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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论晚清荆沙社会变迁

2011-11-02徐凯希

关键词:沙市

徐凯希

(湖北省社会科学院 ,湖北武汉430077)

略论晚清荆沙社会变迁

徐凯希

(湖北省社会科学院 ,湖北武汉430077)

鸦片战争后,在外国资本入侵和国内商品经济缓慢发展的双重刺激下,湖北荆沙城区经济开始出现明显变化。一方面,它逐步丧失了原有的自然发展状态,逐渐纳入半殖民地半封建城市经济发展的轨道;另一方面,它则摆脱了以往发展的相对迟缓,增加了许多近代化的时代特征:进出口贸易的迅速增长,成为晚清荆沙经济发展的重要前提,随之而来的是商人社会地位的逐步提高以及传统商人组织的不断发展。

晚清;荆沙;社会变迁

城市是人类文明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城市的形成与兴衰,对于区域经济的繁荣和社会进步都起着促进或制约的作用。城市的兴起和发展是一个历史的过程,某一地区政治、经济和文化的发展演变,必然在这一地区的城市文明中得到充分体现。沙市古称江津和沙头,昔日为荆州古城之外港,自汉代开通至沙洋的大漕河后,江津成为江南向洛阳进贡财物和运送漕粮的枢纽,商业从此大盛,取代荆州古城,成为著名的商业要会。明清时期,沙市已位居国内十二大商业都会之列,是湖北仅次于汉口的重要市场。晚清荆沙经济的发展演变,大致以光绪二十一年(1895)中日《马关条约》的签订、沙市辟为通商口岸为界,分为前后两个时期。在前一时期,荆沙经济基本上仍处于自然成长的状态。由于深处堂奥,外国资本侵入的直接影响尚不明显,推动荆沙经济发展演变的主要因素,是因川盐破岸行楚而导致沙市川盐总汇地位的形成。荆沙经济的发展曾因此而出现一个短暂的“黄金时期”。川盐大举济销楚岸,不仅大大加强了四川与东部各省的经济联系,同时有力地刺激了荆沙商业和水上运输业的发展。荆沙经济骤然繁兴,江面蜀舶云集、连帆接舶,从二郎矶一直排列至玉和坪。在港揽载的民船更是数以千计,船工、船民、力夫多时达四、五万人。咸丰十年(1860)腊月一次大火,延烧江面木船竟有几千条之多。川省盐贩因初次来荆州公卖,销盐既不熟练,纳税又无现款,盐栈、盐号遂应时而起,一度发展到20余家。米舶盐艘往来聚焉,盐运在很长的时间里成为沙市经济活动的中心。荆沙市场的辐射力和影响力在此间得到明显的增强。沙市一跃成为长江十大港口之一。湖南富商大贾为躲避战乱慕名而来,相率迁居于此。随着资本的集聚,荆沙经济得到进一步的发展。同光年间,仅沙市一镇人口就已突破8万,“烟民之藩应,商贾之辐辏,邑中称最。”(光绪《江陵县志》,卷五十·艺文)

中日甲午战争前后是外国资本侵略中国的一个转变时期。由于中国的战败,外国在华工业投资伴随着大量的商品输入急剧扩张,中国社会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基础进一步解体,建筑在自然经济基础之上的封建城市传统经济结构亦相应发生明显变化。依据《马关条约》第六款规定,湖北荆州府沙市辟为通商口岸,“以便日本臣民往来侨寓,从事商业工艺制作”[1];同时依据向开通商口岸或向开内地镇市章程一体办理,应得优例及利益等亦当一律享受,日本政府得派遣领事官驻扎。晚清荆沙经济结构由于这一外部力量的直接作用而逐渐发生变化。

(一)外国租借地和商业机构的相继建立

沙市镇开埠后,外国政府官员和商人纷至沓来。光绪二十二年(1896)日本驻沙领事馆设立,同年10月开设中国海关,英国人牛曼任海关税务司。光绪二十三年(1897),日本商品标本陈列所在日本驻沙领事馆西侧开设,“颇受当地商人关注”。(《湖北商务报》第十三册,光绪二十五年七月)同年,英国开设驻沙领事馆。光绪二十四年(1898)沙市发生中国民众火烧洋码头事件后,清荆宜施道俞钟颖与日本驻沙领事永泷久吉签订《沙市日本租界章程十七条》,划定沙市文星楼至玉和坪江岸为日本租借地,永租日本商民。嗣经湖广总督张之洞奏准将荆宜施道署从荆州城移至沙市镇,以负责华洋交涉和地方治安。

外国商务机构方面。沙市镇辟为通商口岸后,陆续前来荆沙设立洋行或支行的有太古、怡和、三井、三菱、日信、大仓、古河、瑞记、宝隆、和记、美最时、渣甸、礼和、味地、福来德、华昌、德泰等三十余家,其中以日本商家最多,留居荆沙的日本商人、技师及领事馆官员,一度达到百人以上。日本领事馆开署伊始,事关本地通商贸易者,无论土地、情势等,一切不怠查报介绍,“以期引起日本商人注意,一面使沙市商人知我商品,冀相扩张,渐成进步,以收大利于将来”。(《湖北商务报》第十三册,光绪二十五年七月)沙市开埠前,输入荆沙的洋纱以印度棉纱居多,开埠后,日本棉纱源源涌入,销路初未见好。日商经过调查,发现二十支细纱为本地织户所乐用,于是改制十六支粗纱,且按中国织户习惯,改为正旋。同时在推销过程中,允许纱号赊款,以此来与印度棉纱和当地土纱相竞争。“现今日本人织物业年年进步,其种类亦甚多求中国人适用而改其染色、花纹、尺寸,得以扩充销路,亦不为少”。(《湖北商务报》第二十七册,光绪二十五年十二月)到晚清末年,荆沙城区已完全是日本棉纱的天下,对日本贸易已约占沙市对外贸易的67%,荆沙经济受到日商日益全面的影响。

(二)传统市场结构的变化

沙市开埠前,荆沙商人很少同汉口、重庆、长沙以外的口岸进行贸易往来,属于典型的内贸型商业城市。适应湘鄂川三省货物转运的特点,荆沙市场以川盐、疋头、米谷和百货的批发为其交易大宗,基本保持着以粮食为基础,以布、盐为主要对象的小生产者之间的交换结构。沙市开埠后,随着外国洋行、商行的相继建立,农副土产输出逐年增长,外国商品源源输入,对外进出口贸易成为荆沙市场结构的重要组成部分。输出的洋货主要有洋纱、洋布、染料、车糖、海产、煤油、洋伞等。输出的农副土产主要是棉花、豆类、五倍子、桕油、芝麻、杂粮、丝、绸缎等。出口土货多为洋行收购运出。如分属日本在华三大棉商集团的安部、瀛华、大昌、日信、吉田、武林六家日本洋行,专事经营棉花购运,购棉之数,每年约七、八百包至千包,“以其贸易之大,市价几听其操纵矣”。(《农商公报》第十三期,第28页)从事豆类购运的主要是三菱、三井、武林、大仓、嘉泰、汤浅等公司或洋行。英商和记洋行沙市分行则大量收购荆沙及附近各县所产禽蛋、猪肠等,运至汉口加工冷冻后,报运出洋。光绪二十七年(1901),沙市口岸首次输出芝麻1 300余担,次年增加至23 800余担,大多运往法国。外国洋行利用子口税制及运输、海关等方面的便利条件,不仅垄断了荆沙农产品的对外贸易,同时还极力操纵其国内贸易,逐步形成了一个从城市到农村、为洋商服务的商业网。伴随着机制洋货的源源输入,大批农副原料的大量运出,荆沙进出口贸易额逐年增长。光绪二十八年(1902),沙市进出口贸易额为150万关两,到1912年则猛增至570万关两。

(三)新式交通工具的出现

荆沙地处九省要冲之区,西接巴蜀,右顾川陕,左控湖湘,下瞰京洛,舟车相会,水陆交通甚为便利,其中尤以水路运输见长。东有便河与汉水相接,南与岳州遥遥相望,自古即为南北货物交流的枢纽和东西贸易的连接点。光绪三年(1877)轮船招商局在沙市开设办事处,辟设招商局码头。光绪四年(1878)汉宜线开通。同年,英商立德为开辟川江航线所造“彝陵”轮途经沙市停靠,是为外轮入港之始。但直至沙市开埠前,由于荆江北岸尚无趸船码头,轮船很少停靠荆沙,即或偶尔停留,只能锚泊江中,装卸货物和上下旅客全赖过驳,十分不便。商人运货每每苦于“船舶到达时间经常不定,白天黑夜难以预计”。(湖北省志贸易志编辑室编《湖北近代经济贸易史料选辑》第三辑,第264页)舱位且常常不能满足需要,不得不等候很长的时间。沙市开埠后,随着对外贸易额的逐渐增长和运销范围的不断扩大,为了使输出农副产品能够及时投入价格有利的市场,运输方式以迅捷为贵,轮船运输的地位日见重要。先后有怡和、太古、日清三家外国轮船公司在沙市设立分支机构,各自修筑栈房,划定码头。轮船招商局沙市办事处更是大兴土木,修筑办公楼、仓库和栈房,办理招揽客货各事,并将福建旧军舰泰安号改作趸船,安置于码头,以与外轮公司竞争。到光绪三十四年(1908)前后,沙市至宜昌、汉口至沙市间已有固定轮船航班通行。

外国资本势力的侵入,不仅对荆沙经济造成深刻影响,同时也为荆沙传统经济的发展注入了新的内容。作为荆楚古都和历代封建王朝封藩设府的重镇,荆州古城曾是长江中游地区重要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传统手工业技术素称发达,其中尤以纺织业和漆业著称。“荆州麦熟茧成蛾,缫丝忆君头绪多。”时至清末,每年运往西南各省的纺织品数量仍十分可观,其中荆庄大布每年除有山西、四川、江西诸省客商来荆沙坐办外,亦有本地商人自办而销售他处者,多为水运至雅州、重庆、龙潭、万竹、云南、江西等地。“总共合荆郡南门及沙市夹贵街猪场口每岁所出约三四百万疋,钱约二百余万串。”荆缎、荆绫绸则行销京城各地,最为驰名。

棉花及其制品在旧中国进出口贸易中地位的演变,是说明近代中国经济变化过程和半殖民地性加强的一个重要标志。随着甲午战后荆沙社会经济结构的逐渐演变,荆沙传统手工业发生明显变化。鸦片战争后几十年中洋纱、洋布的大量输入,日益冲击着耕织紧密结合的自然经济基础,造成荆沙城乡停纺、停织现象日趋普遍。大量棉花从成千上万架手纺车上转移出来,棉产商品化进程显著加快。同时,由于国内棉纺工业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产生和发展,出现了新的棉花消费方式。甲午战后的这一系列变化,不仅有力刺激着荆沙城乡自然经济基础的分解,并且逐步改变着素以手工制品为主要输出品的市镇经济结构。这种趋势随着外国资本势力直接深入荆沙城乡和耕织进一步分离而变得日益明显。沙市开埠前,土布仍是荆沙棉花的主要消费形式,剩余棉花则以西运四川为主。“棉布,江陵有京庄门庄之别,监利车湾者佳,蜀客贾布者相踵。南门外设有布厂”。(光绪《荆州府志》,卷六,第10页)纺织之业“皆自土民操之,非有大股商人开厂制造也”。印度棉纱最初在荆沙并无销场,“因数年前虽已用过,后经布商会议,以土产棉花甚多,是以禁用耳。”但因使用洋纱织布,具有需时较少,织布甚易,且纱丝坚细,坚则难断,细则质轻,如以同等重量之纱织成布匹,其数量可比土产之纱数见长,纱缕亦甚匀细等优点,进入二十世纪初年,荆沙使用洋纱织布者日渐增多。“各乡织布,其业逐年增进,然近年其经纬纱,共用洋棉纱。”“如日本棉纱本年多逾三千担,因乡人乐于购用,故销流颇畅。”(《通商各关华洋贸易总册》下册,第16~37页)武汉、上海等地各华资纱厂产品,每年亦有大批输入。“输入洋布类大字号,凡数十余家。”(《湖北商务报》第二十七册,光绪二十五年十二月)宣统元年(1909),仅沙市输入机制棉纱价值即达43.45万两,“最为巨擘”。

机制棉纱日见销流的结果,一定程度地推动了荆沙城乡织布业的发展,并对社会经济产生深刻影响。随着掺用洋纱织布者日益普遍,越来越多的农户卖棉买纱,织成土布出卖。这不仅扩大了城乡间的商品交换,为机器纺织业拓展了销售和原料市场,进而为把农村手织业变成资本主义的家庭劳动准备了条件。“本口工价正廉,又系产棉最多之处”,有发展成为制造中心、特别是纱厂的适宜条件。“所出棉纱等运往重庆,运费既较他处运来者减省,价格自可便宜”。民国初年,先后有来敬臣购进高脚织机,与布商合股开办“西亚”、“协合”等三家织布工场,共有织布机60余台。四川临水人梅温如则购置德国织袜机5部,合股创办“大丰裕”袜厂。又有吴子敬进口日本织布铁机28部,用蒸汽机带动,兴办云锦机器织布厂,成为荆沙棉织业机器生产的开端。

中国古代城市在政治上和军事上的意义往往要大于其经济意义,城乡之间的联系一向十分有限,产品交流相对单一。随着甲午战后荆沙经济的不断演变,荆沙城乡经济联系渐趋密切。甲午战前,荆沙农村仍基本上停留在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状态,“农民不但生产自己需要的农产品,而且生产自己需要的大部分手工业品”[2]。同时,由于农村经济自给自足,也拿不出较多的东西到市场上去出售。广大农民同城市市场较少发生联系。沙市开埠后,由于对外贸易市场的扩大,农村中商品性生产的比例逐渐提高,农户对于城镇市场的联系和依赖程度明显增长。尤其是甲午战后荆沙棉产商品化的迅速发展,不仅明显改变了荆沙农村传统的农业经济结构,使其从单一稻作为主,向着粮棉多种经营过渡;同时由于商品性植棉业的不断发展,也推动了整个农产商品化的进程,特别是粮食的商品化,使其逐渐成为“农村普遍的而且统治的形态”。(中国人民大学国民经济史教研室编《中国近代国民经济史参考资料》(二),第261页)晚清末年,沙市商业贸易额的迅速增长,市场的不断开拓,大大加强了荆沙城乡的商业往来。这种城乡间较为稳定的多种经济联系的建立和发展,使得荆沙市场真正成为鄂西地区的经济中心。

荆沙市镇经济的发展还带动了新式农产加工机具的引进。作为盛产土布之区,荆沙城乡的土布生产在外国资本入侵后的几十年中,曾经顽强地阻滞了洋纱、洋布在这一地区的销流。但时至晚清末年,国内市场上出现的花贵纱贱现象,使得手工纺纱愈益显得不合算,远不如卖出棉花买回洋纱织布出售更为有利。随着荆沙市场棉花的大宗输出,棉价且趋于涨势,荆沙乡间越来越多的农户放弃纺纱,而将余力从事轧花。仅据沙市海关的不完全统计,光绪五年(1879)进口日本轧花机152台,由于颇受一般农户的欢迎,到光绪二十九年(1903),已有总数达4 000台的铁制轧花机经便河输入。“查此项花车,乡民出资购用者无处不有,轧轧之声,入耳可听”。(《通商各关华洋贸易总册》,下册,第28页)

近代中国城市既是政治、经济和文化的中心,又是外国资本侵略中国的重点所在。中国城市近代化与半殖民化同步进行,这是无庸讳言的事实。由于西方列强的商品侵略,近代中国的封建经济结构日趋解体。在这种历史背景下,清末荆沙社会经济的发展,呈现出以下几个明显的时代特征。

(一)商业贸易的发展是近代荆沙经济发展演变的基本条件

“商业依赖于城市的发展,而城市的发展,也要以商业为条件”[3]。同近代中国许多沿海、沿江城市经济的发展轨迹一样,晚清荆沙经济结构的变化是在外部力量的直接作用下,首先从商业贸易开始的,从而对城市经济后来的发展方向产生着深刻的影响。沙市开埠前,荆沙商业虽已有一定规模,但作为传统农业社会的封藩重镇,市场仍处于半封闭状态,更没有与世界市场发生联系。相对发达的自然经济与便利的交通条件相结合,决定着荆沙商业长期处于自然成长状态之中,仍属于旧式商业范畴。沙市开埠后,外国商品开始大批直接运抵荆沙,通过众多的洋行、公司和代理商,外国资本的触角伸向荆沙及周边各县镇。由于外商大量倾销商品和收购农副土产,造成沙市进出口贸易额迅速增长。农副产品的集散和中外机制工业品的分销,逐渐成为荆沙经济的一个主要功能。这首先表现在商品流通数量的增长方面,宣统三年(1911)沙市的进出口贸易净值已相当于开埠之初的10倍之多。商品流通的数量决定着市场的规模及辐射范围。自光绪三十一年(1905)沙市土货开始直接输出海外起,荆沙经济与世界资本主义市场直接联系起来,逐渐形成了一个以荆沙为中心的洋货分销和土货购销网络。“本地区物产丰富,一旦开拓了远方市场,突破本省范围,商品会流通更广。近年来,棉花、五倍子、桐油、芝麻、植物油等在长江下游各口及国外市场大量销售就是这样成功的例子。因此,对本港的发展,没有理由持悲观论点”。

“商品流通是资本的起点,商品生产和发达的商品流通,即贸易,是资本产生的历史前提”[4]。进出口贸易的迅速增长,为晚清荆沙社会经济的发展提供了必要的前提条件。它不仅改变了荆沙商业市场的成份,同时也使整个经济结构发生变化,带动了交通、金融等行业的相应发展,推动着荆沙经济逐步从传统的手工业生产,向以机器生产为中心的资本主义手工工场阶段过渡,走上了由商而工的商业城市经济发展道路。为了适应大宗农副产品集散、加工的需要,一批新式产业陆续兴建,它们虽然数量不多,规模有限,但在荆沙经济发展的历史上却是前所未有的。

荆沙商业贸易的迅速增长,市场的不断开拓,使得其与邻近地区各主要县镇的商业往来日益密切,并且有力促进了周边市镇经济的兴起与发展。清朝末年,以荆沙市场为中心,相继形成了江口、藕池口、斗湖堤、沙道观、郝穴、草市、后港、弥陀寺、拾回桥、万城、河溶、董市等一批农产品初级市场。这批小市镇大多地处水陆交通干线附近,物产丰富,夹河为市。由于荆沙市场上农产原料的大宗输出,带动了周边市镇原来依附于农业的各种加工工业的独立发展,使得以纺织为主的家庭手工业和专业机户大量出现,进一步扩大了商品交换的范围。这种城乡间较稳固的多种经济联系的建立和发展,使得荆沙市场真正成为鄂西地区的经济中心,成为湖北省内仅次于汉口的重要市场。上世纪二十年代中期以后,在国内市场棉花需求量不断增加的刺激下,沙市棉花贸易更是进入了一个较快的发展时期,棉花输出额常年保持在20~50万担左右,1936年更达到90万担,成为旧中国最重要的棉花输出商埠之一。

(二)商人社会地位的提高与传统商业组织的发展

中国历代封建政权大多奉行“重本抑末”、“重农轻商”的经济教条,视经商为“奸伪之业”,从而推行抑商政策。鸦片战争后,面对外国商品潮水般的涌入,朝野有识之士起而提倡商战。光绪二十四年(1898),湖广总督张之洞宣布“通商惠工”三项措施,相继创办汉口商务局、工商展览馆和西式商场,竭力提倡商业,这对于提高商人的社会地位,推动湖北商业的发展,不能不产生深刻的影响。

荆沙商业上百种,商户几千家,传统的商业组织建立较早,且具有相当的活动力。各省客商先后在沙市组织行帮,建立会馆。荆州沙市,明末极盛,列巷九十九条,每行占一巷。舟车辐辏,繁盛甲宇内,即令今京师姑苏,皆不及也。咸丰七年(1857),沙市商人曾为厘金负担过重,共同要求撤销宜昌平善坝厘金局,否则“歇业罢市”。府县官员对此多表同情,惟遭巡抚胡林翼严词驳回,沙市商人虽最终被迫屈从,然其实力已可见一斑。同光年间,随着荆沙商业日趋繁盛,商业组织得到进一步的发展,仅沙市就有商人会馆15处。来自安徽、湖南、四川、河南、江西、浙江、福建等省区及省内的客商,被称为“十三帮”,这是一种具有明显地域性的外地旅沙同乡会性质的帮口组织,带有浓厚的乡土色彩。其中在省内以府为区域的有四帮,即汉阳、武昌、黄州和荆州府的安荆帮;以省为区域的有七帮,即四川、湖南、河南、江西、浙江、福建、山西和陕西合组成的山陕帮;以大城市为区域的有南京帮;以外省州府为区域的有安徽省的徽州帮和太平帮等(见表1)。各帮中以四川帮根基最深,势力尤大,荆沙各大盐号、糖号均为川帮所开设。十三帮公推总会首一人,办公的地方在旃檀庵,此处经常是荆沙官商名流的聚会和交易场所。

表1 沙市十三帮名称及会馆设置

除商人会馆外,荆沙还另有商业会所11处。商业会所成立虽较“十三帮”为晚,但因其按行业组成,在一定程度上打破了封建血缘和地域的联系,更具时代特点。随着近代荆沙商业贸易的长足发展,荆沙商人的社会地位不断提高。凭藉其资金、组织和活动能力,他们在城市经济生活中的许多方面,起着操纵和垄断的作用,并成为地方文教、慈善事业以及修堤筑路等许多社会公益事业的主要赞助者。“官场最重十三帮,凡事相邀共酌量,轿子跟班都挤满,旃檀庵里接官忙。”(湖北省志贸易志编辑室编《湖北近代经济贸易史料选辑》第四辑,第257页)日益提高的社会地位和所拥有的较为雄厚的资本,使得荆沙商人成为影响这一地区社会生活的一支重要力量。

商人组织的发展直接反映着市场的兴衰。伴随着荆沙商人社会地位的逐步提高,荆沙传统的商业组织这时也相应有所发展。宣统元年(1909),湖北劝业道札文荆州等地迅速筹办商会,商会为联络商情、振兴商务之总机关,现鄂属十府未能一律举办,因特先就荆州、沙市、襄阳、樊城、老河口等镇,派委留日商务毕业生前往各处办理,已札饬各属,特令筹款整顿,限年内一律禀复核夺。次年,江陵县沙市商会宣告成立。会长由川帮会首彭雨春一身二任,30名会董多为十三帮各帮会首。有会员632人,人数之众仅次于武昌、宜昌商会人数,居全省第三位。

商会是商人势力聚集所在。商会的成立对于打破地域界限、减少封建积习、促进贸易的发展,都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同时,通过积极参与社会政治活动,商会在清末民初复杂动荡的政治环境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宣统元年(1909)6月,湖北各界掀起要求商办粤汉、川汉铁路请愿运动,沙市商界积极响应,踊跃认股。尽管因连年水灾商业疲敝,但广大商户对自办粤汉铁路仍心所向往,并抱以极高的热情。经商会出面“开会招股,飙驰云涌”,三日内便认报股金500万元。1911年10月武昌起义爆发后,荆沙城乡人心浮动,出现了空前的挤兑湖北官票风潮,湖北官钱局在荆沙各兑钱处均被捣毁,大清银行及荆州、沙市各钱庄都停止付款。为了稳定社会秩序,沙市商会出面,会同有关人士组成守望会,招募500余人的民间护卫组织,日夜维持社会治安;同时劝说当铺,准许市民赊当,免算利息,大大缓和了金融市场混乱的局面。其后,沙市商会又在革命党人与荆州八旗军之间竭力斡旋,并参加双方的谈判,劝说清军放下武器,开城投降,为荆沙和平光复及荆州古城免遭战火破坏做出了重要贡献。

作为传统农业社会的都会之区,晚清荆沙社会经济缓慢而畸形的发展,正是中国近代化艰辛历程的真实写照。由于中国社会并未经过一场真正的产业革命,社会性质的变化首先是通过贸易方式,从市场变化开始的,因而深入探讨晚清荆沙社会经济,尤其是商业贸易和商人组织等方面的发展变化,不仅有助于我们对这一历史文化名城的系统研究,同时也是探讨和总结中国传统商人组织特点的重要途径。

[1]黄月波.中外条约汇编[M].北京:商务印书馆,1935.

[2]毛泽东.毛泽东选集:第一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 ,1991 :162.

[3]马克思.资本论:第三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68:371.

[4]马克思.资本论:第一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63:167.

Social transformations in Jingsha District in late Qing Dynasty

Xu Kaixi
(Hubei Provincial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s,Wuhan 430077,China)

After the Opium War,Jingsha District has undergone significant transformations in economy due to the invasion of foreign capitals and the slow growth of domestic commodity economy.On the one hand,it gradually deviated from the previous natural state of development and moved onto the track of semi-colonial and semi-feudal development of urban economy.On the other,it developed faster and came to demonstrate many modern features.Fast growth in import and export became the precondition of economic development in the District in late Qing Dynasty,with which the social status of merchants was rising and traditional merchant organizations were growing.

late Qing Dynasty;Jingsha District;social transformation

K252

:A

:1009-3699(2011)02-0150-06

[责任编辑 勇 慧]

2010-12-23

徐凯希(1953-),男,江苏宜兴人,湖北省社会科学院研究员,主要从事中国近现代经济史、湖北地方史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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