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动一生的细节『外一篇』

●陈枯朽

在人生的旅途上，总有一些细节令人难以释怀，总有一些细节令人时时涌起感恩的心潮。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刚恢复高考没几年，高考成了社会热得不能再热的焦点话题，成了农家学子走出农门的必经之路。我是农家子弟，虽也熬了十年寒窗，首次高考却折戟沉沙金榜无名，沮丧和不甘如夏季稻田里的稗草疯长，躬耕垄亩的苟且又时时被其他同学经过补习频传中榜的捷报所搅乱。那时节周边的政和、周宁、屏南、建瓯等县市都有办高考补习班，升学率高得出奇。我苦于求学无门，只好眼巴巴地看着同学们通过各种关系分赴各地回炉补习。

初秋的一天下午，我在杨源街上遇见郑业主老师，他得知我求学的切心后说：“我有一同学在屏南二中教书，我们去找他试试。”他到不远处的林业检查站通过熟人拦了一辆方向盘式的拖拉机，我们无遮无拦地站在后斗向屏南进发。一路上，烈日曝晒，尘土飞扬。到达屏南，已是傍晚时分，夕阳下，我们都被对方的狼狈相逗得笑弯了腰。只见原本白净潇洒玉树临风的郑老师简直成了刚出煤窑的泥人，白衬衫，黑头发、黑眉毛全成了灰黄色。

我曾四处游学，所遇老师不下百人，但有些面影已逐渐模糊，而郑老师那张“灰头土脸”却无时无刻生动在我的脑海，杂揉成绵绵的师恩。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中期，我在曹墩中学任教，通过关系逮住一次晋京进修的机会，从曹墩到北京，须赶武夷山的头班车到南平乘火车。起程的前一天晚上，我找唯一的有车（摩托车）族同事王启洲商量，能否明早凌晨送我到武夷山汽车站。他爽快地答应了。次日凌晨五时，天还没亮透，我们就从曹墩出发了。斯是隆冬，白霜满地，寒风刺骨。王启洲驾车载着我和行李迎风疾驶三十公里，冻得我们面如刀割，手脚僵硬不听使唤，牙齿上下打颤，言不成语，只是各自傻傻地站在站台上张着口直呼白汽。

如今我已拥有私家车，出行方便，鲜有行路和冻寒之难苦。但王启洲霜晨送行之境还历历在目，难以淡出记忆的仓储，让我温暖不已。

张家泰，我村的民办教师，按辈分我叫叔。他家人口多，仅凭他每月十八元工资勉强过着清贫的日子。我读师范的第一个寒假从省城回家过春节，巧遇邻村的几位同学在我村走亲戚。他们约我玩牌，我抹不开面子，陪着玩了几圈，不料手气背，竟将东挪西借的二十元路费钱输个精光，而赢钱的那个张姓同学也借故开溜了。我一夜睡不着觉，挖空心思想借钱凑路费，可按农村习俗正月头钱物是不外借的，但我一厢情愿地考虑到同学之间会少些忌讳，况且张姓同学还赢了钱，便把借钱的希望寄托在张姓同学身上。次日一早，我信心十足地徒步赶到邻村敲开张姓同学的房门，腆着脸向他借钱，他以昨晚玩牌输了为由拒绝了。我怏怏地回村，坐在村口的草垛旁发呆。这时叼着纸烟的家泰叔踱到我面前，紧挨我坐下说：“犯难了吧”便递过尚带体温的十五元钱。我掂着那沉重如山的钱，眼前豁然了一条坦途。

尽管我参加工作领到的第一个月工资就专程回家还了家泰叔十五元钱，可他那“雪中送炭”的那份情我终身还不了也忘不了，有时竟成了我资助亲朋好友和贫困学生的原动力。

有人说我命带贵人，我想也是的，回眸走过的人生之路，每一步都有像郑老师、王启洲、家泰叔一样的贵人相助。有人说我侠义，如果真的，那也是受了郑老师、王启洲、家泰叔们的濡染和影响。

警务日记

“买一送一”

2011年2月19日19时许。淡月疏星，春寒料峭。我们中队在角亭路段设点查酒驾。角亭属城区与度假区的结合部，是武夷山的交通要道，路况宽直，车流量大。我们摆开阵势，依照望、闻、问、测的程序对途经的车辆进行盘查。驾驶工具车的赵某虽然按手势靠边停下，但摇车窗时却略显迟疑，而且只顾低头装着寻找驾照的样子，不敢面对民警更不敢接话。已有警觉的民警探进车窗，就闻到一股酒气，要求其下车测酒。赵某连忙给他的朋友孙某打电话求救。不一会儿，驶来一辆小轿车，主动在民警身边停下，问道：“赵某是我的朋友，刚才喝酒开车，被你们查到，能不能通融一下，都是本地人嘛，何必认真。”民警见来者孙某身上也有酒味，微笑地反问他喝了多少？孙某猝不及防随口应道：“酒量不好，就喝一瓶啤酒。”民警敛就笑容正色道：“喝了酒还敢开车来说情，真有你的，过来这边测酒。”说漏嘴的孙某感到冤屈，辩解道：“我是主动送来的，不能算。”经测试，赵某酒精含量为29mg/100ml；说情者孙某为43mg／100ml，均属酒后驾车，依法受到处罚。经办民警幽默地说：“这叫买一送一。”

“买一送一”原本是商家的促销手段，与查酒驾似乎无甚关联，但稍转视角，却也借代得十分巧妙合宜。当然，从改善交通环境的主旨而言，酒驾越少越好，而从实际操作者的政绩考量出发，参战民警谁又不想多查获几个？这应该就是无可辩驳的生活面目。

溶法之情

2011年2月15日，上午，阴。我们中队在 南源岭路段执勤，从建阳方向驶来一辆白色面 包车，快接近我们时有点犹犹豫豫。民警判定 有情况，便打了个靠边停车的标准手势后，上 前敬礼并检查证照。经查，面包车是报废车，车里包括驾驶员邓某在内满满挤着七个人和许多行李，属于超载。民警好说歹说盘下乘客， 将他们逐一分流到途经的班车后，把面包车扣 回队部。随车同来的驾驶员邓某苦着脸问我怎 么处理。我说：“依法吊销驾驶证，收缴车辆 强制报废。”他嘟哝一句：“如果这样，还有 什么活头。”我见有隐情，请他进办公室，边 与他共品大红袍茶，边拉起家常来。他不善言 辞，絮絮叨叨。说到农业萧条，农民艰辛，农 村运力匮乏时尚能理性自持，可说到自身境遇 时似乎动了感情，眼眶明显湿润。他家住武夷 山的一个边远山村，因贫穷留不住女人，离婚 后，本想外出打工，可舍不下那个破家和那几 亩梯田。一年前花4000元从建阳人手上买来一 辆退役的面包车，替人家运运货，贴补家用， 几乎没进城。今天村里几位亲朋外出打工要到 城里坐火车，而仅有的一趟班车又早走了，都 去登门央求他跑一趟，他明知报废车不能上 路，但抹不开面子，同时也以为正月没有交 警，硬着头皮冒一次险，结果把整个家产给搭 进去了。

我虽然从农村走出多年，但农村景况依然 铭心刻骨。因此，我有足够的耐性聆听邓某鸡 零狗碎的叙述，却没有丝毫的勇气举笔处罚邓 某交通违法的行为。因为法不容情。临了，我 找了个借口将这起案件移交给中队长办理，自 己宁愿乌龟缩头当一回执法逃兵。

走访杉溪

2011年3月4日，晴。我驱车前往武夷山 深处的杉溪自然村走访。杉溪村坐落在一个狭 长的山谷中，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溪将村子切成 两半，沿溪并行的一条小水泥路也弯弯曲曲，只容单行。依山就势疏疏朗朗的老式房屋，散而不乱，隔而不堵。村前茶山纠结着梯田，村后杉林点缀着村容，使人有些隔世之感。村长张兆亮正在田边调解村民地基纠纷，见是我来就近迎入一家泥墙瓦房。房东老陈泥手泥脚沏茶招待，因地基争执的两家村民也随即跟进，心平气和地与我围几品评老陈家自产自制的大红袍。我的来意打开了大家的话匣，从中我了解到杉溪村有30户，百来号人，通闭路电视，通宽带网，洋房一幢，小轿车5部，摩托车25辆，零重特大交通事故，零酒驾违法纪录。说到酒驾，大家话头变得热烈，原先开柴三机运客现在改行做茶业的村民彭某说，酒驾害人害己，处罚还应该加重，让酒驾者铭心刻骨，死了这条心。张村长指着眉上那条疤痕，深有体会地说：“这是上苍留给我的教训啊。”接着他说起那次酒驾经历：2005年夏天的一个晚上，他酒后从城关骑摩托车回家，途经南门一漫水桥时，竟将车子开进河里，眉头摔个裂口 缝了6针，回家不敢跟妻子说真情。所以，他 当村长后，很是注重交通安全，每年都会从交 警那里领回许多交通安全宣传单散发给村民， 并告诫他们不要乘超载车，不要酒后驾车等。 当我问到对交警的意见和建议时，大家似乎有 所忌惮，大抵都顾左右而言他。一直在忙前忙 后的房东儿子小陈这时插话道：考驾照太难 了，一是文考题不适合农村人，特别是文肓和 电肓，有人考了二三十次都过不了：二是教练 员贪婪没人管，他们往往会巧立名目公开受 贿，拿到本子至少让你多花费两三千元，大家 有苦说不出，只在心里骂娘。

时下，全国公安机关正在开展的“大走 访”开门评警活动，固然畅通了“下解民情， 上达民意”的渠道，但如何改变机关作风，改 善警民关系，构建和谐社会还需求真务实且任 重而道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