器或放大器。
文扬说,可以肯定,现在所描述的中华新保守主义和美国的保守主义没有太多的共同点。如果说有共同点,就是都强调“秩序”。美国共和党的保守主义更关注世界秩序。在文扬他们看来,如果从维持既定的政治、社会秩序来讲,当前中国政治和社会领域的很多既定政策,虽然不符合西方的宪政民主原则,但却有一定的合理性,因为它维持了一个秩序。
基于中国百年来的历史和现实,中华新保守主义对中国社会的红色基因和执政党的红色给予有条件的认可,但是,中华新保守主义本身在中国社会的光谱之中是蓝色而非红色。中华新保守主义并不试图用蓝色的政治光谱来取代红色光谱,而是在认可执政党、自由派和新左派的红色光谱的条件下,让蓝色的新保守主义在中国有一席之地。
萧功秦说:“这次会议有特殊意义,大陆新保守主义和海外的新保守主义思潮在香港合流,讨论共同关心的问题。”他希望告诉中国大陆读者,务须注意到海外中华新保守主义提倡者使用的“左”与“右”的概念是国际通行的语境中的概念。在国际语境中,右就是保守现存体制与秩序的,左则是反体制。在他们看来,中国自由派也是一种左,即激进改变体制意义上的左。文扬与寒竹说中华保守主义是从右的方面批判自由派与新左派这两种左的激进主义就是这样的意思。
当然,这种以新的公共空间话语影响中国社会的声音,在中国的政治和社会发展中会有多大的生命力,是否可以走出第三条路来,还需要实践检验。
(吕莹玉)
汪晖再谈中国道路
近期《社会观察》杂志连续两期发表对于汪晖的长篇访谈。在访谈中,汪晖再次阐述他对于中国道路的独特性与普遍性的观点,并有意无意间回应了近期流传的对其关于“中国模式”的论述的批评。
汪晖对讨论中国模式的现实意义发表了看法。他说,无论是讨论“北京共识”、“后华盛顿共识的共识”还是分析“中国道路”或“中国模式”,都不可避免地包含两个方面的工作,即一方面总结中国经济改革所取得的成就,因为无论在世界历史范围内,还是与其他国家和地区相比较,这个成就是无法否认的;另一方面提出在发展过程中所产生的问题、矛盾和危机,因为先前的发展模式中包含着明显的不可持续的因素和潜藏的风险。使用“道路”、“经验”、“模式”或“共识”,意涵各有不同,即便同一用语,所指也未必一样。我本人没有使用“模式”这个概念,而更愿意使用经验或道路,主要是想做一点历史性的回顾和理论分析,但在理论上,还不能完成对如此复杂的中国经验的提炼。但我也不认为使用“模式”和“共识”等概念就等同于对一段经验的精确描述或辩护。事实上,这些概念是在旧模式发生危机的时刻出现的,因而也都致力于提供一个发展的方向。冷战是以社会主义体制的失败形式终结的,在这一冷战和后冷战的意识形态支配下,知识领域存在着“凡是中国的事情都是不好的”、凡是跟社会主义有关的都是错误的这样一种风气,结果是用新的意识形态解释一切,粗暴、武断和非历史性是这些解释的普遍特征。但是,如果去阅读比较严肃、认真讨论问题的文本,就会发现并非如此,可惜的是认真阅读和讨论的风气在日益泛滥的媒体争辩中从来不占上风。其实,质疑这些讨论是可以的,但质疑者难道不应该反躬自问:难道“华盛顿共识”是什么现实吗?它从来都不是现实。提出“共识”意味着提出未来的发展方向,争论应该围绕我们到底需要怎样一种未来而展开。
在西方,关于中国崛起的讨论,从1970年代算起,已经持续了三四十年了。2010年春天,在汉堡召开由德国前总理赫尔穆特·施密特主持的有关亚洲崛起的论坛。他在开幕致辞中回顾说,早在1970年代到中国访问时,他就已经意识到中国崛起将是不可避免的,那还是在毛泽东、周恩来在世的时代。他的看法在许多西方人那里遭到了漠视或嘲笑,但谁更有远见?从这个意义上说,否认原来的历史经验、否认中国革命和社会主义经验非常可笑,通过割裂历史,按照新自由主义的话语来叙述中国,只不过是一个神话。这个神话不仅不能全面地解释中国的发展,也在一定程度上掩盖了今天所面临的许多真实的问题和矛盾。这就是为什么今天需要讨论中国经验的意义。
汪晖说,“模式”这个概念是现代社会科学的产物,很容易让人想到“复制”的问题。我自己更喜欢用经验——经验总是具体的、历史的和独特的,但同时也是可以借鉴的、具有普遍意义的。中国革命是独特的,因而是普遍的;中国的改革也是独特的,因而也具有普遍性。普遍性不是与独特性相对立的,因而也不能用可否复制这样的问题来检验。普遍性与借鉴、启发等概念关系更多一点,后者总是以自主和创新为前提,而不是什么复制。用“复制”这样的标准来否定对“模式”的讨论,其实是被“模式”这个概念的先天缺陷所牵引。他们没有挑明的前提不过是:美国的民主才是一种“模式”。但是,美国模式可以超出任何历史条件而被“复制”吗?如果不能“复制”,是不是就是说“美国模式”不存在普遍意义?
汪晖说,无论中国革命还是中国改革,都没有一个给定的可以完全照搬的既定模式。从理论探讨到社会实验,这是一个不断探索、自我否定同时又总结提高的过程。从辩证的角度说,否定不是绝对的,它不过是根据时势的变化而做出的创造性探索,先前的经验不可能被抹杀。在这个意义上说,任何模式都包含着对先前模式的否定,用“螺旋式上升”也许弱化了其间的紧张,甚至断裂,但断裂中是包含着连续性的。
如果说真有所谓“中国模式”,一个能够自主地进行自我批评、自我否定进而提出新的发展道路的经验正是这个模式的关键点之一。但现在来看,这种在实践中自我纠错的能力正面临严峻的考验。10年前,政府提出结构调整的目标,但十年过去了,调整的结果怎么样呢?三农问题、社会保障、生态保护等方面都做了一些事情,各级政府对GDP增长目标的重视程度在下降,关注的焦点也从发展向幸福转变。但经济结构的调整并未完成。这都显示出国家自主能力的下降。这次金融危机既有市场失灵的因素,也有政府失灵的因素,政府救市的速度很快,但结构调整的速度达不到预期的目标。提出“中国模式”问题,无论解释如何不同,首要的意义在于从中国的经验中提炼自我改革的动力和目标——中国的经验是开放的,而不是封闭的;是自主的,而不是依附的。
(汪 荣)
中国文化要对世界有所贡献
近日,北京大学教授乐黛云在《中国社会科学报》发表文章,强调当代中国应具备文化自觉,要致力于对未来世界的发展做出贡献。
乐黛云说,文化自觉是指生活在一定文化中的人们对其文化有“自知之明”,明白它的来历、形成过程、特色及发展趋向,不带任何“文化回归”的意思,不是要“复归”。有“自知之明”是为了加强文化转型的自主能力,取得适应新环境、新时代对文化选择的自主地位。“自知之明”就是要充分认识自己的历史和传统,认识自身文化延续下去的根和种子。
我们不但要了解传统,还必须从传统和创造的结合中看待未来。也就是说,要以发展的观点结合过去同现在的条件和要求,为未来的文化探索一个新的起点。因此,文化自觉不仅是理解与把握自己文化的根和种子,而且是要按现代的认知和需要来诠释自己的文化历史。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向当代文化和他种文化学习。在经济全球化的今天,文化自觉还有一层非常重要的内容,就是要在多元文化的背景下找到民族文化的自我,知道新语境里中华文化存在的意义,了解中华文化可能为世界的未来发展作出什么贡献。
乐黛云说,目前,在世界范围内存在两大思潮。一是认为世界秩序必须建立在美国军事力量无可匹敌的基础上,也就是要依靠美国的强大力量来统治世界,听任他们占领全球资源,覆盖多元文化,推广单一的意识形态;二是世界大多数人的所思所想。事实已证明,美国的单边统治不但不可能成功,而且会导致更大的反抗和更多人的死亡。因此,必须寻求另一种“全球化”,即一种多极均衡、文化多元共生、各民族和谐共处的“全球化”。后一种思潮要生存和发展,就不能走过去帝国殖民统治全球的老路,而要创造全新的思想和模式。中国作为一个历史久远、文化资源极其丰厚的大国,有可能、有条件抵制前一种思潮,为后一种思潮提供可能的新思路。
事实上,中国文化的精髓为解决当前世界问题不断提供着新的思考方式,引起了西方文化界的广泛关注。
式中R、Ls为电机的等效电阻和等效电感,电流的PI调节器用ci表示,当电机控制选择电流闭环控制策略时,电机-逆变器的闭环阻抗Zic如式(9):
比如关于个人和“关系”。在2010年10月布鲁塞尔举办的中欧高层文化论坛上,赵汀阳提出了由儒家思想发展出来的“方法论的关系主义”,认为其或许有助于缓解争夺物质利益的冲突问题。“方法论的关系主义”以关系作为基本单位来分析人类行为和价值观,思考重心不在个体而在关系,但并非否定个体利益,而是优先确保关系安全和关系利益以便更好保证各自利益,优先考虑关系的最优可能性以求开拓更大的可能利益和幸福。追求排他利益最大化的单边主义无法解决冲突问题,也就永远处于风险之中,难免自取其祸。关系安全(互相伤害最小化)和关系利益(互助和协作)才是每个人的可及利益的限度和必要条件。中国文化寻求利益与道德之间的某种结合点,如孔子说“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盗亦有道”。赵汀阳的论文引起与会者的深入思考,大家对之有争论,但均认为更换一种思考方式极有启发意义。
又如关于“情”与工具理性。回顾历史,理性原是资本主义初期人性从神权、皇权获得解放的根据,但如今却已退化为支配和控制人的力量,成为统治人和自然的工具。绝大多数人被机器和物质功利捆绑,理性和越来越精细的分类使人的视野越来越逼仄。西方哲学家已深深感到,在工具理性和技术理性之外,还必须强调“审美境界”、“诗意的栖居”和情感之维。传统中国文化中的超越时空、讲究“空明若镜”的审美文化,对于追求“诗意的栖居”的西方社会有着巨大的吸引力。
再如关于“天下体系”的讨论。作为欧美对外政策基础的“帝国理论”带来三个世纪的战争灾难。西方传统开创了从“个人—民族国家—国际社会”这样由小到大的思考方向,最大思考单位止步于“民族国家”,“国际社会”只不过是民族国家之间的利益博弈场;中国古代的“天下理想”把“天下”看做“至大无外”的思考单位,从小的方面讲,有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从大的方面讲,是“天下—国(诸侯)—家”,相信每个他者都是这个至大无外的“天下”的一个组成部分,因此也就排除了不可通约的、绝对的“文明的冲突”,而这正是我们今日世界所渴求的。
“天下体系”作为不同于“帝国理论”的另一种概念和思考方式,渐为人知,引起世界思想界的重视。欧盟跨文化研究所所长阿兰·李比雄说:“一个更新的天下理论可能有助于为我们生存的这个世界的混乱局面找到一条解决之道。”他认为这种“替换性”的思路可以帮助我们“撕破那种线性的逻辑”,“脱离那种目的论的时间和黑格尔式的历史愿景,而去考虑一种新的、开放的时间经验和历史经验”。
乐黛云最后说,目前,人们深感必须对以贪欲和聚敛为核心的文明进行深入的反思和批判,重建一种基于生活质量、可持续的文明。这就要依靠世界各民族的共同努力和文化自觉。
(文 晶)
中国学者该有怎样的学术立场?
近日,著名社会学家曹锦清在“三农中国”网站发表文章指出,在目前中华民族发展的关键时期,学者的立场至关重要。
曹锦清说,关于中国的状况,国内有两派:一派主张中国模式,认为我们有实力了,可以与西方平视了,甚至可以俯视了;另一派(多数派)认为不能放松。多数派里面有谨慎派和唱衰派之分,唱衰派认为现在的发展都是虚的,问题太多(污染严重、贫富分化、腐败等)。这个唱衰派在史学界里面占主流,经济学界占一部分,政治学界占主流,法学界也占很重要一部分,社会学界各一半。总之,学术界也分派、分为自信派、不那么自信派、谦虚派、丧失信心派等等。
回顾这六十年,复兴不可阻挡,我们要确立这个信心。中华民族要重新回到她曾经拥有的亚洲位置,这个趋势不可阻挡,这个目标一日不实现,中国的知识分子向前的思维运动就不会停息,这是近代告诉我们的。因为近代的使命就是富强。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中国崛起过程中工业化的第一个阶段已接近完成,它从输入发达国家的技术装备开始,从洋务运动一直到现在,这也是后发国家的工业化概无例外的选择。接下来是更为艰难的第二阶段,即依靠自主的技术创新,发展自主的先进装备制造业。其实,中国目前的崛起是执行了近代的遗嘱。这个伟大目标是整个近代百年的命运,执政党有利于这目标的实现,我们就支持它。今后二三十年是考验我们民族能否真正崛起的关键年份。在目前来看,向现代化倒退的可能性还依然存在,因为确实出现了腐败、贫富差距等问题。这些问题很有可能导致现代化中断,所以我们不能乐观透顶。作为一名学者对待这种可能性要怀着居安思危的态度,但不应该由此而把整个前途看的一片漆黑,我们对自己所处的时代应有信心。
曹锦清说,我们先要把立场建立起来,立场建立起来之后看什么都可以。综合国力的提升带来文化自觉(费孝通),文化自觉的核心就是民族自信。中华民族的自信丧失得太久,这三十年唯一一次给我们提供了自信的机会,促使我们从精神的自我殖民的状态中解放出来。当然,真正获得底气还需二三十年,也就是前面提到的工业化第二阶段的完成,我们已经看到了曙光。当我们真正有了这个自信,相信知识界一定会产生领袖似的人物,改变知识格局,因为立场改变了。这个时代的到来需要我们每一个人做好准备,不要陷入过多疑问里面,也不要过度的悲观,游移不定。费孝通晚年重读了从梁漱溟、钱穆、冯友兰到先秦著作之后,发觉自己对传统文化评价过低,提出了要重新评估传统文化。这是因为他晚年认识论发生变化了吗?不,是立场发生了变化,某种情绪发生了变化。这是老一代知识分子态度发生的变化,中年的知识分子也发生的变化,但主流的还是自由主义趋势。
曹锦清说,现在已经到了重新审视中西关系、重新审视我们与传统的关系的时期。这个变动就要求对以西方为中心的话语体系保留一种警觉和悬置,对中国的经验、历史要有尊重、同情。近一百年来,尤其是西学东渐以来,所有论文的理论都来源于西方,中国经验材料成为西方理论证明其正确与否的一个注释。这种情况将会被全盘颠覆过来,西方的理论要成为我们中国经验的参照,作为我们的注释。所以必须以中国为中心,以中国为方法,来解读中国的当下。西方的理论及其概念,凡是可以充当分析中国经验的,可用则用之,不可用则废之。
以上通归为立场问题。有了这个立场,我们再谈具体研究。总的来讲,学者要以思想守护民族。思想一定是民族的,不是个人的。一定是民族的遭遇苦难问题刺激了我们去思考。
中国的知识分子从现在起要承担一定的责任,要从西方的话语霸权中摆脱出来。我们现在搞的都是洋八股、党八股,大都是大话、洋话、空话,特别是在学术界,洋八股充斥。最近十年党八股洋八股发展太快了,它祸国殃民,摧残思维。
(陈 闯)
国家主义思潮的两条思想脉络
近日,许纪霖在《思想》杂志发表长文批判在他看来正在兴起的国家主义的思潮。他说,中国的国家主义在中国崛起的大背景下,力图证明自己是一种与西方不同的、具有中国特色的政治道路和政治模式,是足以挑战普世性的西方民主的制度创新,正在通过将人民利益与中华文明的神魅化,建立一种国家的拜物教。
许纪霖认为,国家主义存在两条思想脉络,一派表现为激进左翼的保守化。左派的本来涵义是同情底层民众,对资本权势和政治权势不妥协的批判与反抗,这是激进左翼的魅力所在。新左派指的是在1990年代自由主义与新左派大论战中崛起的一支新的思想力量,他们所焦虑的是1990年代之后一个被“资本主义化”的中国,认定中国在改革当中所出现的问题,从政治腐败到社会不平等,都是西方新自由主义惹的祸,他们希望中国超越西方的资本主义道路,走一条制度创新之路。新左派的基本立场有两个,一是同情和赞美底层民众,二是痛恨西方的资本主义及其民主。当他们认为1990年代的国家意志在步“新自由主义”后尘、损害底层民众利益的时候,新左派对权力的批判是有相当杀伤力的。然而到了二十一世纪之后,当他们发现国家意志逐步从“错误的”新自由主义转为“正确的”社会主义轨道时,新左派于是开始右转,全面拥抱国家,激进左翼嬗变为保守的国家主义。2008年国庆60年之际,一批新左派的代表人物加入了讴歌“伟大的60年”的舆论大合唱。他们通过选择性的遗忘与记忆机制,将前30年和后30年视为中国社会主义模式一以贯之的成功经验。王绍光发文,论证中国60年的发展,就是坚持社会主义方向的结果。汪晖将60年的经验归结为中国拥有“相对来说独立而完备的主权性格”,这一独立自主性通过政党的实践而完成,“由于中国政党与国家有一种独立的品格,因而也发展了一种自我纠错机制。”
在许纪霖看来,左与右、激进与保守,本来就并非绝对的两极,在特定条件之下,它们可以相互转化,甚至吊诡地结合为一体化的形左实右。早在1990年代初,王绍光就与胡鞍钢一起,提出了一份引起了激烈争论的“加强中国国家能力”的报告,明确地将国家能力表述为“国家实现自己意志的能力”,具体表现在吸取能力、调控能力、合法化能力和强制能力。新左派的集体右转,并非晴天霹雳,而有其内在的思想与历史逻辑。中国的新左派虽然致力于反抗强权,但在他们的心目之中,真正的敌人只有一个,那就是西方的新自由主义。当国家与新自由主义同流合污的时候,他们是国家的批判者,一旦国家疏离西方的新自由主义的“错误”方向,回归社会主义的“正确”轨道,那么国家在他们眼里便化身为底层民众的希望所在。汪晖在1990年代末和二十一世纪初都以“批判知识分子”的姿态,尖锐地批判全球化资本主义与官僚化的“非政治的政治”。然而近一年来汪晖从总结建国60年来中国崛起的独特经验,到肯定“政党的国家化”、党国代表人民的普遍利益。这些遽然的“转向”似乎透露出在新的政治环境下新左派政治策略的重大调整:当诉诸“全民直选”或“底层民主”受到压抑、此路不通的情况下,他们的政治重心从诉诸社会运动转向期望国家意志。
许纪霖说,国家主义的另一条思想脉络是施米特主义。自从刘小枫将希特勒的桂冠法学家卡尔·施米特的思想引进中国思想界,近十年来在法学界、政治学界刮起了一股施米特旋风。旋风所到之处,到处播下了国家主义的种子。施米特主义在中国政治论述中的代表,非强世功莫属。2004年,乌克兰等国发生“颜色革命”,强世功惋惜乌克兰政府囿于自由主义的宪政观念,对政治缺乏本质的理解,错失武力镇压反对派的意志决断,最后拱手让出政权。他以施米特的口吻,大谈“颜色革命”给中国留下的教训:“政治的首要问题是分清敌人与朋友。在敌人与朋友之间,不存在自由的问题,只有暴力和征服。这就是政治的实质,自由主义者往往不敢面对的实质。”
近十年来,以施米特主义为中心,马基雅维利、霍布斯等人的国家理性一脉学说在一些知识分子那里大热,他们对国家的理解充满着德国浪漫主义式的膜拜。
许纪霖认为,中国国家主义的出现,与价值虚无主义有着密切的关系。当代中国最深刻的危机是心灵危机,整个社会缺乏基本的价值共识和伦理基础。当传统的儒家价值观被摧毁之后,中国人失去了认同的对象,于是民族国家便成为了情感宣泄的世俗对象。而帝国列强的压迫,则提供了这种民族国家认同的外部历史条件。中国共产党的革命建立了一个以共产主义乌托邦为目标的国家意识形态,在毛泽东时代曾经作为儒家思想的替代物,成为中国人民普遍的价值信仰。然而,这一共产主义意识形态到文化大革命期间,通过其极端的、残酷的革命实验,而走向了其反面,到改革开放之后中国又重新陷入了巨大的价值虚空。1980年代的新启蒙运动提供了一套普世主义的启蒙价值,但到1990年代之后启蒙价值不断地受到质疑和批判,传统的儒家价值远去,现代的启蒙价值又开始式微,于是,各种各样的价值虚无主义在中国思想界蔓延生长,国家主义便乘虚而入,成为一种虚幻的认同对象。国家主义是一种去政治化的政治,去价值的价值、去意识形态的意识形态。国家的价值目标变得无关紧要,唯一重要的只是国家自身的强大。而强有力的国家,不是建立在自由、民主和法治的文明基础之上,乃是一种物质的实力和韦伯所说的制度合理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