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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厢记》和《春香传》叙事之比较

2011-12-08

关键词:封建礼教西厢记爱情

尹 巍

(中央民族大学 少数民族语言文学系,北京100081)

《西厢记》和《春香传》叙事之比较

尹 巍

(中央民族大学 少数民族语言文学系,北京100081)

中国的元杂剧《西厢记》和朝鲜古典小说《春香传》都是描写东方古典爱情的优秀作品,这两部作品各自塑造的人物形象及表现的主题都具有丰富的文化内涵,且反映出超时代的鲜明的进步性。近年来,对这两部作品的比较研究多是侧重于文化影响和接受上,而从叙事的角度进行比较分析,会发现两者在许多惊人的相似中还存在各自的不同。

《西厢记》;《春香传》;叙事;比较

在中朝两国现存的许多优秀的文学作品中,中国的《西厢记》和朝鲜的《春香传》是描写东方古典爱情的优秀作品的代表。《西厢记》不是王实甫的首创之作,而是王实甫在董解元《西厢记诸宫调》的基础上,对家喻户晓的西厢故事的主题思想做了大胆的改革与创新的一部作品。王实甫以同情封建叛逆者的态度,写崔莺莺与张生的爱情多次遭到老夫人的阻挠和破坏,从而揭露了封建礼教对青年自有幸福的摧残,并通过他们的美满结合,歌颂了青年男女对爱情的要求以及他们的斗争和胜利,使其呈现出鲜明的时代思想与进步性。同时,作品由“高官忘旧情”的悲剧主题转向了“高官不忘情”的喜剧主题,提出了“愿普天下有情的都成了眷属”的民主思想,道出了封建社会男女渴望婚姻自主的心声。这部作品以“作词章,风韵美……新杂剧,旧传奇”[1]的艺术特色被明清两代的戏曲批评家们推为元杂剧的压卷之作。而成型于朝鲜李朝时期的有着“海东绝唱”的美称,又被誉为朝鲜的《西厢记》[2]的《春香传》是朝鲜人民在长期口传中形成的一部古典文学名著,与朝鲜人民的民族生活有着难以区分的血肉联系。《春香传》在被编辑成书之前,经历了一个漫长的口头流传的过程。在口耳传送的岁月里,人民群众润色了春香的形象,不愿让春香死掉,更不愿让残害百姓的封建官吏逍遥法外,他们用自己对幸福理想的美好愿望和斗争决心,一再丰富着故事的内容,改变了春香的妓女身份,使她成为退籍艺妓的女儿;为了突出春香的反抗斗争精神,还增添了李梦龙(春香意中人)成为御史,和之后惩处卞学道的情节,等等。

《西厢记》和《春香传》虽然在叙事目的、人物类型、叙事动机等方面有诸多相似之处,但仍存在着一定的差异。因此,本文试将两者在叙事上进行比较,进而分析两者的异同,揭示其深刻的文本内涵与主题意蕴。为方便研究,本文主要以《西厢汇编》中的元代王实甫的《西厢记》和冰蔚、张友鸞等译著的《春香传》为蓝本。①

一、《西厢记》和《春香传》叙事的相同点

第一,叙事目的相同。《西厢记》和《春香传》分别描写了男女主人公为自由结合而同封建势力进行斗争的爱情故事。即使遭到封建势力代表(崔老夫人、卞学道)的摧残和破坏,他们也要冲破封建礼教的束缚,用敢于追求幸福美满生活的行动予以有力的回击,表现了反对封建势力和追求美好生活的强烈愿望。与很多以爱情为题材的作品不同的是,主人公的行动没有局限于花前月下,卿卿我我,而是用锲而不舍的实际行动跳出封建门第观念的束缚,敢于追求平等的爱情,体现了人的解放[3]这一深层主题。

第二,人物类型相同。这两部作品也是佳人配才子的典范之作,男女主人公都属于模式化、理想化的典型人物。莺莺和春香都有着美丽的容貌,她们知书识礼、十分孝顺,且针黹女红、诗词书算无所不能。张生和李梦龙都是对爱敢于大胆追求,且能科举及第,拥有非凡才智的书生才子。

第三,叙事动机相同。这主要反映在两部作品中正反人物的冲突上。崔老夫人以“坚决不招白衣秀士”的门第观念多次阻挠莺莺和张生的结合。卞学道则利用自己的权势和淫威强迫春香为其守厅。这些都是强权势力无视女主人公的意愿而采取的极端强横方式。

第四,叙事结构相同。在叙事结构上,两部作品都经历了喜——悲——喜的历程,即一见钟情——历尽波折痛离别——状元及第大团圆的发展顺序和模式。莺莺和春香的成长带有理想化的色彩。面对封建势力的压迫,她们在男主人公的帮助下最终都能脱离困境,与心爱之人终成眷属,这使故事的结局充满了喜剧色彩。

二、《西厢记》和《春香传》叙事的不同点

第一,人物形象所处的地位身份不同。《西厢记》和《春香传》都是描写东方古典爱情的优秀作品,它们的创作年代虽相距久远,但两国毗邻,且同属于儒家文化圈内,因而都是在相近的封建礼教束缚之下产生的。那时男女的婚姻结合是有着森严的等级限定的。纵观阶级社会的历史,社会中的人与人之间,由于其社会地位的差别,总有贵族和平民、自由人和奴隶、统治者和被统治者等优劣之分,那种非同阶级之间的婚姻是被直接或间接地禁止或被视为不当的。特别是在朝鲜的李朝时期,由于森严的阶级差别观念,通婚的范围也受到了严格的限制。李朝《太宗实录》中就有关于自太宗六年(1406)正月一日起,禁止公、私、贱人与良女之间婚姻的记载。[4]另据《经国大典》记载:如果父母为良民且母亲为做公、私婢的贱人,那么,其所生子女就该随母亲;而如果父亲为贱人、母亲为良女,那么其所生子女就该随父亲,最终,因良贱通婚而所生的子女,终归还是被列入贱人阶层。[5]当时规范女子行为的礼教也是纷繁众多,评价妇女理想人格典范的标准是“三纲五常”。

两部作品的男女主人公(崔莺莺和张生、春香和李梦龙)地位相距悬殊:一个是相国千金,一个是穷酸书生;一个是艺妓之女,一个是两班贵族。这在当时门第观念极强的社会背景下,他们的结合简直是天方夜谭,只能是人们观念形态中形而上的向往和追求,花好月圆、天随人愿不过是南柯一梦。因此,他们之间的自主爱情必然会受到多方面的阻挠,两位女主人公由于身份地位的不同,在面对地位阶级不同的男主人公的追求过程中,其表现也有着很大的不同。

崔莺莺是个相国小姐,她的贵族身份和家庭教育,使得她在面对触手可及的爱情幸福时,因老夫人食言悔婚,而苦恼万分,道出了“口不应心的狠毒娘”来表达自己的不满,但她又惧怕老夫人的威严而不敢行动,她不得不采取隐蔽曲折的方式来达到目的。作者通过一系列的戏剧冲突,既善意地嘲笑崔莺莺在与封建礼教斗争过程中所流露出的弱点,同时又细致地描绘了她性格里深沉、谨慎的一面。而春香在面对同样的爱情难题时,她表现得相对坚定而执着。在与李梦龙分别时,她仰天长叹:“郎君啊!您可别以为我出身低贱便可随意遗弃我!”她的愤懑是对当时社会的身份等级制度的不满和抗诉,也是要求身份平等的表现。在卞学道威逼利诱时,她因抗命之罪被绑在刑架上遭受毒打,在被弄得半死时她唱出了“十杖歌”。她的歌声不仅展现了甘愿为李梦龙“一片丹心,从一而终”、“随春风凋落,随秋风干枯”的坚定不移的态度,而且还痛斥了封建官僚阴险狡猾的反动本质。春香这一典型形象塑造的成功之处,就在于为追求自主的、忠贞专一的爱情,面对不合理的封建身份等级制度,她敢于反叛;面对迂腐顽固的封建等级势力,她勇于斗争。春香这一形象积极地展现了朝鲜民族的现实意识,且富于时代的新声:不断地追求表现自身的生命意志,实现自身的生命意志,并为此而进行不懈的奋斗。

第二,解决矛盾冲突的方式不同。两部作品在结尾部分虽是以男主人公考取功名,赢得美人归而告终,但张生是在红娘的帮助下与老夫人斗争取得胜利后,且听从老夫人安排上京应试,并一举及第,回来与莺莺团圆的。虽有它的积极意义,但在面对封建势力阻挠时,采用的是解决个人问题的方式,在很大程度上表现了对封建势力的让步与妥协。而《春香传》则不同。李梦龙在科举及第后,是以御史的身份惩治卞学道而解救出春香的,这是在公事中解决个人问题的。春香则因李梦龙的出现,不仅身份提高了,而且过上了美满幸福的生活。但若李梦龙脱离了这种身份和权力,想通过个人能力解决个人问题是不可能的,但作者也并非着意描写整个封建牢笼是可以挣脱的,这也是作品在当时无法逃脱的局限。

第三,主题意蕴的深度不同。从对《西厢记》和《春香传》的文本爱情故事的描述中,我们可以感受到他们的爱情故事显现出朦胧的现代爱情意识,表现出反封建的思想,但《春香传》的反封建思想更深刻,更宽广。

《西厢记》塑造了一对在封建礼教桎梏下争取婚姻自由的艺术形象,崔莺莺、张生与封建礼教包办婚姻进行抗争,这种抗争主要通过与相国夫人的矛盾体现出来,但由于《西厢记》出自封建时代文人之手,作家的思想有着难以逾越的局限性,所以爱情故事的主题难以深广地延展下去,整部戏剧的矛盾冲突主要在家庭内部展开,所反映的也仅是苑囿于痴男怨女因对封建礼教不满,而去争取个人的婚姻自由之说。

然而,《春香传》这部在封建社会以民间口头传说为基础的人民集体创作的小说,却表现出较强的人民性。作者始终把春香与李梦龙,春香、李梦龙与封建家长以及春香、李梦龙与封建的邪恶官吏这三重矛盾融入于紧锣密鼓的故事情节之中,使作品的矛盾超越家庭琐事,紧紧地和社会问题联系在一起。尤其是卞学道登场之后,作者把以卞学道为代表的封建官僚阶级和以春香为代表的人民群众之间的矛盾作为作品的主要矛盾,以深切的同情描述了春香反抗统治阶级的斗争,使得春香由一个自由婚姻的追求者成长为封建暴政的反抗者。这样,作品在思想意蕴上获得了更加深广的超越。这也是《春香传》独特的魅力与价值所在。

通过上述对《西厢记》和《春香传》叙事的分析比较,我们可以感受到:在那个时代的中国和朝鲜由于种种规定和制约,男女的爱情会受到封建礼教的重重限制和打击,亦会造成许多人间悲剧,所以在那个时代,反映爱情的大部分文学作品也均是以爱情悲剧而告终。但《西厢记》和《春香传》的男女主人公的爱情是超越身份等级限制的,他们唱出了超越时代的情歌,更冲破了“情”与“礼”的束缚。这也是两部作品在众多爱情悲剧中得以脱颖而出和百世流芳的原因所在。正如别林斯基所说:“不管诗人从什么世界为自己的作品死守内容,不管他笔下的主人公隶属于什么民族,可是,他本人却永远始终是自己民族精神的代表人物,用自己民族的眼睛去看事物,把自己民族的烙印镌刻在这些事物上面。”[6]

注释:

①《西厢记》出自霍松林编的《西厢汇编》,山东文艺出版社出版,1987年;以冰尉、张友鸞等译著的《春香传》,由作家出版社出版,1957年,为蓝本。

[1]游国恩,等.中国文学史(三)[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 ,1999.233.

[2]李岩,俞成云.朝鲜文学通史(下)[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0.1200.

[3]李春花.《春香传》:朝鲜民族深层文化意识的再现[J].延边大学学报,1999,(3):47-52.

[4][韩]金斗宪.韩国家庭制度研究[M].汉城:汉城大学出版社,1985.537.

[5][韩]李丙焘.国史大观[M].汉城:东方图书株式会社,1983.324.

[6][俄]别林斯基.别林斯基选集:第2卷[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79.77.

Comparison of the Narrative Style in The Romance of West Chamber and Chun Hyang

YIN Wei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of Chinese Ethnic Minorities Dept.,Minzu University of China,Beijing,100081,China)

Both The Romance of West Chamber,a famous poetic drama of Yuan Dynasty,and Chun Hyang,one of the classical novels in ancient Korea,are excellent works that describe vividly the classical love in the East.Images and themes in the two works contain rich cultural connotations and reflect distinct progressiveness ahead of the times.Comparative study of the two works in recent years emphasizes more on the cultural influences and acceptance.However,the comparison in this paper shows that the narrative styles are different in the two works though there are so many unbelievable similarities.

The Romance of West Chamber;Chun Hyang;narrative;comparison

I206.2;I331.24

A

1009-3311(2011)04-0083-03

2011-06-02

尹巍(1983—),女,满族,吉林白城人,中央民族大学少数民族语言文学系,在读博士。

[责任编校:宋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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