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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三题

2011-11-21

散文百家 2011年8期
关键词:书信短信

●王 干

不相信的能力

我们曾经是多么的虔诚,我们是多么相信社论、相信文件、相信语录,相信新闻发布,相信广告,相信领导,相信群众。但是我们现在要相信其中的一件,往往要下很大的决心,要经过反复的斗争和论证。现实培养了我们的不相信能力,我们选择判断的前提,首先是怀疑。

《检察日报》2010年的法治蓝皮书文化篇共八项,但涉及抄袭和造假有三项之多,关于摄影金奖的议论,关于曹操墓的议论,打假斗士方舟子等被袭事件的议论,以及唐骏学历的议论,还有张悟本、李一的伪大师的问题,其实也涉及到一个真假的问题,辨别真假,孰是孰非,成为当下生活的一个死穴。

姜文的《让子弹飞》在贺新岁的时候似乎给旧岁一个合适的概括。《让子弹飞》表面是一个警匪的故事,但实际是关于真假的深层次的演绎,县长有假,土匪也有假的,恶霸黄四郎也有替身,至于县长本身也是假的,是花钱买来的。这样一个真假难辨的时局里,真真假假纠缠到一起,假作真时真亦假,鹅城成了讹城。

如今纠结于我们心头的不是房价,而是房价真涨还是假涨的问题,不是堵车,而是真治堵还是假治堵的问题。真与假的困扰,以前还是假烟假酒注水猪肉的问题,后来出现了假老虎、诈捐门、伪学历,现在连考古这样严肃的学术事件也被人们质疑。相信很多人没有能力去辨别曹操墓的真假,也不会有偏见站在任何一方去批评另外一方,但怀疑却是无条件的。我的困惑在于人们为什么对考古这样学术严谨的结论也要质疑,是我们的内心已经丧失了相信的能力了吗?还是我们社会诚信度已经下降到零点以下?可怕的是这种诚信的危机从市场向社会的各方面延伸,已经渗透到考古这样高度严肃、高度学术的领域。学术是一个民族良心最后的平台,学术的诚信如此受到质疑,不光是学术的问题,是我们社会的文化价值系统核心受到动摇、受到了挑战。

三十多年前,北岛在《回答》中的“我不相信”成为惊世骇俗的名句,“我不相信天是蓝的,我不相信雷的回声,我不相信梦是假的,我不相信死无报应。”但今天,让人相信是何等艰难。浙江乐清钱云会车祸案引来的极大风波,至今没有平息。钱云会风波的核心问题,就是村民不相信那么巧的车祸,网民不相信那么巧的车祸。钱云会案折射出的巨大社会问题,是信任危机和相信能力的短缺。蓝天,会有人认为是形象工程造的,雷声,肯定有人怀疑是远处在打炮。《盗梦空间》让梦也变成了现实,更可怕的是彻底唯物主义无所畏惧之后,没有人相信死有报应。

人们对真实性的疑惑源于内心的不平衡,这种不平衡是由于社会转型带来的资源不公、分配不公、承担不公引起的,占有少量资源的人可能要承担更多的责任和使命,拥有资源的人却得不到合理的分配,这样错综复杂的社会心态导致了人们的不平衡。为了解决这种不平衡,人们常常喜欢通过怀疑、质询的方式来排解内心的不平衡,从而导致了新的更大的不平衡。

而另一方面,怀疑来源对现实环境的不信任,现实环境太多的“甄士隐”,让人想起了那个古老的《狼来了》的故事,那个撒谎的孩子撒谎久了,就让人们失去了相信的能力,结果狼真的来了,也无人相信。是谁在培养我们不相信的能力?是媒体吗?是虚假广告吗?还是内心的信仰缺失和外部的势力合谋?

当书信遭遇短信

书信久不作。

问了周围的人,他们也说写书信的机会是越来越少了。自然,我收到书信也越来越少了,但我现在每天都能够收到短信,也几乎每天都在使用短信。

旧日的街头,邮电局、邮电所的门口,你会经常见到一个戴眼镜的老先生端坐在那里,后面有一个大大的招牌,叫“代写书信”,这代写书信也是一项谋生的手段。那是在一个资讯不发达的年代里,为文盲们传递信息的服务业。

前不久我在央视六套电影频道重又看了《鸡毛信》,看着那个孩子把鸡毛信塞在羊屁股那里,仿佛是一个遥远的童话。而契诃夫著名的短篇小说《万卡》那封著名的“乡下爷爷收”的书信,已是文学史上的经典。我读到这一桥段时,没有笑,而是潸然,我们都有乡下爷爷,我们都从乡下来。

我们曾经有过许多关于书信的美好记忆,“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家书在动乱的年代里,其意义不是能用金钱能够衡量的。一本《傅雷家书》,则让人读后感慨万千,教子是一种学问,也是人格的细化。

情书,是书信中最见性情、最能体现一个人多方面能力。凡有书写能力的人,恐怕没有没写过情书的。鲁迅先生,被毛主席老人家称为骨头最硬的伟大人物,也有柔软的一面,著有《两地书》这样儿女情长的书信。鲁迅有了《两地书》的文本,就是一个完整的真实的人。

而今天的年轻人情书已经无纸化了,他们在QQ、MSN尽情地述说,他们在短信可以无限地表达。短信在膨胀,我手上的旧资料很能说明,不用说新的统计了。据中国信息产业部统计,中国人在2006年共发送4296亿条短信,平均每天都有12亿条。如果以每条短信0.1元的国内最低价格计算,中国移动和中国联通两家公司每天仅短信收入都超过1亿元人民币。

从结绳记事时代到竹简时代再到印刷时代,再到电子时代,从口耳相传到纸面书写,再到无纸书写年代,人们在传递信息之余,也用这些不同时代的通讯工具来传递感情,在这些书信当中固然有很多是传递有价值的内容,但也有多的书信是传递一种无用的信息,或者说使用价值不大,往往是人们用来排遣孤独的情绪,或让对方来理解自己的这孤独的情绪。我发现,随着通讯的越来越发达,人们在通讯工具中的实用性的比例越来越降低,在“家书抵万金”的年代里,书信是要告诉家人和好友的平安信息,或者让家人亲友去完成具体的事宜。而明信片已经成为一种礼仪,电话普及后,煲电话粥纯粹是进行的非实用性活动。而我们今天的大量的短信,大约百分之九十左右是非实用性的,是在满足人的一种倾诉的欲望,倾诉本身是因为内心的孤独,通过倾诉来排遣这种孤独。

孤独并不是有了心理学和文学之后人类才有的情感,也不是进入现代社会以后人的孤独感才会出现。它是一种人与生俱来的情感,不会因为社会的发展和变化,人类的孤独感就加深或突出了。只不过消除孤独感的方式现在是简单多了,快捷多了,以前一封书信要走多少天才能送达对方的手里,等对方要把类似的感情传递过来又要无数天,可以说那时的孤独感是陈酿,而现在的孤独感基本是速食性的,当时产生当时消化。思念不过夜,示爱如射箭。这样的爱,这样的孤独,来得快,去得也快,易生长也易消失,水云般。

贫和贪

刚上学识字的时候,“贫”和“贪”容易混淆,它们长得太像了,笔画也一样,老师说,想分钱的是穷,当天拿现钱的就是贪。如此另类的“说文解字”当然不准确,但很形象,一下子让我们小学生分清了两个字的区别,到现在还记得清楚。

第一次读到方志敏的《清贫》时,很为震撼,国民党士兵在被俘的共产党高级将帅方志敏身上没搜出一个子儿。这是第一次知道“清贫”这个词,贫本是一个穷的代名词,是形容物质匮乏经济短缺的,但加上“清”之后,就让穷变得有精神含量。俗话说人穷志短,但清贫就有人穷志不短的意思。

本来贫的反义词是富,但在今天贫的反义词似乎悄悄转成了贪,为什么呢?因为清贫已经和共产党早期的形象联系在一起,而今天频频被揪出的贪官正是当年方志敏烈士清贫精神的叛徒。邓小平说得好,贫穷不是共产主义,也不是社会主义。但是贪腐则是每个执政党的天敌。

前不久,看到电视剧《借枪》贫和贪的有趣组合。《借枪》是谍战剧,一般的谍战剧的主人公都是为智慧够不够用而犯愁,都是和敌人斗智商,而熊阔海在斗智商之余,常常为筹钱发愁。熊阔海这个饿着肚皮的地下英雄委实让人感动之余又难过。记得王安忆十年前说过,那些美女作家的笔下的主人公在奢侈场上混得惊艳传奇,却很少写她们收入的出处。这几年的谍战剧的主人公常常被写作智勇双全的地下英雄,但是他们从没有为钱发愁过,为搞情报花钱如流水,国民党的如此,共产党的也是花钱不眨眼。连余则成、翠平都攒了好几根金条(如今黄金飞涨,翠平鸡窝的那几根很让人惦记)。但钱哪能来得那么容易,《借枪》中熊阔海的上司铁锤的话是至理名言:“组织又不是银行”,那么多的谍战剧把潜伏英雄的上级组织当成提款机了。熊阔海一点也不阔,更不用说海了,和传统的谍战英雄的威武潇洒相比,甚至和《潜伏》里余则成的从容和生活无虑相比,熊阔海不仅落魄,而且不免猥琐,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没了工作,债台高筑。用杨小菊的话说,就是一要饭花子。女儿要上学,妻子要开锅,同事要经费,还有裴艳玲的房租。更重要的是买情报的钱,熊阔海使尽种种招数,当,骗,赖,最后将自己的房子偷偷卖了,才换来了情报。这样的谍战英雄窘迫,让人心酸。在真实性上比那些胡化海用的英雄更可信,尤其能够体现中国共产党人艰苦奋斗的高尚情怀。和熊阔海的贫相比,是国民党军统要员杨小菊的奢华和贪婪。同为地下战线,同为抗日,共产党的穷和国民党的阔,天壤之别。杨的公开身份是银行老板,花钱如流水,而共产党的特工熊阔海出入当铺,借钱为生。让人想起老杜的诗“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借枪》里处处对比,善用,用得妥。共产党的清贫,后来得到天下,国民党的贪和腐,失去了天下。《借枪》里铁锤还有一段话,是对熊阔海说的,更像是对观众说的:“天天念着钱,这样会出事的”。也更像对所有的执政党说的,民间唱词里说得好,开国皇帝身上长虱子,末代皇帝睡牙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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