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学升门类”的多维观察
2011-12-19郭晓
郭晓
日前,随着国务院学位委员会下发了《关于下达按<学位授予和人才培养学科目录>进行学位授权点对应调整结果的通知》(学位办[2011]51号)的公布,艺术学升门类之后的第一件大事终于尘埃落定。在经过了申报、评议等环节后,全国所有艺术人才培养单位的原有博士、硕士学位授权点,均按照新的一级学科目录,进行了重新调整和认定。
这些教学科研单位接下来即将面对的现实是
必须理性地站在艺术学科升格为门类的基础上,对本单位艺术学科建设进行重新规划。可以肯定的是,由此涉及的绝不仅仅是简单的专业调整,而是关系到整个艺术人才培养的全过程统筹设计,包括教育思想的转变,人才培养模式的更新,就业方向的调整,继续教育的实施。而整个社会环境对此的接受亦需经历一个不短的过程。
站在历史的交汇点上,“艺术学科升门类”机遇与挑战并存,一年来,来自文化、教育主管部门的管理者,高等院校的专家学者,各级文艺媒体记者都通过各种渠道发表自己的看法。
历史维度:这是我国高等教育史、学科建设史和人才培养史上一件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大事,是21世纪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历史进程中艺术自觉、艺术自信、艺术自强的一项重大举措。
——国务院学位委员会艺术学科评议组召集人、中国传媒大学艺术研究院院长仲呈祥
从历史角度来看艺术学科的地位变迁,我们能更深切地感受到这段话的意味深长。我国的高等教育史、学科建设史和人才培养史大致可分为四个阶段。第一阶段是发源期,清末民初,以“八股举士”为特征的科举制度被彻底废除,结束了数千年以文为主的教育模式。洋务运动,庚子赔款,大量学生留学欧美,带回来新思想、新技术。新成立的高等教育学堂开始分科授课,最初是文理分科,如陈独秀时任北京大学文科长,四大美院相继成立,艺术也是在这种条件下成为一门学科的。李叔同先生在国立杭州美专一人讲授音乐、绘画、戏剧,可谓艺术学科建设的雏形。
第二阶段是探索期,从国民党统治时期到新中国成立初期。尽管战争频仍,办学屡遭冲击,但大部分大学仍旧存在,一些大学为避战乱,被迫异地办学,这些大学的管理者大多都是社会公认的有识之士,或者德高望重的学者,他们中大多数都有留洋背景,战争年代,他们不自觉地思考,怎么样办大学、开设哪些学科更有利于国家发展、民族的自强,这一时期的学科建设建立在国家需要的基础之上。
第三阶段是争论期,从新中国成立初期到改革开放初期。学科建设的问题一直悬而未决。教育发展服从于政治发展,政治环境不断发生变化,学科建设也就跟着变化。“两弹一星”除了为国家赢得了尊严,同时也为社会培养了一批数学家、物理学家、化学家等,这些直接服务于经济建设的学科得到了足够重视。而文学作为服务政治的另一重要手段,也得到长足的发展。这段时期内,艺术学的现状是,普通高校除师范院校外,基本上没有高等艺术教育。师范院校的艺术教育由于定位于为中、小学培养音乐、美术师资,学科界域、学科层次都有所规限:而一些普通高校所设“艺术教研室”,基本上行使着开设美育共同课和课外活动课的职能。作为独立院校的艺术教育,其主体部分是培养艺术从业者的职业教育。艺术教育由于艺术样式本身的多样性,各艺术样式的学理建设“存异”容易“求同”难,因而从各自不同的视角、不同的需求借助文学理论、美学理论的“他山之石”。这一方面体现出艺术学学理建设对于文学、美学学理的“追随性”,一方面其实还体现出艺术学各艺术样式学理之间的“排他性”。在这种情况下,艺术学科被放在文学门类之下理所当然。
第四阶段是确定期。从上世纪90年代中期到现在。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发展,我国的综合国力有较大提升。人民生活水平提高,文化艺术逐渐成为~种全民自觉,在文艺形态快速变化、学生规模迅猛扩展的背景下,艺术学科定位过低的弊端更加凸显出来。其一,各种艺术形式在理论和实践上都取得丰富的成果,艺术早已突破文学的无形边界,创造着属于自己的独特价值。其二,音乐、美术、舞蹈等领域的子门类与其他学科的交叉门类,以及新兴艺术门类越来越多,这些艺术门类无法进入学科目录,它们的研究与发展受到极大制约。其三,艺术教育学科建设不完善、办学层次低水平徘徊、艺术人才培养低水平重复等问题开始集中出现。艺术学升门类成为众望所归。
但回顾这段艺术学升门类的历史,却并非一帆风顺。
众所周知,一门学科之所以成为门类,必然有完善的历史和系统的理论。比如经济学,经济学史纵横古今,经济学理论百家争鸣。但长期以来,艺术史是哲学的重要研究对象,艺术理论仅限于单一艺术形式的创作思想与创作技法,譬如中国艺术意境论,其研究的对象往往是艺术鉴赏的过程,尽管中外历史上早就有大量的艺术理论,不过,囿于各方面的局限,现代意义上的艺术学学科体系形成时间却并不长,艺术学科理论体系的建设显得相对薄弱。这种尴尬的学术现状是艺术学科独立的重要障碍,也是很多人心中解不开的结。
上世纪80年代,在国务院学位委员会讨论艺术学科是否有资格和有必要获得硕士学位、博士学位授予权的会议上,专家们便产生了争论。一些权威专家不主张艺术学科设立硕士、博士学位,而是建议授予“人民艺术家”“功勋演员”“人民演员”等称号。但这是关系到艺术学科建设和艺术教育发展的大问题。在时任学科评议员、文学(艺术)学科召集人赵讽等人的极力争取下,国务院学位委员会最终成立了艺术学学科评议组,并拟定了音乐、美术、戏剧等学科目录。
虽然成立了学科评议组,但在学科界定时,我国一直没有将艺术作为一个门类,而是将艺术学作为一级学科放在“文学”门类之下。1997年,国家教委与国务院学位办进行学科目录调整时,又在作为一级学科的艺术学下面,设立了8个二级学科,包括:艺术学(即艺术史论)、音乐学、美术学、电影学、舞蹈学、戏剧戏曲学、广播电视艺术学、设计艺术学。
现在看来,1997年的学科目录调整,为艺术学日后提升为门类创造了良好的条件,也正是从1997年开始,各艺术种类的理论与实践发展迅速。仅以广播电视艺术学为例,十几年间,各种理论研究如火如荼,各种理论著作层出不穷,据统计,仅中国传媒大学主持出版的理论书籍就多达上千种。
另外,艺术学一级学科中的二级学科艺术学(艺术史论)更是取得了丰富的成果,以仲呈祥、张道一、凌继尧为代表的一大批学者,立足于艺术学本体,从艺术学史出发,深入论证了艺术学学科定位过低,从而导致艺术学科专业设置、人才培养的空间和自主性受到很大限制的弊端,为艺术学升格为门类铺就了学理基础。
与此同时,愈加优越的社会环境使艺术教育异军突起,越来越多的人认识到艺术在完善人格,促进人类发展中的重要作
用,艺术的作用被全社会正视并重视,艺术考试连年火爆,除了专业艺术院校,越来越多的综合性高校也开始开设艺术专业。以艺考大省山东为例,2002年,该省报名参加艺术高考的考生为3.2万人,2007年达到创纪录的16.9万人。高等艺术教育规模迅速扩大,据不完全统计,目前,我国已有1300多所高校(不包括高职)招收艺术专业的学生,在校生达120万之多,成为世界上艺术教育规模最大的国家。
从1997年至2011年的14年间,艺术学升格门类成为国内各级各类艺术学会议、论坛常谈常新的话题。2002年。在中央音乐学院召开的国务院学位委员会艺术学科组会议将主要议题聚焦在“将艺术学一级学科提升为门类”上。会后,时任学科评议组召集人、中央音乐学院院长的于润洋执笔撰写了《将艺术学一级学科提升为门类的建议报告》,并提交国务院学位办。全国政协委员、国务院学位委员会艺术学科评议组召集人仲呈祥,在全国两会上持续提交提案,为解决这一制约艺术学科建设的瓶颈问题鼓与呼。东南大学、南京艺术学院等高校连续召开会议,撰写报告,为加快升门类的步伐创造条件。2009年,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和教育部启动了1997年之后的又一次学科目录修订工作。艺术学升门类的大方向已然确立,需要解决的关键问题在于,下面的一级学科以及二级学科如何设置。
在经过充分论证和修改之后,《艺术学科门类调整建议书》的第一稿和第二稿提出了被称为“987”的3套方案:(1)9个一级学科:艺术史与理论、音乐、美术、设计、戏剧、戏曲、电影、广播电视、舞蹈;(2)8个一级学科(将戏剧、戏曲合为戏剧戏曲):(3)7个一级学科(将戏剧、戏曲合为戏剧戏曲,将电影、广播电视合为影视广播)。方案递交到学科目录修订工作人文组,得到的意见是:一级学科不宜过多,本次调整应立足于提升门类。出于“便于管理”的考虑,人文组及相关专家认为通过3个一级学科的希望较大,建议横向设置艺术学历史与理论、艺术创作与研究、设计学3个一级学科。
对于人文组专家的意见,艺术学科专家认为,纵横设置不合逻辑,且除了设计学,所有院校都有两个一级学科,也意味着可以招收所有艺术类专业的学生,这样一来难以保证教学质量。在一级学科数必须减少的前提下,原先设在艺术学一级学科下的8个二级学科如何在提升过程中被体现出来成为最大的问题。最直接的做法有两个:删减和合并。目前许多专业艺术院校和综合性大学的艺术院系都是根据现有的学科目录来设置的,如果目录变化了,就将直接影响到艺术院校和艺术院系的设置问题。因此,哪些学科可以被删减、哪些学科可以合并就在艺术学科自身引起了争议。
原先的二级学科“艺术学”被率先删减,就引起很大震动。自1997年设置以来,全国已有东南大学、北京大学、北京师范大学等6家培养单位培养二级学科艺术学博士,61家培养单位培养硕士。有单位提出,删减以后这些学生怎么办、如何安置;另外,还有要不要打破艺术门类之间的壁垒、要不要研究不同艺术门类之间关联性问题、要不要寻找不同艺术门类之间的共通规律、要不要从宏观上来认识艺术现象等问题。为此,东南大学专门召集部分专家学者,于2010年5月在北京召开会议,呼吁将艺术学理论设为一级学科。
经过反复磋商探讨和征求意见,最终确定设置的一级学科包括艺术学理论、音乐与舞蹈学、戏剧与影视学、美术学、设计学共5个一级学科。这一方案最终被通过。2011年2月13日,国务院第二十八次学位委员会审议通过了将艺术学科独立为“艺术学门类”的决议。原属“文学门类”的艺术学科告别和中国语言文学、外国语言文学、新闻传播学并列为一级学科的历史,成为新的第13个学科门类。门类下包括5个一级学科。
文化维度:艺术史告诉我们,正是往昔艺术家的发现的乐趣在演绎着动人的创造历史。当艺术达到某个新的创造境界时,其平衡点无法保持很久,需要新的刺激创作的创造性需求。这点与科学发现相同。而艺术上的发现在很大程度上塑造着我们对世界的看法。
——国务院学位委员会艺术学科评议组召集人、中国美术学院人文学院院长曹意强
我们更愿意从文化维度对艺术学科升格门类的话题进行解读。胡锦涛总书记在十七大报告中把文化产业列为和国家科技、经济、军事一样重要的软实力,这是一个质的变化。仲呈祥将文化与艺术的功能和关系总结了16个字:文化化人、艺术养心、重在引领、贵在自觉,文化以其对人的潜移默化的影响力改变着人类社会。和谐的社会是由一个个和谐的个体组成的,艺术通过其为人类提供审美愉悦来提升着人的全面素质,而文化的发展需要优秀的人和优秀的作品来引领,引领的结果是人人都有文化自觉,由此可见艺术教育在文化大发展大繁荣的国家战略中所起的重要作用。如果说仲呈祥先生的16字箴言道出了社会、艺术、文化、个体在某一社会阶段的升降发展关系的话。曹意强先生则从艺术史、社会发展史双线交织的层面论证了艺术与人类文明(亦即广义的文化)的互动关系。一般认为艺术教育有两个目的,其一是通过艺术教育培养人的创新能力,促进人的全面发展,将其称为艺术的“文化性”:其二是通过艺术教育使学生创作出富于创造力的作品,通过作品来感染人,这是主客观作用的结果,将之称为艺术的“工具性”。从文化维度来解读艺术学科提升为门类,我们应当有一些更深层次的认识。
第一,艺术学科提升为门类,必将加速艺术与科学的结合与融合,弱化艺术的工具属性,强化艺术的文化属性。新的学科目录将艺术学列为第13个学科门类,与哲学、经济学、理学、天文学等学科并驾齐驱,从学理上否定了艺术学对其他学科的“追随性”,承认了艺术学与其他学科的“融合性”。艺术创作的工具属性是线性的,而文化属性是非线性的,正因为这种非线性,为人类认识世界提供了新的视角。所谓的“创造性”即是在别人看不到联系的地方发现联系,或者说,能够把似乎互相冲突的事物联系在一起并将之转化为全新的东西。艺术即能训练、提供这种创造力。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时代,其伟大之处并非只是给人类留下了艺术宝库,更多的是以艺术之原动力,推动科学的迅猛发展,视觉艺术上的伟大革新直接导致了现代科学革命。
如今,越来越多的学者致力于研究艺术与人类文明演进过程的紧密联系,人们发现,从远古到现代,人类生活的几乎所有方面竟然都与艺术有关系,各种古文明的辉煌几乎都能从艺术作品的留存中找到印证,文艺复兴、工业革命,直至以计算机技术为特征的现代文明的创造,与艺术的发展息息相关。“从牛顿到爱因斯坦,再到霍金,他们都认識到任何现存的科学定理永远是一个个假说,需要加以否证,才能得到科学的进步。犹如艺术家的敏锐感受力和
创造性勇气是科学发现的机制。而且,艺术本身就是创造性思维机制,所以许多诺贝尔奖获得者都重视艺术,特别是视觉艺术的思维,诺贝尔奖得主、医药学家布莱克说自己集中思考时,其‘思维全然是图画化的,诺贝尔化学奖得主彼得·德拜甚至说:‘我只能用图画来思考。与之相应,爱因斯坦曾与其物理学合作者说:‘没有科学家是以公式思考的。他说在自己的科学思考中图像起着主导作用。视觉思维是重要的艺术思维,可见它也是许多领域的共同方法与工具。著名天文物理学家玛格丽特·杰勒告诉我们:‘除非我有了视觉图像,我才能解决某个问题。这就是我解决问题的方式。”
第二,艺术学科提升为门类,必将对人们的学术思维方式产生积极影响,增强人的创造力。研究艺术对人类思维的影响,最著名的理论是“右脑理论”,有关科学家采取解剖学的方法,对人类的大脑进行观察,发现左脑统摄人的抽象思维,右脑统摄人的形象思维。这一理论近年来常常被用作一些培训机构招揽学生进行艺术学习的广告。更深入的研究发现,艺术通过影响人们的思维方式,进而增强人的创造力,却是不争的事实。曹意强通过对西方美术史的长期研究发现,伟大的美学思想首先源于对艺术的深切感悟。西方哲学之父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也是美学的奠基者,前者掌握了出色的绘画技巧,其对绘画的理解渗透在哲学的阐释之中,例如,他借助绘画阐明其复杂而根本的哲学理念即一切事物所源出的永恒原型问题。亚里士多德对于诗歌和戏剧艺术的切身体验使他一劳永逸地确立了这两门艺术的原则。众所周知,黑格尔的哲学晦涩难懂,但读一读其美学著作,不难发现在同样晦涩的文字之间偶尔间杂着无比生动的描述,而这种生机透露出作者对艺术的微妙理解。文献没有记载康德是否亲自尝试艺术创作,但正是在他生活的年代里,把艺术放在了教化的中心地位。在20世纪初,这种教化思想成为我国新文化运动的重要内容,蔡元培就从德国思潮中接过了“以美育代宗教”的启蒙口号。在那个德语环境里。精通艺术是任何有教养之士的基本素质,这也体现在康德的美学著作中。不独哲学家,其他人文学者如史学家的学术创造同样有赖于艺术。仅以文化史的两位开创者为例:布克哈特那部举世闻名的《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文化》的主要观念源于其在意大利考察艺术的成果《艺术指南》,而赫伊津哈那本同样闻名于世的《中世纪之秋》仿佛是一幅生态毕现的绘画长卷。这两位历史界的哲人都擅长素描,他们仿佛是用文字描绘心目中的视觉形象,或者说,是他们的视觉造型能力赋予了其笔下的历史事件和人物以真实性。
艺术与思想、历史和科学发现都有密切的关系,这种关系不是被动的关系,艺术对其他创造性领域具有主动的智性力量。一个轻视艺术的民族,就不可能有创新的智慧。如果说我国在经济发展中的一个主要问题是缺乏创新能力,那么就必须切实地加强艺术教育。在我国的研究和教育领域里,存在着一些人为地把艺术与科学截然分开,过高地估计科学的力量,忽视艺术的智性力量的情况。
第三,艺术学科提升为门类,必将使艺术创作在更高层次上繁荣发展。艺术学门类所包含的5个一级学科向我们透露了这样的信息,不同艺术种类之间必须加强融合,不能单打独斗。在以往的实践中,不论是社会上的艺术创作还是学校的艺术教育,都过于强调专科发展,有关学者称之为“银幕接银幕”,指的是一些艺术种类沉醉于自身的一亩三分地,对其他艺术种类的发展不管不问,有时甚至贬低、看不起其他艺术种类。比如艺术界有一种不好的现象,一些做电影的看不起做电视的,有的专业艺术院校看不起综合艺术院校,而有些搞创作的看不起搞理论的。这种不同艺术种类之间的蔑视,本身就反映了当前我国艺术教育的一些不良倾向,重“术”轻“学”,重“器”轻“道”。另外,还反映出当前艺术创作的繁荣仅仅是一种低层次的繁荣。真正的艺术创作必然不是闭门造车,伟大艺术作品的诞生必然不是由内到外的单向转化过程,而是内外兼修、内外互动的循环过程。“入乎其内,故有生气:出乎其外,故有高致”。艺术学科提升为门类,从文学的统摄下独立出来,尽管短期内不可能摆脱文学思维的限制,但5个富于综合性、融合性的一级学科的确立,将从客观上改变艺术创作的“独立王国”现象,迫使各艺术种类深入融合,使艺术创作在更高层次上繁荣发展。
哲学维度:对于艺术学的学理建构,事关学科门类独立后的学科品质。艺术学各艺米样式学理建构的特质,在于其具有极高技术含量的实践性,如何将这种“实践性”上升为“实践理性”,是艺术学学理建构的核心课题。
——文化部文化科技司司长于平
有人用“错位和断裂”来形容长期以来艺术学在理论和历史方面存在的认知和体制问题,认为艺术学是一个不成熟的学科。而试图促使艺术学走向成熟的最好做法是以哲学学理建构诸多艺术学理论。这样一来,艺术学难免滑入哲学的泥沼。有关专家学者表达了对此的担忧,如于平指出:“在我看来,作为学科门类的‘艺术学学理建构的领域,最精练的表达就是史、论、术三个方面。并且,史和论的主体应当是‘术的演进史和创造论。作为学科门类的艺术学学理建构,当前最为紧迫的是各艺术样式本体之‘术的学理建构,没有这个‘核心课题的解决,我们根本不可能建立起具有成熟‘学科品质的学科门类。换言之,艺术学科建设的关键任务是‘以道观器并‘以技通道。艺术学提升为独立的学科门类,只是为我们尽快完善‘学科品质拓辟了路径,而‘学科品质真正意义上并且是符合本体特征的建构,还需要我们进行艰辛与持久的跋涉。”
从哲学维度看待艺术学科升门类的结果。我们有两个深切的感受,其一是艺术作为学科门类的学理缺失客观存在:其二是建立系统的、合理的、富于中国特色的艺术学学理结构的必要性和迫切性。因此,艺术学科提升为学科门类之后,迫切需要解决两个学理问题。
第一,理清艺术学史与美学史、一般艺术学与具体艺术学的界限和关系。
艺术学科提升为门类,必须进一步理清“美、审美、艺术哲学、文艺美学、艺术学”之间的关系。传统的理论体系建立在两个不太牢固的理论支点上:其一是从哲学角度看,承认艺术美是美学中的一块典型区域:其二是从艺术学角度看,承认任何艺术形式都具有审美特征。即通过“审美活动”联系“美学与艺术学”,这也是文艺美学的学科基础。学界对这些仍然有不少质疑之声。一般认为,研究哲学中的美学史,从抽象和宏通角度谈论艺术,其对艺术现象、艺术规律的解释,以及对艺术史的阐释,已非常完备。有些共同问题如“什么是艺术”“艺术的本质”等实际上就是美学的主要内容。但二者之间的界限还是有的,美学和一般艺术学的根本分野就在于它们解决问题有着不同的
目标。前者研究艺术只是要将其作为材料,目的是要回答“美”或“美感”的问题。后者则利用美学理论成果和研究方式解决诸门类艺术的共性问题。或者说,后者的对象是“规律”,前者的对象则是“规律的规律”。
目前艺术学学科理论和历史的错位是源干西方长期延续下来的不正常局面,它构成了艺术学作为一个成熟的学科门类的障碍。反映在学科建设上,则是一段时期以来的艺术学科建设(升门类前以二级学科艺术学理论为主)在艺术哲学层面上对当下的艺术创作、艺术思潮、艺术鉴赏的宏观价值判断和美学评析缺乏大智慧,而往往津津乐道于形式层面上细枝末节的小聪明。这已成为一些有识之士与知识分子忧虑的问题。艺术院校在造就实践性人才上有独特的优势,应当在艺术每一个门类的本体研究上有深度,有特长。但单科性艺术院校在尽享优势的同时也有必须引起重视的劣势,即“近亲繁殖”,失缺了人文科学和自然科学的宏阔背景和学术支撑。这样,容易在艺术学理论和艺术哲学上出问题。
如果不承认各门类艺术之间有共性,且这种共性又有可能在建立一般艺术学过程中得以解决,“艺术学”作为一个完整统一的学科即失掉了存在的基础,甚至连“艺术”一词都会随之丧失了存在的合法性,剩下的只能是壁垒分明的美术学、音乐学、戏剧学、电影学等具体的“门类”学科。不妨设想一下,如此四分五裂、各行其道的“学科”有什么资格要求得到学科门类的地位呢?显而易见,决不能既迫切希望艺术学升格为门类,又对各门类艺术之间存在着共性及打通之必要持怀疑乃至反对的态度。否则,自相矛盾只能暴露出艺术学学科建设过程中的极端感性和功利色彩,最终导致学科品格的可疑和分裂,从而给反对者以“学术积累不足”等方面的口实。
第二,将散落于各具体艺术种类之中的、以文学思维、技术思维、哲学思维建构起来的艺术理论进行吸收和整理,建立起属于艺术学门类的理论体系。
全程参与了艺术学升门类论证的周星教授认为,“艺术学门类将要开始新的建设,必须从观念上重视学科门类是一个理论体系的建立,而不是简单的番号变化:艺术学科性质、内容的介定,才是学科为自立门户建设的重要事情。艺术思维、艺术学科的独特价值、艺术人性、艺术本质的人文色彩以及艺术对于服务现代社会生活的意义等才是我们需要强化的东西,我们的独立只是为了建树更为合理的学科体系,和为了艺术文化精神在艺术创造中得以更为完满地实现。”从树枝变成树干,一方面意味着从被动变为主动,另一方面则意味着要独立完成从理论到实践、从实践再到理论的一般学术规律。
艺术学显然不同于其他学科的学理脉络,如经济学包括的一级学科“宏观经济学”“微观经济学”“经济统计学”等,与艺术学所包括的“戏剧影视学”“音乐舞蹈学”大为不同,尽管被称为“戏剧影视学”,其现存的学理状态是戏剧、电影、电视三足鼎立,且这三者在长期的发展过程中,理论趋向完善,并且现今仍有大批学者将研究方向定位于三者的区别上,仅仅是电影理论就堪称汗牛充栋。一套理论显然不适用于3种艺术形式,其他4个一级学科同样存在这个问题,特别是设计学,学科目录中特别之处,可授予工学学位,其中的深层次含义是,其理论建构不能只考虑艺术学,更应兼顾工学。在这种情况下,仅以“史”“论”二者来建构艺术学的学科大厦已难以奏效。这也正是目前一般艺术学的理论建构出现的问题。从“史、论”之二元思维过渡到“史、论、术”之三元思维似乎是一个不错的解决办法。这样一来,同时解决了一般艺术学的学科定位问题,一般艺术学研究“史、论”,具体艺术学研究“术”。这种分法是艺术思维的结果,超越了哲学思维中的“形式与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