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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语谓词领属结构的信息定位性*

2011-11-02吴早生

关键词:谓词句法宾语

吴早生

(贵州大学人文学院,贵州贵阳550025)

汉语谓词领属结构的信息定位性*

吴早生

(贵州大学人文学院,贵州贵阳550025)

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进一步指出了指称性在汉语谓词领属结构研究中的局限,即用关于指称性的句法分布测试出谓词领属结构为定指成分,但它们在语用上往往并非是定指(可及)的。为此,提出了定位性的概念,把定位性定义为指示物的认知特征,表示指示物是否可以认识,或者在现实世界或话语世界(说话者评介的)共有知识里,是否处于听说者可辨识的集合之中。同时,指出定位性不同于定指性,因为定位性的指示物不仅覆盖了可辨别的指示物,即包括通指或由定指表达的指示物,还覆盖了在可辨集合中的不可辨的指示物。最后,运用语义信息的定位性对汉语谓词领属结构及其作用进行了较为详细的探讨,指出谓词领属结构的这种定位性在汉语中起到了话题化的作用。

汉语谓词领属结构;指称性;定位性;话题化

一、指称性在汉语研究中的局限

“指称性”是功能语法研究的一个重要概念。陈平[1]指出:“发话人使用某个名词性成分时,如果预料受话人能够将所指对象与语境中某个特定事物等同起来,能够把它与同一语境中可能存在的其他同类实体区分开来,我们称该名词性成分为定指成分”;“相反,发话人在使用某个名词性成分时,如果预料受话人无法将所指对象与语境中同类成分区分开来,我们称之为不定指成分。”这里,陈平提出的定指性实际上是指受话人对名词性成分的信息可及性。

(一)指称形式与句法功能的对应

陈平[1]认为,名词性成分的句法功能同它的定指性或不定指性之间关系十分密切。这种密切的关系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第一,有的句子成分强烈倾向于由定指格式的名词性成分充当,而另有一些句子成分则强烈倾向于由不定指格式的名词性成分充当。第二,对于本身不明确指示定指或不定指的格式来讲,名词性成分位于某些句法位置上时,有作定指理解的强烈倾向;而位于另一些句法位置上时,则有作不定指理解的强烈倾向。第三,有的句法位置只接受不定指格式,完全排斥本身具有强烈定指意义的格式,而另有一些句法位置只接受定指格式,完全排斥本身具有强烈不定指意义的格式。他列出下面一些成分有由定指性格式的名词性成分充当的强烈倾向,把指称形式与句法功能对应起来:

主语

“把”字的宾语 数量宾语前的受事宾语

双宾语结构中的近宾语 定语领属性定语

而另一些成分则有由不定指格式的名词性成分充当的强烈倾向:

存现句中的宾语 处所介词短语前的宾语

双宾语结构中的远宾语 复合趋向补语后的宾语

陈平认为在这些句子中,名词性成分的句法功能决定了所指对象的定指性或不定指性,这是汉语区别于印欧语言的一个特征。

(二)汉语谓词领属结构的句法分布与指称性的局限性

表1 领属结构表达式

Bernd Heine[2]把领属结构分为定语领属(attributive possession)和谓词领属(predicative possession)两个大类①Talyor(1996)分析了英语中的名词化领属(nominalizative possession),可以归入定语领属结构当中,如汉语中“这本书的出版”。[3],Doris L.Payne&Immanuel Barshi[4]又论述了一种特殊的外部领属结构(external possession)②Doris L.Payne&Immanuel Barshi(1999)的外部领属结构是指:语义上的领有者-被领者关系是通过编码领有者(PR)为动词的核心语法关系,即把领有者提升为独立于被领者(PM)句法论元,但提升的领有者不是动词的核心语义论元。如汉语中的“王冕死了父亲”,其中领有者“王冕”提升为独立于被领者“父亲”的一个句法论元,但提升的领有者不是动词“死”的核心语义论元。。为清晰起见,见表1。

Bernd Heine[2]还详细给出了领属过程的事件图式(event schema),将谓词领属分为八种表达图式,见表2。

表2 谓词领属表达式

从表2可以看出,汉语中的谓词领属结构表达形式主要有:

谓词领属第一式

X占有Y:“领有者+有+被领有者”

谓词领属第二式

Y位于X:“被领有者+在+身体部位词”③“被领有者+在+身体部位词”在陈平(1991)所设的定指成分句法结构中都不能出现。这表明它只是一般谓词结构,不能很好地表示指称,还未被领属结构化(如“一技在身/大权在握/一书在手”),在此本文不作讨论。谓词领属第六式

Y存在源于X:“被领有者+属于+领有者”谓词领属第八式

Y是X的:“被领有者+是+领有者+的”

在陈平[1]的有定格式中,“有”字领属、“被领有者+属于+领有者”和“被领有者+是+领有者+的”只能分布在主语位置(如果可以看成主语的话)或者干脆叫主要谓词前位置,不能出现在“把”字的宾语、数量宾语前的受事宾语、双宾语结构中的近宾语和领属性定语的位置。例如:

(1)a.我有一个工作问题想向你请教。

b.我有个朋友刚在云南办了个红领巾刊物。

c.小王有个表姐嫁到了邻村李家。

d.他有一些想法想跟我们说。

e.那本书属于你很正常。

f.那本书是你的是不可能的。陈平[1]所说的所有不定指成分句法位置,即存现句中的宾语、处所介词短语前的宾语、双宾语结构中的远宾语、复合趋向补语后的宾语位置,均不能出现谓词性领属。通过测试,我们得出的是谓词领属整体功能(或领属参照下的中心成分)的有定性很强,因为它只能位于主要谓词之前。

通过测试可以得出以下结论:谓词领属具有强烈的定指性倾向,几乎只满足于陈平[1]的定指性位置,但实际情况是,几乎所有的“有”字谓词领属都不是定指的,也就是说,句法分布测试出的定指成分语用上往往并非是定指(可及)的。例如,当我们谈及“我有一本书丢了”时,受众并不能分辨出这本书具体所指的是什么书。不仅如此,即便使用“这/那”等指示代词时,也不能指明受众在预设中已能辨明,比如说“我有那/这本书”时,并非是“我”拥有现场所指的“那/这本书”。

为此,我们提出了一种新的术语——定位性,来解释汉语领属中的语义信息问题。

二、领属语义的定位性

定位性通常代表了指示物的认知地位,传统上它是由术语“可辨/不可辨”来覆盖的。可及性是指发话时间的指示物发话人认为在受话者的意识中是可以辨识的或者说是存在的,这也就是陈平[1]所说的定指性。

(一)定位性的概念及其与可及性指称的区别

定位性是指示物的认知特征,表示是否可以认识,或者在现实世界或话语世界(说话者评介的)共有知识里,是否处于听说者可辨识的集合之中,它不同于定指性,因此,定位性的指示物不仅覆盖了可辨别的指示物,即包括通指或由定指表达的指示物,还覆盖了在可辨集合中的不可辨的指示物。例如“我的一本书”是定位的,因为它位于可辨集合“我的书”当中。在陈平[1]和Hawkins[5]的术语中,这个NP不能被看作定指的,因为定指要求说话人认为受话者是可以辨识的。而这个指示物虽然所处集合“我的书”是可辨识的,但该指示物本身仍是不可辨明的,因为受话者不能从集合中挑选出这个指示物。因此,定位的指称,除了包括可辨明的指示物,还包括可辨明集合中的不可辨明的指示物,因而定位性比可辨性应用范围更广。

(二)汉语谓词领属结构是表示定位性的句法格式

汉语中表示定位性的方法主要有以下几种: (1)通过添加“这/那”等指示词或直接用人称代词等代词手段来表达可及性,从而使指示物可定位(我们把可及指示物看作定位性的一个特例);(2)通过语境提供的信息来确定可辨集合;(3)通过领属形式来标记定位性。

1.三种谓词领属的语义信息分析

“领有者+有+被领有者”的领有者一般是定指的,如“我有一本书”,还包括表示类指的定指,如“桌子有四条腿”。其被领者一般是不定指的,如“我有三本书”。虽然有时用上了“这/那”等指代词修饰被领有者,但它仍然可以是不定指的,如“我有那本书”。这个例子中的“那本书”是类同定指(另文讨论),仍是不定指的,因为在说话时间,受话人只能大致判断“那本书”的范围是跟听说双方共知的某一本书内容相同,但仍不能辨识作者所指的书是这一类书中的具体哪本,我们可使用定位性来表述该类领属的语义信息。

至于“被领有者+(是)属于+领有者(的)”和“被领有者+是+领有者(+的)”的领有者和被领者的语义信息都是有定的。一般来说,当它们在更大的结构中充当论元时,主句的主要谓词都不能是动作性的,一般都是表示判断或心理认知的。也就是说,该类领属结构还是表达事件,而不能作为一个整体表示名词性指称信息,例如它就不具备“有”字句的名词性测试。

与“有”字领属和“在”字领属不同,“有”“在”两种领属结构单独使用时,表示的是一个事件,但当它们在更大结构中使用时,特别是当更大结构的主句动词为动作性动词时,它往往是表示领有者参照下的被领NP指称信息的。也正是由于这种领有者参照下的被领NP指示物的信息具有定位性的作用,才使它在汉语中具有话题标记的作用。下面,我们就来具体谈谈“有”字领属的定位化和它的话题标记作用。

2.谓词领属标记词“有”的定位化功能和话题标记作用

传统的汉语语法认为主语往往是有定的,汉语中出现的不定主语往往被解释为不定NP前删除了表示存在的“有”。例如,范继淹[6]发现存在的“有”也只能被添加到部分不定指主语之前,其他一些情况也是不恰当和不可接受的,但他没有对此提供解释。朱德熙[7]认为,句首存在“有”一般被看成是使不定指主语成为可接受逻辑主语的一种工具手段,但未对“有”为什么会使主语变为不定指作出很好的解释。Wu Guo[8]对此的解释是,从信息的观点来看,“有”的作用是激活指示物或者是把它引入话语。这个指示物前的“有”的功能是使一个不可定位的指示物,通过断言它的存在或创造在话语世界中的存在而变成可定位的(可以认为,该指示物是在说话人的NP意识范围之内存在的,这个意识范围通过“有”的标识而凸显出来,从而有了可定位的范围),以便这个指示物变成VP的合法的话题。因此,这些句子中的话题标记能够跟在被“有”前置的主语NP之后。例如:

(2)a.?一间房子很宽敞。

b.有一间房子很宽敞。(前面一定是在谈论涉及房屋的话题,或能语境已设定“一间房子”的某个可辨的集合)

指示物“一间房子”放在话题位置时,是不可定位的,所以例(2a)不可接受。但例(2b)却很自然,因为前面的“有”断言了不定NP指示物的存在,可以使这个指示物定位,因而可以使指示物功能为话题。在某种意义上,这种用法的“有”标记了指示物的定位性。因此,当不定主语理解为定位指示物时,“有”可以被添加,根本不会影响句子,如“(有)一位旅客说,他到过很多地方”。但是当主语不能理解为不可定位指示物时,该句是以事件为话题的武断句(thetic sentence)。如果它前面加上“有”,就使这个句子从武断(thetic)理解转换为一般理解。例(3)至例(8)是Wu Guo[8]的例子,例(3)包含两个带不可确定主语指示物的武断句,引入了两个事件。

(3)五月三十日傍晚,一辆急救车鸣着喇叭,飞快地驶进北京积水潭医院,八名严重烧伤的病人,被送进急诊室。

这个句子描写了一部电影突然开始时的忙碌情景,警笛、救护车和人们正在忙碌着,马上就发生了各种事情。如果主语前加上“有”,这两个句子就成了以救护车和病人作为话题的T-C结构。这种作用就像同一部电影的不同开端,首先是出现救护车(把它引入情景),然后让它进入医院(添加一些新信息),以相同的方式先出现八名严重烧伤病人,见到了病人(即把它引入情景),然后让他们进入急诊室。在这些理解中,不同的焦点使它们在不同的语境中可以接受或者是恰当的。再如:

(4)一封来信揭开了谜底。

(5)三个素不相识的青年闯进女学生的家。

例(4)实际上相当于“谜底被一封来信揭开了”,其中的焦点在这封信上,这个句子是关于这个谜底的,也就是说该句的话题是“谜底”,这个谜底的指示物在语境中是可及的。使用原句表现出“一封来信”的突然性。如果“有”被添加到这个句子中,就不再是报道一个事件,而是对这封信的评论。因此,“有一封来信”就发生在一些信件已经定位的语境中。同样,例(5)中的事件反映了“闯进”这种行为的不可预期性,涉及一些新的指示物。这时候“女学生的家”是定位的,而“三个素不相识的青年”是焦点,是不可定位的;如果用上“有”,其对应物会变成对陌生人“三个素不相识的青年”的评论,作为整体的事件不会不被预期。

新的指示物是被报道事件的结果,这些句子本质上是描写性的,并且这个新指示物就是焦点。当添加了“有”的时候,这些句子就会失去它们的描写性作用,有时变得不可接受。下面,我们来看看例(6):

(6)一会儿,一幅漂亮的山水画画好了。

例(6)就不能添加“有”,因为这里的“一幅漂亮的山水画”是动作“画”产生的结果,不可能让它作为预设话题出现,而让“画好了”作为焦点。

当这个新的情况是一个突然发生的并涉及新指示物的事件时,认知上很难建立起一个话题,就会出现这个句子的武断(thetic)理解。

(7)“站住!”一个威严的声音喊道。

(8)“呤……”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惊醒了值班民警。

在例(7)和例(8)中,通过添加“有”使处于主语位置的焦点转换为话题,会减少这种惊讶的因素,导致不协调。

上述这些用“有”不协调的情况的句子,往往用上“是”反而较为协调,这更进一步说明了它们虽然位于句首但不是话题,而是报道的焦点,是评论部分。总之,汉语中的“有”具有定位化的标记作用,特别是当其被领者作为话题的时候。

三、小 结

本文主要探讨了谓词领属结构的定位性特征。从汉语中常用的语义信息概念“定指性”入手,指出定指性虽然在汉语中扮演着重要的不可忽视的角色,但它不能完全解释汉语谓词领属关

系的语义信息问题。为了弄清谓词领属关系的语义信息,我们引进了定位性的概念,并对汉语谓词领属的定位性及其作用进行了探讨。

[1] 陈平.释汉语中与名词性成分相关的四组概念[M]//现代语言学研究.重庆:重庆出版社,1991: 119-141.

[2] HEINE B.Possession:Cognitive Sources,Forces, and Grammaticalization[M].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7:45-142.

[3] TAYLOR J R.Possessives in English[M].Oxford: Clarendon Press,1996:265-286.

[4] PAYNE D L,BARSHI I.External possession[M]. Amsterdam:John Benjamins Publishing Company, 1999:3-32.

[5] HAWKINS J A.Definiteness and Indefiniteness[M]. London:Humanities Press,1996:43-85.

[6] 范继淹.无定NP主语句[J].中国语文,1985(5): 321-328.

[7] 朱德熙.语法讲义[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2:96-97.

[8] Wu Guo.Information Structure in Chinese[M].Beijing:Peking University Press,1998:75-106.

The Locality in Chinese Possessive Structure

WU Zao-sheng

(School ofHumanities,Guizhou University,Guiyang550025,China)

In this paper,on the basis of the previous studies,the limitation of referential was further found in the predicative possessive structure,that is,the identifiable function of predicative possession was testified by syntax distribution of referential phrases,but they aren’t really identifiable in pragmatics.Then the locatability was put forward,which is cognitive feature of referents.It tells hearer whether the referent can be identified or be located in reality or discourse world.Then the difference between reference and locatability was clarified:the locatable referents are identifiable one or unidentifiable one in a set.Finally,the locatability and topicalization of Chinese predicative possessive structure was discussed in details.

Chinese predicative possessive structure;referential;locatability;topicalization

H109.4

A

1673-8268(2011)02-0132-05

(编辑:蔡秀娟)

10.3969/j.issn.1673-8268.2011.02.024

2010-06-13

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一般项目:汉语领属结构中被领者的句法、语义和语用研究(09XJC740002);贵州省教育厅高校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青年项目:汉语领属范畴的可及性研究(08QN002);贵州大学引进人才科研基金:汉语领属结构中被领者的语用属性和类型学研究(贵大人基合字(2009)002号)

吴早生(1971-),男,安徽旌德人,副教授,博士,主要从事现代汉语语法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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