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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场机制对村民选举中的信息传播的影响

2011-12-16骆正林

关键词:舆论村民农民

骆正林

(南京师范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江苏 南京 210097)

市场机制对村民选举中的信息传播的影响

骆正林

(南京师范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江苏 南京 210097)

市场经济是“以人为本”的经济。市场经济的深入发展,使农民逐渐获得了生产上的主动权,进而获得了支配自己的人身权利。在市场经济环境下,农民的思想观念正在发生深刻变革,这种变化的最高形式就是对自由精神的尊重和对契约理念的弘扬。市场机制给农民带来的意识转变,是乡村政治生活中的新气象,它反映出乡村舆论在乡村治理中的基础性作用,并给选举中的信息传播带来深刻的影响。政府在村民选举中,应该尊重农民的思想观念的变化,不断调整政府的传播行为,使舆论引导更加积极有效。

市场机制;村民选举;信息传播

引起中国乡村社会变化的根本性因素有两个:一是在经济领域实行了联产承包责任制,乡村经济由计划经济走向了市场经济;二是在政治领域推行了村民选举,农民开始享受到现代民主权力,村庄逐渐建立起自治制度。经济决定政治,政治是经济的集中表现。乡村经济体制的改革,使乡村权力文化网络中新增了一个变量——市场经济的力量。市场经济是自由、开放的经济,当乡村社会由封闭走向开放的时候,市场经济对乡村的深度渗透,逐渐促进了农民思想观念的深刻变化,而这种变化又深刻地体现在乡村选举传播中。

一、农民思想观念的深刻转变

在计划经济年代,乡村一切生产资料都归国有,行政力量控制了乡村社会资源。计划经济是一种“以官为本”的经济,农民在社会生产中失去了主动性、积极性和创造性。市场经济是“以人为本”的经济,市场经济的深入发展,使农民逐渐获得了生产上的主动权,进而获得了支配自己的人身权利。因此,农民在市场经济环境下,自身的思想观念正在发生深刻变革。这种观念变化的最高形式是对公民自由精神的尊重和对契约理念的弘扬。

1.市场交换意识

在计划经济环境下,农民被固定在土地上,没有流动自由,甚至没有人身自由。在行政权力的干预下,乡村社会生产按领导指令进行,农民的身体和双手也归集体支配。“大锅饭”培养了农民的集体主义精神,但是,也严重地阻碍了乡村生产资源的优化配置,在缺少竞争的环境下,社会生产效率低下,农民生活无法得到根本性的改善。中国经济告别僵化的计划经济是从农村开始的,农民朴素的吃饭想法,带来了中国社会的伟大变革。1978年秋天,安徽省凤阳县小岗村18户农民在生产队长的带领下,冒着坐牢的危险,联名签下了一份包产合同书,合同书的原文如下:

保证书

一、“包产到户”要严守秘密,任何人不准对外说。

二、收了粮食,该完成国家的就完成国家的,该完成集体的就完成集体的,粮食多了,要向国家多做贡献,谁也不要装孬。

三、如果因“包产到户”倒霉,我们甘愿把村干部的孩子抚养到18岁。

签字人:略

1978年11月24日

口说无凭,立字为证。为了兑现自己的诺言,18位农民带着十分庄严而又视死如归的精神,在合同上按下了18个鲜红的手印。他们懂得,获取一份权利,必须承担一份义务。

市场经济体制的确立是经济体制改革的重要成果,而中国的经济体制改革是从联产承包责任制开始的,正是农民的“单干”为中国经济改革提供了试验田。市场经济确立后,农民虽然不是市场经济的领导者,但是他们却是市场经济活动的主体之一,因此,他们在市场经济的伟大实践中,同样受到锻炼和熏陶。市场经济强调重视价值规律,按经济规律办事。在市场经济社会,价格是生产经营活动的调节信号,运行过程中通过市场交换配置资源,在经济地位上微观经济单位既是生产主体也是市场主体,经济主体以追求经济效益为目标。市场经济解放了乡村生产力,促进了乡村生产要素,尤其是劳动力的转移和流动,改善了乡村经济结构,提高了农民的物质和文化生活。

在计划经济时代,人们强调“一大二公”,农民具有比较强的服从意识。而市场经济不是纯粹的给予,它强调价值规律,强调等价交换,价值不对等的交换行为往往会受到人民的质疑、排斥,甚至是拒绝。

2.社会信用意识

市场经济社会是一个开放的社会,农民的交往空间突破了血缘和地缘的限制,在更加广阔的空间内与更多的人发生交往和联系。《现代日本经济事典》认为,市场经济制度有三项基本原则:(1)私有财产制度;(2)契约自由的原则;(3)自我负责的原则。其中契约自由原则就包含着社会信用关系。现代社会又是一个高度一体化的社会,任何人都不可能单靠自己的力量孤立地生活,他必须要寻求与他人的合作,才能加入到公众中去,借助群体的力量来实现个体的目标。市场交换和社会协作需要有一个可靠的信用体系:买卖讲究等价交换,讲究物有所值,假冒伪劣、坑蒙拐骗,不但伤害了买卖双方,而且也会伤害整个社会;社会协作强调坦城相见、相互尊重、信守诺言;那种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出卖朋友,只能让我们始终谨慎行事、小心提防,很容易导致敌对情绪,甚至是相互冲突,破坏社会的和谐共处。在计划经济年代,乡村社会资源的配置权、控制权和审批权都收归国家,农民在社会生活中失去了独立人格,他们只能生活在自己的小圈子内,形成了狭隘的信用。在市场经济环境下,农民的视野开阔了,他们认识到在现代社会生活中要想过得更好,离不开社会成员的相互信任。客观地说,目前我国市场经济信用体系还比较脆弱,尤其是在涉及农民的领域,农民与基层政府、农民工与企业主、农民工与市民、农民与农民等群体之间,还有很多不信任的地方,但是,在市场经济的利益教育下,很多农民已经认识到社会信用的重要性,他们渴望在整个社会建立起一个强大的信用体系。

目前,我们有些人忙于发展市场经济,却忽视了信用体系的建立,结果市场本身的逐利性得到张扬,造成了乡村社会公共产品的缺乏和公共资源的垄断,农民收入差距拉大,自然生态失衡,城市发展的成本向乡村转嫁,农民生活受到很大影响。没有信任,就没有有效的合作,就没有对国家的忠诚,最终也就没有国家的稳定,更谈不上建立一个民主的国家。在乡村政治领域,社会信任是乡村稳定和发展的重要基础,是乡村民主化的重要因素,也是村民选举在乡村社会成败的一个不可忽视的文化因素。只有农民在政治上有了信任,他们才会以开放、合作和容忍的态度来支持地方政府的工作。

3.人格独立意识

“人类的第一法则就是关心自身的生存,最需要照料的就是人类自己。”[1](P13)然而,在计划经济年代,乡村生产资料收归集体所有,农民的身体被限定在村庄,农民的双手归集体指挥,农民的劳动成果归集体调配。在强大的国家权力面前,农民一无所有,甚至不拥有自己的身体。而在市场经济环境下,农民成了生产和生活的主人,他们走南闯北,自主经营,逐渐拥有了自己的财产。个人财产是“以人为本”的基础,只有拥有了个人财产,农民才能摆脱对别人无奈的依附地位;没有个人财产这个“本”,其他任何东西都无从谈起。随着市场经济的深入,农民所获得的、属于自己的东西越来越多,因此,农民的人格独立意识也越来越强。“人们应当有自由去依照其意见而行动”,“只要风险和危难在他们自己身上就不应遭到同人们无论物质的或者道德的阻碍”[2](P65)。从这个意义上来看,市场经济时代是人的价值再发现的时代,那些原来被认为没用的人,不能照顾好自己的人,现在获得了社会给予的更大的权力限度,他们变得更加自信,能够在更多的领域实现自己的潜能。

4.政治参与意识

个人财产的增多,人的自主性增强,就必然会促使人们对政治的关心。卢梭在《社会契约论》的开篇就呼吁:“我生为一个自由国度的公民,而且也是一个主权国家的成员,虽然人微言轻,但享有投票选举的权利,这就要求我负有关心公共事务的义务。”[1](P11)在计划经济年代,官本位思想流行,当农民的权益受到侵犯时,他们往往不能理直气壮地去主张自己的权利。而在市场经济深入发展的情况下,农民的政治参与意识普遍有所提高,如在浙江省一些民营经济非常发达的地方,村民选举的竞争性明显增强。当然,在一些地方,“普通村民在一般情况下,很少有积极参与政治的热情,他们也大多以为自己缺少影响政治的能力”[3](P23)。这种政治情绪低落的现象,不是农民的参政意识不强,而恰恰是他们的参政欲望被压抑后无声的抵抗。

阿尔蒙德认为,发展中国家政治文化的发展方向应该逐渐走向世俗化。“在这种世俗化的政治文化中,社会公众越来越重视在周围世界中可以把握的因果关系,人们用明确的方式而不是用笼统的方式来观察客观事物,自信拥有改变外部环境的能力,社会评价越来越注重个人成就而不是世袭地位。”[4](P8)现代农民经过了市场经济的熏陶,接受了大众传媒的启蒙,他们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利益所在,他们渴望用民主观念对决清官意识,期望在民主化的潮流下找到真正的自治之路。在乡村,社会转型使原有的政治管理模式已经不适应乡村发展的新要求,因而产生了大量的社会矛盾和问题。改善村庄的居住环境涉及村民的切身利益,需要村民之间的协调,而村民选举以及由此建立的村庄治理机制为村民协商提供了最有效的途径。

二、市场机制作用下的选举传播

村民的选举权是公民的基本政治权利,是公共权力领域的重要内容,村民选举是村庄经济关系通过政治行为的集中表达。市场机制给农民带来的意识转变,是乡村政治生活中的新气象,它反映出乡村舆论在乡村治理中的基础性作用。村民选举是乡村和国家关系的重新调整,是乡村利益在村庄内部的重新安排,因此,市场意识会给选举中的信息传播带来深刻的影响。

1.传播的契约原则

在市场交换与信用意识的作用下,农民在村民选举传播中逐渐形成了契约意识,他们认为自己与基层政府之间是一种契约关系,只要他们认真履行了自己的义务,就应该是自主和自由的。当改革开放刚刚拉开帷幕时,农民的身份就得到了确认,他们自己能够养活自己,因而契约意识明显增强。在1980年代初,河北省无极县南马公社就流行着这样的顺口溜: “不批不斗不怕你,有吃有穿不求你,有了问题就找你,解决不好就骂你。”[5](P28)同时,村干部却感觉到工作难做,他们大倒苦水:“一怕两上缴 (征购粮和提留款),二怕肚子高 (计划外孕),三怕火来烧(火葬),四怕扛大锹 (义务修水利等基础设施)。”[5](P28)村民的过度独立与散漫,自然造成了乡村凝聚力的离散,因此,国家从乡村外部引入了村民选举,从正式的契约关系上重建国家与乡村的关系。

韩国在1970年代进行新农村运动时,政府财政投入并不大,韩国农村的振兴,主要是通过改善农村的居住环境和基础设施,重建农村基层组织、提高农民自我管理能力实现的。中国改革开放,解放了乡村生产力,但是却带来了一系列社会问题,而村民选举恰恰是解决乡村社会问题,让乡村获得可持续发展的重要手段。从成本和效益的角度看,村民选举的短期投入较大,但长期可以降低决策的失误性,并且还可以促使农民形成分担责任与后果的社会心理机制。对于村民选举的好处,中国农民看得很清楚。2005年6月,在浙江省杭州市余杭区酒店埭村村委会选举现场,当地农民自制了一张年历画,上醒目地写着 “选好人,过好日子!”[6](P60)

西方的选举活动,选举是自愿登记的。中国在推行民主选举时,考虑到中国国情,因此,基层政府需要将所有选民登记在案,并将他们列入选举名单,如果有任何一位选民被遗漏,都有剥夺该选民选举权的嫌疑。因此,基层政府在选举之前,都要把所有选民的名单张榜公布。在各地乡村,每到选举季节,农民的名字都被书写在大红纸上,农民在红板上看到自己的名字,很多人感觉到是一种荣耀。村民正式选举最常见的形式就是召开选举大会,而且会场一般都选择在学校操场或村委会院子里。不管会场多么简陋,人们都把会场布置的庄严、隆重,农民胸前佩带着选举证,认真履行着自己的政治责任和义务。可以说,选举会场就是一个民意磁场,农民通过自己的选票表达着自己的意愿。

卢梭所提出的社会契约论,将权利所许可的和利益所要求的东西很好地结合在一起,以便使正义和功利之间不至于产生分歧,因此,康德称卢梭为 “道德世界的牛顿”[7](P145)。在卢梭看来,“任何契约,如果规定一方拥有绝对的统治权,另一方必须绝对服从,就是不合乎逻辑的,是无效的”[1](P19)。因此,按照社会契约理论,农民在村民选举中付出的应该在社会生活中得到回报。在村民选举中,农民付出了极大的热情,投入了很多精力和时间,他们渴望得到的是一个能为他们谋福利的好的当家人。规范的选举能够给他们提供表达利益诉求的机会。村民在正常情况下是理性的行动者,他们在选举中会权衡利弊,使自己的利益最大化。但是,如果政府在选举中不能履行自己的义务,使契约关系受损,那么政府的信息传播就会变得软弱无力,成为空洞的传播。在有些地方,基层政府剥夺了一些农民的表达权。由于国家体制的原因,目前在东部地区的很多村庄还长期居住着一些外来人口,或因制度性原因没有得到该村户口的人,他们的利益与村庄息息相关,然而法律上的误区却把他们挡在了选举之外。

2.信息的多元互补

在市场经济环境下,农民接收信息的环境也发生了重要变化,对农民进行信息封锁几乎变得不大可能。我们的一些基层政府在村民选举期间,为了控制乡村舆论,完全利用自我标准控制舆论主渠道。政府虽然控制了信息传播主渠道,确保了媒体传播和组织传播只能反映政府的声音,然而,政府一相情愿设置的事件议程其实难以进入农民的视野。相反,由于信息主渠道受阻,关于选举的消息只能以非正式的人际传播在村民之间传递,结果造成了真假信息混杂,流言、谣言盛行。在一件重要的事件上,如果主渠道没有信息含量,农民难以得到准确的事件信息,主渠道的公信力必然下降。而那些非正式渠道,因为满足了农民对信息的需求,即使鱼龙混杂,很多人则宁愿信其有不愿信其无。

村民选举是乡村重要的政治事件,因此,农民除了被动地接受信息外,还会主动地寻找信息。在信息多元化的时代,只要农民愿意,他们总能通过各种渠道获得自己想要的信息。现代传播技术日新月异,农民还可以利用现代传播手段,自己采集、加工、传递信息。在河北省一个村庄,一个农民对村干部把持的“官喇叭”非常不满,他认为这个喇叭只为干部和政府服务,不为老百姓服务。于是,他就在自家的房顶上架了一个高音“民喇叭”,每天为村民播放市场信息,讲解国家惠农政策。[6](P88)

我们的基层干部应该知道,农民是信息社会的参与者,不是局外人。在民主化潮流面前,中国农民有自己的创造力,他们能够通过自己的智慧来解决自我发展中的问题。2004年,宁夏枣一村用“五牙子章”进行民主理财,在乡村的财务管理中探索出一种有效的形式,这种形式经媒体报道后,在社会上产生了较大的反响。

3.舆论的火山效应

日本学者中野收在1980年出版的《现代人的信息行为》一书中,用“容器人”这一概念来描述现代人的行为特征。他认为,在大众传播环境下成长起来的现代日本人的内心世界,类似于一种“罐状”的容器,每个容器都是孤立的、封闭的。“容器人”为了摆脱孤独状态,也希望和他人有所接触,但这种接触只是容器外壁的碰撞,不能深入到对方的内部。由于交往双方都不希望对方深入自己的内心世界,因此在人际关系中保持一定距离就成了最佳原则。[8](P152)如果我们将容器人的概念运用到村民选举传播中,也可以解释村民对村民选举的态度。如果村民选举不能给村民带来现实利益的时候,他们往往像“容器人”一样,将村民选举当做走过场,不会全身心地投入其中。

索绪尔将一个符号分解为两个构成元素:能指和所指。能指是被我们感官所把握的物质形式,所指是指我们心中形成的概念。村民选举的“能指”是指国家还权于民,提高农民的民主权利,农民可以自主地选择管理者;村民选举通过选票建立了一套约束机制,强化了乡村社会自我管理能力。但是“所指”却复杂得多,如村民选举是干部折腾人的方式;村民选举是国家宣传的需要;村民选举是基层干部改变一种方式安排自己人;等等。在选举传播中,由于信息提供者与传播者共谋,信息被按照传者的意图编码,然而,农民在接受信息时,是根据自己的感受释码,他们根据自我经验所得到的“所指”,与传播者预设的“能指”相差甚远。

在村民选举违规现象比较严重的地方,“所指”往往就是民意的真实表达。然而,由于农民意愿表达渠道有限,甚至被强行堵塞,因此,民意往往被压抑起来。但是,一旦社会环境出现了一些诱发因素,民意积累的能量便会突然爆发,形成舆论的火山效应。(如下图所示)

图1 舆论的火山效应

如图所示,当村民对选举不满的时候会有两种表现:一种是感觉到自身力量单薄,因此将自我观点封闭起来,不想寻找解决问题的办法;另一种就是进行反抗性试探,向有关部门反映情况,期望获得有关部门的答复或救济。(如图中①所示)如果农民反映的情况能够得到解决,舆论就自行消失。然而,有些地方领导对民意的表达不够重视,甚至采取打压的措施,使“舆论的自我试探”遭到“外部体制性压抑”。当一次又一次的努力失败后,农民的“无助性自我封闭”会更加强化。(如图中②所示)

当农民的自我封闭性足够强的时候,他们往往会对外部力量的介入丧失诚信和信心。当外部力量要想深入到村庄了解民意的时候,他们首先要受到两大阻力,一个是体制性阻力 (如图中③所示),一个是农民封闭的心灵 (如图中④所示)。如很多媒体期望对村民选举进行报道,当他们制定报道计划时,首先就必须要得到相关部门的认可,这样才有资格进入村庄采访。然而,当媒体真正深入村庄采访的时候,农民往往会对采访者怀有戒心,甚至是敌意,总认为媒体是在欺骗他们。如果外部力量进行深入的说服工作,农民们会在某个时间点上突然出现反弹,积蓄在心中的话语喷涌而出,像火山喷发一样,形成激烈的态势。(如图中⑤所示)。

2007年8月,我们在苏南L县ZX村调研,当我们来到村民端某家的时候,端某不屑一顾地说:“什么村民选举,我没听说过。都是领导安排的,我们群众不算什么。我没什么要说的,你们赶紧走,别耽误我干活。”在该村像端某这样的村民还很多,当我们向他们了解情况的时候,他们都无一例外地“自我封闭”,拒绝向我们敞开心扉。见此情况,我们只好自己坐下来,向他们反复说明调研的意义。经过我们的开导,端的妻子终于说话了:“老头子,怕什么,有什么就说什么,反正我们是老百姓,说了也不怕谁。”在妻子的鼓动下,端终于压抑不住心头积蓄已久的话语像,瀑布倾泻一样奔腾而出。说到最后,端某说:“我带你去见周某,他比我能说,了解的情况又多。”周某是个60多岁的老农,早年在村里做过会计,因此,周某跟我们谈得既多也深刻。看着老人家滔滔不绝的话语,我们原先的担忧改变了性质:刚来这个村子的时候,没有人愿意接受我们的调研,我们担忧调研失败;而现在农民们打开话匣子,我们又担忧刹不住车,无法结束调研。直到12点多,周某家聚拢了更多的人,农民在相互感染的情况下,情绪快速高涨。由于担心无法控制局面,我们只好草草收场,从周某家“逃”了出来。

走出村子,我们就在路边的小饭馆坐下吃饭,可是刚坐下一会儿,一个彪形大汉 (一位中年农民)带着一帮人涌进了小饭店,他们手里拿着各种证据,来向我们反映情况。大汉说:“我们早就期望你们记者来,可是记者来了总被上面领导挡回去了,我们自己反映情况又没人理。今天,你们过来,我们要好好向你们反映情况。”我们看过他们的一些材料,听他们讲一些事情,确实感觉到乡村社会有很多问题需要解决。面对这些纯朴的农民,我们突然感觉到力量的微薄,无法为他们解决任何困难。我们只能向他们解释:“我们是科研人员不是记者,我们调研以后会写些理论文章,希望能够引起领导们的重视。至于为你们解决现实问题,我们确实没有这样的权力和能力。”但是,无论我们怎么说,农民们还是只管向我们倾诉。最后,我们没有办法,只好狼吞虎咽地吃了几口饭,在农民期盼的目光中,强行走出了饭店,爬上了公共汽车。当我们上车的瞬间,我回头看到那些农民仍然手里纂着材料,失望地看着我们离去。我们在那一刻也感觉到,乡村舆论在压抑后积累了巨大的能量,我们必须要找渠道让他们释放,才能真正维护乡村社会的和谐。

严国方在江西白鹭村调研村民选举情况时,住在了一个普通农户家里。村民以为严国方是上面派到白鹭村调查情况的记者,因此,当天深夜就有3位村民来住处向严反映情况。第二天晚上又来了十几个人,包括邻村的几个村民。“我跟他们解释,我不是记者,更不是上面派来调查情况的。村民在有些失望之余,还是愿意向我介绍情况。”[9]

目前,我国正处在社会发展的黄金阶段,同时也是矛盾凸显阶段,而村民选举是乡村最大的政治事件,因此,很容易让乡村各种矛盾聚焦到选举活动中来。由于乡村社会缺乏足够的信息传播渠道,媒体对乡村社会的报道往往只侧重于宣传,“取景框”中难以看到乡村累积起来的社会矛盾。但是,乡村矛盾不会因媒体的忽视而不存在,农民的情感是细腻的,我们必须要为他们找到一块释放地,否则,舆论的火山效应会产生更大的破坏力,伤害我们和谐的社会环境。

4.舆论的潜化效应

舆论有潜舆论和显舆论之分。只在亲朋好友或身边熟人之间进行传播,而不公开表达的舆论就是潜舆论。潜舆论的主要对象是政府部门的政策方针和社会风气等内容,一般以闲话、牢骚和简单的行为语等表达出来。在村民选举中,一些村民对选举有这样或那样的看法,但由于他们没有发表看法的平台,于是,很多舆论是以潜舆论的形式表达出来。有学者在调查中发现,“有的村民竟将死去数十年的村民甚至将服役犯人选为村委会主任,这不仅仅是政治参与意识淡漠的问题,还反映了文化学、心理学等方面的内容,即村民文化心理的荒漠与变异”[10](导论P3)。我们认为,这是对乡村社会舆论的误解,甚至是无知。农民将服役犯人选为村委会主任,恰恰是主体意识觉醒的标志,他们其实是用行为语言表达出自己的潜舆论。我们应该相信,只要不搞形式主义,每个村民都会珍视自己的民主权利。

中国农民在历史上被人们称为布衣,而现代农民则自嘲为是“修理地球的”。传统农民聚族而居,他们粗茶淡饭,衣着破旧,不修边幅,但是却保持着良好的邻里关系。现代农民只是一个制度性的称呼,农民内部已经出现了巨大的职业分化,但是,他们中的大多数还是从事繁重的体力劳动,获得的却是微薄的报酬。他们进城比工人还工人,但是却被叫着“农民工”,他们没有任何保障,更没有退休的说法。在城市,农民的意见或看法是边缘化的,他们只能以街谈巷议的形式,发表自己的潜舆论。留守在乡村的农民,同样因为没有获得自由表达的论坛,所以大多数舆论只能以潜舆论形式在民间流传。

潜舆论虽然只是舆论的潜在状态,通常情况下它没有多少破坏力。但是,潜舆论对人民的思想意识的侵蚀很大,如果不注意引导,它们会一直积蓄在农民的意志中,一旦有机会,它们就会像火山一样喷发出来,形成强烈的显舆论。

5.村官的票决权威

早在古罗马时期,罗马政客就有了公仆意识,当然,这些政客“为人民服务”不是良心的发现,而是想获得人民手中的选票。在现代社会,投票依然是舆论评价的强有力的手段,也是重要的舆论行为,它能够表达人民的共同意志,实现真正的民主。“投票选举领导人是社会民主的基本标志,以世袭制、指定制确定领导人还没有冲破封建政治体制的栅栏。”[11](P145)村民选举通过村民投票,能够发表自己的意见,按照自己的意志选出当家人。作为民选出来的村官,一方面他们拥有群众基础,因而可以获得民赋性权威;同时村官也是国家管理乡村的一个层级,能够得到国家的认可,因而又具有制度保障的权威。村官双重权威的确立,使他们能够在村里积极开展工作,能够真正为村庄谋福利,为国家分负担。

村干部权威性的增强,使他们能够在发展集体经济,维护村庄利益,对村庄进行综合治理,全面提高村民生活质量方面积极主动地开展工作。如福建省东升村的村干部能够积极地从上级政府那里为村庄争取更多的利益。东升村准备兴起小学校舍,按照预算整个投资需要20万元左右。按照政策规定,村级投资应由本村财政负担,县政府只给贫困村予以适当的支持。为了筹集资金,减轻村财政的负担,东升村党支部书记和村委会主任主动向镇、县两级政府提出申请,并积极地做有关负责领导的工作,最后,主官领导终于被他们的精神所感动,答应给予东升村3万元的无偿援助。[12]

三、政府在选举传播中的行为调整

村民选举虽然是乡村社会自治的重要手段,然而,由于我国村民选举主要还是政府推动的,是国家强化对乡村社会管理的需要,因此,政府在村民选举中,应该考虑到市场经济社会农民思想观念的变化,不断调整政府的传播行为,使舆论引导更加积极有效。热物理的一个重要发现是:越是简单的系统越脆弱,越是复杂的系统越稳定。中国现代乡村正在逐渐从封闭走向开放,政府如果像过去那样包办乡村各种事务,表面看起来比较稳定,实质却潜藏着危机。村民选举给村民自治的权利,虽然选举中会小问题不断,但乡村社会会因此厚实和富有弹性。因此,从政府的信息传播角度来看,政府应该跟上时代的步伐,正确地对农民进行舆论引导,这样才能使国家获得长治久安。

1.放大取景框,细说两面理

传媒框架 (media framing)理论认为,传媒在报道社会生活时有一个取景框,只有被传媒取景的事件,才能进入到传播渠道传达给受众;那些没有被取景的事件,往往会被受众所忽视,充其量只能在小范围内传播。如有的研究者认为,我国有些地方的党报是“社会主义的脸,资本主义的身体”,他们在硬新闻 (hard news)报道上满足于交差式报道,取景框避开政治议题,只做一些工作性报道;在软新闻 (soft news)报道上为满足市场化需要,搞软性竞赛,将新闻低俗化。在村民选举过程中,政府和媒体也有一个取景框,这个取景框限制了媒体传播和组织传播的范围,他们主要以意识形态的标准来选择可供传播的信息。对于大众传媒来说,他们一方面受到政策的限制,难以在广度和深度上对村民选举进行深度报道;另一方面目前媒体城市化痕迹很重,作为社会底层的乡村社会因为落后于时代发展,因此欠缺新闻价值。媒体为了自身利益,有意无意地放弃了对乡村社会的报道,农民只有在越轨新闻中充当主角,以便成为城里人闲暇时的观看和谈资。对于政府的组织传播来说,他们考虑更多的是通过宣传来提升自己的对内和对外形象,因此,传播内容都是根据宣传需要来加工的,难以突破固有的“取景框”。

传播过程中“取景框”的存在是客观的,但是,随着乡村社会环境的变化,政府应该适当放宽取景框的范围,允许传媒做必要的深度报道,从而扩大取景深度和广度。霍夫兰在研究宣传技巧的时候,曾经提出过“淡化处理策略”,即传播者为了防止受众产生心理反作用,有意采取低调、淡化或回避的处理方式,来披露某些重要信息,从而控制受众心理朝着社会稳定的方向发展。政府在传播过程中,应该学会将传播思想隐藏起来,用轻松、活泼、群众喜闻乐见的传播方式,达到满意的传播效果。

传播学批判学派的一个分支——思想统治理论学派认为,社会上存在大量的“独立的思想意识”,这些意识不是由经济基础派生出来的意识形态。[13](P279)中国改革开放已经三十多年了,农民的身份、素质和兴趣都发生了巨大变化,乡村社会思想观念快速走向多元化。当意识形态难以包容所有思想的时候,政府的舆论引导应该因时制宜,做必要的调整和修改。霍夫兰在研究宣传技巧时提出过一面理和两面理、诉诸情感与诉诸理智、明示结论和不明示结论等传播技巧。面对农民素质日益提高的现实,政府在传播过程中应该将工作做细,多讲两面理,避免武断粗暴的传播行为。

2.抓住焦点事件,塑造政府形象

人类的一切权利属于人民,政府只是历史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因此,政府必须要始终把人民利益放在第一位。中国古代统治者把“民”作为被统治、被管理的对象,他们为了实现君主的霸业和君统的长治久安,提出过“民为邦本,本固邦宁”等思想。建国以后,我们提出过“为人民服务”的口号,“民”仍然是作为客体,成为社会管理的工具。目前,党中央明确提出用“以人为本”统领和谐社会建设,力图真正把“人”作为政府执政的根本,还“民”以主体地位,实现“情为民所系,权为民所用,利为民所谋”。

在历史上的各个时期,“人民”都是一个模糊、抽象的概念,它难以在现实生活中具体指哪一个人。只有“人”才能扩展到社会全体成员。今天,世界潮流是尊重人权,我国政府也积极关心弱势群体,打造平民政府,力图塑造一个亲民的政府。然而,由于我国长期实行的是集权体制,因此,在历史惯性的作用下,地方政府依然是集权式的、竞争性的政府,在个人、社会和国家的关系上,往往忽视了个人的权利。在乡村社会,政府权力的无限扩张,损害了农民的利益,也损害了政府的形象。“如果政治文化中缺少信任感,那么,民主制度的建立必将遇到难以克服的阻碍;反之,如果人们在大的政治原则上相互认同,彼此之间虽有争执和冲突,但却能保持一种真正的信任感,民主制度的建设会更加顺利。”[14](P315)目前,我国正在加快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步伐,基层政府必须要通过各种渠道,重塑基层政府的良好形象。

传播学告诉我们,焦点事件是传播观点的最佳载体。焦点事件是社会力量相互角逐所产生的事件,在焦点事件中,各种社会力量竞争激烈,冲突不断,很容易吸引公众的注意力。因此,一个高明的宣传家,总会选择焦点事件负载传播思想,从而影响公众的思想和行为。村民选举是乡村社会各种力量公开角逐的舆论场,在村民选举中每个农民的利益都会受到影响,因此,基层政府在村民选举中,如果能够进行正确的舆论引导,将会有助于提高基层政府的形象。

现代政府行政必须要依法,随着乡村自治相关法律法规的出台,政府通过行政命令的方式处理乡村事务已经失去了制度性支持。当前,农民的权力意识和参政技能普遍提高,政府应该信守权力边界,不要再用行政手段来干预村级社区的问题。村民选举是村民自治的前提,政府不能干预过多,越俎代庖,扭曲竞选机制。然而,在实际生活中,我们一些基层官员迷恋权力,轻视农民的民主权利,借用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干预村民选举。在福建省漳州市东升村,“村委会的候选人和正式选举产生的成员基本上体现了党支部的意志,能较好地贯彻村党支部的政策”[12]。江西省C县白鹭乡白鹭村在进行第五届村委会选举时,给村民送票的工作人员交代:“主任要提周明生,副主任要提祝东保,委员要提邹金花。”[9]这种牵着农民鼻子走的做法立即让农民失去了选举的兴趣,并大大降低了对政府的信任度,损害了政府的形象。

3.尊重农民利益,创新扩散民主

如果我们把种子种在花盆里,它们会因为缺乏深厚的土壤和丰富的营养,而失去生长的后劲和健康的体魄。可是,当我们把种子播向大自然,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开出漫山遍野的花朵。目前,我国的村民选举还是花盆式民主,孤岛式民主,还没有深入到农民的心中,更没有向乡村之外广阔的社会空间延伸。中国的民主制度要想向更深更广的方向上推进,村民选举首先应该获得满意的突破。村民选举的突破,首先要尊重农民的利益,获得农民的支持。

“以个人为本位的公共领域是民主和选举的一个必不可少的条件。”[15](P81)村民选举是村民作为个体的自主决策,他们投票时需要暂时悬置社会关系,屏蔽候选人与选民的日常关联,从而使民主更加贴近实质。经过二十多年的发展,村民选举已经进行了大量的制度创新:如差额选举、秘密写票处、流动票箱、阳光唱票等等,遵守这些规则,是尊重农民利益最基本的表现。“民主的核心在于选择”,农民在规范的程序下进行择优。那种进行社会暗示,不去想怎样去选村干部,而是整天琢磨如何把村干部“选”出来的做法,只能让新的民主形式胎死腹中。

[1][法]卢梭.社会契约论[M].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2006.

[2][英]约翰·密尔.论自由[M].北京:商务印书馆,1959.

[3]贺雪峰.遭遇选举的乡村社会——荆门市第四届村委会选举观察[M].西安:西北大学出版社,2002.

[4]李笃武.政治发展与社会稳定——转型时期中国社会稳定问题研究[M].上海:学林出版社,2006.

[5]赵秀玲.村民自治通论[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4.

[6]中国—欧盟村务管理培训项目办.草根覆地:中国农村基层民主摄影图片集[C].北京:中国社会出版社,2006.

[7]肯·宾默尔.博弈论与社会契约·公平博弈[C].王小卫,钱勇,译.上海:上海财经大学出版社,2003.

[8]郭庆光.传播学教程[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9.

[9]严国方.乡村问题与村民选举[EB/OL].http://www.people. com. cn/GB/14576/28320/29243/29246/2025231.html.

[10]赵秀玲.村民自治通论[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4.

[11]刘建明.舆论传播[M].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01.

[12]俞可平.中国农村的民间组织与治理的变迁——以福建省漳浦县长桥镇东升村为例[EB/OL].http://www.cccpe.com/text/48.html.

[13]张隆栋.大众传播学总论[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3.

[14]吕元礼.政治文化:传统与现代的会通[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

[15]唐鸣,等.村委会选举法律问题研究[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4.

The Market Mechanism to Influence Information Communication in Villager Election

LUO Zheng-Lin
(School of Journalism and Communication,Nanjing Normal University,Nanjing 210097,China)

The market economy is a economy of humanism.What market economy developed thoroughly made peasant get the initiative in production gradually and then got the allocation its personal authority.Under the environment of market economy peasant’s ideology is occurring a deep change,the most high form of this change is to respect free spirit and to carry forward contract conception.What the market mechanism brought the change of peasant’s ideology is a new atmosphere in the political life of village,that reflect what public opinion has a basic function to village governance and deep influence the information communication in villager election.Government must respect the change of peasant’s ideology and adjust itself behaviour of communication in villager election,keeping the leading of public opinion have more positive effect.

market mechanism;village election;information communication

G20

A

2095-0292(2011)05-0108-09

2011-11-11

骆正林,南京师范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副教授,文学博士,主要研究方向为新闻理论、政治传播和传媒经济。

[责任编辑 薄 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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