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V+N]定中式结构的音组模式看其词汇化的程度
2011-11-08唐依力
唐依力
(上海外国语大学 国际文化交流学院,上海 200083)
由[V+N]定中式结构的音组模式看其词汇化的程度
唐依力
(上海外国语大学 国际文化交流学院,上海 200083)
动名组合序列的定中结构是一种特殊的定中句法形式,是汉语句法结构的显著特点之一。定中式[V+N]结构的词汇化程度在音节方面的表现可以归结为一个连续统,即双音节的定中式[V+N]结构词汇化程度最高,随着音节的增加,该结构的词汇化程度渐弱,而短语化程度则增强。
[V+N]结构;音组模式;词汇化
一 引 言
动名组合序列的定中结构是一种特殊的定中句法形式,是汉语句法结构的显著特点之一。
长期以来,研究定中式[V+N]结构的论文并不算少。早在四十年代初,吕叔湘就曾指出,双音节动词在功能上向名词和动名兼类词转移是受西方语言的影响。[1]P24-25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汉语语法学界普遍认为,只有少部分双音节名动词可以不带“的”直接修饰一个双音节名词,绝大多数双音节动词和双音节名词组合,只能理解为动宾关系。并且对于这一类特殊的名动词,也早有学者作出过界定。[2]P60-61朱德熙没有把定语列入动词的句法功能,[3]P24但是他在随后的文章里明确表明,动词必须加上“的”字才能修饰名词,要是把动词直接加在名词前头,造成的就不是偏正结构而是动宾结构。[4]但是,随着研究的深入,人们发现,众多的语言材料表明,事实并非如此。于是,又有学者通过对某些动词的封闭性测试,得出结论:汉语中极大多数的双音节动词都可以不同程度地直接修饰双音节名词,构成非价组合的词组。[5]在承认了双音节动词能够起到直接修饰限制双音节名词的作用之后,人们又对双音节动词的功能变化提出了不同的看法。陈宁萍将之解释为“双音节动词向名词的飘移,是词类的扩大”,她认为“汉语的名词类正在扩大,双音节则是移向名词的必要条件”。[6]李临定认为“双音节动词名词化的可能性比较大”,[7]P139邵敬敏对以上观点都提出了质疑,[5]但他并没有对双音节动词的这一功能作出明确的解释。
综观已有的相关研究,学者们对定中式[V+N]结构进行了多方位的考察和分析,但是在某些问题上仍然意见不一。主要涉及以下两个方面:(1)关于双音节动词具有直接作某些名词的定语的特点,这究竟说明它们正在向名词一端漂移,成为动名双功能词呢,还是说明这些动词功能增殖?(如“生产关系”、“生产价格”之类中的“生产”到底是动词呢还是动名兼类词?)(2)某些定中式[V+N]结构(如“书写纸”、“广播剧”)究竟是词还是短语?
关于动词作定语的问题,沈家煊认为,如果不把加“的”后用作定语算作动词作定语的话,那么,动词能直接用作定语的出现率会很低。[8]P270这其实是相对于名词或形容词作定语而言的,因为动词作定语毕竟不是动词的典型功能。在我们所统计的五十万字的语料中,动词直接作定语修饰名词的结构,其出现率的确很低。但单单就这一类结构来说,直接作定语的动词是一个相当开放的类。这个类还在继续扩大。因此,我们更倾向于张国宪的“功能增殖说”[9]。
关于某些定中式[V+N]结构究竟是词还是短语的问题,则将是本文讨论的主题。对于这一问题的讨论,我们将主要从[V+N]定中式结构的音组模式出发考察该结构的词汇化程度,同时我们也将从传统研究视角考察其词汇化程度。
二 [V+N]定中式结构的音组模式
不论[V+N]定中式结构具有哪些音组模式,学者们已经从各个角度论证了不带“的”的定中结构在认知语法里都可视为复合名词。只是作为特殊的定中结构,动名序列的定中结构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完全演化为复合词,但是具有明显的成词趋势。我们在此之所以将定中式[V+N]称为“结构”,是因为里面既包括了定中短语,也包括了动名组合的词。根据我们的考察,该结构的音组模式主要有以下几种:
(一)“2+2”式
在语音形式上,能进入框架的动词和名词一般都是双音节形式。“2+2”式是其基本形式。我们根据动词是否是及物动词,将“2+2”式的定中式[V+N]结构分为以下两种:(1)V为不及物动词,如:枪战场面、订婚戒指、下岗工人、接货地点、售楼小姐。(2)V为及物动词,如:领导水平、经营机制、分析能力、改革作风、出口商品。这类音组模式是整个[V+N]定中结构的主体模式,占我们所掌握的语料的90%以上。
(二)“1+1”式
这一音组模式是由一个单音节动词加一个单音节名词组合而成。其中单音节动词主要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飞、死、活”等少数几个不及物动词,如:“飞鸟、死人、活鱼”;一类是“烤、炒、烧、煎”等表烹调义的动词以及“剩”等少数几个及物动词,如“炒菜、烧酒、煎饼、剩饭”等。
(三)“1+2”式
少数单音节动词能直接修饰双音节名词,这种定中组合形式比较凝固,整体性强,一般视为复合词。如:“死胡同、活菩萨、炒三丝、烤红薯”等。
(四)“2+1”式
跟“1+1”式和“1+2”式一样,这种定中结构整体指称某种人或物,如“驾驶员、急救室、设计院、检票口、保健品、退休费、服务台、出租车、宣传部、毕业班”等。以上三类音组模式约占语料的 6%左右。另有“2+多”式,如:“革命委员会、演讲报告团、投资有限公司”等。“多+1”式,如:“故意伤害罪、入党申请书”等。“多+2”式,如:“调离申请报告、租赁登记手续”等。“多+多”式,如:“现代化海洛因”等。这四类多音节结构,我们也将之归为[V+N]定中结构之列。它们约占语料的4%左右。
三 由音组模式看该结构的词汇化程度
(一)传统角度的[V+N]定中式结构的词汇化分析
从传统的分析角度出发,我们可以找出许多影响“的”字隐现的因素,但其中最重要的基本因素很难找出来。我们当然可以权宜地把不需要带“的”而直接组合的定中构造看作熟语形式甚至语法词,或在词库中一一注明它们的搭配条件,但由于形名组合和名名组合都是开放性的,若这样处理,汉语里熟语和词的范围就太大了。因此,人们开始寻找新的途径。
首先从定中复合词与定中短语的区别入手。自《马氏文通》开始,人们常用所谓“扩展法”来区分复合词和短语。如朱德熙就曾以“扩展法”来区分下列结构:[2]P34
生姜(生的姜) 金笔(金的笔)生肉(生的肉) 金表(金的表)
他认为不能扩展的是复合词,能扩展的是句法结构。尽管这种从意义的整合性看词和短语的区别的传统观点常为人垢病,但它无疑反映了人们质朴的语感,即不可加“的”的紧密的形式组合往往对应于紧密的意义组合。我们利用这种方法来区分定中式动名组合序列中的下列两类不同的结构:
A 治疗中心 指挥中心 毕业典礼 结婚典礼 扩大会议 协商会议
旅行手册 工作手册 教育战线 统一战线 代表人物 领导人物
驾驶执照 营业执照 互助条约 合作条约 希望工程 建筑工程
B 生活方式 控制对象 觉悟程度 进攻时间 调解情况 剥削行为
交际手段 整顿范围 了解程度 学习条件 演出人员 抢救措施
交货地点 追求目标 考试规则 活动能力 筹备情况 联络手段
A组一般是不加“的”的,具有明显的成词倾向。无论从结构上还是意义上都具有结合紧密、凝固性高的特点,具有明显的称谓性(称谓性指的是能构成一个类名去称谓某个或某类事物的定中结构的特性)。如果加上“的”,如“治疗的中心”和“指挥的中心”,则往往具有强调的作用。B组的动词与名词之间的结合要松弛的多,通常可以在动词和名词之间加上“的”,如:“觉悟的程度”、“进攻的时间”等。它们是典型的短语。
同时,我们也可以从动词和名词之间的概念距离这一角度来加以区分。通常说来,越靠近词汇化程度较高的一端,名词性结构中定语的分类性就越差。比如“死人”,如果说还有“活人”与之相对的话,那么最具原型性的复合词“押金、靠山”等,则根本没有分类性(?金、?山)。这也就是说,词汇化的程度越高,动词与名词的概念距离就越小,如“押金、靠山”类;短语化程度越高,动词与名词的概念距离就越大,如“觉悟程度”、“进攻时间”。
所以,定中式[V+N]结构在词汇化程度方面可以视为一个连续统。程度最高的一端是通常所说的典型复合词(如“死期、押金”等),其次是“飞鸟、活人、烧饼”之类,居于中端的是近于复合词,凝固性很高的“治疗中心、毕业典礼”一类,最低的一端是典型的定中式短语“考试规则、入党申请书、现代化海洛因”一类。这一连续统可以图示如下:
[V+N]词“死期、靠山”类“飞鸟、烧饼”类“治疗中心、毕业典礼”类[V+N]短语“考试规则、入党申请书、现代化海洛因”类
(二)音组模式的[V+N]定中式结构的词汇化分析
其实,我们还可以通过对[V+N]定中式结构音组模式的考察,找出该结构的音组模式与词汇化程度之间的对应关系。由于现代汉语的词以双音节的形式为主,因此在这八种音组模式中,“1+1”式这一动名组合序列的双音节定中结构通常被视为词,而非短语。特别是当名词作为不成词语素出现时,整个构造一般就被看成是典型的复合词,如“收据、巡警、死期、卧铺、押金、靠山、悼词”等;当名词作为成词语素出现时,整个构造一般倾向于复合词,如“飞鸟、死人、炒菜、剩饭”等。
对“1+2”式和“2+1”式定中式结构的定性尚有争议,有人认为是短语,有人则认为是词,根据我们上文列举的语料,把这两类音组模式的定中式结构看成复合词似更符合一般人的语感。而在动名组合序列的“2+2”式定中结构中,我们一般将它们看成是短语。只是有些“2+2”式定中结构由于结合紧密,使用频繁,具有极强的成词趋势,如“毕业典礼”、“治疗中心”等,但这毕竟是少数。剩下的“2+多”式、“多+1”式、“多+2”式、“多+多”式定中结构主要以多音节形式呈现,且内部成分之间的结合都不是十分紧密,这些结构一般均被视为短语。根据上述表现,我们可以绘出如下[V+N]定中式结构音组模式和词汇化程度的关系表:
结构 音组模式 语料1+1 飞鸟词1+2 炒三丝2+1 检票口2+2 毕业典礼降落方式2+多 革命委员会短语多+1 故意伤害罪多+2 调离申请报告多+多 现代化海洛因
根据上表,我们可以将定中式[V+N]结构的词汇化程度在音节方面的表现也归结为一个连续统,即双音节的定中式[V+N]结构词汇化程度最高,随着音节的增加,该结构的词汇化程度渐弱,而短语化程度则增强。这一连续统可图示如下:
由此可见,[V+N]定中式结构具有概念化的倾向。但并非一经出现就作为整体概念被接受,而是经历了一个渐变的过程。它体现了语言现象的一个最基本的原理。
本文主要考察了定中式[V+N]结构的音组模式,并以此为基点对该结构的词汇化程度进行了分析。通过分析我们发现,该结构作为一种名词性结构,有成词的趋势,而且有些结构的发展,已经很难区分它究竟是词还是短语。我们相信这一类结构一定会随着语言的发展而发展,其数量也必定会越来越多。
[1]吕叔湘.中国文法要略[M].北京:商务印书馆,1956.
[2]朱德熙.语法讲义[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2.
[3]朱德熙.语法答问[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5.
[4]朱德熙.现代书面汉语里的虚化动词和名动词[A].第一届国际汉语教学讨论会论文选[C].北京:北京语言学院出版社,1986.
[5]邵敬敏.双音节V+N结构的配价分析[A].现代汉语配价语法研究[C].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5.
[6]陈宁萍.现代汉语名词类的扩大[J].中国语文,1987,(5).
[7]李临定.现代汉语动词[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0.
[8]沈家煊.不对称和标记论[M].南昌:江西教育出版社,1999.
[9]张国宪.双音节动词功能增殖探讨[A].语法研究与语法应用[C].北京:北京语言学院出版社,1994.
H021
A
1673-2219(2011)09-0153-03
2011-05-04
上海外国语大学校级规划基金项目。
唐依力(1973-),女,湖南永州人,上海外国语大学国际文化交流学院讲师,上海师范大学对外汉语学院博士生,主要从事现代汉语语法研究和对外汉语教学研究。
(责任编校:王晚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