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仰止深忆伍蠡甫

文/陈 炳

高山仰止深忆伍蠡甫

文/陈 炳

著名美学家、国画家、复旦大学教授伍蠡甫先哲离开我们，一晃近20年。晚辈我时常忆念伍老那立如松、坐如钟、魁梧敦厚的风采。著名美学家蒋孔阳身前为龙华大厅伍蠡甫追悼会送一挽联：上联“中国画论西方文论论贯中西”；下联“西蜀谈艺海上授艺艺通古今”。挽联概括得多么精彩，这是对伍老一生最真实、深切、精辟的写照！

伍老先生学贯中西，治学严谨，造诣极深，既是中国美术理论家，又是西方文艺理论研究家。他原籍广东新会人，生于上海，艺名敬庵，早年攻读于名校汇文附小、圣约翰附中，1923年毕业于私立复旦大学文科，获学士学位，1936年留学英国，入其父伍光建母校伦敦大学深造，翌年赴巴黎参加1937年国际笔会年会。留学期间，还考察了欧洲艺术。回国后，曾任重庆及上海复旦大学文学院院长，上海暨南大学、圣约翰大学教授，上海黎明书局总编辑，《世界文学》《西洋文学名著丛书》主编。新中国成立后，伍老参加中国农工民主党，历任复旦大学外文系英美语言文学博士研究生导师，中华全国美学会顾问，全国外国文学会顾问，上海文联委员、作协副主席、顾问等职。

余生也晚，但我俩是忘年交。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浦江饭店集中修订《辞海》时，我俩就相识了，我永远忘不了伍老那孜孜不倦查核资料、订正谬误、审改条文时咬文嚼字顶真的神态！当年，他与丰子恺、沈柔坚都是《辞海》编委、美术学科主编，还兼任外国文学学科主编；他对辞书出版事业作出了巨大贡献。我迄今保存有伍老对《辞海》美术学科和《中国美典》等词目、条文审改的万字意见稿，及写给我的数十封信笺，从中可看出伍老一贯讲真话的学者风范。

如有人提出要用阶级观点评价赵孟頫、董其昌时，他对我说我们别忘了是在编绘画艺术的辞典，应实事求是地看待书学史上其人无品而其书不恶的现象。伍老举出实例：“如蔡京，其人无品，然其行楷劲秀，神采洒脱，功力甚深。故我们《美典》收词和释文皆宜体现艺重于人的原则。”伍老又具体阐明立论依据：“艺术审美并不完全等同于道德判断，美与善并不永远一致。”我大受启迪，也说：“唐太宗李世民《笔法诀》《指意》提倡骨力，强调神气，这体现于其《晋祠铭》《温泉铭》之中，即成了圆劲流利的行楷吧？”伍老颔首赞成，又补充说：“宋徽宗赵佶创‘瘦金体’书法，不是比南唐后主李煜的‘金错刀’体对后代的影响要大些么！”伍老始终遵循这个原则，很注意和讲究区分人品与书（画）品的评析，充分显示了他在学术上一丝不苟的风范和对辞海品牌的爱护、负责精神。

伍老还是位学者型名画家，早年得到国画大师黄宾虹的指授，专攻山水，并追踪石涛、董源笔墨，更注重写生、“外师造化”。1937年1月就在中国驻英使馆举办过个人画展，并在伦敦皇家学会讲演“中国画艺术”。抗战期间，还先后在重庆、成都、昆明、贵阳等地举办了画展，将所得展款捐献抗日圣战，于是伍老被多家媒体誉为“艺人楷模”。孔子说过：“智者乐水，仁者乐山”，伍老热爱、追寻自然山水之美，惜墨如金地创作、表现艺术山水之美，不也反映了伍老智者仁者的本性么。伍老的山水画，徐悲鸿曾赞之曰：“元气淋漓障犹湿”（杜甫诗句）。伍老大学毕业去北京工作，正值溥仪迁出故宫，成立故宫博物馆；伍老就经常一整天泡在里面翻阅，研究历代名画真迹。抗战中期又有机会去贵州安顺，在山洞里再一次观赏了故宫寄存的全部名画。留学期间，还抽空参观了西欧各著名博物馆，精览大量西方名画和部分外流中国名画，从而两相比较研究，不断借鉴、提升创作理念和技巧，不断丰富、加深欣赏和鉴定的学养。为此，伍老曾荣任故宫博物馆顾问，鉴定过历代字画。伍老将画室命名为“尊受斋”，窃以为其深意在：伍老表示自己的艺术是尊受于鲜活的自然和优秀的传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