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型期中国流动群体的政治信任
——基于“白领沪漂”的调查分析
2011-12-24陈茜
陈茜
(华东师范大学,上海 200241)
转型期中国流动群体的政治信任
——基于“白领沪漂”的调查分析
陈茜
(华东师范大学,上海 200241)
政治信任作为一项重要的社会资源对政治稳定起着无可替代的作用。作为衡量现代社会发展水平的一个维度,它越来越受到政府和理论界的重视。流动群体作为社会系统的活跃部分,其政治参与度和信任度对建构和谐社会意义重大。以“白领沪漂”为例的实证调查表明,伴随着社会意识多元化,流动群体的政治信任状况也呈现出纷繁复杂的多重性特点,突出表现在对政治的高关注度低行动度、对政府的信任由高层政府组织向基层政府组织逐渐降低、对国家的认同与对政府的认同分离等方面。从拓展流动群体诉求渠道、完善公共服务体系等入手确立社会成员普遍信任的制度性安排,是推进流动群体政治信任的重要手段。
政治信任;转型期;政府;“白领沪漂”
一、转型期的政治信任及流动群体政治信任问题
政治信任又称政治信任感,它是指广义的社会成员对政治共同体、政治制度、政治行动者的信任态度,[1]即对政府或政治系统将运作产生出与他们的期待相一致的结果的信念或信心 。[2]政治信任为政府的运转提供合法性的养料,保证其政策提出、制定和实施的顺利进行,并且政治信任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着作为国民生活的重要环节的政治参与,其对促进政治发展、维护社会稳定、构建有机的社会团结、降低社会运行成本等发面发挥着无可替代的作用。当前中国的政治信任涉及对政治制度以及由此形成各种政治关系的价值认同,包括中国共产党的执政地位以及领导地位、社会主义民主、民族平等原则、国家政权取向以及公民权利等方面的内容。政治信任的高低关系着目前的政治体系或政府行为受到民众的支持程度,以及政府在制定和执行政策的时候将会遇到的反对和阻力以及付出的社会成本的多少。改革开放以来,我党领导人用不同的话语表述了政治信任构建的重要性。如邓小平明确提出要 “取信于民”,江泽民多次讲起“人心向背”的话题,胡锦涛反复强调党要始终保持清醒的头脑,树立忧患意识。实践表明,承载政府执政有效性的政治信任近年来日益成为当代中国社会主义建设实践中的重要研究课题。
当代中国社会转型的一些主要特点都冲击着政治认同的社会基础,隐藏着政治信任的危机因素。转型期的经济社会发展具有诸多不确定性,流动人口是中国转型社会的突出现象,流动群体正以迅猛的态势增长,覆盖面日益宽广,影响力越来越大。作为与中国转型相伴相生的新兴群体,其对政府的政治信任度可以直接反映中国政治转型的成果与存在的问题。流动群体由于改革的渐进性、层次性,它们在诸多社会单元的缝隙中,缺少社会依附感和社会支持网络。生活压力以及政治参与渠道缺失,使它们缺乏政治参与的资本和动力。流动群体为中国社会经济的发展作出了巨大贡献,但是,其生存状况和社会处境与社会经济的发展以及其自身的社会价值并不吻合。流动群体的政治信任在社会群体中具有自身特点,这个貌似与政治关系不大密切的群体,却与中国政治转型有着直接的利益关系,转型时期政府的人口、福利等政策以及社会政治团体的发展、利益诉求渠道的完善等都与他们的切身利益相关。而流动群体特别是其中的知识阶层和管理阶层,作为中国新兴的思想观念相对开放、文化素质较高、具有较高流动性和社会适应性、在社会生活的诸多方面具有日益增长的影响力的新兴群体,其政治信任状况对中国政治的稳定具有不可替代的影响。
二、我国流动群体政治信任的现状与影响因素——基于 “白领沪漂”的调查
为更好的研究流动群体的政治信任状况和影响政治信任度的因素,本文以在沪生活和工作的“白领沪漂”为调查对象,调查主要采用的方式为问卷调查和访谈调查,根据系统抽样的方法,确定调查对象。该类群体主要集中于上海区县各类科技园区及商圈写字楼。“白领沪漂”以男性居多。外企、国企、私企等均有“沪漂”身影,他们大多具有大学本科以上的较高学历,在沪时间多集中于1至5年,收入状况呈现多元化,主要集中于3000至20000元的水平,通过调查“白领沪漂”的政治信任现状,可以了解普通“白领沪漂”对于我国政治体系的态度,进而延伸到对中国普遍存在的流动人口的政治信任状况特点的分析。
1.公民政治态度、政治参与对政治信任程度的影响
公民的政治参与是影响个体信任倾向的重要因素。长期以来,公民政治参与被认为是培育公民政治技巧、塑造合格公民的重要途径。例如,考夫曼就曾指出,民主参与——他所指的是真正行使权力以影响关涉公民自身利益决策的参与——将有利于改善公民的“思考能力、情感以及行动”。具体而言,公民的政治参与有利于培育公民的规则意识和宽容意识以及提升公民对政治共同体的自信心和乐观精神。调查显示,有38.77%的外地籍白领平常对政治有点兴趣,对政治完全没兴趣的也高达了11.82%。党代会和两会只有10.17%的外地籍白领非常关注,而对会议进程和会议中的议题不关注的人高达23.40%。可以看出,对政治抱有十分冷漠态度的上海外地籍白领占的比重也十分之大。绝大多数白领“沪漂”极少参加政治活动,而 “参与渠道不畅”、“信息真假难辨”以及“安全保障不足”是“白领沪漂”对政治参与不满意的方面最突出的三个方面。相对于本地户籍居民,非本地户籍居民获得的政治参与的信息较少,参与渠道也并不是十分畅通,此外,在沪外地籍白领普遍工作压力比较大,没有户籍的压力直接导致了归属感的相应缺失,对政治关注度的下降,政治的参与度也就随之相应下降。此外,有近一半的外地籍白领表示“从来没有,也不会想”当人大代表,表示有当人大代表的想法的只有14.89%。大部分在沪外地籍白领对自身的政治期望较低。一方面,他们认为自己离政治十分遥远,就算自己有机会去参加选举也多是走走形式,并无多大作用,“白领沪漂”作为新兴群体,其政治诉求难以通过有效途径加以解决、政府信息不对等、缺乏政治参与的安全感而造成当前其政治参与困境,这也是转型时期发展中国家政府解决政治参与问题的重要方面。
2.公民对政府绩效的满意度对政治信任程度的影响
理性选择学派认为,人们对政府的信任基于政府提供公共物品的能力之上,同样,制度理论也认为,政治信任(或不信任)取决于公民对政府绩效的理性评估。因此,政府绩效是政治信任的前提,一个表现拙劣的政府是不可能赢得公民的信任的。公民不仅期望政府履行特定的工具性职能,而且希冀政府维护社会正义、公平与机会均等。这一点主要体现在四个方面:对不服从公民的强制措施、政策适用范围的普遍性、强有力的司法体系和仲裁体系以及公民对实际决策过程的参与。[3]尽管经济危机的余波仍在,但“白领沪漂”显然对于经济景气的现状以及城乡建设状况还是比较满意。而在就业、扶贫与社会保障的方面,“白领沪漂”的满意程度明显下降。尽管上海相较于全国是福利待遇比较高、卫生医疗设施比较先进的城市,但是大量的来沪人员仍然对公共服务与医疗卫生不甚满意。在教育水平方面以及科技发展方面,“白领沪漂”对政府的努力给予肯定。在社会治安方面,近几年法律的不断完善、公民意识的提高与打黑力度的加大对于处于弱势的漂族而言无疑是较为满意。对腐败与廉洁的认识是反映公民政治信任状况的一个重要指标,然而“白领沪漂”对于反腐倡廉的满意度似乎不高。廉政建设是政府构建政治信任的重要方面。有58.63%的白领沪漂选择建立专职的执法部门,专职打击贪腐,如建立廉政公署作为防止公务员腐败的手段。可见,大多数白领沪漂倾向于诉诸制度建设和机构建设的现实手段而非简单的加大宣传或建立奖惩机制来解决腐败这一顽疾,具有现实主义和实用主义的特点。另有13.00%的白领沪漂对这一问题持悲观的消极态度,认为没有切实有效的办法来惩治腐败,这影响着他们的政治观念和政治参与状况,应受到重视。
3.公民对媒体和政府报告的信任度对政治信任的影响
对政府提供的各种信息是否表示怀疑几乎可以作为公民政治信任水平的象征性特征。因此,调查公众对各种政府公报、统计结果、媒体宣传的信任程度在很大程度上可以反映公民的政治信任水平。甚至可以认为,公众对官方信息真实度表现出的质疑程度与公民政治信任水平的高低呈正相关关系。[4]过半被调查者认为政府的工作报告真实性“不好说”,这部分人当中,有一部分是认为政府工作报告缺乏考证的途径,因而无法作出判断,另一些可能是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意见,因而索性选择了“不好说”。由此可见,政府的工作报告没有得到多数人的认可,公众对于政府工作报告的信服度并不高。对于新闻媒体与信访途径的监督作用大部分人还是基本认可。近几年政府的信息公开状况总体上令“沪漂”满意。当然仍有约25%的人的认为 “比较不满”或“很不满”。可以看出,在网络十分发达的今天,“白领沪漂”对信息的分别识别主要还是依靠电视、新闻,对于网络上的信息存在一定的怀疑态度。
4.政治外部化程度对政治信任程度的影响
信任的委托者在收回对原受托人的信任之后会去寻找其他受托人。这就是信任的外部化。[5]政治信任外部化是指公民不再信任政府机构,转而寻求其他的信任客体,或者是不满于置身其中的政治制度时,盲目地对其他政治体系的制度倾注信任。[6]当社会中出现公众经常求助于媒体甚至非政府组织伸张权利,政府部门收到的投诉显著增加,主流政治文化观受到很多群体排斥,宗教信仰出现强化趋势,可能就意味着政治信任水平在下降。[7]因此,通过分析一些政治外部化的指标可以窥见白领“沪漂”的政治信任度。
政治信任的流失,在不同的历史条件、社会政治环境下,有不同的表现形式。近来以“山寨文化”为代表的一些网络话语,因其匿名、便捷和低成本的特性,在网络上迅速兴起,它们既凸显了新时期大众政治参与的积极性,也在某种层面上表达了大众对主流话语的不满与政治不信任。究其根源,作为大众话语的表达形式,网络话语是对当前政治体制的反映,是政治与社会权力结构的产物。[8]绝大多数被调查者觉得“和谐”、“寂寞”、“躲猫猫”、“俯卧撑”、“打酱油”、“XX门”等词语“很形象,很贴切”,大多数人对政府政策的不满倾向于“在互联网上发表意见”或者“不采取措施”,而“向人大代表反映”和“求助于工会、妇联、政协等机构”这两项所占比重较小。在社会信任度的调查中,多数“白领沪漂”对社会有较高的信任度。然而对于“地方政府”的信任度远低于其他政治实体如 “全国人大”、“国务院”、“人民法院”、“检察院”。政治透明度也影响着公民对政府的信任,有过半受访者要求公开官员财产,远高于其他各项,“白领沪漂”对政府工作人员的财务状况的关注度较高间接反映了其对政府官员的政治不信任。在对“白领沪漂”对某机构信任的原因的调查中,“白领沪漂”大多倾向于认同某一机构的口碑、作风状况,尤其是在维护社会公平公正方面;而机构的专业性、与自身利益的相关性却没有获得较高的信任认同。可见作为外来群体的“白领沪漂”对社会公平公正的期望。
三、结论
一般而言,政治信任流失源于对政府绩效的不满意,从而使政府丧失有效性的执政基础,进而形成公民对政府的行动持怀疑态度,政治参与的热情降低并且导向一些外部化的媒介进行诉求。社会系统的要素、结构、功能、时序,无论哪一方面不合理、不协调,都可以导致社会内部的相互抑制和相互抵消力量,从而引发内耗。[9]流动群体作为社会系统的活跃部分,其对其他主体的信任对系统的完善与发展有着重要意义。与利益主体多元化的时代特征相适应,“白领沪漂”政治信任状况呈现多样化、较为离散的特点,突出表现在对政治的高关注度低行动度、对政府的信任由高层政府组织向基层政府组织逐渐降低、对国家的认同与对政府的认同分离等方面。
鉴于流动群体对政治信任日益增长的影响力和传播性,有必要将该群体作为塑造政治信任的重点群体。解决中国流动性群体政治信任难题的关键在于加快建立成熟的公民社会,这不仅需要社会成员个体自身人格素质的提高,而更重要的是要确立起一种能为社会成员普遍信任的社会制度性安排与制度性承诺。首先,政府是社会进步的火车头,其自身的改革与调整对政治信任的构建具有更为重要的意义。要塑造政府机构 “规范的一致性”(彼得·什托姆普卡),即高层政府与基层政府作风、政令一致,尽可能的避免公民对政府机构的信任程度出现层级上的不对等。其次,要注重地方政府角色的合理定位和政府职权的适度配置,探索建设公共服务型政府的可行之路,即建立权力监督完善、民主基础牢固、责任制度明确的富有公共性和有效性的“有限政府”;[10]第三,要拓展流动群体的政治诉求渠道。进一步增加政治透明度,促进信息公开,重视网络支持系统的作用,确保信息渠道的畅通,提高流动群体的归属感和信任意识,为流动群体政治参与提供便捷途径。最后,经济发展依旧是政府信任的重要来源,对流动群体而言,更需注重经济发展成果的分配公平性。完善即时有效、跨区域、广覆盖的社会保障体制是其应有之义。
[1]Norris,Pippa1999,Introduction:The Growth of Critical Citizens?In P.Norris(Ed.)CriticalCitizens.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胡荣.农民上访与政治信任的流失[J].社会学研究,2007,(3):39.
[3]Margaret Levi.A State of Trust[M].Braithwaite,Valerie and Levi,Margaret, eds.Trust and Governance.New York:Russell Sage Foundation,1998:77-101.
[4]梅祖荣.中国政治信任水平测度指标及现状[J].云南社会科学,2009,(2):5-9.
[5](美)詹姆斯·科尔曼.社会理论的基础[M].邓方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9年.
[6](波兰)彼得·什托姆普卡.信任:一种社会学理论[M].中华书局,2005:158.
[7]梅祖荣.中国政治信任水平测度指标及现状[J].云南社会科学,2009,(2):5-9.
[8]周汝江,高钏翔:话语的张力:政治信任流失——从“山寨文化”说起[J].徐州师范大学学报,2009,(7):106-109.
[9]田霍卿,刘锦棠,王树新,郑燕燕.内耗论[M].经济管理出版社,1996:3.
[10]陈国权.社会转型与有限政府[M].人民出版社,2008.
责任编辑 宋桂祝
D60
A
1672-2426(2011)05-0020-03
陈茜(1989-),女,河南罗山人,华东师范大学政治学系助教,研究方向为比较政治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